警察來的時候，林向楚已經臨近昏迷。

三個大漢被綁去了警察局，而林向楚和夏芷默則被送去了醫院。

急診室前的燈亮著，紮在夏芷默眼中，變成血液的猩紅。

林向楚進去了半個小時之久，期間小護士捧著血袋進進出出了幾次，卻沒有一個人同她知會些什麽。

心裏像是有一把劍懸在上空，夏芷默靠在一旁的墻上，半晌，又忍不住在走廊中來回走動。

自從對夏成明失望開始，她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渴望將一份感情握在手中。

可如今，這一切才剛剛安穩下來，卻又在轉瞬之前，成了另一番模樣。

她眼睛泛起紅，眼眶中的淚水漸漸承載不住重量。

要落未落之際，手術室大門終於打開。

裏頭的無影燈還沒關閉，白慘慘的光線罩在一行人身上。

移動的病床和幾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同時走出來，夏芷默神識未動，人已經下意識走到了床邊。

林向楚閉著眼，臉色和唇色都是灰白，平日裏總是冷峻的線條在這一刻看起來卻像是無助。

一旁的吊瓶裏，白濁的營養液滴滴答答地灌進他的身體，卻沒有喚回多少血色。

眼淚終於徹底沖出眼眶。

夏芷默說不清是心安還是心疼，抹了一把臉，擡起頭：“醫生，病人有沒有事？”

“還差一點就割破大動脈，你說有事沒事？”戴眼鏡的醫生解開了口罩，帶著埋怨和警示意味地看了一眼夏芷默，“要是再晚來醫院一會，估計都救不回來。”

小姑娘驚魂未定，聞言臉色剎那間白了下去。

醫生見狀，似乎有些不落忍，語氣頓時又軟了一些：“還好及時。不過失血過多，還是得去ICU看一晚，沒事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了。”

交代了幾句，小護士推著人去了重癥監護室。

夏芷默跟在後面，想陪同，卻被告知有規定探視時間，而被拒之門外。

天色近黃昏。

夏芷默這一晚沒有回酒店，而是在重癥監護室的長椅上坐了一晚上。

等到天微亮，才想起來回去換一身衣服，在路上潦潦草草吃了一頓早飯。

林向楚因為她住進了醫院，她得照顧他，不能臨陣倒下。

有時磨難和疾病反而會讓人成長。

被逼到絕境的夏芷默一夜之間像是從一株柔韌的楊柳變成了一顆野蠻生長的野草。

明明面色憔悴，那雙眼睛裏，卻是灼灼的光。

再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八九點，小護士剛好推著推車從病房出來，夏芷默手中拎著一壺豬肝菠菜粥，見狀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腳步聲將小護士驚動，她轉過頭，看到是夏芷默，報上一個善意的微笑，小聲安慰：“別擔心，病情已經穩住了。”

“那現在是？”

“轉去普通病房。”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低，移動床位在地面呼啦啦地滾動，夏芷默忍不住望了一眼病床上的林向楚。

他的臉色依舊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喝水的關系，嘴唇有些皸裂。

心頭閃過酸澀，夏芷默握住林向楚另一邊的手。

他的指尖也是涼的，完全沒有平日裏的溫熱。

幾分鐘時間，小護士將人帶到了另外一間房間。

常規病房太過嘈雜喧囂，夏芷默怕林向楚休息不好，開的是貴賓病房。

三十平左右得空間，兩張床一個盥洗室，還配上了一臺掛壁電視機，硬件配置算得上優渥。

她同小護士問了幾個註意事項，在床邊坐下，拿著棉花棒沾了些水，一點點抹在林向楚的嘴唇上抹。

床上的人始終沒有醒。病房裏一片寂靜，除了心跳聲，就只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清晰可聞。

一直到時近中午，房間才有旁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是林向楚的手機震動

斷斷續續持續了好幾分鐘，夏芷默心中忐忑，怕是有急事，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接了起來。

“林總，林氏新拋出來的股份這裏也已經收購完畢，您什麽時候回來？”

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音，輕輕脆脆，帶著點慣有的恭敬。

夏芷默楞住。

片刻，又看了一眼林向楚，說：“向楚這會在醫院，他還沒醒，等他醒了我幫你把事情轉告給他？”

一邊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確認道：“叫小鄧，對吧？”

她回答得略微忐忑，殊不知電話那頭的助理小鄧心裏霎時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林向楚平日裏什麽性子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不僅僅是冷漠，更是不近人情。

對於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遠之，卻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和一個女人走得這麽近了？不但被一個女人送去醫院，連對方的稱呼都是“向楚”？

