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雨聽江塵音說要跟藍於昕出一趟遠門以後，先是一楞, 很快便說：“這樣挺好的, 這段時間煩心事太多了, 剛好出去散散心。”

江塵音仔細看她的臉色, 默默掩下自己心裏那一絲不適，對她點頭道：“嗯, 我也是這麽想的。”

眼前的女孩兒眼裏盡是關切，可江塵音覺得少了什麽。

對, 少了一點依賴感。

薄暮雨從前會毫不掩飾對自己的不舍和想念, 雖然不會鬧脾氣，但這些情緒是從未缺少的。就連她在國外那幾年, 薄暮雨都會時不時地對她訴說思念。

在她去年剛回來的時候，薄暮雨還在淩州給她打電話過來，隔著那麽遠的距離說想她。

前段時間跟劇組時也在視頻的時候說過，可是那個時候的薄暮雨已經在轉變之中了。

這種依賴感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薄弱的？她沒有具體的感覺, 因為這種轉變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當她現在感覺到這個孩子是個大人了, 也對自己強調這個孩子不再是孩子的時候，她才明顯感覺到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所以她的那些預想, 還有藍於昕的提醒, 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見江塵音坐在沙發上出神, 薄暮雨坐近一點問她：“音姨，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江塵音抿了一下唇, 眼眸裏柔光浮動, 轉頭捏了捏她的鼻子, “那我不在家的時候，你盡量自己煮東西吃，不要點外賣。等我回來發現的話，你就去隔壁房間自己睡。”

“我不會的。”薄暮雨神色一派正經，伸手摟住江塵音的手臂，“別不放心我，我比去年剛搬過來的時候會做更多的菜了，我又不懶。”

“我知道你很厲害。”江塵音輕聲一笑，“那明天晚飯你做給我吃，我只負責打下手，讓我嘗一嘗大編劇的廚藝。”

“當然沒問題，你一定會滿意的。”薄暮雨信心滿滿的樣子。

“我拭目以待。”江塵音眼角眉梢爬上笑意。

薄暮雨頓了頓，對她說：“音姨，你在外面要註意身體別著涼了，現在天氣還有點涼，千萬別在外面吹風。”

江塵音眉眼彎彎：“好，我知道。”

“還有……”薄暮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一時不知道還要叮囑些什麽，皺著眉在想。

江塵音靜靜地等著她，沒有半點不耐。

“算了……”薄暮雨有點洩氣地低聲說了一句。

江塵音有些失望，但下一秒就聽到薄暮雨對她說：“明天晚上我給你收拾行李吧，你平時有什麽是必須要用的我都知道，肯定不會漏的。然後後天我送你去機場吧，你讓助理姐姐在那邊等著，不用過來了。”

江塵音眼眸因而微微睜大，隨後整顆心都柔軟下來，隨即唇邊便是止不住的溫柔笑意：“好，都可以，都交給你。”

薄暮雨終於露出一截小虎牙來，笑容驟顯。

出發那天，薄暮雨起了個大早，把前一天晚上給江塵音收拾好的行李再檢查一遍，然後開自己的車送江塵音去機場。

跟藍於昕還有她們各自的助理碰面以後，藍於昕圍著薄暮雨轉個不停：“不得了啊小朋友，你送江老師來機場？一般這種事情不是應該你們兩個人對調的麽？”

她一邊說一邊給江塵音使眼色，江塵音心下明了，但笑不言，眼底有看不清的情緒。

薄暮雨沒有接藍於昕的話，只交代道：“那藍姐姐，音姨就交給你了，你們如果有聚會的話別喝太多酒。”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剛好轉向江塵音，模樣看起來很自然，並不刻意。

江塵音點頭微笑，藍於昕拍了拍她的肩膀，撩著自己的巧克力色大波浪卷發，帶著點媚氣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有我在你還不放心江老師？你好好工作，姐姐回來帶你去見世面。”

“於昕！”江塵音聽到她的話，笑容斂了些，“胡說八道什麽。”

“哎呀，開個玩笑都不行！”藍於昕沒好氣地瞪向江塵音，“她是薄家跟你們江家的心肝寶貝，我敢把她怎麽樣？我還怕你們兩家人聯合起來封殺我好不好！”

兩個助理捂著嘴偷笑，薄暮雨淡淡地瞥她一眼，就是因為跟她在一起才不放心江塵音的。

江塵音走近幾步，摸了摸薄暮雨的頭，低聲道：“好了，回去吧，晚上別太晚睡，過幾天我就回來了。”

薄暮雨輕輕“嗯”了一聲，眼睛一直看著她。江塵音這時終於感受到薄暮雨的不舍，沒有說出來，但卻通過眼睛傳遞給自己。

江塵音很想抱抱她，也突然不想走了。想到自己出這趟遠門的目的，江塵音心間的不忍猛然擴散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可是薄暮雨下一句話便擊退了江塵音的情緒：“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的眼神跟那天說“不要再把我當做孩子了，我不是孩子”時一模一樣，烏沈沈的眼眸裏充滿了堅定，那麽令人安心，卻讓江塵音感到有一點難言的苦澀。

“好。”江塵音聲音裏的喑啞被候機大廳裏嘈雜的人聲遮掩，“那我們走了。”

她手指握了握，而後收回手轉身走向登機口，藍於昕跟在後面幾步以後回頭，向凝望著江塵音背影的薄暮雨遞了個飛吻。

飛機上，江塵音從窗口遠眺，一大片一大片潔白的雲朵經過，腦海裏好像有跟薄暮雨相處的一幕幕掠過。

從葉夏嵐第一次帶幾歲的薄暮雨到她面前，再到薄暮雨上了小學以後不喜歡跟同學玩耍，反而喜愛拉著她的手讓她陪著看動畫片。一直到薄暮雨上了初中還是沒有能說得上話的好朋友，那難得的笑容只會在父母還有她面前綻放。

