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麽？”

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眼底有光，熠熠生輝。

夏芷默輕笑，糾結了那麽一會，到底還是將昨天的事情告訴了他：“昨天下午，有人偷拍了咱倆，你知不知道？”

“偷拍？”

“是啊，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我和你行的正坐得端的，竟然有人會跟蹤偷拍。”

“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卓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一瞬間變得微妙，直視著夏芷默的眸子移開了視線，看向了一旁的泥土地。

夏芷默沒有察覺到異樣，一板一眼地如實交代：“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向楚昨天收到了我和你的照片。”

身邊的人忽然沒了聲音。

顧卓然身側的拳頭捏了起來，眉頭微微蹙起，瞳孔一縮，又隨意變成如常的模樣，過了那麽一會，才問：“你剛剛說好事，是人抓到了？”

“嗯，向楚說抓到了，但是可能現在在忙吧，說晚上再和我細說。”

兩個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漸漸多了，夏芷默並不像開始那樣防備著他。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總是慢慢建立起來的，這段時間共事下來，顧卓然給她的感覺並不是個小人，雖然利益當頭，但也不是全然沒有人情味。

到底還是漸漸卸下了點心防。

她說得輕松，卻全然不知顧卓然這邊，心裏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到了工地上，兩個人便各自忙碌去了。

顧卓然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四顧無人，掏出手機將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嘟嘟的提示音響了不多幾遍，那頭就有聲音傳過來，似乎還是剛醒，微微的啞，還帶著點軟綿綿的有氣無力。

他沒停頓，直入主題：“關姐，之前你問我這次和哪個裝潢公司簽合同，是有什麽事情嗎？”

上一次關茹來電他一不小心錯過，後來看到記錄回撥了過去時被問及了合作的事情。

顧卓然到底是她一手帶起來的，更何況兩個人之間有過男女之事，多多少少總有些顧念舊情，經不住她再三挽留，便將事情說了一二。

他本以為關茹只是隨口一問或者好奇，可今天再和夏芷默所說的聯系起來，卻叫他驚出一身冷汗。

能知道他倆酒店住址的不過就是公司裏的人，而了解他和夏芷默行程的更是屈指可數。

可是跟蹤和偷拍……她是為了什麽？嫉妒夏芷默？

她知不知道這麽做，很有可能也給他拉了仇恨，將他的前程一並斷送。

顧卓然做事習慣留一分情面，但也僅僅是在自己的利益沒有被觸犯之前，一旦意識到對方碰了自己的底，他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他問得太直截了當，電話那頭，關茹似乎楞了好一會，才“嗯？”了一聲，卻不知是心虛還是不明所以。

意識到自己語氣太沖，顧卓然又軟下口吻：“我就隨便問問，孫經理那天和我簽合約的時候還和我提起來，說很想關姐。”

“哦。”關茹那邊聲音帶了點造作的笑意，“你想問什麽？”

她帶了他這麽多年，將他的脾性了解得透徹，此刻他突然打電話過來，自然明白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關姐……”

到底還是怵的。那點敬畏出於最開始兩人之間的互動，都成了習慣。

顧卓然深吸一口氣又淺淺吐出來，半晌，才壓著心底的慌張，問她：“關姐，你和芷默有私仇？”

“這點小事？”

“啊？”

“我和她不對盤，你這個小人精，不是應該早看出來了嗎？”

早在她在公司裏讓她去接待喬昕開始，顧卓然應該就明白了幾分，只是一直沒有挑破而已。

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顧卓然被她犀利不留情的話語堵住，又是片刻，猶猶豫豫地問：“那這次的事情……”

“這次什麽事情？”

雖然離了職，關茹在顧卓然面前，卻還是慣性的強勢。

他被這語氣又問得沈默。

有些事情意會和直接表達是兩回事，真說出口，就是徹底撕破臉沒了餘地了。

顧卓然掙紮，可事情關乎自己的前程，卻還是叫他心底的勇氣一再鼓了起來，“關姐，我和芷默去孫經理公司之後被跟蹤了，這事你知道嗎？”

“跟蹤？”

電話那頭的反應很大，關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滿滿的不可置信，伴隨著窸窸窣窣被窩翻動的聲音，顧卓然猜測她是坐起來了，然後又意識到，似乎並不是關茹所為。

不遠處出了些動靜，他擡起眼，看著工人搬著材料往這裏走，於是舉著電話往人少的方向躲過去，一邊緩緩應答：“嗯，我昨天被人跟蹤了。實在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所以才冒昧……”

