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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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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因為這章比較長,將近有兩章的字數,所以晚了一天,實在對不起!~~

那腦袋左右兩下一望,發出鼻子抽動之聲,連聲叫道:“好香,好香!”接著整個人從洞中一躍而出。

他甫一著地,我險些笑了出來。

只見此人身高不過三尺,卻頂著一顆碩大渾圓的腦袋,面相老成,年紀已然不輕,軀體卻如四、五歲的孩童一般,堪堪到我腰間,與他那顆腦袋實在不成比例。

那人一出來,裂開的地面瞬間合攏,完好無縫。

我大奇,正想向小白詢問,他卻笑著擺擺手制止了我。

只見那顆圓圓的大腦袋一路嗅著香氣,直撲案前,抓起燒雞撕下一條腿來便啃,只吃得滿嘴流油,吧唧有聲,片刻之間便將一只肥雞吃得幹幹凈凈。

剛吐出最後一塊雞骨,他又立刻端起了那盤銀魚,也不顧湯水淋漓,一條條抓起來便往嘴裏送,一氣吃了大半,才舔舔唇,趁著吐魚刺的當兒,含含糊糊道:“這魚刺太多了,吃起來不過癮,不過癮!”

小白緩緩走到他身後,搖頭道:“你好歹也是一方土地,如此吃相,也不怕被人笑話?”

那人頭也不回,噗地一聲又吐出幾根魚刺,不屑道:“切,你小子懂什麽?三月不知肉味,神仙也跳腳!”邊說著又抓起一塊排骨丟在口中大嚼。

我暗暗好笑,這土地公自己貪吃不算,還把全天下的神仙一股腦兒拖下水。

小白卻也不和他爭辯,好脾氣地道:“好,那你慢用,我等你。”

那土地老兒忙不疊點頭,突然指著案上三道素菜,尖聲叫道:“怎麽給我吃這些?我不吃素,不吃素!”說罷又捧起一旁那只酒壇子搖了兩下,大叫:“啊!酒也沒了,嗚嗚嗚,你騙我,你騙我!”

我大奇,小白騙他什麽了?

只聽那土地老兒忿忿道:“你要我幫你勘察此處山川地形,說好許我三牲供奉,結果,結果就給我這麽點東西,還不夠塞牙縫的!”

他邊說邊捶胸頓足,哭得十分傷心,活象個心願得不到滿足而撒賴的孩童,一個勁兒地嚷嚷:“我不依,我不依,我要吃肉,要喝酒,我要醉仙樓二十年原漿的梨花釀!”

小白與我相顧失笑,誰料得到堂堂一方地仙竟會為一頓吃食如此失態。

我見他哭得淒慘心下略覺歉然,早知道就不去動那壇酒了,我也不知那是什麽原漿什麽釀,當水給喝了確實浪費。

待他哭鬧了好一陣後,小白忍笑勸道:“好啦,別哭了!我不會騙你,許諾你的一定會兌現,但不是現在。”

土地老兒雙目圓睜,怒道:“你知不知道,老子餓了大半年啦!前幾個月是滴雨不下,這幾個月又一下下個沒完,百姓死的死,散的散,已經半年多沒人供奉過我了,還讓我餓著肚子幫你幹活?天底下也沒這個道理!”

他越說越激動,三兩步跑到小白跟前,只是兩人身高差距太大,他掂起腳還不及小白腰間,只得戳著他長衫下擺罵道:“老子不幹了!你這小子來路不明,老子幹麽要聽你差遣?你定是使了邪術把我喚出來的,哼,要不是我那天餓昏了頭,實力不濟,哼,哼哼……”

他連哼了好幾下也沒哼出個所以來,話頭一轉又罵道:“他媽的!居然敢跟神仙賒欠,你個臭小子!”邊說邊作勢要鉆回地下。

小白靜靜聽完他一通罵,既不發怒也不阻攔,只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仙伯便請回吧,哎,可惜,可惜!”

土地胡子一翹:“可惜什麽?”

