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7章 他要她

關燈
馬車倏然停在熙熙攘攘的街口, 車輪與地面發出“滋啦”尖銳的摩擦聲。

身後奔跑的中年男子,越跑越近。

裴元紹掀開車簾,狀似不經意的瞟了一眼車後之人。右手端著的茶盞幾不可查的晃了晃,熱茶從杯中蕩出,溢在指腹上。

圓潤白皙的中指瞬間燙紅一片。

他卻並不在意, 瞇著眼,放下車簾,對車外護在車架兩旁的侍衛,吩咐道:“找個暗處,將身後那三人帶回府中,記住手腳幹凈些。”

侍衛翻身下馬, 垂首應是。

刻著明德長帝卿府標識的青棚烏蓋馬車停了片刻, 繼續向前駛去。

柳田氏叉著腰,大口喘粗氣, 好不容易即將追上前方的馬車。卻不料馬車再次疾馳而出, 只留下兩道飛揚的塵土。

他頹喪的跪於地上,擡手狠狠錘地。

柳正、柳夏小跑趕上近前。

柳正上前兩步舉起手, 狠狠的給了柳田氏一大耳刮, 她怒目圓瞪, 看了一眼周圍逐漸聚集的行人。

恨鐵不成鋼道:“你這敗家男人, 可知自個兒在做什麽?方才……那可是長帝卿的車架,你緊追其後,大喊大叫。若是沖撞了殿下,指不定咱一家被按個大不敬的名頭。你敗家夫是要斷我柳家的後啊!”

柳田氏被妻主一巴掌扇偏了頭, 他唇角溢出血,眼底赤紅,女兒是他的命,往日為了女兒的前程,他即使被這無能暴力的妻主,拳腳相加,打罵不,。也盡力百般忍受。

可如今女兒性命不保,他為了女兒來回奔波,妻主不幫忙便罷,暴躁脾性更甚。

柳田氏捂著臉,看向怒氣沖天的柳正,恨道:“你柳家的名聲重要還是我冬兒的命重要?妻主怕這金陵城中達官貴人,我田永不怕,你若嫌賤侍給你柳家丟臉,休了便是。”

“你……”

柳正做勢又欲擡手掌摑,柳田氏舔了舔唇角的血,擋下她的手臂。

兩人音量極大,在熙熙攘攘的灑金街上爭吵,此番你來我往,引來一眾行人湊上前來圍觀。

柳田氏掃了一眼漸多的人群,眸中滑過一抹算計。

方才倘若他沒有看錯,車內分明是三年前拋棄大侄女的蕩夫郎,雖不知他因何成了長帝卿。

但……

他田永知道長帝卿的過往!

倘若方才他停下車架,乖乖幫他救人,他尚閉嘴不語!

可裴元紹卻佯裝陌路並不搭理他的哭求。

如此便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面,這滿金陵城的貴人想必對三年前蕩夫郎裴元紹的過往俱會感興趣。

以此作為籌碼換他冬兒一條性命,當是一條妙計!

柳田氏窄小的眸子精光四射,電光火石間,便有了主意。

他聲音尖細刺耳,拔高聲量,反駁道:“妻主打賤侍作甚?我有何錯,你可知我因何不顧性命追趕?方才我在那輛馬車上看見了……”

柳正收回揚起的手,粗眉夾出一道褶子。

柳田氏理也不理她不耐之色,頓了頓,拔高音量道:“蕩……”

粗唇張合,到口的話尚且沒有說出。

空中徒然飛射一塊石子,直直的擊中他喉口左下側,正中啞穴。

柳田氏驚駭的睜大眼,看向人群。

人群正中,站著位身著品月色錦袍的年輕女君。

有匪女子,色若春曉,如切如磋。

只一眼,柳田氏長了長嘴,讚嘆之聲卻如何也發不出。

立在一邊的柳夏順著爹親的目光看過去,一時也楞怔在原地,他滿面透紅,含羞帶怯。

大街上泰半未婚的男子臉上皆與柳夏此幅模樣一致,羞羞怯怯,情竇初開。

柳田氏回神,狐疑的打量了一眼不遠處的白衣女子,卻不料那人似有所覺,擡眸,定定的凝了他一眼。茶色的眼中啐著濃濃的警告。

柳田氏只覺眼睛被鷙了一下,強自別開視線,滿面駭然。

方才那塊石子,定是此人所為。他上前兩步,想與之撕扯。

再擡頭時,那白衣女君卻已不知所蹤。

柳田氏發不了聲音,指著自己的喉嚨“啊啊啊”直叫。

柳正拂袖,怒道:“丟人現眼的東西,舍頭擼不直,話尚且說不清楚,要你何用。回家!”

三人灰溜溜的退出灑金街,走至無人巷口內,卻被從天而降的黑衣人麻袋罩頭。

――

灑金街街尾

一輕紗蒙面男子,小步跟在高他半頭女子身後。

“師姐走慢些,子爵要追不上了!”

