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塵音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把刀刺了一下心口, 那句話反覆在她耳邊響著。

“你說什麽……”

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搬出去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現在的狀態影響到了薄暮雨想要做的事？她有點害怕往下想, 她覺得這就是薄暮雨要徹底離開她的預兆。

不，這已經是通知了。

“為什麽要搬出去？”江塵音整個人都轉向薄暮雨，神色是少見的著急, 眼睛裏滿是不舍，“是有哪裏覺得不合適麽？我們可以商量, 不用搬出去的。”

這個決定太突然了, 突然得讓江塵音措手不及。她想過薄暮雨總有一天會不再那麽依賴她, 可那是逐漸轉變的，一天一天地變化，一天一天地遠離, 也能夠讓她慢慢地接受。

可是現在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她還在打算回家路上跟薄暮雨聊一聊晚上看什麽電影。還打算跟薄暮雨說今天想放松放松, 不鍛煉了, 她們一起買零食去看電影。

她的不舍讓薄暮雨心都疼起來, 把嘴唇都咬出齒痕，可是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後退半步, 否則永遠都無法改變。

“音姨, 我想搬出去住。”薄暮雨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 一只手已經握緊成拳頭，“不是你的問題, 也不是家裏的問題, 是我想搬出去住。”

江塵音不敢置信地凝視著她, 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底沒有光亮，平日裏那讓她著迷的神采沒有展露一分，只剩下沈沈的失落。

薄暮雨咬了咬唇，再度開口：“音姨，我想更獨立一點。”

這句話才是比剛才那句更鋒利的刺刀，每一個字都很普通，但組合起來卻不留半分情面地讓江塵音心臟緊縮。

“好了。”江塵音轉回身，用力閉了閉眼睛，胸口起伏，“我們回家再說，先回家。”

她說完就發動了車子駛出停車場，一路上車速平穩，她的側臉也認真專註。薄暮雨再沒有多說一句話，但餘光卻始終留意著她。

車子裏的氣氛第一次這麽令人難捱，平時回家的時間都是薄暮雨玩手機或者兩個人一起聊天度過的，可今天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回到家裏，沒有人有心情做飯，江塵音直接回了房間，關上門把自己扔在房裏很久。

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薄暮雨不得已點了外賣，然後上去敲門。

這是第一次她進這個房間還需要敲門，也是第一次江塵音不願意見她。是的，她感受得到，從剛才下班在車裏的那些對話以後她就感受得到。

江塵音不想聽她說，為了不讓她再說那些話，回到家裏就關了房門。

看起來很任性的行為，而江塵音很少任性。薄暮雨知道她一直把自己的年齡看得很重，年長之後幾乎沒有讓江家人擔心過，只除了幾年前高延用惡劣的方式追求她，導致她回想起邵思南帶來的噩夢，因而走遠異國。除此之外，江塵音每一處都讓人放心，讓人安心。

可現在薄暮雨說要搬走，要更獨立，江塵音的反應讓她心疼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她不願意走，如果可以的話，她一步都不想離開這裏。她想每天都看到她愛的人，她想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和情感來愛護她心裏的人。

但在這之前，她要先成為一個愛人。

所以在敲房門之前，薄暮雨在拐角用力地深呼吸了幾次，把眼淚抹幹凈，閉著眼睛強迫自己把淚意逼回去。

江塵音打開門，兩個人沈默了一會兒，江塵音嘆了聲氣，把薄暮雨拉進來，沒有再關房門了。

已經到了晚上，江塵音還沒有把正裝換下來，只把西裝外套脫掉，襯衫領口多開了一顆扣子，袖子挽到手肘。

薄暮雨眼尖地看到桌子那邊的椅子是拉開的，她們都是生活習慣幹凈整潔的人，就算是自己家裏也不會弄得一團亂。

很顯然，江塵音一直坐在那裏，直到她敲門才反應過來。

兩個人沈默著相對，誰都沒有先開口，也沒有坐下，久久地站著。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薄暮雨忍不住拉住江塵音的手，把她拉到桌子那邊。

薄暮雨沒有擡頭看她，微微彎著腰把手上提著的外賣打開放到桌上：“今天太晚了，沒辦法買食材做飯，只能委屈你吃外賣了。”

江塵音靜靜地看著她，有難以言喻的難過從心裏迸發，連像平時那樣溫聲笑語都做不到。

這個時候江塵音不得不問自己一句，真的有做過心理準備麽？如果真的有，那真正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麽又會這麽難過？她明明早就接受了藍於昕的勸告，在心裏埋下了薄暮雨會離開自己的預知。

答案應該是沒有的。

她知道會有那樣一天，但她不敢想，一點點都不敢去想。所以她明白，她了解，卻下意識地從不為這樣的將來做準備。即使她前段時間甚至想要試一試跟段致恒發展，出發點也不是為了讓誰來取代薄暮雨在她心裏的位置。

因為沒有人可以代替那個位置。

“真的要走麽？”江塵音的聲音異常的低，光是聽著就能讓人感覺到她低落的情緒。

薄暮雨咬了咬唇，點了一下頭，直起身子面對她，“嗯，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江塵音忍不住用自己能夠想到的理由來試圖把她拽回來：“你爸媽同意麽？你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外面住過。”