“可惜醉仙樓現在已經大半泡在水裏了,等到河堤一潰,大水一沖,那二十年原漿的梨花釀,哎……”小白邊說邊搖頭,一臉痛惜。

那土地老兒果然意動,一溜煙跑回來,別看他兩條短腿,跑起來倒著實不慢,三兩下便蹦達到小白跟前:“那你說,過多久兌現?”

“平了水患,百姓衣食無憂後自會踐諾。”

土地繞著小白踱了個圈子,似是在考慮可不可信,最終雙掌一拍,道:“好,一言為定!”

小白笑道:“一言為定!”

土地老兒本來一心只顧吃,這一來倒顯得比小白還要心急,端著適才吃了一半的排骨,邊吃邊與小白站在地圖前商論,向他匯報勘察的結果。

只是小白身材甚高,土地又太矮,溝通起來不甚方便,小白便索性蹲下,兩人一蹲一站,正好比肩,看著說不出的滑稽。

我於治水之道一竅不通,漸覺無聊,卻聽他二人起了爭執。

那土地不耐煩地道:“差不多就行了,要弄那麽清楚幹嗎?”

小白道:“那怎麽行?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土地嘴裏銜著一塊排骨,口齒不清地道:“我真的忘了,年紀大了,一下哪記得這許多?”

“那就明天再辛苦你一趟了,順便查看一下附近的村子,看看這幾個村落之間的地底有無堅硬山巖,如果有,務必記清楚所在,回來告訴我!”

土地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這會兒功夫,他已將那盤排骨消滅殆盡,對另外三道素菜看也不看,伸手抓起一個粽子剝開,咬了一口,喜道:“是火腿餡的,唔,還不錯,就是吃得有點噎,哎,要是有酒就好了!”

忽然他“啊”地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麽極要緊之事,臉上大有憂色,“你要將河流改道,會不會影響到天靈泉?”

“天靈泉?”小白思索片刻:“你是說西甘上山的那眼泉水?”

土地頓時兩眼放光道:“對,你也知道?我跟你說,這天靈泉可千萬不能動哦!醉仙樓的梨花釀之所以馳譽百年,全靠了那眼泉水,你可千萬不能為治水而壞了那泉的水質!”

小白哭笑不得:“你見過有人往山上瀉洪嗎?我還以為什麽要緊事,差點被你嚇一跳……”

土地急道:“什麽?這還不算要緊事?我跟你說,這眼泉可不簡單,是當年水神為解方圓數十裏百姓飲水之難而親手點出的!那些個凡人不明所以,見一夜之間憑空多出這麽一灣好泉水,才起了這麽個名字。”

小白微微一笑道:“哦?這事你也知道?”

土地得意地抖抖胡子道:“我生為一方土地,這裏什麽事我老人家不知道?嘿嘿,後來百姓不缺水喝了,便用這泉水來釀酒。不瞞你說,有次水神下界路過此地,我還請他喝了個痛快!”

小白聽到這裏,嘴角微微一抽:“真的?”

“當然是真的,想當年我與他暢飲千杯,還不夠盡興,可惜醉仙樓那個小氣掌櫃卻以窖藏不多,不肯賣了!”

小白不動聲色道:“可我怎麽聽說水神是從不飲酒的?”

我大樂,土地見牛皮當場拆穿,老臉一紅,卻兀自強辯道:“切,你聽誰說的?你以為天界上神就個個都是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只有我這種沒出息的小仙倌才撇不下口腹之欲是不是?”

小白道:“仙伯多心了,據說水神從不飲酒是因為他酒量極淺,喝不到三杯就會醉,跟上神不上神的完全不相幹!再說,人各有志,神仙做到無欲無求又有什麽意思?我看遠不如您老人家來得逍遙快活。”

土地聽得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你這娃兒倒是很會說話,想當年老子若非舍不得這人間美食,早就飛升天界混個什麽上神上仙當當了,何必窩在這裏做個小小地仙?人各有志,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他高興之下再也不罵小白臭小子了,神態親和了許多,笑了一陣,又道:“差不多啦,我得回去好好養養神,明天才能繼續給你跑腿當差。”說著走到案前,將沒吃完的東西一一裝進食盒,捧在懷裏,對小白說聲告辭,便要往地底鉆。

小白忽道:“等等!有件事跟你說一聲,我夫人來了,以後找我務必請走正門!”