白衣女子腳步未停,蹙眉指了指天色,淡聲道:“師弟快些吧,你姐姐應是已到了酒樓……”

賈子爵撇嘴,他低頭看了一眼今日特地換上的拖地淡青長衫,眼底滑過一抹失落。

連祖母都誇上一句,他著此身衣物端儀俊朗,可師姐卻未看一眼,一路走來,她克己守禮,眼睛直視前方,看也不多看上他一眼。

心頭陣陣失落,偷眼看著那人清冷如仙的側臉,又蕩起一抹羞意。

師姐乃一正正經經的書呆子,不通情愛。

賈子爵心中思量萬千,追著那人的背影小聲反駁道:“阿姐才不會怪責呢,師姐明明答應帶子爵游玩一番,現下才將將逛了一個時辰……”

不遠處的白衣女子忽的頓住腳步,她扭回頭,提了提手中的竹籃,竹籃內放著泥人、竹鼓、並一些糕點。

“師弟莫要胡鬧!”她細眉微蹙,看向竹籃內的物件兒,淡聲道:“今日這些小物件兒,師弟可喜歡,蒼雲拿它們抵了你不日前贈手帕、幹糧之恩可好?”

“不好!”賈子爵想也沒想的回道,指著柳長寧手中的竹籃,嗔怪:

“我央求了師姐如此久,師姐才陪了子爵一日。竹籃一應物件兒,胭脂水粉、銀釵首飾你皆不買給我。這些小玩意兒不要便是……師姐……多陪我逛逛可……可行?”

賈子爵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擡眸便對上白衣女君輕蹙的眉目。

“師弟慎言!你等男子私密之物,我豈能贈你,當是於理不合!

他苦澀的笑了笑:“師姐為何如此……”

“不識男兒心”最後一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賈子爵自小性子軟綿,被眼前之人冷淡掃上一眼,愛慕便再也訴不出口。

躊躇的檔口兒,她已轉身越走越遠。

賈子爵眸中溢滿低落,柳蒼雲性格冷清,乃一榆木疙瘩。

不僅對他如此,對所有男兒皆是不冷不熱。

可……再如何榆木疙瘩的女子,心中也該焐熱了,她卻依舊……

會試之後為了躲他,她躲在南華庵拒不見人。

倘若不是明日乃放榜之日,她提前下山被他捉住,今日陪游,她是定不會應的。

---

明德長帝卿府,暗室。

石壁冰涼泛著幽光,室內暗無天日,此刻高懸兩根火把,將暗室照亮。

裴元紹瞇著眼,坐於上首,他指尖輕點桌面,火把上的火苗忽明忽暗,將他臉上的神色,悉數掩與陰影之中。

他身前七尺處跪著三人,麻繩捆縛,形容狼狽。

“邵哥兒……不,殿下……殿下饒命吶,草民並不是有意謀財害命,大侄女當年已人去樓空,老宅破舊,這才犯下糊塗……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擾了草民一家老小……”

柳正匍匐跪在地上痛哭,憨厚的臉上盛著驚懼之色。

她左手邊跪著柳夏,這會兒已是嚇的泣不成聲。

右手邊柳田氏舔了舔幹澀的唇,啞穴半個時辰便自行解開。他不動神色的擡眸,看向坐於上首的公子。

他身著一襲暗紅錦衣,唇角似笑非笑。絕艷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明明只是高坐在椅子上,可他通聲的威壓,卻令柳田氏身上出了一層冷汗。

柳田氏唇邊溢出半絲苦笑,倘若不是女兒性命堪憂,為父者強,他如何敢與權傾天下的長帝卿談條件。

家中妻主欺軟怕硬,沒有主心骨,女兒能否救的回來,只能看他。

柳田氏狠掐手心,窄小的眼內精光四射。

“妻主所說只為其一,當年大火雖是草民妻夫所放,可大侄女死於火中之事在村內傳開後。草民一日漿洗衣物之時,無意看見一批黑衣人去了村西老宅,好奇跟上,發現這些人竟是將燒成黑灰老宅布了手腳,埋下幾截燒焦的白骨。後來村內陸陸續續來了兩批人馬調查大侄女死訊,I村內人帶著這些帶刀侍衛查探,據說發現了大侄女燒焦的屍骨。”

上首的男子敲打桌面的聲音愈發急促,一聲一聲如錘在胸口。

柳田氏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那日老宅屋內空無一人,草民與妻主才敢縱火燒宅。可卻有人故意將大侄女偽裝成燒死的情形。想是為了蒙蔽殿下調查……”

柳田氏粗唇張合。

裴元紹卻已是神色恍惚……。

能瞞住暗衛整整一月的查探,整個金鳳朝,除了鎮南王手下的影衛無人能做到。

旌寰那人為人下作,做事滴水不漏。她在怕!怕柳長寧對他有情,怕他認出她來。

可笑,他險些被她卑劣的手段蒙蔽。

怪他自己!

