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縫籠子縫

籠子中的鳥兒

無時無刻都想要跑出來

在黎明的黑夜裏

白鶴與烏龜跌倒了

背後面對你的是誰呢

……”

“今年的櫻花也該快開了吧……”略顯年幼的女孩背靠樹幹隨意地坐在樹上，曲著一條腿，漫不經心地看著不遠處小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雖是剛過拂曉，清晨的空氣還帶著些許的濕潤涼氣，但鄉間的人們卻都已早早出門，去趕集或是去田地，間或還能看到遠處已有幾家茅舍升起了裊裊炊煙。

這時從小路上匆匆走來一個男人，大抵也就二十左右，身上淺蔥色的和服略顯陳舊，隱約可見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疲憊與焦躁。

女孩散漫的目光稍稍在男人身上駐足，似是有些詫異，隨即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好像……挺有趣的樣子。

從樹上一躍而下，女孩最後輕瞥了眼那逐漸遠去的男人背影，慢悠悠地朝著相反方向離去。

“洗小豆呀，抓人吃呀，刷拉刷拉……”

一個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唱著奇怪的歌，伴隨著一陣陣悉悉索索的洗豆聲，原本因自己突來的興趣而準備走向山中的女孩聽到後微微挑眉，隨後了然地笑著來到橋下。

“洗紅豆婆婆，這個時辰還在洗紅豆啊？”女孩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

原本悉悉索索的洗豆聲一頓，蹲在河邊洗紅豆的老婆婆擡起渾濁的眼睛：“啊，是真木啊，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嗯。”真木隨口應了聲，走近坐在洗紅豆婆婆旁邊，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她笑呵呵地洗紅豆，“嘛，只是剛剛看到了有趣的東西，真是難得看見被那麽重的怨氣纏身的人呢，看那樣子好像是連向山裏的，就想去看看。”

“有趣的東西？山裏？”洗紅豆婆婆擡起頭看著她慢吞吞地重覆了一遍，繼而又低下頭繼續洗紅豆，“說起來，最近山那邊是聚集了不少怨氣，大概又是有人類做了什麽不幹凈的事吧。”

真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看向洗紅豆婆婆：“婆婆知道？”

“婆婆這個還是辨得清的啊，沒有感覺到‘彼世’之縫打開的氣息，所以應該又是新生的怨靈吧，只不過這只有些麻煩呢，看那怨氣……”洗紅豆婆婆昏暗的眼睛愈發沈寂，“人類啊……”

真木低下頭靜靜地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頭上的白色註連繩隨著兩頰的發絲微微垂落，沈靜了幾秒後突而問道：“吶，婆婆覺得人類是什麽樣的？”

“這個嘛……”洗紅豆婆婆仔細收好自己的紅豆，提起竹籃緩緩起身，笑著摸了摸真木的頭，“婆婆倒是覺得人類其實挺可愛的。”隨即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似得有些擔憂地提醒道，“對了，最近記得小心一點，山裏……在騷動。”

聽到洗紅豆婆婆的話真木微微一怔，隨即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沒關系，我只是去看看，而且既然是在山裏的話，那麽山神大人也不會放任那只怨靈的吧。”

“那就好，婆婆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只想每天平平靜靜地洗紅豆，希望山裏沒什麽事才好。”洗紅豆婆婆嘆了口氣。

真木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對著水中的倒影緩緩捋開額前的頭發，凝視著上面的咒文，黑色的眼眸微微暗沈。

“啊，對了，這個就給你吧。”洗紅豆婆婆瞇著眼看了一下遠處，“今天……那孩子沒來呢。”

“誒？”真木微微睜大了眼睛，低頭楞楞地看著手上的那包紅豆，等到擡頭時，洗紅豆婆婆已經不見了。

真木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她對紅豆沒多大喜歡來著，沒等她想到怎麽處理這些紅豆，遠處跑來了一個孩子。

“啊啊果然不在了嗎，應該再跑快一點的，阿銀的紅豆就這麽沒了。”不多大的銀發男孩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後掃了一眼周圍，然後有些懊惱地抓著自己的天然卷嘟囔道。

