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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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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正堂中, 被打得渾身是傷的謝遲跪在邊上,那個站在他旁邊的少女,赫然就是她偷偷去監牢找了許久也找不到的謝月菀。

此時謝月菀同上輩子剛到將軍府時一樣, 穿一身水洗老舊的布裙,委委屈屈, 臉上帶怯地站在角落裏, 不安地不時擡頭看看上首座上的將軍和郡主。

“爾爾,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端陽郡主看著這個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閨女, 仍舊有些不可置信的慌張。

“是的, 之前我就同爹爹和阿娘說過了,我長得與爹爹和阿娘並不像, 爹爹和阿娘的親閨女應該另有其人, 我也說過我夢見自己的爹娘是江州張家人。”

當時謝珥在江州找了幾年也沒找到謝月菀和張家的人,不好貿然同人說自己重生的事,只能這麽委婉地說,誰知當時端陽郡主和崇威將軍只當她是受了委屈才說的負氣話, 便對她更加疼惜, 並無所察。

“你是有那麽說過, 但是...”端陽郡主看了一眼墻角邊瑟縮的, 眉目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少女, 胸口一股悶氣下不去,

“但是你為何要誣陷菀菀入獄?倘若不是太子大婚大赦天下,她就要冤死在獄中。”

端陽郡主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一邊的謝月菀一聽“入獄”二字, 就“條件性”地跪下“張望”四旁的“獄卒”, 發出微弱的哀嚎“別...別打我...官牌不是我偷的, 不是我偷的...”

“我...我沒有誣陷她啊...”謝珥一下子楞了,怔怔地呆在原地,“官牌...是她自己偷拿的啊...”她都在現場親眼看見官牌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郡主朝她投來更加失望的眼神。

“對了,我記得你曾經讓我找人去獄中幫你探聽一個叫‘張月菀’的人,想必在那時候,你就不願意讓菀菀回來,所以想借我的手,把我自己女兒害掉吧?”

她恍然道。

“不...”謝珥懵了,明明這輩子她沒有不肯換回身份,沒有放不下,從重生回來第一天起,就在為日後恢覆位置做好準備了,可事情發展為何還是像上輩子一樣?

謝月菀她為什麽...還是要冤枉她?

“可你曾經找人去牢獄想抹去她的名字,你是不是想讓她永遠不被我們找到??然後一直瞞住??”

“不...我不是...我已經把我親娘叫來了...就在路上呢,我...我都打算要鄭重同你們坦露身份了...”

少女楞楞的,有些錯愕。

她明明...為了讓謝月菀回到這個家,為了讓謝家能穩穩妥妥接受一個進過牢獄的女兒,花了多久的功夫去結識、打通關系,甚至鞋底都磨破了,只想著謝月菀日後能更貼面些進入謝家,可現在卻被人說成是想讓她不被人找到?

謝珥覺得百口莫辯的時候,劉氏終於來到。

翠枝把她帶來桂正堂,原先想著的畫面,該是郡主和將軍不肯相信她家主子的話,死活不肯放她走才對的,可現下一看見主子委屈得眼睛都紅了,一時間也是呆在當場。

“爾爾!”

劉氏焦急地跑了過去,在看見張月菀的時候,楞了一下,“菀...菀菀?”

張月菀看見劉氏的時候,用眼刀剜了她一眼,劉氏立馬低頭,掐緊拳頭發抖。

劉氏是謝珥請來同謝家人坦白當年的事情的。

“你就是劉氏?當年與我馬車相撞的人,是你?”端陽郡主慢慢走近她,瞇著眼睛打量起來。

“是...是...當年孩子抱錯了,回去看見她脖子上的玉佩才知道的,但那時我並不知道與我抱錯的人家是誰,而且當年菀菀情況很嚴重,我就急忙找大夫去看,折騰了好久,她才慢慢康覆,可是...可是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去找你了...”

