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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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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鳳八年,二月末, 無風, 幹冷。

會試這天,貢院門大開, 兵衛整齊的分立於貢院門口。

但凡進入其內的考生皆要進行嚴苛檢查,無夾帶方能放行進入龍門。

金鳳朝的科舉考試與Z國古代大同小異。

由禮部主持,女皇親自任命主副監考官, 搜身、排號等前期準備檢查乃協同監考的翰林親力親為!!。

朝廷對科舉考試尤為重視, 作弊等行為將受到嚴厲懲罰。所有學子進入龍門前,一應物品, 自帶幹糧皆需一一查探。

柳長寧趕到貢院門口的時候, 大部分考生已入得院內。

賈子雲在貢院門前來回踱步, 見她匆匆趕到, 臉上焦急之色這才褪去大半。

她擦了把頭上濕汗,嗔怪道:“小祖宗, 你可算來了。再晚上小半個時辰,龍門怕是得關閉。唉?我說今日此等大事,你竟一絲焦急之色也無?”

柳長寧擡眸,疏淡的杏眸軟了幾分, 安撫道:“左右只有三天,所考皆是往日所學, 子雲且安心便是。”

被她冷冰冰安慰了一通,賈子雲眼底含著絲笑,心中焦慮倒是褪去一二。

她將手中的包裹遞給柳長寧, 拍著她的肩膀,笑道:“行行行,有你柳解元一句安慰,為姐定正常發揮。這個包袱你拿著,阿弟為你準備了一大包幹糧。”

“阿弟?”柳長寧側頭,眸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師弟到了京城?”

賈子雲將手中的包裹塞入她懷中,一臉吃味:“是是是,五日前與爹親一並到的上京。老太爺八十歲生辰,阿弟當年養在老太爺膝下,如今他老人家整壽,如何也應回來祝壽才是。趕緊收下,阿弟舟車勞頓,已是勞累,但為了為你我做糕點,在府中大廚房熬了整整三日。”

柳長寧眉目微蹙,她包裹裏準備了幹糧。且考試這幾日並不宜多吃。

幹糧太多吃不完,便是浪費。可小師弟一片好心,拒絕並不妥當。

她擡眸,掃了一眼四周。

街口巷道跪著一滿頭白發的乞丐,她將之前備好的幹糧拿出。快步上前,將手中的食物塞入他的懷中。

乞丐千恩萬謝,擡頭時,便見那神仙似的女君定在原地。

她擡頭,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狀元樓上,本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的勾出一個笑,如雪山之巔上的冰蓮綻放,冰雪消融。

乞丐楞了楞,手中的破碗落於地上,碎了一地。他手忙腳亂的低頭。

再擡頭之時,那白衣勝雪的女子卻已消失無蹤。

狀元樓,二樓雅間。

裴元紹“啪”的一聲將木窗緊緊合上,他一手捂住胸口,圓潤的耳垂染了絲淺紅,蔓延至耳根。

方才那人突然擡頭,是何等意思?莫非看見他在此處?

長帝卿蹙眉,忽略心頭如鼓點亂跳的心臟,好半晌。

無人的雅間傳出一聲重重的冷哼聲。

柳蒼雲莫不是以為他此番前來,是特意看她?

呵!哪兒來的臉面。

他只不過……近些時日口味清淡,想品一品狀元樓名菜清燉金鉤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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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鳳朝的會試分三場,統共九天。考生先一日入得考場,後一日交卷,中途不可擅自離開考棚,吃住俱在考棚之內。

