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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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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總督府。

“鄂大人。”永琮嚴肅起來,不再嬉皮笑臉的,一本正經地講述了自己作為“鄂聰”吊上的大魚——高家。

鄂容安赴任以來, 一直在暗中調查賬簿的事兒。他懷疑江寧這塊地方官官相護,也查出兩淮鹽運的稅收極為不正常, 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

兩江之地,膏腴之鄉,鹽運的收入, 竟比不上山東那邊!

少去的銀兩,都去哪了?

鄂容安翻閱過衙門歷年的賬簿與開銷,很正常, 沒有半分不當之處。但他下意識地覺得高恒有問題。

調查了高府內的資金流動, 鄂容安心下確定了,若是高恒貪腐,那窩藏的銀兩另有放置之處,指不定與賬簿放在一起。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之下,循著線索摸到賬簿呢?

聽完永琮的話, 鄂容安捋了捋胡須,許久沒有言語。

他是知道七阿哥與高明玩在一處的, 猜測永琮定有他的用意,誰能想,這就引蛇出洞了!

驚喜,愕然等等情緒湧上心頭, 鄂容安心道,原來皇上同意小祖宗查案,不是玩鬧, 而是運籌帷幄啊。

相比之下,以鄂聰的身份接近高家,比他鄂容安不知高明了多少倍。鄂容安感嘆著,面上就帶出了幾分欣慰,“七爺以為,呂先生是什麽人?”

呂先生藏得很深,若不是高恒的幼子提及,他不會知道,這位商人與高家有聯系。

永琮被一聲“七爺”喊得眉眼帶笑,壓低聲音道:“他給我分成的時候,總要見的。這位呂先生……不是個簡單人物,叔父可要提一萬個心,小心侄兒把總督府拖下水呀。”

鄂容安噎了一噎,先前還正經極了,怎麽又喊起叔父了?

他頭疼了起來,極力鎮定下去,笑道:“七爺盡管放手去做,必要的時候,臣不是不可以做一個‘幫兇’。只是萬歲爺那兒,勞煩七爺解釋了……”

永琮眨眨眼,笑瞇瞇地道:“好說,好說。”

這幾日,永琮仍舊與高明玩在一處。

永琮確定,高明對賬簿一事,是不知情的。他與鄂聰交好的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攀上福隆安,還有“七阿哥”,為高府尋求一分保障,也方便他自個抖威風。

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呂先生呢?

永琮想到暗七的報告,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依然是湖邊的涼亭裏,兩人相對而坐,高明一副激動的模樣,壓低聲音:“表弟,呂先生傳來了喜訊……這次的海運,大賺特賺……上回我分得了一千零二十五兩,這回,怕是一萬……也不止……”

永琮心裏冷笑,面上卻露出驚喜的神色,不敢置信道:“這麽多?!”

高明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氣來:“可不是麽!我聽到後,也和你一般驚嚇……”

高明兀自在哪兒唱戲,永琮順著他演,演得爐火純青,把沒見過大世面的總督府子弟演得淋漓盡致。

一問一答之間,永琮眼底浮現貪婪,小聲問:“表哥,呂先生賣的什麽貨,能賺這麽多?”

是個人,都能猜出鄂聰的意思,是想尋得一模一樣的門路,通過鄂容安的關系,繞過呂先生賺錢呢!

高明笑容微微落了下來,心中罵了一句“貪得無厭的蠢貨”,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了,並沒有正面回答永琮的問題。

這樣看來,高明不知道賬簿,但明明白白地知曉,呂英賣的是福.壽.膏啊。

永琮笑得很是燦爛。

暗七來無影去無蹤,業務能力極強,卻花費了好些天才摸到呂先生囤貨的庫房。他藏得十分隱秘,周圍也派人無縫看守,永琮以為裏面是貪腐得來的贓銀,誰知道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福.壽.膏!

福.壽.膏是鴉.片的別名。鴉.片的危害,無需多說,朝廷對此有著嚴格的管控,並不允許民間流通。

雍正年間,發布了最早的福.壽.膏禁令;乾隆年間,有太子這個穿越者在,皇帝下了旨意,嚴禁買賣福.壽.膏,私自交易,抵得上殺人的罪名。若有官員違令,摘掉烏紗帽,永不錄用。

漸漸的,福.壽.膏銷聲匿跡。但福.壽.膏於治病一道也有幫助,若要治病,醫者需向官署申請……總而言之,誰私下擁有福.壽.膏,就是犯罪。

海禁放寬,福.壽.膏卻是嚴查的貨物,運不進來,也運不出去。呂先生明明知道福.壽.膏是高壓線,卻半點不懼,囤積了一整個庫房。

最重要的是,他的貨,如何能躲開海關的查驗?

永琮覺得自己小瞧了呂先生。

單單一個商人,能為高恒謀劃稅銀,結交官員,銷毀證據,還能買賣福.壽.膏這種東西……

他不是人才,誰是?