端陽確實是對劉氏有些印象的,當年她和劉氏的容貌同樣秀麗出色,可如今,她容顏依舊,劉氏卻已經早早老去。

“是嗎?可你自己的女兒被人抱走,難道這些年你就不想再看看自己女兒?”端陽郡主暗諷道。

“可是菀菀卻不是那麽說的,她說你早就知道,抱走你自己女兒的是個大戶人家,那時候你們張家落魄,欠下不少債,你們不願自己的親女跟著自己受苦,所以,這些年,你瞞著菀菀關於玉佩的事,甚至還把玉佩藏了起來。”

劉氏看了看張月菀,又看了看謝珥,終是低下頭:“是。”

原本放在馬車上的金玉綢,被仆婦抱了進來,錦盒扔在地上,那匹金玉綢沾染了灰。

張月菀一眼認出那綢布,臉上閃現驚訝之色,但很快收斂住。

“稟郡主,這種綢布是邢北縣的至寶,在她車上找到,看來她已經謀劃好將將軍府的錢財轉移了。”

劉氏一見那唯一能讓張家“光覆”的布被扔在地上,淒惶地爬過去想拿。

謝珥連忙喝住她:“娘!別碰那布!”

她心想自己也哭得差不多,大概能暫時讓郡主娘出一口氣,不至於像上輩子一樣處處為難劉氏,於是便擦幹眼淚拍拍跪臟的膝蓋,站起來。

“郡主,將軍,”她以平民的身份,恭恭敬敬地給二人行禮,“我並沒有用將軍府,甚至公主府的錢,我已經把這些年來將軍府和公主府給的月錢和用度,全用本子記錄下來,另外我幾歲以前高昂的治療費,因為我也不清楚具體是多少,就沒有加進去,不過我知道那些錢都是長公主殿下出的,以後我會親自還給殿下的。”

“這匹布料是我自己的錢買的,沒有動用過將軍府的錢,我在永州的時候,曾經頂著‘謝青幼’的名字畫了不少畫賣,也算是攢了一筆錢的。”

聽見“謝青幼”三字時,顯然謝景天也楞了一楞,因為他這些年在官場中也時常聽見這個名字,是出自小城縣一個名不經傳卻在一夜之間頗受矚目的天才畫師。

這畫師的畫作細膩恢弘,筆法老練,大家都以為會是一個致仕的老者,甚至謝景天的書房裏也放了一幅“謝青幼”的作品呢。

雖然“謝青幼”賺得錢,大部分都用來還那些用度了,金玉綢是謝謹行給謝珥的零花錢買的,但她想著既然郡主執意將謝謹行脫離出將軍府,那麽,大概他的錢不能“算”將軍府的錢吧?

現在為了償還恩情已經捉襟見肘的謝珥顧不上這麽多了。

仆婦又從謝珥院中帶出一堆銀子和賬本,一比對一看,果真如她所說的,一分不差。

“郡主和將軍如果不信,大可以差人去算一算,看看我是否有記漏的地方,金玉綢確實是我自己賺錢買的。”

這些年來,一直“乖巧”、“貼心”的閨女,有朝一日,竟站在這裏給爹娘清算這些年的恩情,逐條數目,逐條數目計,縱然端陽郡主剛才再生氣,現在看見這樣的情景,心裏又如何不酸澀苦悶?

仆婦在念謝珥的賬本,翠枝在一旁聽著,終於明白了為何主子堆金疊玉長大,可有時看上去卻還是很拮據的樣子。

“壬辰年,六月初八,郡主賞,青瓷玉馬一雙,賀縣主換第三顆門牙的禮物。”

“癸巳年,八月初十,縣主不慎淋雨高熱,郡主親自餵燕窩粥一碗,將軍贈血燕靈芝蓯蓉等,折合三百五十八兩銀子,放銀號利息三十八兩七文利息,統共是三百九十六兩零七文。”

“癸巳年,八月十一...”

...

仆婦繼續念謝珥整理好的賬本,這些賬本一直記錄到謝珥今年生辰,將軍和郡主送的生辰禮。

可還沒念到最後,謝將軍率先心臟難受得揮手喊停:“夠了!夠了!別念了!”

端陽郡主也是氣得把臉背轉過去,不敢看謝珥。

這得是多久的籌謀,才能將過往這些數目計算得如此清楚啊...