話說到這裏，顧卓然語氣裏透著點貿貿然的歉然。

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是關茹曾經教他的。先時的懷疑如今得到了解答，他自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質疑其實傷人。

繞到偏僻處，壓低聲音，真心實意道了歉：“不好意思啊關姐，我病急亂投醫，不該懷疑你的。”

他說得誠懇，卻不知道關茹在電波那頭神色已經大變。

昨天喬昕臨走時神色微妙，她當時覺得怪異，卻又以為是因為兩個人計謀得逞，她心中高興罷了。

卻沒有想到這人拿著自己得知的信息，竟然還派人跟在了顧卓然和夏芷默身後？

好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勾起嘴角冷笑，一瞬間明白了原委，卻沒有戳破，反問顧卓然：“沒關系，誤會解除了就行。我的確是沒有派人跟蹤你的。不過……”

話語一頓，“人抓到了麽？”

“說是抓到了。”

“抓到了怎麽不去問那個人？”

“是林向楚抓到的，說是晚上和芷默細說，我怕到時候那個人指認你……”

這話是真話，他的確怕到時候關茹被指認。

只不過正重要的，是怕最終揪出來是他洩露了夏芷默和他的行蹤，讓自己成為幫兇。

顧卓然話只說了一半，關茹卻以為他放不下自己，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放心吧，我和這事沒什麽關系，到時候指認也指認不到我頭上。”

“那就好。”

他松了口氣，又和關茹寒暄幾句，掛了電話，去忙正事。

那頭，關茹將手機放在了一旁，臉上卻忽然掛上一分譏誚。

喬昕，你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不還是被人揪了出來？還偷拍夏芷默和顧卓然？現在被林向楚得知，最後結果，可有你受的。

關茹冷笑，卻也沒有任何打電話給喬昕提醒的意思。

兩個人說是合作夥伴，利益鏈卻並不緊密，各有心思，各自嫌隙，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她幾乎是盼著最後林向楚最後收籠，狠狠整一把喬昕。

這一天似乎過得格外快。

中庭計劃突生變更，一些材料需要夏芷默去購置。

她昨夜將圖紙趕了出來，今天還要和施工人員解釋具體的實施方案，一時間忙得馬不停蹄，一晃眼天色就黑了下來。

六點下班時間，林向楚準時來了電話，說是在工地門口等她。

繼上一次的傳言之後，兩個人已經很少在工地上碰面，偶爾遇見，都是匆匆一瞥，而後各忙各的。

林向楚不怕謠言，那些傳聞對他來說剛剛好。有了這些口口相傳，別的男人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

可小姑娘想要避嫌，他就只好配合她。

兩個人的互動中他看似強勢，其實根本都是處在下風。

都說誰先動情誰先輸，以往他總覺得這話可笑，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其中意思。

林向楚想到這些，忍不住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於是夏芷默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象——

落日熔金，林向楚站在夕陽裏，濃密漆黑的頭發像是被鍍上了一層光，整個人都散發著暖洋洋的味道。

他垂著頭，脊梁微彎，即便是身著西裝，卻也沒了以往那股子禁欲和冷漠。

而是莫名的帶了幾分平易近人和頹喪的味道。

像是個……累了人需要擁抱的大男孩。

心臟莫名其妙被戳了一下，夏芷默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就已經快步奔了過去，從後面一下子抱住了林向楚的腰。

跑得急，慣性使然，還將他的身形撞得晃了一下。

“大叔。”小姑娘聲音甜甜脆脆，從他身後傳來，問：“你在想什麽呀？”

林向楚一下子微笑起來：“想你。”

這話以前夏芷默用過，被他原封不動套了過去。

夏芷默咯咯笑，沒有被他的厚臉皮嚇住，反而又問：“哪裏想我？想我什麽？”

誰都愛聽情話。尤其夏芷默，嗜甜如命，逮住了這樣的機會又哪裏舍得放過。

聽到林向楚沒回答，於是松了手，笑瞇瞇走到了他面前，對上他的視線，“快說快說，哪裏想我，想我什麽？”

兩人的視線相對。

林向楚嘴角翹著，餘光看到有人進出，好奇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掃動，沒有將人喝止，反而看著夏芷默，問：“你現在不怕風言風語了？”

結果話音剛落，小姑娘像扔燙手山芋似的，一下子從他身旁跳了開來。

“啊……差點忘了這是工地門口！”

果然，美色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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