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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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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珥在宮外被賜封了公主府, 但宮中也留有屬於她的宮殿,她有手令,可以隨意進出宮。

劉氏也得了賞賜, 有了大宅,但她還是願意和蟬衣, 和布坊的人擠在一起, 懇懇勤勤把張氏布坊和謝氏布坊共同經營好。

張氏布坊早已在京城打響了名頭,而謝氏布坊,也在掌櫃陸柳芳的帶領下, 越來越紅火, 為朝廷邊境募捐了不少銀錢,直接被長公主殿下頒發下牌匾以讚揚。

自此之後, 謝氏布坊的名氣漸漸同張氏布坊齊平, 取締了城中許多布料坊,成了兩大巨頭。

謝氏布坊的名氣越大,謝珥以謝掌印名頭來做的善事反響就越大。

如今京中許多世家人人自危,因為奸宦謝恥這頭瘋狗是個見著什麽都咬的。

詆毀他名聲、企圖挑唆他與長公主關系、肆意抹黑或是從他身邊安插人統統都行不通。

這頭瘋狗似乎除了自己, 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他信的只有利害關系, 而輔政長公主身體每況愈下, 人也仿佛蒙昧了不少, 一味地信服這個長相俊朗, 只懂小意奉承的閹`人。

“奸宦謝恥仗著自己姿色佳,日日夜夜在長公主帳內侍奉,此等靠女人裙邊帶起來的奸佞, 竟能手握兵權, 涉足政治大權, 他這一日一個勳爵發落下去,我等怎能坐等任由宰割?”

“大家與其抱怨,不妨想想,現下最關緊要解決的,是哪一樁事。”

身穿官袍的沈言之突然出現在這個,只有世家才能參加的宴會上,讓所有人提起了警惕。

隴南白氏立刻驚座朝他拔出了佩劍,“你是何人?敢直闖進來?”

不是這些世家的防守太弱,而是沈言之背後的人脈越發強大,強大到可以到這些世家面前露面。

“白公稍安勿躁,這位是當屆的狀元郎,當朝的禮部右侍郎。”這時其中一位與這位白公有姻親關系的世家站起道。

“原來是祁公帶進來的人,好,那你倒說說,有何法子?”

“現在世家局勢之所以嚴峻,是因為本應在病榻中的陛下撐著病體表明了他的態度——他找到了當年遭世家誣陷身亡的沛國公遺腹女,冊封為瑜瓊公主。”

“陛下這是在做給當朝的臣子看,他的態度立場。他這等於是為自己當年錯信世家,在向死去的沛國公夫婦亡靈認錯了,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但也正因為此,朝政局勢對世家非常不利。”

“這就簡直便宜了奸宦謝恥那條瘋狗,現在他對世家做什麽,朝臣也只會只眼開只眼閉,世家會瀕臨被清算,被收繳回手中的兵馬、乃及權力。”

他這一針見血的分析,立馬讓在場的世家都警惕了起來。

“沈大人的意思是...瑜瓊公主?”

沈言之抿唇點了點頭,“長公主和陛下現在花耗巨大的功夫為沛國公夫婦當年的事洗白,一些茶肆已經有說書先生講起當年八大世家如何欺上瞞下,把沛國公夫婦逼死的故事了。”

“瑜瓊公主如今在外聲譽越好,世家就再難有挺起的一天。”

沈言之回想起那天他剛下朝,聽說別人說起伯府庶子在向城西布坊的姑娘當街求`愛的事,官袍都來不及換,就一路從宮中趕過去了。

他那時還受謝府鉗制,不能立馬更換成親對象,他拉著她的手,求她不要嫁給旁人,可她偏不肯。

她說她嫁豬嫁狗都不要嫁給他,因為他是只衣冠禽獸。

那麽,既然她說他是衣冠禽獸,他就徹底禽獸給她看。

謝珥現在白天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布坊裏研究織布,夜裏就回宮,皇上給她賜的公主府倒是很少去。

她聽說邊境將士每次出戰都得披著十幾斤重的鐵甲,在炎熱的天氣都得披著,鐵甲就會曬得灼傷皮膚,十分辛苦。

而且,大晉的金屬礦本就不多,遠距離可以用盾牌,靠陣法抵禦,那麽近身搏鬥的時候,過於笨重的戰甲也不利戰鬥。

於是她想到能不能研制一種適合近身搏鬥的布料,只要柔軟堅韌可抵擋利刃,能保護關鍵部位,作戰時又有盾牌,興許會更適用,現在已經入秋,她現在研發的話,興許明年夏天將士們就能用得上了。

