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問源頭，再伺機而動。

林浩楠讀懂他未盡的話語，瞇著眼從兜裏摸出一盒煙，給林向楚丟了一根過去，自己順帶也抖了一根出來，給兩人各自點火。

“要幫忙就說，整個工隊裏，開除幾個人殺雞儆猴我還是能做的。”

“那先謝謝二哥了。”林向楚抽了口煙，尼古丁和焦油吸進肺中又落在空氣裏，五官在裊裊煙霧後，帶了幾分隱隱約約的慍怒。

幾米之遙，一群施工人員正聊得唾沫橫飛。

林向楚撥弄了一下手機放進口袋，邁著長腿，往不遠處走。

工地上人多且嘈雜，直到他拍上其中一個人肩膀之前，那些人都沒有註意到他的靠近。

“在說誰？”

林向楚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的時候，一群人明顯楞住，更有甚者，神經質地打了個抖，下意識退了一步，想借口離開。

“那個，那邊剛剛有人喊我……”

“我也是，底樓的水泥還沒抹好，先走……”

接連幾人開了口，林向楚的煙燃了三分之二，頎長的手指一松，火星子就落在了水泥地上，被他動作緩慢地碾滅。

“現在去忙的，把名字留下。”

他語氣不重，整個人卻突然散發著森冷的寒意，擡起眸子往在場的身上一掃，所有人心中都一凜。

走開了一點的，也都退了回來，站在幾步之遙，搓著手指，神色慌亂又尷尬。

“林經理，您這是……做什麽？”

有知道他身份的戰戰兢兢問了一句，換來了林向楚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看你們聊得挺熱鬧的，好奇，問問。”

哪裏是問問這麽簡單？昨天在工地上林向楚和夏芷默的親密舉動不少人都看在眼裏，他們雖然嘴碎，卻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還被人逮了個正著。

“林經理，我們就是……隨便聊聊，沒什麽意思的。”

“我沒說你們有什麽意思。”雙手抄在口袋裏，林向楚往那個接話人的方向走近了些，舉重若輕地，“我說了，就是好奇，問問。怎麽，不能問？”

“不是不是。”

“那是什麽？”

幽長的眸子瞇起，他有耐心，但事關夏芷默，卻無端焦躁。

那人拳頭攥緊，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垂下頭，躲開了林向楚的視線，沈默了一會才說：“林經理和夏小姐是神仙眷侶，大家就是看著覺得特別登對，所以多聊了兩句。”

一邊說，一邊額頭上沁出汗。

這不是實話，林向楚自然知道，但也沒打算戳破，順藤摸瓜，繼續問：“‘大家’是誰？”

“啊？”

他眸子微微瞇起，語氣帶了點不耐煩：“哪兒聽來的？”

這是要追責到個人了。

對面的人楞了楞，才不確定的回：“好像是……劉大富那邊。”

劉大富？

林向楚接觸施工班子的次數不算少，但這裏的人員流動性同樣不小，於是一時間腦海中竟沒有跳出人來。

沈吟了片刻，才大致描摹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形象。

又轉而去問旁邊另外三個始終沈默以對的，“你們呢？”

幾人聞言色變，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使著眼色努著嘴角，就是不開口言語。

林向楚將三人的反應收進眼底，忽而勾起嘴角笑得妖孽，“不說？那——”

他尾音拖長，臉色猛地沈下去，對面的一個人忽然扯著嗓子喊：“我……我是昨晚聽老劉說的！”

防備破了一個大口子，鐵板霎時間就成了散沙。其餘兩人瞪眼，遲疑了那麽一下，隨即也招了。

“我是今天早上。”

“老劉？我是張颯那孫子剛剛跟我吹牛逼提起的。”

想問的問題得到了解答，沈郁的氣勢緩了緩，林向楚收起淩厲逼人的模樣，問：“這兩人現在在哪兒？”

“應該是在五樓。林經理，我帶您過去？”

“不用。”

林向楚一走，原本還凝滯的空氣頓時又重新流動起來。

其中一人猛地啐了口，“張颯和劉大富住一個屋的吧？”

另一人點頭：“可不是？關系還挺好。”

“我看就這倆孫子搞起來的事兒，媽*的，還讓咱給背了鍋，那個林什麽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兒，這下可有他們受的了！”

“我看也是。”

你一言我一語，將自己先前也參與討論抹黑的行徑摘了個幹凈

大廈內，五樓。

林向楚一邊走一邊打量旁邊的施工人員，有些背對著他的，就駐足多等看一會，於是到了紅中庭的時候，已經實打實的中午。

關姐不知何時已經先走一步，留下幾個工人捧著盒飯，一邊吧唧嘴，一邊吃得熱火朝天。

話題倒是換了，這回話題的主人公，成了關姐和劉大富。

“大劉哥，我看這個關姐對你似乎特別照顧啊，你倆是不是……”

