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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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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雨有時候會迷茫,“傷害”這個詞語的性質究竟是什麽。

在她的認知裏,對旁人造成心理或身體上的損傷稱為傷害。可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她只是拒絕了自己不想接受的東西。

大學時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之後會有一些流言傳出來,說她傷害了某一個同學,讓那個同學在一段時間裏都無法振作起來學習。

而她清楚地記得她只是說了一句“不,我不喜歡你”,僅僅這樣一句話而已。

她拒絕了自己不想要的,所以對方受到了傷害,要避免這樣的事情,是不是要接受?可是如果接受了,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又應該由誰來買單?

薄暮雨提前離開了聚會,坐在的士上,她扭頭看向窗外,兩只手摩挲著剛剛黑掉的手機屏幕。

“打卡,暴風哭泣,堅持被傷(1/1)”

這是她剛才看到的朋友圈,發表人是在聚會上被她拒絕的楊謙,這條朋友圈底下有幾個同事點亮的小桃心。

的士停在江塵音的別墅附近,薄暮雨下車,提著自己打包的甜點回去。

有關她的流言已經不止這一次,同樣的,她也已經習慣了,只是有時候會想不明白。

她猜想江塵音大概已經回到家裏了,腳步加快了些,看了看手上的小盒子,唇角掛著一抹整個晚上都沒有露出過的笑意。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幾句你來我往的對話讓薄暮雨在拐角處停住了腳步。

“塵音,我只是剛好今晚有個應酬,看到有不錯的甜點所以給你送過來而已。我沒有別的意思……”

說話的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長得很高,側臉輪廓俊朗,聲音渾厚。

江塵音雙臂環胸,臉上少見的沒有笑容,而且眉峰緊蹙。

“易安。”她嘆了聲氣,欲言又止,“我們以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孟易安上前一步,“我知道,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敢奢求什麽,只是希望我們還能做朋友,你能偶爾接受我的一點好意,僅此而已。”

薄暮雨這才看到那個男人的手上提著一個很漂亮的甜點盒子,這樣的包裝,哪裏是應酬看到了順便送過來的。

這個男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他是誰?

薄暮雨還沒有理出什麽頭緒來,江塵音就搖了搖頭:“我們已經結束了,這樣的好意對普通朋友來說沒什麽,但我們畢竟在一起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後果,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送任何東西了。”

“塵音……”

“回去吧。”江塵音松開環著的雙臂,回頭進了家門,沒有半點猶豫。

薄暮雨看到男人在門外一直看向緊閉的大門,過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這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可從江塵音的話來看,他跟江塵音曾經在一起過。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別說是江塵音曾經談過戀愛的印象,她就連這個男人是誰都不知道,沒見過。

薄暮雨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也站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邁開腳步回去。

她打開門,客廳裏給她留著燈,江塵音卻不在。

她往裏走到廚房,看見江塵音倚在櫥櫃那裏,左手環胸,右手手肘部分挨著左手手背,然後纖纖長指握住一個矮胖的玻璃杯,小口地喝著水。

看樣子,江塵音回來了好一會兒。

薄暮雨剛才光顧著聽她跟那個男人的對話,一時沒有留意到她已經換了一件露出半邊肩膀的小T恤,一條淺藍色的修身牛仔褲,身形高而瘦,隨著她挪動了一下位置的動作,衣服下的馬甲線若隱若現。

“音姨。”

江塵音回眸,本來平靜的眼眸隨著上揚的紅唇一起笑,“回來了?今晚有什麽好吃的?”

“還不都是那個樣子。”薄暮雨搖了搖頭,把自己手上的盒子舉了舉,“這是我給你帶的小蛋糕。”

江塵音似笑非笑地說:“你這是要我剛才的鍛煉白做了麽?”

她放下杯子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年紀大了還吃宵夜,而且還是蛋糕,這孩子是不是以為她還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

自從過了三十歲以後江塵音就很少碰甜食了,倒不是說不能吃,只是盡量控制,而且也已經養成習慣了。

薄暮雨見狀,也沒說什麽,只是說了一句“那就不吃了”,然後沈默地要把蛋糕往冰箱裏放。

剛打開冰箱門就被一只又白又長的手伸過來“啪”地一聲關上,她怔怔地轉頭。

江塵音另一只手接過她拎在半空的小盒子,語氣自然道:“不過我們暮雨帶回來的,怎麽能不吃?大不了明天多鍛煉半個小時。”

她楞楞地被江塵音拉到飯桌邊坐下,見自己帶回來的盒子被慢慢打開,心裏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準備的一件禮物被在意的人欣喜接受下來一般滿足。

因為剛才那個男人送的東西,江塵音並沒有收下。

她湧起笑意的眼底轉而幽沈下來,她想知道有關江塵音和那個男人的事情。即使江塵音拒絕了他的好意,即使已經過去了,她也仍舊想要了解。

但是她不確定那個男人會不會跟江老爺子口中的舊事有關,所以她不能那麽冒失。

這些思緒很快地經過薄暮雨的腦海,她輕聲問道:“好吃麽?會不會太甜?”