土地詫道:“你夫人?在哪裏?我怎麽沒見著?”

我心想你自從進來一雙眼睛就只盯著吃的,哪看得見旁的東西?

他順著小白的目光,三兩步竄到我跟前,繞著我轉了半圈,轉頭對小白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她是只妖!”

小白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那又如何?”

土地反覆打量著他,驚疑不定,最終搖頭嘆道:“也是,逆天行事,洩露天機你都敢,娶個妖怪做老婆自然不在話下!我竟然看不出你小子的來歷,邪門,當真邪門!”

他接著又將頭轉看了看我,“還是這小娘子好認,簡簡單單一段木頭,一眼就看出來了。餵,小娘子,你好啊!”

我沖他微笑點頭,比個手勢,意思是你也好。土地臉現迷茫,小白在一旁解釋道:“她問你老人家好。我娘子不會說話,仙伯勿怪。”

土地看我的目光登時充滿了憐憫,連聲道:“可惜,可惜……對了,小娘子,你吃過晚飯了沒有?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消夜?”

他也不等我回答,將食盒最底下一層抽了出來,端出那碗銀耳蓮子羹推到我面前,邊說邊舔著唇,目光中頗為不舍:“喏,我不愛吃甜的,這個……給你吧!”說完縱身躍起,一頭鉆進土裏不見了。

我捧著那碗蓮子羹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將它放回了案上。

小白見狀笑道:“不想嘗嘗?”

我搖頭:“可是我怕會墮入那飲食障。”

小白不以為然道:“什麽飲食障?!還是你打算丟下我,獨自修煉升仙去?”

“你不怕我一旦動了口腹欲,變得跟那土地老兒一樣饞嘴貪吃?”

“不怕!大不了等忙過了這陣,我天天為你下廚。”說著便拿起調羹舀了一勺送到我面前:“張嘴!”

我無奈,只得張開嘴抿了一小口,軟軟糯糯的銀耳順著喉嚨咕嘟一聲就滑了下去,一股沁涼的香甜直透心底。這是我嘗到的第一口人間的食物,感覺既新奇又美妙,還有幸福——源於對面那個餵我的人。

“好吃麽?”他問道,第二口又送了過來。

我吞下,使勁點頭:“味道比那梨花釀好太多了!”接過他手裏調羹,也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你也吃!”

他微一遲疑,被我眼睛一瞪,立刻順從地喝下,笑道:“也對,讓你一個人墮飲食障不公平,要墮一起墮。”

我倆相視而笑。燭光在墻上斜斜投下兩個拿著湯匙互餵的影子,像極了一幕皮影戲。我看得有些入神,心想,若能與眼前人夜夜在燭光下分一碗羹,別說區區飲食障,便是墮入十八層地獄,又如何?

遠出傳來三聲梆子聲響。夜深人靜,該不會再有人來了吧?我揉揉還在發燙的臉頰,凝望著小白,目光灼灼,毫無顧忌地傳達著內心強烈的渴望。

他避開我的目光,微涼的手覆上我額頭:“喝了這麽多酒,該早點睡啦,小心明天頭痛。”一把將我打橫抱起,穩穩放在床上,俯身在我耳邊柔聲道了句:“睡吧!”。

我見他沒有要上來的意思,雙手一圈緊緊摟住了他。

他現在力氣遠不如我,兩下一掙,便被我勾倒,伏在我身上。

這個熟悉而暧昧的姿勢令我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只覺情動不可遏制,摸索著去脫他的外衣,他卻翻身而下,閃到了我身側,低聲道:“睡吧,別鬧!”

我怎肯依?順勢滾過去壓住他一只手臂,讓他再也跑不了,手又不規矩地伸了過去。

他緊捉住我手,那力道已不像在開玩笑,我略覺奇怪,不滿地擡頭看他。他挪了挪被壓住的手臂,移到我腦後,讓我枕著,身子卻盡量離得我遠遠地,用略帶壓抑地聲音道:“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幾乎聽見了自己的磨牙聲,恨得直想咬他。雖然以前我常常要他給我講些奇聞軼事、神怪傳說,作為入睡前的消遣,可這個時候,鬼才聽得進故事!

