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姜夫人猛地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望著丫鬟！

雖然方才看到這丫鬟急匆匆進府，她就猜到二女兒可能出了什麽事，可是，可是她完全沒想到二女兒會小產！

她望著淚汪汪的丫鬟，看清丫鬟眼中的悲傷，這時候，一陣遲來的疼痛才細細密密席卷了她的五臟六腑。

二女兒，小產了……

嫁過去三年才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沒了。

她的寶貝女兒是既傷了身，又傷了心啊。

姜夫人死死捂著劇痛的心口，不禁搖晃著連連後退！

她跌坐回椅子裏，擡起頭來時，眼眶已經通紅。

她咬了咬牙，掐著掌心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若兮是在哪裏出的事？趙澹呢？他不是承諾過會好好照顧若兮嗎？他為什麽會讓若兮小產？”

丫鬟哽咽道，“二小姐是在趙家祖墳出的事……”

她抹著淚，說起事情經過。

“那天下了雨，墳地濕漉漉的，地上滑得很，姑爺怕二小姐出事，所以一再囑咐二小姐，乖乖在家待著，不要出門……”

“可是，可是誰知道，姑爺在祖墳動遷時上前幫忙搭手，卻不小心摔到了墓坑裏。”

“姑爺的腦袋撞在棺材上，當場就見了血……”

“姑爺身邊的小廝本想扶著姑爺回家看大夫，可村裏老人說，棺材動遷時最忌諱見血，見血會有災禍，會大難臨頭。”

“他們攔著姑爺，說姑爺若是不想連累家人，就暫且不要離開，必須跪下來向棺材裏的老祖宗賠罪，跪一個時辰求得了老祖宗的原諒才能走。”

“姑爺怕連累家人，於是隨意包紮了一下流血的腦袋，就冒著雨跪下。”

“姑爺身邊的小廝見狀，急得立刻跑回家告訴了二小姐，二小姐擔憂姑爺出事，就撐著傘帶著大夫去了墳地……”

“然後，然後二小姐就在泥濘濕滑的墳地上摔了一跤，肚子先著的地，當即就見了血……”

丫鬟說完，擡頭看著姜夫人。

她抿著嘴唇說，“二小姐說，本來小產這種事她不應該說來讓夫人難過的，可是她怕夫人您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出事的消息，怕您會因此遷怒姑爺，就讓奴婢趕緊來告訴您一聲，跟您詳細說明事情經過。”

她磕頭請求道，“二小姐說，她求您不要遷怒姑爺，這次的事不是姑爺沒有保護好她，是她自己不聽話非要去墳地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您要怪就怪她，千萬不要怪罪姑爺。”

姜夫人聽到丫鬟這番話，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她的傻女兒！

自己都流產了，遭受了這麽大的罪，竟然還在護著趙澹那個混賬東西！

說什麽這次的事不怪趙澹，怎麽不怪？

當初她是不是說了，若兮剛有身孕，不宜舟車勞頓，不如讓若兮留在京城養身子，趙澹自己一個人回老家，可是趙澹怎麽做的？

他非說他跟若兮感情好，離不開，於是帶上了若兮一起離開！

把若兮帶去了那鄉下又不好好照顧若兮，明知道下了雨，還非要親自去墳地，把若兮一個人留在家裏！

去了墳地又不當心，別人都沒摔到墓坑裏，就他摔下去了，還撞得頭破血流！

撞破了頭又不肯回去包紮看大夫，非要留在墳地淋雨，他難道沒長腦子，猜不到若兮會擔憂他，會跑來看他嗎？

若兮的小產，的確跟趙澹沒有直接關系，可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辦法不怪趙澹！

她沒法不怪這個不稱職的女婿！

姜夫人心裏又怨又恨，哭濕了手絹。

想到女兒還在等著她這個母親安慰，她死死咬著牙拼命止住了哭泣，擦幹眼淚，然後站起身來。

她努力讓自己堅強些，平靜問道，“若兮現在回趙家了是麽？你回去告訴若兮，我馬上就去看她。”

丫鬟點頭，“二小姐跟姑爺是昨晚半夜回來的，夫人您別難過，慢些來，二小姐一路養了這麽些天，身子已經好多了。”

說到這兒，丫鬟擡頭瞅了一眼屋子裏貼的大紅喜字。

她抿嘴小聲說，“夫人，二小姐今兒早晨本來是打算自己來看您的，可是聽說家裏要辦喜事，她怕沖撞了喜神，怕四小姐見了一身喪氣的她，會不高興，所以就沒敢回來……”