紅豆？真木聽到後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包紅豆頓了一下。

亂糟糟的銀色天然卷下，一雙猩紅眼眸因死魚眼而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藍色浴衣，腰間帶著把不像是這種年齡的小孩應有的武士刀。

真木隨意打量了一下這個匆匆跑過來的銀發男孩，然後興致缺缺地準備轉身離開。

“我說啊，這麽看著阿銀到底有什麽事啊？”阪田銀時頂著雙死魚眼，一副廢材大叔樣地把手順著開襟伸進衣服裏撓了撓肚子，撇撇嘴懶洋洋地看向對面這個剛剛一直打量他的奇怪女孩，話音剛落，就看到這個女孩略顯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啊，我又沒說錯什麽，你剛剛這麽大大咧咧地打量阿銀難道以為我不知道嗎？”阪田銀時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目光卻頓在了對面女孩手中的油紙包上。

“不，我……”確定他是和自己說話的真木頓住了想轉身的動作，下意識想說些什麽，卻又倏地失語了，只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個人類……能看到自己？

“算了，我先走了，你自己繼續在那發呆吧。”對面的銀發男孩卻突然仿佛明白了什麽似得，眼神閃了一下，然後滿不在乎地說道，連之前看到熟悉的油紙包而有些在意的心情都不管了，毫不猶豫地轉身略顯匆促地離開了。

看著銀發男孩的背影真木有些茫然，她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麽，但自己終究只是沈默著。

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是和妖怪打交道，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人類相處。

怎麽有一種欺負了小孩子的微妙感覺。

真木怔怔地看著銀發男孩很快消失的身影，在原地頓了幾秒，然後垂下眼眸，默默地把紅豆包放入懷裏，轉身朝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如果能再見到的話，就把這個當作歉禮送給他吧，看他好像挺喜歡紅豆的。

高大繁密的樹木上方密密層層交疊的樹冠遮天蔽日，即使是在陽光明媚的白天，這兒看上去也依舊是昏暗而甚至略顯陰森。

“看這樣子……”深入了一段山裏，真木感受著已經開始粘稠起來的各種負面情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周圍因遭受怨氣侵蝕而腐朽的樹木，“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呢。”

猶豫了一下，真木還是決定轉身離開。

算了，反正同她沒什麽關系，也不必她來處理，何必為了一時的好奇而冒險。

臨走前真木最後看了一眼遠處那幾乎都要具現化的黑色怨氣。

不祥的……汙穢。

山林深處，爬滿幹枯苔蘚的古井中源源不絕地冒出令人心驚的黑色怨氣。

“……恨……我恨……為什……殺……一定……”被濃稠的黑色怨氣包圍的古井裏，隱約傳來一聲聲模糊不清的女子聲音，話語中冰寒蝕骨的恨意不由讓人悚然，然而此刻已經離開的真木卻是聽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洗豆老人

在日本鄉下有位怪婆婆，有人叫她「洗紅豆婆婆」、「篩紅豆婆婆」、「磨紅豆婆婆」、或是「磨米婆婆」，依據地方的不同，有不同的稱呼。不過，有個共同點是，你會在河邊，聽見刷拉刷拉清洗紅豆的聲音。基本上呢，你是看不見她的長相，只聽得見她的聲音，有人見過她，背影看上去長得像老婆婆，這種說法一直流傳至今。她不會出來害人，但有人曾經為了確認她的長相，不小心掉到河裏去。在日本關東甲信越這個地方，流傳怪婆婆用篩子把人抓來吃掉的說法：「豆子磨來磨去，磨成粉吃下去，把人抓來磨來磨去，磨成粉吃下去……」這樣的兒歌也流傳下來。還聽說四國地方的山上，有一種妖怪，會發出做米粉的聲音，外表看起來像老爺爺，不曉得跟怪婆婆是不是有親戚關系？

註連繩

註連繩是稭稈繩索上有白色“之”字型紙帶。它表示神聖物品的界限，可能在鳥居門上，在神樹和石頭附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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