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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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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嬤嬤馮嬤嬤,快把縣主抱走!”郡主下了死令道。

謝珥被母親派人強行抱開,只得紅著眼哭著趴在下人肩膀,巴巴地看著地上痛苦不堪的少年,被逼著離開,她小腦袋耷拉下來,無力掙紮。

沈言之則因為深入虎穴,成功找回銀錠證明了謝珥的清白,被端陽郡主高看一眼,特意叮囑謝珥籌備貴重的禮物去道謝。

明眼人一眼看出,郡主這是有意選言公子日後當縣主夫婿了。

雖然現在郡主和將軍在鬧和離,但縣主仍是二人唯一的嫡女,日後當了縣主的夫婿,也前途無量了。

謝珥這次是真心來感謝沈言之的,因為如果這次不是因為他,她大概還得被繼續關困。

“義兄,這次謝謝你了。”

小姑娘表情別扭,囑人準備了許多貴重的禮物,諸如上品的歙硯、元霽藍釉白龍紋梅瓶、名家黃公親繪的富春山居圖,還有周代的名琴“號鐘”,這裏每一件單獨拿出來都價值不菲。

謝珥花大價錢準備了謝禮,目的是想就此把恩情了斷,以免拖欠他的。

誰知沈言之溫和地笑著拒絕道:“我幫六妹妹的,不需要謝禮。”

“你要的!”謝珥一聽他不願意收,立馬急眼,但也不好表現得太激烈,只得低低道:“你若不收,爹爹和娘會說我不是的。”

於是,沈言之只好收下歙硯。

“那麽...我已經謝過,就不打擾義兄休息,該回去了。”

小姑娘見他收了禮,急忙起身拜別離開。

沈言之目光難言地喊住她,“六妹妹...”

“是不是,哥哥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為什麽...我覺得你最近都和哥哥不親近了...”

謝珥頓了頓,轉過身子來,依舊客氣而疏遠:“義兄本來就不是我血緣上的親兄長,按理說我已經快七歲,是不能同外男過分接觸的了,望義兄見諒。”

“我聽義母說了一些有關行弟不好的話,六妹妹是否因為這個...”沈言之沈吟片刻,又道。

謝珥笑而不失禮貌道:“聊時莫妄論其人非也,義兄飽讀詩書,大概明理。”

說完,謝珥頭也不回走掉。

沈言之想起那夜那封匿名信,抿緊了唇。

回去的路上,翠枝擔憂地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最後還是出聲道:

“縣主...奴婢覺得...你沒有必要為了行公子,而疏遠其他人啊,像是言公子,奴婢覺得他清風霽月,又救了你,你不該對他如此冷淡。反倒是行公子...”

翠枝說到一半不敢說。

謝珥慢慢地停下歪斜的步子,“有什麽你盡管說。”

“就是...縣主之前不是讓奴婢找榮公子去指證那殺人犯嗎...後來一直沒跟你匯報,是因為...榮公子自那天攔截了車隊後,他就...就瘋了,在城外找著他時,他連人都認不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但是...他一聽見行公子的名字,就會嚇得立馬躲起來...”

“奴婢不是懷疑行公子,只是...像郡主說的,怎麽剛好受害的都是跟行公子有關的,而且...好好的突然冒出一個乞丐,榮公子他出事前一直在府中,那乞丐又怎麽給他下的毒?”

謝謹行的院子被端陽郡主命人從內而外封鎖起來,謝珥從那天被端陽郡主囑人抱走後,就一直不曾來看過他。

建族學的事仍在有條不紊安排著,可端陽郡主踩進謝謹行的院子,看著枯坐在屋裏的少年,嘲諷他:

“別做夢了!等建好族學,我就讓你在謝家族譜上除名,讓你進不得族學,你休想利用爾爾得到好處!”

謝謹行用僅剩的三只手指,努力握起了地上的筆,試圖用它在謝珥之前送來的紙上寫字。

“劉榮消失了,府裏的所有證據都被抹殺得幹幹凈凈,就連那替你頂罪的乞丐...竟也瘋了,啥也認不得了,你是怪物嗎?”

端陽郡主突然用腳踩住他撿筆的三根手指,用力碾壓,洩憤般道。

“我沒有殺人。”

少年的指頭被碾出血,手指痛歸心,哪怕他現在痛得臉色發白,依舊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好,夠無恥的...大概隨你的禽獸父親吧...”端陽郡主咬牙切齒。

“有本事,殺了我啊。”少年木然的臉突然勾出一抹詭異的笑,眼神無焦距地擡頭直視她。

郡主被激得立馬從旁邊人手中奪過了鞭子,纏緊少年脖子勒了起來,“好啊...你不要以為本郡主不敢弄死你!你這個小孽種!你出生的時候我就想弄死你,是他們不讓!”

旁邊的人見事情鬧大,臉色惶恐地前去阻止端陽郡主。

“郡主!不要啊!公子不能殺啊!”

“郡主!郡主冷靜點啊!”

少年被勒得臉色發紫,還在用笑刺激她。

“你不要以為!!”端陽情緒極度不穩,手裏依舊在用力,“本郡主不允許一切傷害爾爾的人!我要殺了你!!”

下人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還是由將軍府的侍衛出馬,才制停了瘋病發作的端陽郡主。

少年被勒得脖子一道赫赫血痕,趴在地上笑。

“笑?你...你笑什麽!!”端陽瘋婆子一樣指著他謾罵。

“誰傷害她?我嗎?”