柳長寧與賈子雲墜在入場考生最後,待監考官檢查完一應吃食兒物品,這才領著編號,進入貢院。

貢院內重兵把守,考生入考場後便不可隨意張望。

穿過貢院前門,入眼是一排排木板搭建的木板房。

木板房之間有一條細長的甬道間隔,以防止考生作弊夾帶。

柳長寧按編號進入考棚後,跟在他身後的監考官將木門落鎖。此乃“鎖院試貢”。

柳長寧之前一路考過院試、鄉試。對科考一應流程尚算熟悉。

往後九日吃喝拉撒,便得待在這間考棚內。

木板搭建的考棚位置並不大,只能容一人坐在木桌前,走動空間全無。

困倦休息時,只能躺在木桌上將就幾晚,正因為環境惡劣,很多學子走出貢院時,可脫下一層皮相。

金鳳朝的會試流程與z國古代科舉考試大體一致,但在一些細枝末節上仍舊存在差異。

科舉考試的考題不是一科一考,而起開考之時,三科考題便全部發下。

考生需在第九日,將考卷答完,按秩序走出貢院。中途不可離開考棚一步,吃飯、喝水,便溺悉數在棚內進行,和蹲牢房無差。

考卷發下來的時候,柳長寧正在研墨。

她從木門縫隙接過考題,粗略的翻了一遍三科內容,臉上掛著抹漫不經心的笑。

第一科為經義四道,第二卷 為試經史。前兩科所考內容皆是她前些時日劃來的重點。

最後一科考題,今年與往年有些區別。主考策論。策論所考範疇乃時務策。

相對往年試題,這第三科的試題難度顯是加大不少,出題之人著重在對學子學以致用能力的檢驗之上。

柳長寧眸中劃過一抹興味兒,拿起狼毫筆,展卷做答。

字跡洋洋灑灑,下筆無絲毫停滯。

天黑之前,三科墨卷已全部書寫完畢。

她揉了揉手腕,擡眸看向屋外漸黑的天色,伸手欲將包裹內分得的蠟燭拿出來。

忽然神色一凜,耳朵尖動了動。

反應靈敏的側身,無奈考棚位置窄小,行為活動不便,她雖即時躲閃,可右側胳膊依舊被前方門縫內吹射而入的銀針刺中。

銀針沒入棉衫之內,胳膊處只有細微的麻癢。倘若不仔細,絲毫發覺不出身體異樣。

她瞇著眼,兩指並攏,拔出胳膊上的細針。

杏眸內厲色一閃而逝。

金鳳朝的科舉考試極為嚴格,為了防止作弊,相鄰考棚之間有一個細長的甬道。

隔壁考間的人,想要將銀針刺入她的棚舍內,只有一種辦法,江湖傳說的吹針。

柳長寧點燃蠟燭,將銀針放於火苗之上,半刻鐘不到,銀針針頭變成黑色。

她此刻身體並無不適,除了腦中昏昏欲睡,無半分中毒癥狀。

倘若猜測不假,有人不是謀財害命,卻是想斷她仕途之路!

銀針帶毒,這毒卻只令她頭腦昏沈。她連上報監考官,到最後也不會有好結果。

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不能但憑一枚銀針,終止考試。

且暗算之人既然能分在她考棚隔間,這監考官中必有接應之人。

出手之人是料定了她不敢將此事說出來!

柳長寧冷著臉,腦海中睡意鋪天蓋地的襲來,她唇邊溢出一絲冷笑,把銀針夾在考卷之內。

熄滅蠟燭,趴在木桌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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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抖著手,吹針吹入隔壁側間。緊張的出了一身冷汗。

手中細長的吹筒從中間折斷,將兔毛按上前端,放入筆筒,乍眼一看便是一根宣筆無疑。

她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仔細的將手指擦拭幹凈。

方才手指碰過銀針,銀針之上抹有烈性迷藥,沒入肌膚之內,可昏昏欲睡九日。

定遠侯夫郎特意交待,迷藥烈性,觸之需萬分謹慎。是以她此刻不敢馬虎。

盡管手依舊顫抖,柳冬心底卻格外興奮。因了做完此事,定遠侯夫郎,親口允諾此番科舉考試之後,為她柳家添置一座宅院,並許她五萬兩銀票。

她雖如今已是舉人身份,攀上定遠侯府這根高枝。可因為出身貧寒,想要在金陵城寸土寸金之地購置上一座宅院,便是難上加難。

前些時日,西樵村雪災嚴重,莊稼地寸草不生。她母親攜父親、幼弟前來金陵城投靠於她。一家四口人,俱住在她租賃的屋舍內。

只有一間屋舍,隔成兩間,四人共住。

這些天,她心中的火氣蹭蹭的往外冒。旁的學子在安心備考,只有她每日備受煎熬。

好在幫定遠侯夫郎做好此事,即使此番科考名落孫山。憑著定遠侯府贈予的幾分恩情,她也能在京城謀得一官半職,往後錦繡前程,無可估量。

柳冬這邊廂正暗自興奮,卻如何也沒料到,自己一家人好運走到盡頭。

――

貢院,明遠樓。

今年主考官乃女皇欽定,由文淵閣大學士,楊閣老主考。

其餘協同閱卷之人皆為翰林院學士。

監考官員每半個時辰前來匯報一次考生情況。

楊閣老坐在上首,氣的將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瞪直了眼氣道:“她還在睡?”

