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默發了狠。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生生去削夏成明的面子。

並不是我不義，要怪只能怪你待我不仁而已。

她呼出一口氣，看著夏成明驚疑不定的臉色，嘴角一勾，忽而笑得自嘲，“反正我已經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再沒有一個爹，好像也差不多。”

“你……”

“我今天沒有做錯什麽，你別想讓我道歉。而且……”她目光從身後的林恩凱慢慢轉到夏成明身上，最後嗤了一聲，“”這個父親，你做得根本不夠格。”

“夏芷默！你說什麽！”

最後一句話徹底觸怒了夏成明。他臉上肌肉一抖，渾身的氣勢都緊繃起來，手起，眼看下一個耳光就要落下——

黑暗中卻忽然有人快步走過來，將他的手摁在了原地。

“夏經理，這是做什麽？”

熟悉的聲音傳到夏芷默耳中，林向楚的聲線低沈悅耳，像是一把安撫人心的刷子，瞬間讓夏芷默長時間緊繃著的弦松了下來。

夏成明動作一楞，回頭看到來人，表情一瞬間變得微妙，“林經理，你怎麽來了？”

“我剛談完事情，正要回去，見到這裏挺熱鬧的，就走來看看。”

林向楚說得不動聲色，見夏成明松了胳膊，往夏芷默那邊走了幾步，站到了她身旁。

看似不經意之間的動作，卻叫有心人瞧出些端倪來。

喬昕自從夏成明出現就神色奚落，此刻事情生變，終於變了臉色，勸阻道：“林經理，你……夏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別插手的好。”

“家務事？”

“對。”

“那你和恩凱站在這裏幹什麽？”

話一開口就帶了幾分劍拔弩張，夏成明眉頭一擰，“林經理，的的確確是家務事。是因為芷默惹怒了恩凱，所以我想讓她道個歉，沒想到她這麽不服管教……”

夏成明絮絮叨叨的內容沒有說話，林向楚眸光一掃，那點冷意落在他身上，忽然叫他下意識地噤了聲。

空氣一瞬間沈默下去。

林向楚目光對上夏芷默：“你惹怒了恩凱？”

“嗯。”

“到底怎麽回事？”

林向楚有八成可以肯定並不是夏芷默的問題。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小丫頭什麽性子他卻也算了解了七八的。

她不怕事不假，但從來不主動惹事。骨子裏的確有沖動莽撞的成分在，可絕對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

今天這樣的場合，多半是林向楚和喬昕先觸了她的底了。

他心中篤定，夏芷默在黑暗中看到他眼裏的幽長深邃的光，鼻子忽然一酸。

她一個人赤手空拳了這麽久，都已經習慣自己去扛下敵對和炎涼，偽裝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可現在突然有個人走了過來，對她露出一副寬容和信任的姿態，告訴她，她並不是孤軍奮戰。

眼底有淚水在飛速充盈，夏芷默吸了一口氣，強行將那點情緒壓下去，一五一十覆述了一遍原委。

林向楚聽完。

轉頭，對上夏成明的視線：“夏總，我覺得夏小姐沒什麽道歉的必要，倒是恩凱，措辭不當不說，還用家裏的權勢仗勢欺人，是他得給夏小姐賠不是才對。”

事情被輕飄飄帶了過去，夏成明詫異於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一時間竟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辭應對，尷尬地沈默。

林恩凱站在原地，臉色已經又白變成了綠色，咬牙切齒：“林向楚！”

“我是你小叔。恩凱，林大哥就是這麽教你的？”

“你……”

“給夏小姐道歉。”

“你讓我道歉？”

“或者你想讓這件事情被所有人知道？知道林家未來的繼承人沒有教養不說，還仗勢欺負一個女人？”

話說到這裏，已經是威脅了。

林向楚神色淡然，林恩凱卻是風雲變色，連同一旁的喬昕，臉色也難看至極。

“怎麽了？是覺得我這個長輩沒有資格教訓你，要我把大哥請來？”

一旦驚動林俊彥，那麽今天在場的賓客十有八九都會知道今天的事情。

林恩凱自然明白其中的輕重，眼底閃過憤恨，一咬牙，終於對著夏芷默說：“抱歉。”

夏成明臉上表情一滯，正要推諉，夏芷默看破他的意圖，搶先道了一聲“哦”，胳膊輕輕碰了一下林向楚，轉身，提前回了大廳內。

提琴曲已經換過不知幾首，舞池裏漸漸有人開始跳起慢三。

不多時，林向楚和夏成明也一前一後回了廳內。

前者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夏芷默跟前，邁著長腿走了過來。

兩個人誰都沒想引人註目，默契地往角落裏站了些。

林向楚目光不經意地在她臉上瞟了一眼，問：“受委屈了？”