少年冷冷出聲。

“你真的搞清楚了嗎?母親。”

“不要叫我母親!!我不是你母親!”端陽表情猙獰地扯起了自己頭發。

少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這“母親”二字,一直是最刺激她,最讓她難受的。

“你不找明姨娘和謝瑤她們,也不找趙華陽,找我做什麽?是他們合起來傷害你的寶貝女兒啊...母親。”

少年滿身血,臉上含笑,緩緩站起來,一聲一聲地刺激端陽郡主。

端陽郡主暈倒了。

大夫來診斷過,是氣急攻心暈倒的。

謝謹行被人用鎖鏈,像鎖畜生一樣鎖起脖子和四肢。

半夜,院裏活死人墓一樣死寂,少年低頭看著已然被端陽郡主碾得裂開的羊毫筆,和被撕得粉碎的紙,不由暗自嘲笑自己癡心妄想。

族學,那是他能去上的嗎?可是他,在聽見小姑娘說的時候,竟真的升起了一絲希冀,多麽可笑...

少年眸色重歸死寂,看了看滿院破落頹敗的情景,心知那個一眼望去滿是綠色的小姑娘定然不會再來這裏了。

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他的卑劣和可怕,在有一個找出銀錠打救了她的“言哥哥”對比之下,只會更加唾棄他罷了...

就在四下寂靜無聲之際,一個頭頂滿是樹葉的小東西,裹挾夜色從墻角悄悄遛了進來。

少年蹲坐在屋中看見她的時候,還在疑慮自己是不是餓得產生了幻覺。

“哥哥!哥哥!我帶了許多好東西來,噓!你小點聲,別讓外邊守著的人發現哦,我是鉆狗洞進來的...”

小姑娘臉上的盈盈笑意點亮了這個讓人窒息的暗夜,她一如既往見面就聒噪地說個不停,可現在,謝謹行竟然不覺得她吵耳了。

小姑娘目光一碰觸他手腳上、和脖子處拴著的鎖鏈時,臉色大驚道:“哥哥,他們竟然鎖你??”

然後,前一刻掬滿笑容的姑娘,下一刻就癟起了嘴難過。

“我聯合旁人利用你,你還找我做什麽?”少年看見她的時候,心臟灌了蜜一樣舒快了片刻,馬上又擰緊眉頭。

這麽晚獨自鉆狗洞進來?這不禁讓人想起她走路歪扭,在黑夜裏磕倒無數次偷偷跑來的情景,讓人很是不喜。

“我來找你...我來找你...”謝珥想法再怎麽成熟也架不住這具小孩子的身軀,總是在關鍵時候就緊張,忘記了之前想好的完美理由,連說出的話都略顯幼稚:

“我來找你...嗯...玩...讀書...還有烤紅薯呀...”

少年冷冷地看著她。

她像個沒事人似的,依舊對他熱情道:

“哦,對了,哥哥,你知道嗎?趙華陽已經死了,你知道他怎麽死的嗎?”

小姑娘突然扯上了別的話題轉移註意力,“本來他誣陷我的事,爹爹和娘親就打算打壓趙氏生意了,但不等我們的人出手,趙華陽背著明家吃裏扒外的事就爆了出來,兩家互扯兩敗俱傷,最後趙華陽此人過去的背景和底細突然就被揭了出來,他身敗名裂,欠下巨債,更有官府追緝,最後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自戕了。”

少年蹲在陰影裏默默地聽著,披散的墨發遮蓋了他此刻一副了然的模樣。

“哥哥,你說這算不算惡有惡報?”

小姑娘在他身旁蹲下,仰頭看他。

“我不信惡報。”少年見她一直望著自己,幽幽地吐出。

“那你信什麽?”小姑娘吸了吸氣,鼓起勇氣試探。

“我只信自己。”

倘若真有惡報的話...第一個得到惡報的人,也不會是他。

“哥哥,我餓了,想吃紅薯,你教我烤好嗎?”小家夥又道。

“我給你念幾個醒世警言裏的故事好嗎?”謝珥又給謝謹行念了幾個書中講述善惡有報的小故事。

一會兒念完了,紅薯也分著吃完了,她還不願離開,還在纏著謝謹行道:“哥哥,天太黑了,我有點怕不敢自己回去,你又送不了我回去,不如我今晚睡這,等天亮我再悄悄走。”

“哥哥,不管娘答不答應,我一定會讓你上族學的,哥哥,其實...左手也能寫字的,我可以教你,你不要放棄,好嗎?”

就像我也不會放棄你,不去計較事情後果,不計較是否有回應和回報,盡一切能力把你拉回正途,哪怕你將來還是會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壞人,也該有家人的呀。

壞人的家人,不該因為他成了壞人,就更加把他往黑暗的深淵推,而是應該竭盡全力把他從深淵裏拉出,努力讓他改邪歸正,至於最後的結果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就不是她該去煩的。

成功她能得到一個好兄長,失敗的話...倘若有那麽一天他真的罪不可赦,她也不會包庇姑息,她會陪他一起贖罪。

反正,不管結果是怎樣,她也不會扔下壞人不管的,誰讓她是壞人的妹妹呢?

謝謹行望著身邊縮成小小團的姑娘,朝他笑得一臉美好,內心突然坍塌得一塌糊塗,發現自己此刻根本無法再把她推開,只能任由她同自己一起待在這個腐臭不堪的地方。

他回想起端陽郡主那個抓狂發瘋的樣子,她告誡自己不得靠近她的乖乖女兒,不許再讓他的汙穢玷染她。

他唇角微微勾起,輕輕把身旁熟睡的小姑娘貪婪地攬進懷裏,輕吻她額頭:

“爾爾,以後就是哥哥的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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