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飯桌一向沈默。

陸老爺子喜歡飯桌上的這種沈默，作為小輩的其他陸家人，不得不按照陸老爺子的心意行事。本來活潑的一些陸家小千金，也因為父母背後的嚴詞厲色的教訓而謹守禮儀，一句話都不敢說。

當幾乎所有人都不喜歡這種沈悶的時候，陸陽可高興得很。

不說話是吧，不說話那就好極了。

不來打攪他和路洋的感情，不來灌一些邏輯失敗難以自圓其說的雞湯道理，他幵心得很。

雖然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陸老爺子的眼光一直沒有放在陸家的任何人身上，一直專註吃飯。等到他暍完了碗中的最後一口湯，才悠悠地嘆了口氣，把碗放在一邊，爾後指著碗邊上一個小小的裂縫：“這碗該扔了。”

管家沒懂什麽意思，坐在陸老爺子旁邊的一個男人就已經急哄哄地解釋道：“碗是裝食物的，碗上出現了裂縫，代表著財和運可能要流走了。你這個管家太不細心了，凈給老爺子添堵。”

管家這才抹了一把冷汗，諂笑著撤下了碗，嘴上還不停地道歉。

等到這個小插曲過去以後，陸老爺子啜了一口慣愛暍的清茶，擡眸看著陸陽，笑道：“小陽啊，這幾年你的一切，爺爺都看在眼裏。陸氏能夠把集團版圖擴-張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得不說，就連當年的我都未必能做到。”

“爺爺過獎了。”陸陽站起身來，對著陸老爺子舉了舉杯。

“爺爺考察了這麽多年，你的能力真的是讓爺爺挑不出一點刺兒，”陸老爺子笑得很祥和，完全看不出他當年也是在商場上叱咤風雲披荊斬棘的老滑頭，“所以……爺爺屬意，把爺爺手上的股份，都給你。”

這話一出，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不對了。

陸陽現在雖是陸氏集團的一把手，可他的股份卻還並沒有達到壓制性的優勢，和陸家其他幾個兄弟不相上下。這也是陸老爺子這麽些年考察幾個孫子用的制衡手段。

如果陸老爺子今天說的把股份給陸陽是真的，那麽，陸陽這位子就坐穩了。

以後陸家，就得是陸陽說了算。

陸老爺子瞧著眾人的神情，心裏精著呢，他悠悠開口道：“不過……有個條件。”

江惠貞在一旁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小陽，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尋思著，也該找個好的人成個家了。”陸老爺子笑道。

陸陽心中明白，這是正事兒來了，臉上一點也沒表現，只是冷靜地說道：“是該考慮考慮了。不過……爺爺，我想溫蕓，應該不是我想要的選擇。”

“當然不能是溫蕓，”陸老爺子擺了擺手，撇撇嘴，“你爺爺這麽些年了，什麽人都看得透。溫蕓那孩子心思多著呢，我也覺得不適合你。你爸和你媽老在我面前攛掇讓你娶她，我直接一口給你擋了。你爸你媽這看人的眼光，我都想用拐杖打他們的腦袋！”

陸陽松了一口氣，可是旁邊的江惠貞卻失望極了，礙於陸老爺子在，她沒法發作，憋得臉都青了。

“那麽爺爺是什麽想法？”陸陽直接挑明了問。

陸老爺子沈吟了一會兒，“爺爺對你的婚事只有兩個條件。第一，要你自己喜歡的。第二……得是個

女的。”

旁邊的人一聽到老爺子的話，有幾個就沒憋住笑了出來。

擇偶條件的要求是，對方得是個女的，老爺子這輕率得可以啊！

坐在一邊的一個小姨帶著一絲嘲諷笑道：“老爺子，您還別說，您這第二個條件太必要了。我就聽說，這段時間小陽找了個……做鴨的男人包養著？唉……”

陸陽撇過了頭，冷冷地解釋道：“他開了一家店專賣烤鴨，話可別說得讓人誤會。”