“瞎說什麽？我和關小姐就是認識的時間早。”劉大富瞪他，拿筷子去拍說話人的飯盒，“之前恰好幫過她一個忙，稍微熟那麽一點點。”

“那麽一點點是多少？大劉哥你就說實話唄，咱兄弟幾個都是自己人，又不出去胡說。”

“就是啊，大劉哥，說說，說說。”

“小兔崽子！說啥說？欠揍了是吧？吃飯不吃飯？不吃飯幹活去！”

哄笑和打鬧聲從旁邊的格子間傳來。

林向楚腳步頓住，往那裏瞧。

一個四十多的中年壯漢坐在一袋沒有拆封的石灰上，藍色的施工服洗的泛白，國字臉，皮膚黝黑，和印象裏朦朦朧朧的人疊在一起。旁邊，圍著一圈年輕小夥子，嬉笑不已。

“劉大富。”

他開口，聲音低沈，插在眾人擾攘的話語中，像是一滴水落進湖裏，靜默，卻隨即泛起道道漣漪。

不知道是誰先止了動作，往門口這裏張望，緊接著，蹲著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

“林經理，您……您怎麽來了？”劉大富將飯盒往旁邊一放，隨手拿袖子一抹嘴，急急忙忙走過去，殷切十分：“大中午的，您沒去吃飯？放心吧，工程耽誤不了，大家都加班加點的忙活呢。一會吃完了我們就開工。”

他在這個工地上幹了近十年，林家大大小小的人都見過，眼色自然比旁人要好得多。

林向楚：“有點事，跟我下去一趟。”

他說著，一邊已經往外走，劉大富心裏一緊，跟上去，“林經理，是我們哪裏活兒沒辦好？您跟我說，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

得到的回應卻是未知可否。

下了一層樓，繞幾個彎，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林向楚終於停了腳步。

轉過身，表情陰沈得凝結成冰，毫不加掩飾的山雨欲來，“夏芷默的事情，是你傳出去的？”

單刀直入。

劉大富腦門上頓時沁出汗水，陪著假笑，死不認賬，“林經理說什麽呢？夏芷默是誰？”

“你不知道？”林向楚冷哼，往前邁了一步，“難道我誤會你了？”

“林經理，我在林氏工程隊幹了這麽久，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是知道的，怎麽可能會嚼夏小姐的舌頭根。”他抹著腦門子上的汗，忽然一拍大腿，恨聲罵，“肯定是哪個王八羔子胡說八道，做了事情推到了我頭上！”

又突然弱了氣勢：“林經理，你可別什麽話都聽。他們嘴上都沒欄兒。”

“我當然不會什麽話都聽。”林向楚狹長的眸子裏滿是冷厲，聲音卻漸漸柔環下來，“正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才先來問問你。”

“是，是。”

他話鋒微微轉，“你人緣這麽好，應該也是聽別人說的吧？”

“可不是，那人還被我好好罵了一通！一個個不幹正事，就知道說這些不幹不凈的！”劉大富摸不清林向楚究竟了解了多少，臉色越來越白，腿肚子都緊張得微微抽搐起來，卻又捏著拳頭，強行壓著。

“可我怎麽聽不少人說，話是從你這裏傳出來的。你呢？你是聽誰傳出來的？嗯？”

“我……”

劉大富汗如雨下，脊背處淺藍色的工裝漸漸被浸濕，凝出一團團的深藍。

“你什麽？”

“我是聽張颯那小子說的！”一咬牙，劉大富大聲道。

林向楚摸到口袋裏的手頓了頓，一揚眉，“張颯？”

“對。就是他！”

“哦？”林向楚本來還以為要繼續順藤摸瓜摸下去，沒想到，事情的起源，似乎就在這兩個人身上，倒算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可這個張颯，他卻沒什麽印象。

“你帶我去找一下人。”

劉大富松開的一口氣又凝在嗓子眼，他楞住，“我……我帶？”

……

兩分鐘之後。

林向楚重新站在了格子間門口，身後跟著的，是半垂著腦袋的劉大富。

他一側身，將人露出來，“張颯是哪個？”

不經劉大富回答，角落就有人直接站起身，表情木楞又緊張，“林經理……找我？”

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稚氣未脫。

林向楚直直看他：“夏芷默的事情，是你和劉大富說的？”

“不是我啊。”張颯不明所以，看了眼林向楚，目光又落在後頭的劉大富身上，瞪著一雙大眼睛，“是昨晚大劉哥收到了個電話，回頭就和我聊的，說是……”

張颯直言不諱，可話沒說完，就被劉大富一個爆呵打斷——

“你他媽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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