這等行事手段,意外的眼熟,與前幾年的火器洩露之案分外相像。不過呂先生做的高明多了,讓人抓不到一絲把柄。

若沒有暗七這個作弊器在他身旁,若他不是假扮的“鄂聰”……

嘶,總督府就要被拉下水了啊。

沾染了大量的福.壽.膏,就算鄂大人有二嫂做後盾,也受不起皇阿瑪的雷霆震怒。

況且,鄂聰收受賄賂是既定的事實——呂先生一定會把貪汙的贓銀交給他,當做“參股的紅利”。

永琮一項一項地推敲過去,恍然發覺,如果鄂大人疼愛他這個侄兒,想保下他的命,同時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唯有與兩淮鹽政高恒同流合汙,兩江貪腐之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於向朝廷交差,別提有多容易了。讓鄂大人帶一本假賬簿,隨意地找些替死鬼不就好了?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夠毒辣,夠完美,完美得令人遍體生寒。

不過,他來了,哪會讓呂英得逞呢?

永琮勾起了狐貍般的狡黠笑容。

……

江寧府,茗香樓。

高明做東,邀請了呂先生與鄂聰赴宴,同時,準備交給鄂聰“買賣的紅利”。

“說起來,草民與鄂聰少爺的緣分,很早就開始了。”呂先生坐在下首,微笑著吹捧鄂聰,不諂媚,不卑不亢,話語間,令人如沐春風,通體舒泰。

加上他文人一般端正的樣貌,誰見了,都會覺得親切自在。

永琮一楞,追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瞧著對他很有好感,很是信服的樣子。

“少爺初來江寧之時,買過一盞煤油燈……”呂先生笑了笑,不急不緩地道,“此燈,是我從京城那兒運來的貨物,交由了常三買賣……”

原來那個小販,叫常三啊。

暗七對他說,藏匿福.壽.膏的倉庫外頭,有個面熟的人,是那天販賣煤油燈的男子。

他讓暗七繼續盯著常三,報告了這幾日的行蹤,心下大致有了數。

永琮裝作恍悟的模樣,喜笑顏開,忙不疊地道:“那可真是不同尋常的緣分了!呂先生於我有著大恩,鄂聰感激涕零……”

呂先生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是草民應有之義!只盼少爺日後給草民行個方便,通融通融……”

不得不說,呂先生極會做人。

他大方地把所求攤在明面上,既消除了鄂聰的“慚愧”,又滿足了鄂聰的自尊與倨傲,暗暗地捧了一捧,表明他的身份,呂先生是拍馬及不上的。

永琮果然很是高興,拍著胸脯道:“這是自然!”

酒足飯飽,賓主盡歡。呂先生笑吟吟地取了一個布袋,雙手捧至永琮跟前,“少爺請看,這是您所得的紅利……”

永琮咽了咽口水,雙目放光,捏了捏布袋的深淺,按捺住狂喜之色,轉而交給了身後的和珅。

“呂先生有什麽困難之處,盡管提起,鄂聰拼死不辭!”離別之前,永琮再次強調。

呂先生笑容滿面地拱了拱手,親自送他到了樓下,叮囑高明道:“明兒,帶著鄂聰少爺去河邊走走,消消食,知道了麽?”

高明笑道:“幹爹,我曉得的。”

高明與永琮行到了秦淮河畔。

河畔燈火通明,波光盈盈的水面上漂浮著十數艘游船,裝點得花團錦簇,不時有琵琶聲響起,伴隨著數不盡的談笑聲,團團脂粉氣縈繞鼻尖。

高明嘿嘿一笑,“表弟,秦淮河獨有的畫船,沒見識過吧?”

永琮看得一眨不眨,滿臉神往之色,好半晌才道:“的、的確,從未見識過。”

這麽多天,高明摸透了鄂聰的性子,覺得他與那些紈絝子弟並無區別。

不過是撞上了大運氣,被鄂大人視為親子罷了。什麽聰慧,什麽靈氣,不過繡花枕頭一個!

可就是這樣的繡花枕頭,他高明得恭恭敬敬地捧著,呂先生也得恭恭敬敬地捧著。

憑什麽呢?

心中的不平漸漸滋生,高明暗暗嗤笑,心下鄙夷,瞧瞧這放光的眼神,真沒見過世面。

不過一艘畫船罷了,又不是去逛真正的花樓,那麽激動作什麽?

想是這麽想,高明半分沒有表露出來,熱情地拉過他的手,“表弟,我讓人租了畫船,還請了人來唱曲兒……夜游秦淮河,最是有滋味了!”

永琮一楞,隨即迫不及待地道:“多謝表哥!”

高明矜持一笑。

上了畫船,永琮激動地左瞧右瞧,不時地驚嘆:“好漂亮的木雕……”

這聲驚嘆倒是真心實意的。

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誰不愛呢?

圓明園同樣有游船,仿的也是秦淮樣式,構造相近,風格卻大為不同。圓明園的游船莊重,這兒的水鄉之氣更加濃郁,伴隨著一陣陣香風,熱鬧極了。

“噗嗤”一聲笑,臨近的畫船上,一個十三四歲的綠裙少女捂住了嘴,“這是誰啊?穿著紅紅綠綠的,土氣極了,連個尋常的蘇式木雕都沒見過。”

好多姑娘笑了起來,她們嘴上不說,心下生出了些許鄙夷。

她們都是江寧府有名的閨秀,好容易聚在一處,叫上年齡相仿的姑娘,租了畫船夜游。其中一人探了探頭,見到高明,驚呼一聲:“小弟,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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