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8章

關燈
禪房外, 鵝毛大雪紛飛, 積雪累在枯樹樹幹之上,“啪”的一聲響,枯枝不堪重負,重重的砸落青石鋪就的雪地裏。

柳長寧睜開眼, 茶色的眸子褪去了嗜血的猩紅, 此刻清明一片。

情,愛之後,本應疲累,可不知是不是這具身體為女子的緣故, 在這等事上, 體力尤甚。

她只瞇了一小會兒,身體疲累消失, 腦海內思緒便尤為分外清晰。

月色下,與她相擁的男子早已沈沈入睡, 白皙的肌膚上落了無數暗紅色的印記。棱角分明的側臉,薄紅尚未消散, 唇角殘留著方才激烈之時留下的銀絲印痕。

他睡的並不安穩,修長的手臂緊緊的環著她, 似乎並不放心, 雙腿固執的勾著她的,容不得她掙脫開來。

柳長寧伸手將他緊蹙的眉目,一一撫平,茶色的眸中含著她自己也未曾想到的溫柔。

“要了我的身子, 就要娶我哦!”

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中。

碎片內紅衣墨發男人精致的仿若精怪的臉,與眼前這張面容一一重合。

柳長寧蔥白的指尖順著他舒展的眉目,一路往下,滑過鴉羽色的眼瞼,俊挺的鼻梁,最終落在那兩片薄薄的唇上。

她靜靜的凝視著他,櫻唇微啟,無聲道:“要了你的身子,我娶你可好?”

身邊的男子一動不動,噩夢似乎褪去,微笑唇沿著她蔥白的指腹上揚,掛著抹幹凈的淺笑。

她眸色漸深,俯身在他上揚的唇角上落下一記安撫的事後吻,讓閉著眼噩夢不斷的男子,安心的沈沈睡去。

柳長寧此刻的意識無比清晰,唇上的觸感在心底回蕩。

沒有人間話本裏描述的怦然心動,亦沒有回味與悵惘。

可親上的那一瞬間,便覺理應如此,一如方才的荒唐,仿佛等待了她很多年的男子,倘若她不將柔情給他,她便是一錯再錯。

柳長寧修了幾千年的無情道,她不懂人間情愛,對男子更無甚感情。可是今夜所有的癲狂,除開第一次受情香支配。往後所有的索取,她皆是清醒無比,對上他染上歡,愉、祈求的眸子的時候,她沒辦法停下,只覺憐惜頓生。

她不懂愛,不懂徒然生出的憐惜從何而起,又從何而落。

可心底有個哭聲,刻在靈魂烙印上,濃的化不開,語氣絕望又悲傷,他說:“蒼雲,為了讓你想起我,我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努力,最後一世,你努力一會可好?找到我。”

柳長寧受不住那樣近乎絕望的呼喚,敲打在心臟,聲音縈繞在心頭,仿佛推開眼前的男子,她終有一天會後悔。

是以,今夜她順其自然的要了他,一次又一次。

即使他一聲未喚她的字,深情的絕望應是給他心中摯愛。

可在記憶碎片清晰的那一刻,她看清了碎片中的男女。

紅衣墨發男子透著懇求的叮囑,白衣清冷女子面上的擔憂,即使畫面很短,卻一幀幀的提醒她,那可能他的前生,亦是自己丟掉的記憶。

刻在靈魂深處的聲音,不斷的催促著她找回記憶,找到他。

即使他為了別人肝腸寸斷……她欠他的等待,她要還!

夜深人靜,雪花紛飛。

本是靜謐的夜,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踏雪而過。停在木門口,貼耳細聽,半晌,又踏雪匆匆離開。

柳長寧覷了一眼黑洞洞的夜色,唇邊勾著抹冷笑。

今夜,長帝卿禪房內發出的聲音,怕是已被傳至有心人的耳中。

自入得這金陵城,她便再無獨善其身的機會。

今夜設計他入了二殿下房內的人,見她不在,當要跳腳。

一計不成,反生一計也不無可能。

倘若她明日從長帝卿的房內走出,怕定不會是好事兒。

她自己倒不怕,能在嶺南寒門子弟中,當上第一人頭銜,她不僅只是憑借幾篇策論。

早一年,與她交好的寒門女,便已有一部分入朝為官,雖官職不高,卻也是她手中布下的人脈。

她的名聲不是區區汙蔑便可盡毀。

可那人……

如今位高權重,稍有行差就錯,身為一男兒,便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再生齷齪。

保皇派能支持長帝卿輔國朝政,一是因為他能把持住各方勢力,統攬全局。二又因他身為一男兒,不受夫道,品行有虧,即使身為長帝卿,手握重權,也無法撼動女皇的權利。三則,他雖行為輕佻,品德有瑕,卻不與朝廷官員、入仕學子有任何出格行為。

正因為如此,長帝卿的地位才無可撼動,既不影響女皇地位,又不會侮了入朝為官女子清正的名聲,又可幫女皇輔佐朝政。

如此男子,才能出現在朝堂之上,受保皇一脈擁戴。

倘若明日她從他房內走出,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他要如何自處?

她要娶他,便得先護著他。

而不是讓這夜清熱,成為有心之人駕馭朝政的權柄。

三九寒天的夜晚尤為寒冷,柳長寧回頭覷了一眼閉眼熟睡的男子,那人似乎極為疲憊,發絲被汗水打濕,匯成了一縷,貼在白皙如玉的臉側之上。

柳長寧伸手,撥開貼在他臉側的發絲,體貼的拉上繡被,將他身上的被褥邊邊角角壓的嚴嚴實實。

做完此事,這才起身,輕手輕腳的穿戴衣物。從窗口飛射而出。

禪房內,本是閉著眼熟睡的男子,倏然睜眼,黑的仿佛滴了墨的眼睛,定定的看著窗口,好半晌,方扯了扯嘴。

他將眼中的熱意迫入眼底,穿上衣物。

沖著屋檐外喚了一聲:“紅蓮!”

