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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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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跳,完全沒料到他會有此提議,連忙搖頭,避開他期盼的目光,轉過了臉去。

小白道:“這地方你都呆了八百多年啦,我帶你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不好麽?”

我怦然心動,眼裏不禁流露出向往之意。可是我已答應了那人,此生決不踏出清源山百裏之外一步,如何敢背叛誓言?

小白又勸道:“再說,我這次去,未必能再當天趕回,沒準要耽擱好些時日,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我更是為難,心中一陣劇烈交戰。雖然一萬個想隨他同去,卻最終還是黯然搖頭。

小白嘆了口氣,臉上難掩失望之色,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道:”阿悅,你就放心我麽?”

……我還從來沒見過小白撒嬌,眼看著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心裏為難之極,只得暗暗告誡自己,答應了別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千萬不能做背信棄義的小人,且魔池事關天下蒼生,責任重大。

一想到魔池,心中猛地一凜,小白這樣一反常態的苦勸我離開,連撒嬌的手段都用上了,他……不會別有居心吧?”

與他成親後,我對他已消失殆盡的疑慮被這一句話又勾起。雖然我萬分不願意,奈何腦子裏會不受控制的浮起這樣的念頭。

我想再看看小白,想借他如水一般明凈的笑容驅散腦子裏像毒蛇一樣纏住我的疑慮,可是,我又怕對上他的眼睛。

我在懷疑他!

如果讓他知道,該情何以堪?

我痛苦地垂下頭,正準備狠下心回絕,忽聽小白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歡,那我盡量早點回來吧。”

他伸手過來,將我一縷頭發從我手指中解放出來:“再揪頭發都要斷啦,多大點事,用得著為難成這樣?”

我怕再說下去又要扯到我最怕提起的那件事上去,忙在他手上寫道:“你放心去好啦!又不是生離死別,難不成還怕你不回來嗎?”說話間眼光落在梳妝臺上的銅鏡上,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把這鏡子的秘密說出來。

不想他早已順著我的目光看到那了面鏡子,登時了然:“好啊,原我說你就怎麽不肯跟我去呢……”邊說邊用手揉著額角,一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痛悔不已的模樣。

我急了:“才不是這樣,沒有鏡子我也一樣信你!”

小白只一味搖頭:“我不信……”

我佯裝發怒,將那鏡子往他懷裏一塞,做個手勢,意思是叫他把鏡子也一起帶走。

他總算見好就收,笑道:“傻瓜,那時把它留給你,就是想讓你沒事多看看我麽……”

我滿心的矛盾、疑慮和離愁都在與他這相視一笑中煙消雲散。

接下來的日子,自是聚少離多。

小白忙忙碌碌,往返於山上山下,每次回來也只小住一天半宿,便又匆匆離去,一別卻是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

他早已換下白衣,而是改穿一身素凈藍衫。

那張臉也不覆過去鉛華不染的模樣,染上了人間才有的辛勞風霜之色。

每次小白回來,我都覺得他比以前瘦了,他單薄的肩膀似乎承載了與現在的能力不相符的重量。

可我,除了在心中牽掛憐惜,卻什麽忙也幫不上,甚至不能陪在他身旁,只能困守在這裏等著、看著。

這晚,小白一回來便像往常一樣,匆匆洗去一身風塵後,就攤開長長的一圖卷,挑燈夜戰。

這次我說什麽也不肯,硬是攔住了他,不讓他再幹任何事,強迫他好好歇著,喝喝茶,養養神,我甚至連一肚子想跟他說的話都極力忍下了。

誰知一杯茶還沒喝完,他已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正在給他收拾行裝,他回來時便說了明天還要遠行,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

深山夜涼,我拿了件長衫輕輕給他披上。

小白睡覺一貫極輕,即便是疲憊如此,還是被驚醒了,他左手撐著額頭揉了幾下,立即坐直了身子。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眼皮一垂,兩顆大大的淚珠落在他後頸肌膚上。

小白肩膀微動,想轉身卻被我緊緊抱住了動彈不得,只得問道:“怎麽了,阿悅?”

我沒有回答,只是把他摟得更緊,貼著他瘦削的脊背,說不出的心疼。

小白識相地不敢亂動,乖乖地任由我這樣抱著,兩人半晌都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我側過頭,將臉挨過去緊貼著他臉頰,伸手從杯中沾起幾滴冷茶,在桌上寫道:不要去了!

他嘆道:“不去不行啊。”聲音很輕,卻沒絲毫猶豫。

我知道,雖然小白看起來總是很好說話的模樣,行起事來也有一分萬事不縈於懷的灑脫,但有些東西,是他不能放下的。

我不再多話,默默地繼續為他收拾行裝。

小白走後,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捧著那面水鏡,時時看他在做什麽。

白天總見他忙碌於山野田間,而晚上則常見他與一群年輕人聚在燈下,圍著白天所繪之圖,指指說說,似乎在教他們什麽。

看來,他並不止是下山幫人們尋找水源,而且還將方法告知他們,這樣一來,自然事半功倍了。

這一次他足足去了半月有餘。

據我從鏡中所見,果然小白所到之處旱情大大緩解,心中也自喜慰,同時也期盼著老天能夠早點下雨。

昨夜,我在鏡中見到他整理衣物,與那一幹年輕人道別,知他歸期在即,我高興得一夜沒睡好,一大早又跑去河堤上禱祝求雨。

我活了八百多年,從未像現在這樣向老天虔誠乞求,慚愧的是我並不如小白那般完全出於一副慈悲心腸,這裏面的私心顯而易見,這場天災若不結束,我們便不能結束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白回來的這天夜裏,晴了幾個月的天空終於烏雲密布,不一會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向怕打雷的我喜出望外,鉆進漫天雨幕裏歡欣雀躍,還是小白一把將我拽回屋裏:“不要命啦?忘了自己是顆樹吧?”