“還好。”

他來得及時，最後的風向逆轉，想來，也算不上什麽委屈。

夏芷默抿著唇，嘴角微微翹了一下。

一首曲子剛好停了下來。

夏芷默一晚上沒有好好吃東西，此刻林向楚在身側，精神放松，漸漸就察覺出餓。

小幅度地摸了摸肚子，她擡起頭，問他：“你要不要吃什麽？”

她準備去拿些小點心回來。

林向楚搖頭，夏芷默猜到這個回答，沒什麽猶豫，直接自己一人去了。

先前的喬昕和林恩凱還沒回來，大抵是不會再遇見什麽冤家的。

她拿著盤子從餐桌的一頭開始篤悠悠的走，行至一半時，耳畔有男聲傳來——“這位小姐——”

夏芷默沒回頭，拿了一份香橙舒芙蕾，緊接著，肩上多出了一只手，“嗨。”

幾乎是下意識的抖落開他的觸碰，小姑娘側過身，笑得略顯尷尬，“這位先生……有事？”

“方便約你跳支舞嗎？”

來人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西服，國字臉，頭發上過發蠟，抓得很有型。

夏芷默端著盤子微楞，側過他往後頭望了一眼，看到林向楚，忍不住露出三分笑意。

他就這麽坐著，目光沈沈落在這邊，一身西裝將他映襯得禁欲無比，神情平靜無瀾。

可她卻覺得，那點視線裏，明明有情緒，只不過不言不語。

她搖頭，往林向楚那邊走：“抱歉，我不方便。”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先吃完。夜還長。”

不依不饒？

夏芷默失笑，到了林向楚身旁，盤子一放，忽然勾住他的胳膊。

“老公，這位先生想邀請我跳舞。”

小姑娘倚靠在他身上，柔軟的胸脯若有似無的擠壓在他的二頭肌處，聲音綿軟的撒嬌。

林向楚覺得像是被什麽東西撩了一下，心中微動，無聲抽出胳膊。

夏芷默措手不及，神情一窒，下一瞬，卻被他整個撈進了懷裏，箍住似的，動彈不得。

占有欲十足的動作。

臉色漸漸漲紅，她擡眼，看到他上下滑動的喉結和線條清俊分明的下顎。

林向楚問：“你想去？”

太極又被打回來了。

夏芷默水杏眼眨了眨，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來人：“可是好不容易有人邀請我，你都不和我跳……”

佳人有意，那人也忍不住見縫插針道：“是啊，這位先生，只不過一支舞罷了。”

“就是說呀。”

夏芷默附和，手卻悄悄探到了林向楚西裝下擺內，沿邊沿探進去，落在了他的腰際，不輕不重的攬住，生怕他真的答應。

林向楚眼底有了些笑意。

胳膊刻意一松，她猝不及防，慌裏慌張地揪住，擡眼去看他，一雙眸子裏忽然帶著些無措。

她的情緒傳達過來，林向楚頓了那麽一下，像是意識到什麽，忽然收起了那點惡意的玩笑。

“很抱歉。”

三個字剛落，懷中緊繃的身體軟下來，像一只被順了毛的貓咪。

林向楚挑了挑眉，冷聲對那人說：“她不去。”

一不小心碰了壁，來者表情訕訕，戀戀不舍地又望了一眼夏芷默，到底還是走了。

小姑娘松了口氣，收了手，整個人卻依舊貼在林向楚的身上，沒有撤開。

兩個人在周遭人眼底，倒是真成了一對親密的小情侶。

林向楚視線落在她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眼神暗了那麽一瞬，“夏芷默，你談戀愛的時候，都這麽輕易叫人老公？”

話語出口，帶著些不顯的酸味。

夏芷默怔楞，一點一滴從他身上剝離，周身的氣場驀地冷了些許。

“林向楚，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沒見過這樣的夏芷默，森冷銳利似刀，泛著寒光，直指自己。

林向楚瞇起眸子，沒解釋。

他不說話是因為一時間沒有理清思緒，她卻誤以為是默認。

夏芷默的氣勢一瞬間變得凜冽起來，擡起眸子，明明在笑，眼底卻沒有什麽笑意，“覺得我行為不檢點，是這樣沒錯吧？”

沒等來林向楚的回答，她逼視著他的眼，又甩下一句——“還是覺得我人盡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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