“還好。”江塵音用叉子挑了一點奶油送進口中,然後看她:“我們一人一半怎麽樣?幫我分擔一點。”

“好,那你給我留一點。”薄暮雨答應下來,仍舊看著她。

“不用,過來一起吃吧。”江塵音笑著伸出手臂,“來,過來。”

像小時候一樣,江塵音要餵她吃東西時就會伸出一只手去,示意她自己過來,然後手臂一圈就抱住她的身子,之後用好聽又柔和的聲音哄她:“我們暮雨要吃東西咯,啊……張嘴……”

薄暮雨就會軟軟地笑,張開小嘴讓她餵給自己一勺小小的粥或者別的食物。

她的笑容跟回憶裏一樣親密而溫柔,像是始終環繞著自己的一股水流,柔軟卻強大。

薄暮雨恍了一下神,然後趕緊坐過去,讓江塵音的手環住她的肩膀,耳邊下一秒就聽到她低沈含笑的話語:“來,吃一口。”

她聽話地張嘴吃掉,心裏的甜蓋過了嘴裏的蛋糕。

即使在這個時候,她還是記得自己的那些疑惑,她不想讓她的音姨永遠承受那些早就應該消失的情緒。

“音姨,我剛才看到你在門口跟一個人說話。”

她剛說完就感覺到江塵音舀蛋糕的動作頓了一下,雖然很快就恢覆了,但她確實看到了。

江塵音又給她餵了一口以後放下叉子,淡淡地問:“那你聽到了麽?”

“嗯,聽到了一點。”

薄暮雨微微轉頭看江塵音,雙手揪住了她的衣角,“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你以前說過你會一輩子對我好的,那我現在想知道你的事情,你可以不要瞞著我麽?”

“小傻子……”江塵音笑著摸她的頭,眼裏藏滿了寵溺,“你想知道的我當然可以告訴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薄暮雨沒有說話,手也還抓著江塵音的衣角,只是漸漸松了力道。

“只不過,這件事情沒那麽好說。”江塵音輕嘆一聲,而後笑道:“能不能讓我抱緊一點?”

薄暮雨自覺地坐得更近,雙手改為摟住江塵音的腰,聲若蚊吶:“好了,我靠近你了,你抱吧。”

江塵音輕笑著雙手摟住懷裏的小暖爐,頭也貼近了薄暮雨的側臉,像是在尋找依靠。

“剛才那個人叫孟易安,我跟他認識很多年了,我爸媽很喜歡他。他跟我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直到高中才不同校。他成績優異,比我還要好上一點,所以他高考的時候故意留空了一道題目沒有寫,後來他說,他是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學。”

薄暮雨睜大了眼睛,轉頭看江塵音的時候都沒有能反應過來。

江塵音撫了撫薄暮雨的頭發,接著說道:“不只是爸媽,我也喜歡過他,我承認,我曾經喜歡過他。”她停了一下,聲音轉而有些惆悵:“可是也僅僅停止在喜歡而已。”

“所以,你們分開了?”薄暮雨蹭了蹭她的臉。

“嗯,分開了。”江塵音長嘆了一聲,這時的口吻聽起來好像輕松了許多:“跟他在一起之前的我非常害怕傷害別人,我害怕我做的某一件事情會讓別人受到傷害,而且是無法挽回的傷害。”

她後面那句話很輕,輕得像是喃喃自語,她抱住薄暮雨的雙臂也陡然用力了許多。

“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了,我很信任他。在我心情最低落,接近崩潰的那段時間是他陪著我。所以當我的心情逐漸平靜之後,我仍舊相信他,並且試著接受了他的表白。但是後來我發現,他想要的東西我沒有辦法給他。”

“是什麽東西?”薄暮雨有點緊張,還有點好奇。

江塵音笑了笑,“是愛。”

“愛是可以給的麽?”

“愛是需要表達的。”江塵音斂了笑,“他那個時候說感覺不到我愛他,那種被放在心上牽掛,被思念,被愛著的感覺,他一點都沒有感受到。他還說,這樣的我讓他很難受。”

薄暮雨問:“因為你沒有表達出他想要的愛,然後你們就分開了?”

“對,我提出了分手。在他說他很難過的時候,我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分開,我太害怕傷害別人了。直到現在為止我都不敢再試,我怕小心翼翼嘗試的後果依然是我傷害了別人……”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陣陣恐慌在她心間蔓延,仿佛茂盛枝葉一般生長。

這樣的感覺,歷久彌新。

她很難在薄暮雨面前把自己藏得很嚴實,因為這個孩子從小就跟她像朋友一樣相處,極少跟她哭鬧,她說什麽這個孩子都會聽進去,記下來。

所以她的不安也通過她的聲音和動作傳達給了懷裏的薄暮雨,清晰且持續。

“分開以後,我更是肯定了我並不愛他。因為朋友告訴我,他的心情低落了很久,就連工作都跟不上進度,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卻覺得卸下了重擔,輕松了很多。我是有感受到一點難過的,但更多的是因為他的難受而內疚。”

“好了,別說了。”薄暮雨握住她顫抖的手,滿目關切,“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問了,不要再說了。”

江塵音雙手被薄暮雨攏在懷裏,身體也被她環抱著,這種能夠讓她在恐懼之時給她依靠的感覺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過了。

“暮雨……”江塵音低聲地叫她。

“好了,音姨,不要再說了,我不問了。”薄暮雨急急地打斷,手卻溫柔地順著她的後背。

江塵音笑了一聲,悠聲道:“沒關系,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她話雖如此,雙手仍舊顫抖,只不過已經在慢慢地挪開,然後抱住薄暮雨,把頭埋在薄暮雨的頸間。

“不,我不問了,不問了……”薄暮雨低喃著說。

不能再問了,即便她感覺得出來,問題並不出在孟易安身上。

江塵音的恐懼來得太猛烈了,及時止損不該會有這麽嚴重的後遺癥。況且江塵音說了,在跟孟易安在一起之前就很害怕自己會傷害別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癥結還在孟易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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