“將軍,郡主,”謝珥又磕了一個頭,“爾爾自知這些年養育,不能光憑一些銀子都能一筆抵消,但現在,爾爾能還的,也僅僅是一些錢財罷了,還望將軍和郡主不要嫌棄。”

想起過往自己生病差點打了謝珥,乖巧的小謝珥卻一點不怪,反而邁著隨時摔倒的步伐跑來自己床前,笑著哄自己的情景,想起小謝珥笨拙地撮合夫婦倆,執拗地讓二人兩手交疊,認真得讓人發笑的模樣,心口就像堵了一團棉花般難受。

在背轉過身的地方,端陽郡主早已泣不成聲。

張月菀眼看這情勢對自己不利,非常焦急,看了看地上沾灰的金玉綢,急中生智,噗通一聲跪在將軍和郡主面前道:

“那綢布...是張家曾經失竊的流雲紗...不知什麽緣由如今變成了金玉綢...菀菀鬥膽想請...請爹和娘,能夠不計前嫌,幫張家妹妹討回公道。”

她如此一說,便是想讓謝珥坐實了想借謝府的勢,幫助光覆張家的主意,明明晃晃點了出來。

張月菀也是知道流雲紗的事的,以前開始有一些前世記憶的時候,也曾想過找回流雲紗的織制技術振興張家的念頭,可後來發現那實在太難了,光是要從頭開始學紡織技術,就得耗費不少時間和心血,遠遠沒有投機賺的錢來得多,於是就放棄了。

她沒想到謝珥會千辛萬苦選擇走這一條路,剛才見她已經找到的流雲紗盜品時,再看看劉氏對謝珥看重的樣子,不知為何,她心裏很不是味兒。

“不,張家流雲紗的事不是那麽簡單,民女不希望將軍府插手!”謝珥卻一把打斷張月菀的話。

“民女只想最後再進宮一趟,將那藏有禍害‘毒絲’的金玉綢給長公主殿下辨認清楚了,讓她發布旨令,別再讓邢北縣以外的州縣人們再受禍害,然後,我會以自己一個人的身份,同幕後的罪魁禍首打這場仗。”

謝珥很清楚,她去告發李繼父子,意味著踩了誰的尾巴。

是瑞親王的。

倘若她還是青霞縣主,是他外甥孫女的身份,他也可能不會留情面,更何況是脫離了這層關系。

而正正是因為謝珥知道,盡管是用青霞縣主的身份也沒什麽用,所以才會執著去撇清完關系後,才告發。

她已經熬了幾夜沒睡覺,從那些貴族小姐妹口中探來的關系中,捋了好幾條線。

這些日子她以賣布人的身份,已經成功同各府邸管事的得力下人打好關系,因為她改良的布料價格公道且款式新穎好看,就連高門戶的女眷都對她的布青睞有加,她打算從權臣的女眷那裏著手,逐漸聯合婦孺的力量,讓瑞親王不得不砍掉他這個臂膀,以還張家人公道。

只是對她而言,這條路還是太危險。

“不!本郡主不允許!”

端陽郡主終於肅整好儀態,轉過身冷冷道:“你是本郡主養大的孩子,我不允許你回到張家,本郡主養育你多年,不是你還清銀錢說離開就離開的。”

“黃嬤嬤,把縣主帶回琉璃院,從此不許她踏出院門一步!”

謝珥和劉氏怔怔的,可現在已經是“平民”身份的謝珥,確實郡主她不讓,她連走出謝府籌劃事情的機會都沒有。

張月菀見郡主找回她這個女兒,不把那個“假”的女兒趕出門,反而那個“假”女兒一心劃清界線要走,她還要困住她,不許她走,一思及此,她內心就憤憤不平,但她也無法再做什麽。

此時謝謹行正拎著幾個毒梟,悄無聲色潛進瑞親王府。

“你來了?”瑞親王早已把李繼和李繼宗的父子準備好。

“你那邊放人,本王這邊也放人。”

謝謹行把手裏的人隨意一丟,丟進院子,瑞親王身旁的人立馬操起大劍,打算把李繼和李繼宗劈開幾截才扔給他。

拿劍才剛要舉起,就被謝謹行用隨身的鞭子一抽,一下子抽斷劍刃。

被抽斷的劍刃堪堪挨著瑞親王的脖子擦過,直直紮進他所站的那棵大樹旁。

李繼父子嚇得臉如白紙。

“王爺知道的,我要的是他父子兩還給張家公道,並不是要一堆現在沒什麽意義的冰冷屍塊。”

謝謹行凜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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