我伸伸舌頭,沖他翻個白眼,卻見他仰望著天空,臉上不但沒有喜悅,反而憂色更濃。

我十分不解,沾了幾滴發稍上滴下的雨水,寫道:不下雨你發愁,怎麽下雨了你還發愁?

小白搖搖頭,抿了下唇,沒有回答,眉間的憂慮蔓延至眼底,一雙眸子黑如夜,沈如水。

這場雨可謂姍姍來遲,卻不負眾望,一夜未停,下了個痛快,徹底浸潤了久久幹涸的大地。

我原本還擔心它下得不夠,緩解不了旱情,誰知接下來的數日暴雨如註,河水一漲再漲,竟過了幹旱之前的水位,而雨卻沒有止歇之勢,越下越猛,河水已泛濁黃,遠遠望去,上游一片茫茫湯湯。

到這時我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眼望小白詢問,卻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看來新繼任的這位脾氣不怎麽樣!”

什麽叫脾氣不怎麽樣?簡直就是個混蛋!

我氣得在心裏大罵,小白卻很平靜,臉上不覆前兩日的憂慮,也看不見憤怒。

他擡手摸了摸我頭頂,緩緩地道:“阿悅,看來又要辛苦你幫我收拾幾件衣服了……”說罷轉身又去攤開了地圖。

雨還在下,卻換了一種方式。不再是一氣不停,而是下一陣,停一陣,再接著下。

每次都給人希望,以為它下過這一陣就真的停了,可每次短暫的止歇後,是變本加厲的瘋狂。

河堤已被全部淹沒,我那棵柳樹也大半截泡在水裏,如此水勢,縱我八百年未遇。這裏還是山上,不難想象,山下地勢低平處,只怕已是一片汪洋。

我將收拾好的行裝推到小白面前,他擡頭沖我露出一個帶著歉疚的微笑。

圖上新繪的標記皆在河川附近,他下筆標好一處,喟然道:“才抗完旱,又要去治水,想過幾天清凈日子這麽難。”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心裏有個自私的想法:你不去不就行了,反正渴不到我們,也淹不到我們,你早已不是神仙,那些事不管也罷!

他看懂了我的心思,嘆了口氣,放下筆,攬著我並肩坐下,將我腦袋枕在他肩頭,手指一遍遍梳理著我的長發,良久才開口,帶著溫柔的歉意:“又要撇下你一個人了,我本來說要一直陪著你的,可是眼下實在又沒有別的辦法,阿悅,真是對不起……”

我知道他放不下,縱然他早已不是水神,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幾千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是什麽滋味?

更何況小白又是那樣的善良,要他強留下,袖手旁觀蒼生受苦,他如何能夠安心?所以剛才那樣自私的念頭只在心中閃過一次就被堅決打消了。

我低頭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努力浮出寬慰的笑容,寫道:“只給你備了幾身單薄夏裝,入秋前可一定要回來!”

山下光景比我預想的還要淒慘得多。

從鏡中得見,到處江河決堤洪水泛濫,往日街市皆成汪洋,被沖毀的民舍不計其數。

小白每到一處,便忙碌於當地水患最嚴重的地方,指點眾人引流洩洪,加固堤壩。

這類工事極耗人力,以他一貫的作風自無袖手之理,指點之餘便親力親為,毫不含糊。

今天從鏡中見他,正夾在人從中,幹的熱火朝天,渾不在意沾了滿滿一身泥。

此時正值盛夏,繁重的體力活累得人人揮汗如雨,時不時便有老幼婦孺過來給勞作的人送水喝。

這會兒我正瞧見從小白身後的堤上走來一個身著青衫的少女,挎著籃子,依次給眾人斟水。來到小白身邊之時,她照例滿滿倒上一碗,雙手端到他面前。

小白接過一飲而盡,將碗遞還時,笑著道了聲“謝謝”。

那少女突然滿臉飛紅,慌亂地收拾好籃子,飛快地跑了,全然聽不見身後的漢子大叫:“餵,小葉,小葉,我還沒喝到水……”

我看得心中大樂,於那少女對小白的心意不但沒有半點芥蒂,反而覺得她甚是可愛,隱隱生出一種知己之感。

“虧你還笑得出來?”一個腦袋冷不丁探到鏡前,嚇了我一大跳,銅鏡險些脫手,鏡中畫面登時消散。

我忙不疊將鏡子牢牢捧住,再擡頭一看,來人竟是小黑——冥風。

“辰汐又不在?”冥風掃了一眼四周,臉色也黑了,“沒成親前成日往這裏跑,成了親了卻成天往外面跑,這家夥到底怎麽想的?”他不滿的抱怨著,忽然話音一轉,“不過我看你倒是很寬心麽,一個人獨守空房還挺樂?再不跟緊點小心老公被人拐跑了!”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心下無奈:我何嘗不想跟他在一起?可是……

冥風哈哈一笑:“這個容易!我送你去見他!”說完伸手在我背後猛推一把,我一頭撞向鏡子,心想糟了,銅鏡要被撞壞了!不料卻撞了個空,眼前驟然一黑,什麽也看不見,唯有勁風穿過耳畔,似是被人拽著急速前行。

少頃,眼前豁然一亮,還未等我看清楚四周,背後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道一推,身不由主地向前栽去,還好卻並未摔倒,而是被人攬住,帶入懷裏。

同時,頭頂傳來小白的聲音:“阿悅,你怎麽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才分別了這一會我就送小樹妖去夫妻團聚了,我是親媽,沒說謊吧?

小黑:跟你有屁關系?是我送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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