姜夫人正在用帕子擦拭著眼角。

聽到丫鬟這話，姜夫人手指一頓。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沒敢回來？”

她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上丫鬟幾句。

可是想到二女兒剛流產，她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沒說什麽。

然而這時候，屋外響起了一道女聲——

“你這賤婢，會不會說話？二姐怕沖撞喜神，這是她做姐姐的為妹妹著想，怎麽經你這嘴一說，好像是二姐在責怪四妹妹不該回來，是四妹妹害得小產傷了身子想回家看娘親的二姐不敢回來了？”

章嫣然推開門，撥開珠簾，拉著姜雲韶的手走進屋裏。

她冷冷瞥了一眼丫鬟，然後對姜夫人說，“娘，二姐小產了我們都很震驚很意外，我們也很憐惜二姐，可是娘，姜家不僅是二姐的家，也是四妹妹的家啊！四妹妹才剛回家多久啊，二姐的丫鬟就偷偷跟您說，二姐因為四妹妹的存在而不敢回娘家，您讓四妹妹心裏怎麽想？”

她捏緊姜雲韶的手指，冷冷盯著丫鬟，“你是不是要我們四妹妹現在離開姜家，回她養父母家去，好給二姐騰地兒啊？”

丫鬟沒想到自己偷偷說一兩句話也會惹來麻煩，嚇得臉色慘白。

“奴婢不敢！”

她一邊慌忙磕頭請罪，一邊偷偷擡頭看向跟她家二姑娘處得不怎麽好的章嫣然。

她很奇怪，這個三少夫人跟她家二姑娘總是針鋒相對的，怎麽會跟四姑娘處得挺好的，還如此維護四姑娘？

帶著這種好奇，丫鬟轉頭看向章嫣然身邊的姑娘。

看到那張明艷動人的臉頰，看清那臉頰的白皙水嫩，丫鬟瞳孔緊縮——

這個四小姐，怎麽跟她想象中不一樣？

怎麽會如此漂亮，一點也沒有她想象中頭發枯黃潦草、肌膚或黝黑或暗黃的鄉下姑娘模樣？

這，這模樣和氣質跟從小嬌養大的二姑娘也沒什麽差別了嘛！

論起輪廓眉眼，分明還比二姑娘好看幾分……

難怪她們一回來就聽說，那個多年不曾為女子心動過的孟世子，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愛上了四姑娘，孟家還全家出動死皮賴臉的纏著非要結親……

四姑娘生得這麽美麗，也不怪孟世子動心。

就是不知道，來自鄉下的四姑娘是不是琴棋書畫樣樣都不會，是不是大字不識一個？

光憑美貌吸引了孟世子，等到過門以後，無才無德的她跟孟世子沒有共同語言，她還能一直籠住孟世子的心嗎？

丫鬟在酸溜溜胡思亂想，姜雲韶淡淡看了眼她，平靜擡頭看向姜夫人。

她不會因為一個丫鬟嚼舌根說兩句不合適的話，就對二姐有意見。

她還沒見過這個姐姐呢。

見了面，相處過了，她才有評判的權力。

“娘，等會兒我跟您一起去看二姐吧？”

“不用，你別去。”

姜夫人瞪了一眼亂說話的丫頭，上前握著姜雲韶的手指，溫柔說，“你二姐現在那種情況，是不太吉利，雖然咱們自己家不在意，可是孟家呢？”

她摸了摸小女兒的臉頰，柔聲說，“乖，你一個馬上要嫁人的姑娘，別去觸黴頭，孟家老兩口還指望你嫁過去就有身孕好給他們家留後呢，你往小產的人跟前跑，當心你婆婆心裏有芥蒂，以後對你不好。”

姜雲韶張嘴要說話，姜夫人又搶在了她前頭。

“再說了，你昨晚不是說你沈家爹娘的院子已經大致收拾好了麽？你還通知了孟星河今天跟你去拜見沈家爹娘的，你去忙你的事，你二姐那裏有我和你三嫂，我們去陪陪她就行了，你等她坐完小月子，再跟她見面。”

停頓了一下，姜夫人抱緊小女兒，低聲說，“娘的大女兒已經遭此不幸，娘不希望小女兒也出事，你明白嗎？娘不希望我吃盡苦頭的小女兒有一丁點不吉利，觸一丁點黴頭，娘希望你下半輩子平安順遂，知道嗎？”

