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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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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感想如何?”狂揚在江隨瀾耳邊問。

江隨瀾勉強平心靜氣,說:“是你從中挑撥。”

“是,”狂揚承認得幹脆,他道,“無境不出,九州中化境百位,來此地的,其中又以孤琴最難對付。用一人,徹底破他無情道,乘機殺他,我方必會氣勢大漲,勢如破竹。”

“你怎麽知道,‘用一人’,就可以‘徹底破他無情道’?”

狂揚察覺到江隨瀾在發抖,他可憐地撫著他的後頸,說:“我也不確定,所以我帶了樓冰出來,也抓了你。兩手準備,無論哪一個是他要害,我都能達到目的。現下看來,是哪一個,很明顯了。”

江隨瀾望著殷淮夢的方向,慢慢垂下了頭。

道心動搖,是最易遭反噬。

更何況方才殷淮夢還未調息好。

因此狂揚一出手,殷淮夢竟沒能閃避掉他的攻擊,硬生生挨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師尊!”

“師兄!”

江隨瀾咬著牙,看樓冰無所顧忌地沖過去。他掙不開後背綁他雙腕的繩子,沒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修為低微的了。

“師弟!”殷淮夢叫了一聲,把樓冰護在身後,低聲說,“我沒事。”

江隨瀾再也忍不住:“師尊!他是魔修啊!他是魔修!”

殷淮夢雙指引靈氣一揮,琴音陣陣,與狂揚鬥法。

江隨瀾低聲、無力地說:“他是魔修啊。”

你平日最瞧不起魔修,但在樓冰面前,你平日的堅持、驕傲、準則,都不值一提麽?只因你愛他嗎?你那麽愛他嗎?我算什麽呢?

他沒出息地低頭掉眼淚。

他向來是沒出息的。師尊總說他不好好修煉,進境太慢,說他好吃懶做,說他這輩子是沒甚麽大出息了。

師尊是天才,十歲開始修道,百年時間就已至明鏡。江隨瀾向來有自知之明,和這樣的天才比是比不過的,而這樣的天才對他修道速度不滿,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他也試過努力過了。

“莫哭。”狂揚不知何時退回了吞天鵬上,他滿身血汙,身上是縱橫琴傷,看起來有些嚇人。他說:“你師尊不要你,我要你。”

琴音再度殺過來!

狂揚喊道:“樓冰,怎還不出手?”

樓冰說:“魔尊大人,我……下不了手,師兄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廢物。”狂揚嗤笑一聲。

殷淮夢臉色蒼白,唇角隱隱有血。他手背脖頸都有青筋爆出,狂風中白衣墨發散落,懷中抱琴,琴音錚錚,布成一道殺網,天衣無縫地籠向吞天鵬。

狂揚揮袖,魔氣化作利箭射出去。他道:“孤琴,你瘋了?這樣放招,你這小弟子也要被你殺死了。”

殷淮夢沈默不語,再度織出琴音殺網,這次更狠,無一絲餘地。

江隨瀾眼睜睜看著那如有實質的冰藍琴線籠罩而下,一團漆黑魔氣猛地罩住他。在眩暈失重中,他從空中墜落到地面,魔氣散去,他咳嗽著站起來,發覺這是一處山坡,不遠處就是狂揚那只吞天鵬支離破碎的屍體。

他……剛才差一點就……死在了師尊手下。

江隨瀾望著底下仙魔戰場,忽地笑了起來。

笑自己百年癡情錯付,笑自己可悲可憐。

他只是一替身,一玩物。

在殷淮夢眼中,死亦無不可。

可笑他還以為,師尊愛他,如他愛師尊。

那些不耐,那些嘲諷,那些冷漠,原來不是錯覺,不是師尊天性冷淡,而是因為自己非他所愛。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江隨瀾擡手抹掉淚水,決心此戰結束後便去信蹇洲北原,同掌門說明情況,並退出雁歧山。

不再做殷淮夢的弟子,不再做雁歧山的弟子。

按那位師兄所說,他本來就沒有資格不是嗎?