前來匯報的監考官員點頭,嚇得縮了縮脖子。

楊閣老顯是氣的不輕,她一掌拍在紫檀木桌案上。

恨鐵不成鋼道:“此女……此女!是要氣死老婦啊!天縱奇才,驚才絕艷之能,而今卻……。考場之內,睡了整整八日,明日便是交卷之期,她想交上白卷,名落孫山!急死老婦也……”

楊閣老自那日見了柳蒼雲所寫《法華經》,驚為天人。

此番女皇認命她為主考官,便欣然應允。倘若能第一時間閱覽到柳蒼雲文章,此番勞累閱卷也值當了。

文人惺惺相惜,楊閣老尤甚。

可……那人卻在考場睡了足足八日!

想要寫出錦繡文章,比登天還難!

――

科舉考試第九日。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倒春寒的季節,涼風一過,冷的直打哆嗦。

貢院內學子們縮著脖子,一臉菜色交卷,魚貫退出考場。

柳長寧墜在人群最後,倘若不是監考官實在看不下去,將她喊醒,她許是還能繼續睡。

走至明遠樓入口之時,她約莫覺得有人再瞪她?側頭,沒能看見內楊閣老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她佯裝困倦,聳拉著眼皮往外走。行走間歪歪扭扭,一副支撐不住的昏昏欲睡模樣。

旁人見她如此疲憊,不由多看幾眼。

那迷香的藥效已褪去一半,可做戲做倒底,既然有人敢暗算她,她便也不是忍氣吞聲之人。

只要墨卷呈上,那枚銀針與她此時考場表現,主考官左右聯想,定會生疑。

有人膽敢在科舉考試中對她下手,挑戰的是科舉的公正公平,王侯將相她也得讓他還回來!

柳長寧眼底滑過一抹冷笑,搖搖晃晃的從貢院門口走出。

“阿姐,師姐如何還沒有出來?所有考生皆從龍門走出,唯有師姐一人不見人影……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兒?”

一身淺黃白底錦緞的蒙面男子拉著將將從貢院走出來的女君嗔怪道。

他語氣溫婉,雖蒙著面,可身段站姿皆是上乘。

一看便知家教極好。

賈子雲揉了揉略顯疲憊的額頭,寵溺道:“好弟弟,繞了姐姐,為姐被你搖晃的頭暈。”

蒙面男子撇嘴,眸光隨意一瞟,身子忽的站直,他擡手指著貢院門口的方向。

激動道:“長寧姐!”

說完松開自家姐姐的手,擡腳便要迎了上去。

貢院門口白衣勝雪的女子身子搖搖欲墜,她似乎極為疲憊,跨出龍門,便直楞楞撲向地面。

賈子爵驚呼一聲向前飛奔。

卻不料,一卷風從他身後擦肩而過。

有一人影飛快接住即將墜地的白衣女子,爾後如一條殘影一般迅速的消失在鬧哄哄的貢院門前。

他的速度極快,腳下生風,令人咋舌。

待眾人反應過來,只來得及看見一片殘影,連那人是男是女尚且未知。

“那是寒門第一人柳蒼雲?”

“她方才可是要暈倒?”

“嘖嘖嘖……聽說她在考場整整睡了八日!”

“真的假的?方才看她暈倒,她可是在考場突生重疾!”

“誰知道呢!”“”

……

眾考生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只周懷瑾沖著身側的柳冬露出一抹讚賞的笑意。

賈子爵驚駭的看向自家姐姐,卻見她上前兩步,拉著他的手碗,沖著他搖搖頭。

他眼神暗淡,垂著頭隨著姐姐走回不遠處停靠馬車邊。

――

裴元紹抱著懷中人,快速鉆入巷口車架內。

“回府!快!”

他雙目赤紅,低吼道,薄唇微微發抖。

低頭,懷中的女子面色蒼白,無絲毫生氣。

他一只手顫巍巍的探向她的鼻息,鼻中有氣兒,呼吸勻稱。

眼眶中的血絲緩緩消退,臉上的擔憂卻丁點兒未消。

馬車沿著青石鋪就的大街,穿行而過,向明德長帝卿府駛去。

車輪咕嚕嚕響,在喧囂的金陵城街主道上,拖曳出兩條長長的車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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