謝珥當上公主後甚少張揚,布坊裏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躲在坊裏灰頭土臉穿一身常服的少東女會是宮中的公主。

這天,謝月菀又一身高貴行頭跑來布坊要定制料子,布坊裏沒有一個人能滿足她的要求。

皆因她的要求太刁鉆了,既要輕薄的、又要能禦寒,冬日裏只披一層就夠,要能遇水不濕,又要花樣鮮艷,上哪去給她弄那樣的料子哦。

於是她囂張高傲道:“你們做不了,就把你們少東家叫來。”

布坊裏的夥計都不想接她的生意,無奈她聲稱自己是“明霞縣主”,敢不接待她,就拆了店的招牌,於是,夥計們才戰戰兢兢把她帶到位於後巷的古老大院子裏。

一走進這個據聞是京中最大織布坊的大院子,就聽見整齊劃一的機杼聲,古樸的大院,高大的老槐樹,五彩繽紛的布料。

謝月菀嗤笑一聲,隨意在晾曬的布料上按印了一下,把剛剛不小心揩到墻壁的灰白擦到布料上,夥計欲言又止,不敢開口得罪,只得忍著怒意繼續在前方領路。

這院子裏頭有許多一間間的瓦屋,織布的女工就在裏頭辛勤地工作,位於拐角右側最裏頭的小間便是謝珥的小小工坊,她的機杼就在裏面。

夥計把她領到那間小屋。

是間十分不起眼的簡陋房子,房門上的漆掉了,都沒時間修葺一番,這裏對比謝月菀住的將軍府,肯定天淵之別。

打開門,一名身穿素服的少女就坐在機杼前執絲擺弄機杼,她頭發只簡單用一支簪子全部挽起,臉上未施粉黛,可顏色卻鮮麗逼人,那一眉一眼在窗前撒下的碎光前,顯得分外惹目,看一眼就難以移開。

謝月菀則是一身精致打扮,來之前還細心在臉上描畫了一番,可哪怕金銀珠器堆砌在身,還是很氣餒地發現,原來自己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不管如何拾綴,論容貌上她根本不可能勝過她。

她特麽的不是人吧,隨便披個麻袋衣坐在破屋前,那裏都能成為賞心悅目的美景。

謝月菀忿忿,但她今日心情好,很快將這小小的挫折拋誅腦後。

“謝珥,你那宮中‘無根’的夫君沒有給你銀錢花嗎?怎麽淪落得跟閹人對食了,日子還是過得這麽淒苦啊?他不是對你很好嗎?那還不如去樓裏當姑娘呢,以你這堪堪能入眼沒有長歪的眼睛鼻子,該有客人肯包養你,就不必這麽辛苦了。”

謝珥頭還是沒擡,她在專心手裏的紋路,正是織到關鍵的地方。

謝月菀見她沒有反應,自己剛剛奚落的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十分惱火地沖上前,想毀了她手裏的布。

誰知她手剛一伸過去,就被機杼上的橫木夾了一下,吃痛收回時,指頭已經腫了。

她手過去時,明明橫木還在老遠,分明是見她過來了,故意的。

“你故意的!!”

她握著自己腫得蘿蔔似的手指,迎春慌忙前來幫她包紮。

而一身樸素的少女這時才擡起白皙眼皮,入目一雙美得驚人的透亮眸子像是才察覺到人存在似的微微帶著訝色,

“啊,你們怎麽進來了,為什麽把手指伸進來,明明知道橫木會撞過來的。”

她這話說的,仿佛她再爭辯的話,就顯得很蠢似的。

謝月菀只得忍著聲默默把氣咽了回去。

“我馬上要和言之哥哥成親了,娘讓我來給你送些東西。”

其實東西端陽郡主打算讓別人偷偷送的,但被謝月菀知道了之後,她說要親自送來。

“爹娘好歹養過你一場,你也不知道回去探望一下,他們現在總是擔心你會被餓死,喏,東西我讓人放在外面了。”

謝珥想笑,也不知道是誰前些時間奚落她時,還讓她不要經過她家門口,她怕聞到她身上“難聞”的太監味,敢情是現在即將要跟沈言之成親,故意讓她來看的。

上輩子她會被謝月菀這樣的行為氣到,但很可惜,這輩子她早已將沈言之視為敝履,他們這“天生一對”終於要在一起,她還喜極而泣,巴不得燒三天三夜鞭炮來送瘟神呢。

她誠心真意笑道:“恭喜。”