——

柳長寧甩掉身後跟蹤的尾巴,踏著屋檐,飛至西側院,西側院此刻燈火通明。

侍衛把守在門口,身側的刀銀光閃閃。

柳長寧足尖輕點,踏著屋檐上的雪,幾個來回消失無蹤。

南華庵靠山而建,庵堂後院相鄰有一密林。

參天大樹,枝葉繁茂。

柳長寧躥入密林,沿著曲折的小道飛速踏至林間。

密林正中,樹木漸稀,一快空地之上,擺放著一架烏木古琴。

柳長寧借著月色,雙手搭在古琴之上,素手撥弄琴弦。

一曲悠揚的《清心引》從指尖流瀉而出。

琴音裊裊、叮咚清泉。

令入睡的人心安沈穩,失眠的人心緒安寧。

柳長寧只彈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等的人便已走至身側。

來人身著一襲寬袖灰白道袍,光頭圓潤,慈眉善目。

見柳長寧擡眸,步履穩健的走至近前,一雙滿是睿智的眼,落在柳長寧身前的古琴上,笑道:“琴音急促,蒼雲今日不靜心。”

柳長寧摘掉發絲間的細雪,意有所指的問問:“你今夜……可是被人故意支走?”

“祭天當晚,南華庵主需與女皇論道。歷來如此。”

凝心眸中劃過一抹悔色,很快消失無蹤。

今夜安堂內並不安定,她與女皇從前院理佛而歸,便見整個庵堂內女香客,全聚集於後院。

虞太夫親自審問,面色黑沈。顯是發生了大事。

“與我說說今夜之事可好?”柳長寧從石椅上起身,將身上的披風攏緊。

凝心沖著她點頭:“裴元之房內被人下了情香,歹人乃一年輕女君,太夫與一眾貴夫郎前往東院禪房時,裴元之已衣衫不整,歹人破窗而出。

柳長寧似笑非笑的擡頭,定定的看著她道:“凝心,秋生引我入得那間禪房,我今夜也中了情香。”

不遠處的尼姑本是慈善的眉眼劃過一抹厲色,她轉動著手上的佛珠,珠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虞青嵐,這些年倒是愈發膽子大了,敢在貧尼眼皮子底下動人,當真是欺我裴氏王皇族無人!”

“是吧?倘若不是你躲在道觀,何須讓長帝卿一人苦苦支撐?”

凝心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我那侄兒乃歷劫之相。三世悲苦,換一世圓滿。此番已是第三世,吾插手不得。”

柳長寧不輕不重的冷哼了一聲,素手撥攏了一根古琴上的琴弦,“噌”的一聲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凝心覷了一眼小友的神色,見她眉目清冷,面色不愉。

繼續道:“虞太夫派人將整個庵堂後院一一搜尋,所有女君聚在後院。只有小友不知所蹤,原你在此處待了兩個時辰!”

柳長寧不置可否,她低頭,意有所指的道:“我不是聖人,道長。今夜,我在長帝卿房內。”

此話一出口,光頭尼姑轉動佛珠的手倏然停止,她滿面震驚的看著眼前女子。

月色下,她的臉顯得尤為白皙,一身白衣與雪地幾乎融為一體,清冷如仙人之姿的女子。

她卻說她墮了凡塵。

“你……你!”尼姑顫抖的問。

對面的女子不等她問完,沖著她點了點頭。

“今夜,至少有兩撥人馬,守在長帝卿的門外,明日我若出現在他房中。你猜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

柳長寧茶色的眸子看來,眼神幽邃。

凝心蹙眉,遲疑道:“寒門學子第一人被長帝卿強迫,寒的是金鳳王朝所有學子的心。長帝卿怕是要交出輔國的重擔。倘若兩廂情願,你怕是得從此遠離仕途,淪為明德長帝卿府中面首。”

柳長寧晦澀的覷了她一眼:“所以我連夜從他房中躥了出來。”

凝心神色凝重:“倘若昨夜你沒與我大侄兒在一起,又不在西側院。虞青嵐千方百計,欲令裴雲之嫁給你,不惜得罪我,派人將整個庵堂,所有年輕女君一一盤問。你無不在場證人,怕是……仍然要擔上這偷,情女君的身份。”

柳長寧冷哼一聲,意味深長道:“所以今夜才叫你來。你不是垂涎我寫的經書很久了,我給你寫一側《法華經》,你可要?”

凝心臉上呆若木雞,失態的看向她,連手中的佛串掉落於地,也無暇顧及。

“要!蒼雲小友大義!”

柳蒼雲乃道門奇才,凝心自第一次與她談論道法時,便覺驚為天人。她的道法往往語出驚人,造詣之高堪比先人。

倘若她能為道門授一本經書,那便是普度眾生之恩。

“你把藏經閣的鑰匙給我。今夜柳蒼雲授凝心庵主邀請,於藏書閣書寫《法華經》,因了書寫經書需要道門典籍幫助,是以,庵主特批我在藏經閣尋找佛法典籍,以充盈《法華經》經議。”

藏經閣歷來是道門重地,即使虞太夫權勢滔天,也絕不可能派人去此處搜查。

明日不管有心之人有何等陰謀,俱是無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