“是你最喜歡的,關於神仙的故事哦!”小白繼續引誘。

我把頭一扭,不聽!

“若我說……這故事跟我有關呢?”

“跟你有關?”我有些意外,興趣一下子被勾了起來,當即表示不再亂動,安安靜靜地枕著他手臂,等著聽故事。

誰知接下來他卻問了句毫不相幹的話:“你知道清源山上面是什麽地方嗎?”

我莫名其妙,心想山上面還有什麽?是天呀!

“是天河,萬水之源。”小白緩緩地道:“天河邊長一排和你一樣的柳樹,每年三月初三上汜節,眾神便會齊聚河邊,舉行祓禊潑水儀式。其中有個儀式,專為女仙而設,是用柳枝沾起早春的天河之水撒到眾仙子身上,象征祈福之意。每逢這時,那位負責此項儀式的祭司,總要去河邊折一段柳枝,用完之後再接回樹上去……”

我忽然打斷道:“這位祭司是男仙還是女仙?”

小白不意我有此一問,楞了一下才道:“是位男仙,怎麽了?”

我笑著比劃:“那他真是好眼福,九天仙娥齊聚,定是美女如雲,一路看下來只怕眼都要直了吧?”

小白卻搖搖頭:“眼直倒未必,手酸是一定的……其實,再有趣的事情,年覆一年地重覆個上千次,也變得枯燥無味了……啊,你別打岔,聽我說……

那位祭司已歷經了不知幾千個上汜節,都是這樣千篇一律的過去。不料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回,卻出了岔子。”

那天眼看儀式行將結束,在他將柳枝點向最後一位仙子時,天帝忽然召他有急事,結果他……一不小心,那柳枝沒拿穩,便掉了下去。”

我又忍不住打斷他:“不就掉了跟樹枝,這算什麽岔子?能出什麽大事?”

小白笑得有些別有深意:“沒錯,那位祭司當時也是想你這麽想的!他轉身就走了,完全沒放在心上,直到過了很多天以後……

他有個在夜深人靜時散步的習慣,幾天後的一個夜裏,當他散步再次來到當時的天河邊,隱隱聽見有人在哭,找了好一陣才發現,這哭聲竟來自下界的一株柳樹。

他這才猛然想起幾天前的那段柳枝。

天上一日,人間三年,那段柳枝已在下界生根抽芽,長成了一棵樹。她無辜被投下界,遙遙仰望著天河邊昔日的同伴,自己卻再也回不去故土,於是絕望之下,終日啼哭。”

那柳樹懇求那人將她帶回天上去,但是為時已晚,她已在凡間紮根,要是強行帶她回去,勢必會死。

那人見她哭得淒慘,再加上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心存愧疚,便多方勸慰開解,給她講十丈紅塵如何比清冷的天河有趣,人間美食美景如何誘人,男女之情又如何美妙,總算哄得她安心在凡間紮根修煉,不再惦記要回天上去。”

此後,他有空便去看她,陪她說話,天長日久,一人一樹就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那人在心裏許諾,這棵樹若不能得道飛升重回天界,他便照拂她一生一世。

小白說到這裏,聲音略轉低沈:“可是有一天,他再去找她時,卻發現那棵樹……”他頓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發,才接著道:“卻發現那棵竟不見了!那人心急如焚,到處尋找卻一無所獲……”

正說到關鍵處,他忽然停下,坐起身來,“有客來了!我去會會,你先睡吧。”邊說邊披衣下床,開門走了出去。

我一頭霧水,正想問來的是誰?

忽然感覺四周空氣瞬間冰冷了下來,夏夜的炎熱頓時一掃而空,我激靈靈打個冷顫,立即恍然。

果然便聽見小黑在院外朗聲笑道:“我知道,久別勝新婚,所以這時候才來!沒打攪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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