這是要搞事啊！

稍稍一頓，小鄧心中八卦，卻還是將那點好奇按捺下去，規規矩矩地答道：“對，我是林總的私人助理小鄧，林總出什麽事情了？”

“他……和我出去的時候被三個人劫持，打鬥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劫持？”

“嗯。”

“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城最近風起雲湧，關於林向楚的一切都成了敏感話題，即便他現在人在林城，也由不得小鄧不作他想。

夏芷默被問得沈默下去。

她聯想到林向楚在山上問的那句“誰派你來的”，又忽然意識到電話開始的時候對方那一句收購股票的事宜，腦中一瞬間飄過什麽東西，卻又被她拋在了腦後。

“三個歹徒已經被抓了，具體我還不是很清楚，得等警察審訊結束。”

“那請問林總現在在哪個醫院？”

“林城的市三醫院，住院部六樓607。”

夏芷默將地址報上，小鄧找到紙筆，窸窸窣窣記下，正要掛電話，思緒一轉，又問：“對了，麻煩您務必保持電話暢通，還有，怎麽稱呼小姐您？”

“我姓夏。”

掛斷了電話。夏芷默呼出一口氣，一夜未睡，靠在床沿上迷瞪過去。

午飯點，林向楚還是沒有醒過來。

加上昨天的手術時間，他已經昏迷了不止24小時。夏芷默叫了外賣，食不知味地強行填了一下肚子，接著去了主刀醫生的科室。

按照理論，這時候林向楚應該已經醒過來了，可現在他遲遲沒有睜眼，夏芷默免不得心中憂慮。

恰逢那位戴眼鏡的醫生空閑，夏芷默敲開門時，對方見著她，似乎還有些意外。

“小姑娘找我有事？”

“王醫生，失血過多一般什麽時候會醒啊？”

從小到大，夏芷默和醫生都交涉不多，大概是因為青春期飆車出意外那次之後留下的後遺癥，她對這些白大褂心中總是有些畏懼，於是說話也顯得小心翼翼。

“這個得看個人體質，幾個小時到幾天都是有的。”王醫生打量了她一眼，見到她神色裏的擔憂，鏡片後的眸子裏閃過了然，“放心吧，他雖然失血量大，但好在救治及時，不會變成植物人，最多身體機能暫時恢覆不過來多睡一會，但最晚，今明兩天也該醒了。”

“那……”

“回去等著吧。”

會對方擺了擺胳膊，夏芷默還有疑問，到底是含在嘴裏，道了聲謝，走了。

回房的時候，門卻是翕開的。

走的時候，她應該是把門合上了啊。

夏芷默腳步一遲疑，心中飄過疑慮，頓時將步子放輕了不少，透過窗玻璃往裏頭看過去，林向楚已經醒了。

靠坐在床頭，精神還顯得有些委頓，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發亮。

床頭還有兩個人。

男的理了一個平頭，一身西裝穿得利落，站在一旁，正在給林向楚倒水。

左邊坐著一身白衣的女人，頭發挽得一絲不茍，身子微微前傾，是在和林向楚交談。

夏芷默腦海中一時間找不到與這兩人匹配的名字和身形，眉頭一挑，手握在門把上，卻沒有進屋。

“林氏這次的股份已經又收購了不少。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走？”

女人的聲音溫婉柔和，夏芷默眉尾微微挑起，一瞬間竟然覺得有些耳熟。

她在腦海中尋思著可能出現的人，思緒電轉，就聽見林向楚接話說：“林俊彥還不會不會繼續丟股份出來？”

“現在形式不錯，林城這一塊建築要是搞得好，利好消息放出來，他應該還會繼續投放一部分出來。”

“那就繼續收著。其他等我回江城再說。”

“行。那讓小鄧幫你繼續看著些。”女人聲音頓了頓，“對了，這次你受傷是怎麽回事？我聽小鄧說他打電話來的時候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還說你是因為她受的傷，是誰？”

“是……”

林向楚正要說話——

門外，門口小護士正推著推車來換紗布，見到夏芷默屏氣凝神地站在門口，表情一楞，有些不明所以。

“夏小姐，你怎麽不進去？”

她問得小聲，夏芷默卻做賊心虛，被身旁的動靜嚇了一跳，幾乎猛地跳起來。

身體撞到小推車，上頭的瓶瓶罐罐頃刻之間清零哐啷作響。

繼而伸手去扶那要倒下來的碘酒瓶子，扶在門把上的手松開，哢噠一下，門一點點晃悠開來。

門外的情景頓時落進房間內的幾人眼中。

林向楚擡起眼看到她，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自覺的笑意，對林婉悅說：“是夏芷默。”

又頓，像是怕她不記得，補充道：“三姐你之前在我家見過的，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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