姜雲韶看著眼眶通紅的母親，嘆了一口氣。

娘都這麽說了，她要是還犟著要去，就是不懂事了。

去看望二姐固然重要，可是娘和公婆以及未來夫婿的心情，也一樣重要，必須考慮到。

她點頭柔順答應，“好，那女兒就不去了，我今天跟孟星河去沈家爹娘那邊。”

她溫柔又說，“您一定要在二姐跟前好好說說，我不是不去看她，我想去看望她這個親姐姐的，只是不趕巧……您讓她不要心存芥蒂。”

姜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欣慰地說，“好，你們都是娘的女兒，娘肯定不會讓你們之間生出誤會的，不會讓你們姐妹離心。”

她又說，“還有，你沈家爹娘那邊，你跟他們說說，我今天有事，正好今天他們也要接待女婿，那就各忙各的，你邀請他們明天來家裏，明天咱們兩家人必須見面了，拖了這麽久，我們都過意不去了——”

姜雲韶點頭答應。

姜夫人又交代了一些事，就讓姜雲韶離開自去忙了。

送走姜雲韶以後，姜夫人才皺眉看著跪地上的丫鬟，“你是跟著二姑娘嫁去了趙家的丫頭，本來我不該說你什麽了，但是你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你的主子，像今天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二姑娘沒讓你說，你就不要多說。”

丫鬟連忙跪地求饒。

姜夫人見她知錯了，這才揮手讓她離開。

等丫鬟走了以後，姜夫人又轉頭戳了戳章嫣然的腦門，笑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氣你二姐天天找你茬，所以逮著機會也要懟一懟她的丫鬟。本來丫鬟說那麽一句話，大家不當回事就過去了，你偏要拈出來說——”

她拍了一下章嫣然的胳膊，“你現在消氣了沒有？”

章嫣然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對姜世榮這個夫婿，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姜世榮有個好母親，讓她有個好婆婆。

她抱緊姜夫人的胳膊，撒著嬌，“我是看在我這麽好的婆婆面上，才只逮著二姐的丫鬟懟，不然我好幾次都能跟二姐吵起來的……”

姜夫人笑著摸了摸她腦袋，“知道知道，你二姐有時候是有些嘴碎，管得也多，可是她都不在家裏住了，三五天回來那麽一次，你也不用天天面對她，她說兩句就說兩句，娘不是沒說你嘛是不是？她欺負你了，娘補回來——”

章嫣然被婆婆哄得眉開眼笑的。

她也不再計較了，主動拉著婆婆去庫房挑補身子的藥材，主動喊著快一點去趙家看望傷身又傷心的二姐。

這邊婆媳相處良好，另一邊，姜雲韶跟侯夫人這個婆婆也相處得很好。

侯夫人存著炫耀她兒媳婦的心思，沒坐馬車，非要拉著姜雲韶和孟星河走路去沈家。

她要讓人看看她有兒媳婦了，她兒子是病秧子又怎麽樣，娶的媳婦比誰家的都好！

她拉著姜雲韶的胳膊，邊走邊指著路邊店鋪說——

“韶兒你瞅那個綢緞莊，那是我們家的，以後你要是覺得府裏的料子沒你喜歡的，你可以來鋪子裏逛，你讓星河給你拿個咱家的牌子，喜歡什麽就直接拿。你別說，這鋪子裏有些料子雖然價錢不貴，但是花樣是真好看……”

“韶兒你看那個酒樓，那也是我們家的，裏面的廚子來自天南海北，各種口味都有，以後你要是嫌府裏飯菜吃膩了，就來酒樓換換口味，有時候外面廚子做的飯菜，比家裏是要好吃些……”

“韶兒你看那個首飾鋪，那是我的陪嫁，裏面有個匠人是從宮裏出來的，打造的首飾非常好看還貴氣，你以後可以經常來逛逛，有喜歡的直接包起來帶回家。這些東西賣給外人雖然能賺錢，可是送給兒媳婦能買兒媳婦笑一笑啊，兒媳婦開心比賺錢重要，你說是不是？”

“還有那邊……”

侯夫人一路走，一路念叨，興沖沖把孟家的資產全都指給兒媳婦看。

然後，她笑瞇瞇地說，“韶兒，你看看這些鋪子你喜歡哪幾個，我送你——”

“……”

姜雲韶無奈地看著豪富又大方的婆婆，轉頭向孟星河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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