初境壽數只有百餘年,他修為若不得進益,也沒多少年可活。既然如此,便用剩下的時間在九洲走一走吧。

江隨瀾十七歲入雁歧山,此後生命中只有小銀峰那一方天地,九洲好景,他大多只在話本讀過,殷淮夢為他搜羅的虛境故事中看過。他想親眼去看一看。

有了計劃,江隨瀾情緒平覆了很多。

他站起身,天驟然黑了。

不是自然的黑,而是有什麽東西被召喚而出,黑雲凝聚壓在高原上空。

江隨瀾聽見底下有嘈雜聲浪,全在驚呼:“魔龍!!!”

龍吟震聲,江隨瀾只覺耳朵一痛,一熱,流出血來。他腦中嗡嗡作響,經脈大痛,站不穩,又倒回地上。

黑雲中魔龍若隱若現,閃電與琴音並作,霸劍之劍出鞘,長禦之槍橫掃。

沒過多久,琴音驟斷。

江隨瀾心中一緊,喃喃:“師尊……”

因魔龍之吟,他心臟跳得厲害,又痛,加之殷淮夢的琴音斷了,令他腦中繃著的弦也斷了。

江隨瀾昏了過去。

平洲之戰,仙門大敗。

魔修之勢摧枯拉朽。

江隨瀾醒來時,聞到了一陣很濃郁的檀香。他深嗅了一口,慢慢清醒,緩緩起身。

這是一間客棧。

床上裝了紗簾,望出去,桌前坐著個隱約人影。

那人倒了杯酒,小酌一口,道:“你醒了。”

“狂揚!”江隨瀾震驚地脫口而出。

“噓,”他說,“我現下要隱藏身份,不要叫這個名字,叫我文詞柳。”

“這是哪裏?你想做什麽?我師尊呢?”

狂揚笑道:“別急,我一個一個回答你。這是平洲北部,福緣客棧。你師尊大約還活著吧,不過那傷勢,活下來,修為也至少要倒退百年。一戰,我便叫他道心被破神魂大損,本命琴也被我砸成了齏粉,即便活下來,也不會再是以前那個孤琴仙尊了。”

江隨瀾抓緊被褥,聽這描述,就痛得喘不過氣來。

狂揚繼續說:“至於我要做什麽,其實我還沒想好。你師尊帶走了我的右護法,禮尚往來,我就帶走了你。不過放心,樓冰此時恐怕也不好受,陣前投敵,這樣的叛徒,不配做我護法。我廢他修為,傷他三魂七魄,也不知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師尊……帶走了樓冰?”

“是呀,”狂揚笑瞇瞇地說,“分明已經傷得呼吸不穩,氣力皆無,垂危之際了,還惦記著我的右護法,真真是一往情深。”

江隨瀾輕聲附和:“是啊。”

他仿佛心死了。

狂揚撩起簾子,遞給他一杯酒:“冥河酒。”

那夜狂揚就是借著請江隨瀾喝酒,把他帶走了。

說江隨瀾輕敵吧,可不遠就是仙門駐地,五位仙尊駐守,誰敢想那神秘的魔尊狂揚會孤身來此?

“喝吧,”狂揚說,“冥河水釀的酒,能叫你忘卻憂愁與痛苦,那晚你不是體會到了嗎?”

他的聲音似有極強的蠱惑力。

江隨瀾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燒過他的唇齒咽喉、五臟六腑,燒盡哀愁,只剩歡愉。他又想舞劍了。

狂揚遞給他一把黑色的輕盈長劍,牽著他到了客棧天井,月光冷冷,江隨瀾飄逸如仙。他醉了,狂揚似也醉了。

“隨瀾,你修魔吧。”狂揚道。

江隨瀾凝滯一瞬,呆呆地問:“你說什麽?”

“你有魔族血脈,合該修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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