性格內向的女孩子終究是長成了內斂的成年人，那一身沈靜美好的氣質在逐漸清晰地表現出來。

“別想了。”藍於昕忽然輕聲打斷她的思緒，“你天天跟她住在一起，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的改變。去年你剛回來的時候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又楞又直，可是現在呢，不但有了小心思會保護你，整個人看起來都成熟多了。工作讓她成長了，還有調查你那些事情，為你著想的時候，她的心性也在改變。”

江塵音轉回頭，跟藍於昕對上視線，不置可否。

只聽藍於昕難得正經地繼續說道：“她都變了，你再沒有點改變，以後會很難受的。”

江塵音再度看向窗口外面，眼中晦暗不明，半晌後闔起雙眸輕嘆：“我知道。”

藍於昕笑笑，跟她一樣闔起雙目養神之前半真半假地說：“不是我說你，你這麽多年來的生活是很充實，你有工作，有愛好，會享受。但除了這些以外，小朋友占據了你生活中很大的一部分時間。就連你出國四年，你們之間都保持著聯系，不但沒有疏遠，你還越來越放不開。”

江塵音聽著她的話，嘗試著不再去想，但藍於昕最後的一句話在她耳邊久久回響：“江老師，你需要一個愛人來代替她在你的生活裏占據的空間。”

中午在目的地落地，藍於昕跟江塵音一行人入住酒店。

晚上藍於昕攜江塵音赴宴，東道主是藍於昕新戲的出品方。嘉億旗下工作室本就是藍於昕新戲的制片方，江塵音又是嘉億的高層，得知江塵音過來，對方的接待十分熱情。

藍於昕卻似乎有什麽目的，客套話沒說上幾句就拉著江塵音到宴會廳的角落裏。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朝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江塵音沒有留意，微微轉頭，低聲對她說：“於昕，我想回酒店了。”

話音剛落，藍於昕用端著香檳的手肘頂了她的手臂一下，面上維持著笑容，雙目直視，嘴裏卻嘀咕道：“你等等，別走那麽快……”

江塵音不解，正在這時便聽到一道男聲：“藍小姐，好久不見。江總，久仰大名。”

江塵音正眼看去，眼前的男人英俊優雅，目光深邃，放眼整個宴會廳，他大概是外型和氣質最出色的一個。

“段導，好久不見。”藍於昕露出她的招牌笑容，美艷逼人，“今天我帶了個朋友來，你們兩個肯定互相知道對方，但是不認識。”

“這是當然的，這是我第一次有幸跟江總交談。”男人不失禮貌地微笑，聲線帶有一點自然的沙啞，聽起來低沈而有磁性，很吸引人。

藍於昕興味濃濃地轉向江塵音道：“江老師，這位是段致恒，段導演。他以前拍戲的時候獲得過亞洲傑出演員獎，這幾年轉戰幕後當了導演，你記得的吧？”

江塵音推脫不開，面上只得維持著毫無破綻的柔潤笑意：“段導是知名演員，演而優則導，我怎麽會不記得。”

“這就對了。”藍於昕喜上眉梢，“我們去那邊坐著聊吧，站著累。”

江塵音點頭道：“嗯。”

段致恒微一側身，讓兩位女士先行。

剛一落座，藍於昕就挑起了熱場子的大任，雖然坐在江塵音旁邊，但還是將熱情似火的目光越過江塵音，投向段致恒：“段導，再次跟你合作，可要對我手下留情啊。”

段致恒笑說：“藍小姐這話謙虛了。以你的演技哪裏需要我多說什麽？拍攝的時候多溝通一點，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問題。”

藍於昕“嘖”了一聲，心裏暗想，這男人很會說話了，比起孟易安還要更有魅力一點。

她的腳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江塵音，江塵音若無其事地微斂眼簾，輕抿一口香檳當作不知道。剛才就暗示得那麽明顯了，藍於昕當自己是瞎的還是聾的？

江塵音沒反應，藍於昕只得繼續扯皮：“對了，段導，聽說你老家在秦州？”

“沒錯，說起來我也是半個秦州人。”

“哦……”藍於昕唇角一彎，瞥了一眼仿佛事不關己的江塵音，而後對段致恒抱歉道：“段導，你跟江老師先坐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間。”

段致恒略帶笑意道：“好。”

藍於昕一走，這一方凈地頓時就多了一絲飄揚在空氣中的尷尬，即使宴會廳裏的人聲此起彼伏也無法打破這種沈寂。

最後還是段致恒先開了口：“江總好像心情不太好？”

“不是。”江塵音盡量扯了扯嘴角，揚起一點笑來，“就是有一點累了，今天下飛機以後還沒怎麽休息。”

段致恒的眼中多了些關切：“那等藍小姐回來以後你們就先走吧，不過是一個私下的聚會，不用走場面，沒什麽要緊的。”

“嗯，我跟她說一下。”

段致恒頓了頓，說道：“江總，其實我幾年前回秦州的時候曾經去拜訪過老臺長，那年你不在，所以很遺憾沒有能見上一面。”

“確實是很可惜。”江塵音輕輕一笑，段致恒給人感覺很有禮貌，目前為止她並不反感。

“不過不要緊……”

他稍微頓了一下，江塵音有些許不解。

只聽他緊接著笑說：“這次聚會結束我會回到秦州一段時間，看望我的爺爺奶奶，也打算再去拜訪老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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