“爸媽會同意的。”薄暮雨註視著江塵音，輕聲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又是這個理由，這個讓她們之間隔得越來越遠的理由。江塵音完全想不到薄暮雨離開她的理由不是因為有了喜歡的男孩子，不是因為貪玩，也不是因為工作，而是因為長大了。

為了這個令她欣慰又失落的理由，所以要離開她。

江塵音的胸口因為忽然覺得喘不過氣而起伏，她深深地呼吸，愈發覺得難過。

薄暮雨把視線挪開，微垂著眼簾去挽住江塵音的手臂，“好了，快吃飯吧，我已經吃過了，先去洗澡了。”

“暮雨……”江塵音想拉住她。

“快吃飯。”薄暮雨把江塵音按到椅子上，彎下腰對她微笑著說：“我今晚想早點睡，今天工作很累，所以你快點吃飯，一會兒我們洗完澡上床聊天。”

江塵音跟她對視很久才緩緩點了頭。

浴室裏傳來水聲，江塵音在房裏默默吃著薄暮雨點的外賣。她向來都不喜歡點外賣，以前她沒出國的時候薄暮雨點過寥寥幾次，都被她說了。今天她卻半句都說不出來，甚至連吃進嘴裏的菜是什麽都沒註意。

過了今天，她跟薄暮雨一起上下班，一起吃晚飯，一起看電影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

她頓了頓，然後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今晚的睡覺時間比往常提早了很多，等江塵音洗完澡後熄燈上床，薄暮雨很快就靠近過去抱住她，像往常一樣，親密又自然。

“音姨，你困不困？”薄暮雨在她耳邊問。

“不困，你如果累了，想睡就睡吧。”江塵音忍下心裏持續沈浮的情緒，輕輕環抱住薄暮雨，語氣平淡得有種不想多話的樣子。

“音姨，我沒有要離開你，真的。”薄暮雨實在忍不住，可又不能全盤托出，她沒有辦法看江塵音因為她要搬走而難過。

她沒有要離開，她哪裏舍得離開？

江塵音沈默了一會兒，說：“可是你要走了。”

床頭亮著夜燈，房間裏的光線朦朦朧朧的，薄暮雨眼睛一澀，差點就要淌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江塵音說出這樣的話，這句話莫過於“你要離開我了”這般明顯，江塵音把她要搬走的決定看做了離開。

“我只是想自己一個人住一段時間而已，我沒有要離開你！”薄暮雨咬著唇突然抱緊江塵音，低啞著嗓音說著矛盾的話。

江塵音閉了閉眼睛，她發現自己理不清頭緒，也理不清薄暮雨的想法。但是不管怎麽樣，薄暮雨要搬出去已經是決定好的選擇。

“你會回來麽？”江塵音盡量不讓自己的負面情緒顯露得太多，保持著聲音的平穩。

薄暮雨看著江塵音充滿希翼的眼睛，用力地點頭：“會，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

如果真的不能達成願望，那麽至少她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生活，這至少能夠是她永遠都擁有的。

得到這個答案的江塵音終於展開笑顏，靠近薄暮雨的臉，把她擁抱進懷裏，仰起頭用下巴抵著薄暮雨的額頭輕輕蹭了蹭，心裏的不安在緩慢褪去。

兩個人久久地相擁著，薄暮雨把頭埋進江塵音的胸前，深深地呼吸著她身上的幽香，半點距離都不想保持。她明白即便江塵音不知道她的感情變了質，但一定清楚她的不舍，所以這個時候毫不保留地表達不會引起江塵音的懷疑。

“打算什麽時候走？”江塵音突然問。

“下個月。”薄暮雨眨了眨眼，感覺到自己的睫毛觸碰到江塵音胸前的肌膚。

“這麽快……”江塵音低聲呢喃，雙手輕輕撫摸著薄暮雨的長發。

即使得到了會回來的答覆，江塵音還是不能夠想象這個家裏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日子。再也沒有一個人會跟她一起上下班，也不會有人既依賴她的照顧，又會反過來關心自己，像一個小大人。

她頓了頓，忽然苦笑，不，現在懷裏的女孩子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那你自己開車上下班的時候註意安全，一定不要逞強做任何事，如果自己辦不好的就給我打電話。工作上的事情多請教蘇小姐，還是不明白的也給我打電話。還有……”

江塵音盡可能用自己平時的柔和語氣來說話，可是說著說著，她一下子不知道還要叮囑什麽才好。明明生活上的事情有很多，她卻在這一時間說不出太多。

“我知道，音姨，我都明白。”薄暮雨擡頭去捂住她的唇，再一次認真地跟她承諾：“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常給你打電話，我會約你出去吃飯，會約你去看電影，也會約你去逛街。我只是出去住一段時間，我會回來的。”

這些話說得那麽堅定，像極了薄暮雨小時候跟她說“我只要你”時的模樣。只是那時多麽稚嫩，如今已經是個大人了。

“好……”江塵音嘆笑一聲，把她的頭抱回懷裏。

薄暮雨溫順地縮在她懷裏，聽著她平穩的心跳，一個輕如蟬翼的吻隔著睡裙落在她左胸口。

我會回來的，等我。

薄暮雨闔起雙眸，在心裏如是默念。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