他不自信,不信任。

坐於上首的紅衣男子垂著頭,緘默。

暗室內只能聽見三人的緊張的喘氣聲,柳家三人便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著上首男子最後的決斷。

柳田氏倏然擡頭,寂靜的暗室顯得極為可怕,如猙獰的猛獸。

他不能怕,他要救柳冬。

“前塵往事皆是過眼雲煙,您位高權重,必不是與我賤民等計較之人。倘若今日您能將我女兒柳冬從大理寺救出,放了我一家四口。草民這裏還有一樣東西給你。”

裴元紹斜睨了他一眼,神色不變。

威壓逼近,柳田氏雙腿止不住的顫抖,他忍著心頭膽寒,咬了咬下唇揚聲道:“大侄女離開西樵村那日,曾留了一封手書。壓在你臥房書冊……”

上首的椅子被人倏然拉開,發出尖銳的“滋啦”聲,裴元紹起身,一雙墨色得眸子光射寒心。

他快步走至柳田氏身前,一腳踹在他的胸口。腳尖死死的將他抵在地面上,棱唇輕啟,聲音冷徹骨髓:“你何等身份,配與本殿談條件?手書交出來!”

柳田氏四肢綁縛,胸口疼的她幾乎出不了氣,他劇烈的咳嗽出聲,口腔內的血沫橫飛。

“殿下……殿下答應救……救柳冬……草民便將信函呈上。”他用了最後一絲氣力,氣若游絲道。

裴元紹蹲身,視線與柳田氏平齊,不為所動:“你交不交無礙,左右只是一張信函。可你……一家的性命……呵!還有那柳冬,斬首似乎便宜她,不若便令人將她淩遲處死可好?“

他的聲音低低沈沈,唇角似笑非笑,看似漫不經心,可眼底死一般的黑沈透著絲徹骨的冷意。

柳田氏渾身上下毫毛直豎,冷汗浸透了一身。

他長了長嘴,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側頭,小兒子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令他心底的倔強,崩塌一半。

他匍匐在地,忽覺這金陵城,滿城的繁華不是天堂,是噩夢。

柳正跪地向前,用力叩頭,一聲重過一聲,哭求道:“帝卿饒命,饒命,那封手書在草民如今租住西街銅彎巷木床之下。”

裴元紹對身後的紅蓮使了一記眼色,她心領神會,迅速沖出暗室。

“將此三人送入府內地下水牢關押!”

他看也沒看哭求的三人,此刻心臟的跳動早已隨著“手書”二字失去了跳動節奏。

從暗室走出來的時候,天空陰沈,眼看著又要下雨。

裴元紹命人搬出一把搖椅,坐在恓凰院兒的老槐樹下,這顆老槐樹與三年前西樵村那棵老槐樹一模一樣。

裴元紹心緒難平時,喜歡坐在樹下,鼻尖有草木的清香,就仿佛她也在一般。

紅蓮將那封手書呈上之時,裴元紹閉了閉眼。

他抖著手將信封打開。

泛黃的宣紙上,只有兩行字,沒有署名,亦無落款。

只需一眼便知,那是寫給他的。

“我離開此地,倘若能有緣再見,你認出我來。與你重新認識可好,記住我叫柳長寧,字蒼雲。”

裴元紹眼角止不住的滑下兩行清淚,他仰頭看天。

天空被烏雲遮避,盛著濃雨,將下不下。

那人的溫柔以待是真的,她說她叫蒼雲。

她說要了他的身子,便得娶他。

他卻不願相信!

不是沒有發現,而是不願意信,不自信。

怕!怕長帝卿的身份毀了寒門第一人柳長寧。

手握大權,權傾朝野的裴子淵,若與寒門清流一脈柳蒼雲成親。

他必是要毀了她的。

可他愛她……

她說了要娶他。

這樣的誘惑誰能抵擋。

裴元邵握緊拳頭,他前世今生皆苦。

權勢榮華與她比,仿佛皆為浮雲過眼。

為了江山社稷、家國天下的重擔,他放棄過她一次。

一次已是極限!這一次他不想放手。

即便她心中有旁的男子,他也得將她掰回來,如果不爭取,便一無所有……

她說了要娶他!

裴元邵擡手抹幹了臉上的淚,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坐上馬車。

青棚烏蓋馬車一路疾馳,長驅直入,停在禦書房門口。

他掀開車簾,看著眼前這一片巍峨的宮殿。

腦海內回蕩著永泰帝的話。

“汝生而為長,應輔佐幼帝……”

他生而為長,可五妹已是成年……

帝王權禦之術豈能容他!他原是無牽無掛,生死無求。

當了這出頭鳥,還這天下盛世王朝也好。

可如今,他想要她!想那夜的癲狂……

江山社稷,裴家王朝,不該是他一人擔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