小姨訕訕道：“哦，知道了。不過人家包養的都是大名人，大明星，小陽你的條件也不差，怎麽……

找個街頭買鴨子的？這也太……”

“他做的烤鴨很用心，很好吃，”陸陽神色平靜，唇角有微笑，“有機會，我讓你們也嘗嘗他的手藝。”

沒有一絲嫌棄，沒有一點取笑，陸陽就這麽坦白地說出路洋。

自己養的小寵物，自己的媳婦兒，什麽都好。

這一下子，反而襯得小姨尖酸刻薄，仗著有錢瞎胡鬧，小姨臉色一白，轉過頭去不敢發言了。

陸老爺子也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固執。但是啊，小陽，你要知道，咱們陸家這麽多年，沒出過把一個男人當成媳婦迎進家門這樣的事。”

“爺爺，”陸陽笑道，“咱們不知道的事情海了去了。要是樣樣都不接受，囿於成見，固執不化，那可是走在時代後頭的。”

陸老爺子楞了一下，沈沈嘆道：“小陽，爺爺也不樂意強迫你。但是，爺爺還真得做這個主。這兒有兩份文件，要麽，你簽左邊這份，那麽爺爺的股份都是你的，同樣的，你也要按照爺爺的要求娶回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

陸老爺子的律師把兩份文件推到了陸陽的面前。

“要麽，你簽右邊這份，那麽你將自動放棄你現在有的所有陸氏集團的股份，這些股份，將會被轉移給陸巖。”

一旁的陸巖雖然沒說話，可那眼中的激動和興奮，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爺爺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陸陽在江惠貞的期待，在陸老爺子的期待和其他人的覆雜眼光中站起身來，定定地看著桌上兩份文件。

左邊是一輩子的財富、地位。

右邊是孤零零一個賣烤鴨的路洋。

江惠貞露出一個笑容，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對他有信心。

陸陽沈默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從桌上拿起了左邊那份文件，放在了眼前。

江惠貞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喜笑顏開：“哎，小陽你也真是的，早這樣不就好了嗎？來來來，媽讓人給你拿杯酒……”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陽直接把文件遞到了陸巖面前。

陸巖還是懵逼的。

陸陽笑道：“陸巖，你不是一直眼紅我的位置嗎？不是一直小動作不斷躍躍欲試嗎？現在，白紿你了，是不是很高興？”

臨走前還要黑陸巖一把，陸陽覺得自己的心真是黑透了。

不過千金難買他樂意！

江惠貞眼睛頓時瞪圓了：“小陽，你在幹什麽！”

陸陽輕輕一笑，整個人很放松，“爺爺，這個選擇其實不難做。您讓我選陸家還是選路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答案。”

“小陽，你最好謹慎地思考然後……”

“我選路洋。”陸陽直接甩出了這四個字。

飯桌上一下子沈寂了。

陸陽見著這些人各色的表情，一笑，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套上：“既然沒有別的事兒，爺爺，我就先走了，改天去看您。陸氏的事兒我會選個時候和陸巖交接，您不用擔心。”

陸老爺子瞇著眼睛：“你選了那個人，你的房子、車子、地位，全都會收回的，你會失去現在的一切。”

“好的，”陸陽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不反悔。”

說罷，轉頭出了陸家，沒聽到後面他的父親惱恨地砸了碗的聲音。

天已經全黑了，星星成片，就像是密集排布的，閃著璀璨光芒的鉆石被綴在了黑絨布上，格外燦爛和殼眼。

陸陽看著夜空，徑自笑了一下。

他陸陽不是脫離了陸家就活不下去的蠢蛋，相反的，這些年他已經成長到了足夠的高度。他有自己的存款，有人脈，有資源，有經驗有能力，脫離了陸家又如何？

再說了，脫離了陸家以後，他就有個真正的家了。

在自己認定的家裏，和路洋手牽著手，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努力，一點點回到最輝煌的巔峰，這感覺好像……還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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