謝月菀雖說有上輩子記憶,但那些記憶對她而言,沒有實際參與感,更像是以一個旁觀者的目光在看一樣,所以,此時她更像一個未經苦難的傲嬌少女。

“哼,反正這輩子你跟言之哥哥是沒可能的了,到喜宴那天,你一定要來。”

她把婚帖塞進她手中,這兩天,她已經把婚帖發到城內每一戶人家手裏了,因為她的言之哥哥說,要給她辦一場隆重的婚禮。

“嗯,一定。”謝珥收起婚帖想笑,心想可也真算是一樁“喜事”了。

謝月菀見她格外給臉,如今縣主名銜掙到了,夫君掙到了,倒也開始覺得她沒那麽討厭了,便開心見誠同她道:

“我不妨告訴你,你可能不信,你這輩子最幸運的是我那個庶兄謝謹行死了,不然你可能得被他關困在身邊當一只籠中雀,哪有現在可隨意出宮那麽好?哦,不過說來也奇,聽說現在宮裏出了一名奸宦,也恰巧姓謝,倒是汙了我的姓氏了。”

她沒發現謝珥曾經的對食也是姓謝。

謝珥望著她失笑,“什麽?”

謝月菀沒耐煩,“這麽笨聽不懂人話就不要聽了。”

“是啊,你知道我向來笨,”謝珥笑著點點頭,“你怎麽知道這些事?是你的言之哥哥告訴你的?”

在謝月菀記憶裏,謝珥向來笨拙,上輩子遭她誣陷,會抖著眼淚不懂辯解,這輩子也笨笨的,從不爭不搶。

“都說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的預知夢,不然你以為我以前怎麽帶著張家這些半死不活的人掙得大錢的?”

“在我的預知夢裏,你也跟現在一樣,和太監當對食,不過...那太監是我庶兄,也是你曾經的庶兄,他心思狡詐,殘害忠良,禍害百姓,殺了皇上和太子,關困了長公主,扶持了一個傀儡皇子,只手遮天,他抓了我的言之哥哥,我原先想與他拼命,誰知他殘忍地掐著我脖子,滿手血腥掏進我肚子裏挖出血肉,說我害他從小疼愛長大的姑娘傷心了,他必須要殺我...”

謝珥沒想到擁有上輩子記憶的人,除了她和沈言之,還有第三個人。

她不禁在想,要是謝謹行也有上輩子的記憶,他會不會願意把他那些自卑自尊統統拋掉,好好珍惜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畢竟上輩子經歷過死亡和失去那種錐心的疼痛,他可能不再在乎那些浮於表面的東西。

上輩子的大奸宦沒讀過書,不會寫字,不明道理,說把她搶就搶了,可這輩子他懂得的事情多了,心中顧忌的也越多。

謝珥嘆一口氣,回宮經過東廠他住的地方時,還是會停駐腳步往裏頭望上許久。

如今翠枝被長公主要來,放在燕歸宮伺候她,鶯兒則被留在之前的地方。

鶯兒從院裏出來見到她,嘴唇動了動想說話,突然想起來謝掌印拿了顆藥強行塞給她們吃了,說以後不得暴露瑜瓊公主曾住過這裏的事。

鶯兒跪伏下去,給公主殿下行禮,“奴婢參見公主。”

謝珥讓她起來說話,鶯兒忐忑著眼睛不敢看她,唯恐被路過的宮人看出她們相識,“公主,謝公公已經搬離東廠,現在不住這裏了。”

謝謹行高升為統領十二監的掌印大太監,同時兼任東廠廠督,又統轄三司兵馬,當然是住在靠近天子權力統治的地方。

他早前遲遲不肯搬離,只是因為東廠位置較偏,不易讓人看見他的對食對象,現在則不一樣了,每日往返,得隨傳隨到,當然得住在靠近金鑾殿後方的遵化樓。

原本更合適內侍居住的,應該是崇正樓,上輩子謝謹行也是住進崇正樓,但這輩子在很早之前就給“青霞縣主”住過了,他再住就不合適。

謝珥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酸澀感,她擦擦眼淚沿著宮道一直走到了遵化樓院外,一眼就瞅見裏頭一棵棵筆直的老白楊,風一吹,垂下的枝葉在空中搖擺。

她微一凝神,便提裙走了進去。

“此地現在是司禮監太監的直房,殿下萬金之軀,不便進去。”

還未踏進半步,外面就有一清冷的聲音響起。

謝珥轉身,就看見一身紫袍面如冠玉的掌印太監長身玉立,身後跟著一隊伍的小太監。

“奴才謝恥,”他那雙狹長冰冷的眸子,從一開始就半垂著,“參見瑜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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