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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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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祁到達皇帝行宮時,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不單是他身著單衣,神色驚慌,更多的是半個時辰前鄭貴妃的侍女拿出了一卷聖紙,上面的內容與之前趙子康手上的一模一樣,只人選從七皇子尚粵變作了大皇子尚祁。

聖紙有兩份,繼位的君主有兩人,兩份都為真。

鄭貴妃瞧著床榻上的皇帝,輕輕的笑了,無奈道:“你又框我了,這些爛攤子可真多。”

過了一會,她又道,“你怎的變得這麽多,真的很可怕。”

她似乎想通了,開始承認面前這人終究不似以往,是個荒淫無度的昏君,在不是她的夫君。

尚祁見著她,終究是斂了臉上神情,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沒察覺尚祁的走近,撚了撚一側掀開的被角,輕道:“我也是傻,跟個死人說什麽。”

尚祁手指微顫,搭在她瘦弱的肩上,聲音有些澀,“母妃,我們回去好嗎?”

鄭貴妃一動不動,最後輕輕點了點頭,“好,我們回家。”

回家?回哪兒呢?她幼年時長在一座宅子裏,後來家道中落,親人走的走,死的死,直到十三歲遇見尚真,後來便一直跟著他,從太子府到皇宮。

對了,那處行宮是初進宮時他命人修建的,當時他初登帝位,心情很好,那宅子裏的東西是他們一一布置的,她一直很喜歡。

那權當半個家吧!

她一邊想著,一邊踱出房門,尚祁一直陪在她身側,安靜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周圍很多雙眼睛看著他們,詭秘莫測。

沒有人叫住他們,在那位侍女拿出那卷聖紙時,屋中氣氛便有些凝固。

赫連紹皺了眉頭,心中狂罵那位死翹翹的皇帝,亂糟糟的,那樣的人當初怎麽當上大周朝皇帝的!

三年進一次長安城,還是碰見了這樣的事,算他倒黴。

屋內沒人發話,一些人瞧著他,他代表赫連一族,在眾人眼中呼啦呼啦的閃著金光。

尚閣陰測測的笑了笑,道:“父皇的話向來當不得真的,那份聖紙也權當是父皇的一個心意,僅一個心意而已。”

他的話放在平時乃大逆不道,不過此時卻沒什麽人追究,皇帝當到尚真這個地步也算是個奇跡了。

尚醒衣袖下雙手緊握,青筋迸發,那樣的聖紙他也有一份!

皇後與尚粵神色亦是同樣的陰郁。

赫連紹環視眾人一眼,吐出一口濁氣,他真想回江南,回到那個他常常嫌棄濕漉漉的江南地區。

他期待現在有人能來打破這個局面,耗了這麽半天,天光露出隱隱的亮色,窗外霧蒙蒙的。對了,如今已是九月。

若沒記錯,九月是謝貍那個丫頭的生辰,只不知具體是那個日子。

他這樣想著,心中不免將自己狠狠唾棄一番,都什麽情景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

這堆爛攤子,家中那幾個頑固的老頭肯定是要參上一腳的!

他一想著那幾個老頭,不免想到謝貍的父親謝安,這樣一想,那人還真的來了。

謝安身後跟著大大小小的朝堂官員,這些人平日裏會準時出現在金鑾殿中,今日,比平時早了一個時辰。

他眼睛一亮,看著跟著謝安同來,現今躲在角落的謝貍磨了磨牙,心中也輕松不少。如今,是沒他什麽事了,只他得趕快修書,通知家中那幾個老頭子,不然遲了,他身上一層皮都得被那幾個臭老頭剝下來。

他悄聲退開幾步,讓屋中眾人與謝安眾人直直相對。

他輕輕嘆了口氣,覺得胸悶悶的,果然這宮中並不適合他待。

周朝愈發混亂,皇帝的行宮那些官員就這樣大咧咧的來了,一片混亂中,皇後皺了眉頭。

尚粵比她鎮定一些,將帷幔放下,擋住皇帝漸漸變色的臉。

皇帝死於心疾,這是個‘事實’,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會追究這件事,事情真真假假,只有在太平日子裏討論才會有意義。

皇後看著謝安等人氣的微微發抖,人群中兵部尚書遞給她一個稍安務躁的眼神,她才靜了靜,畢竟此時,她算是宮中位份最高的人。

謝安神色麻木,瞥了眼皇後,如今他已不屑去偽裝,這讓他覺得痛快極了。

皇後銀牙咬碎,穩住心神,道:“如今皇上翁天,婚配一事暫緩,當物之急是安置好皇上。”

她沒再提新皇繼位一事,謝安嘴角輕輕扯動,露出淺淺的溝壑。

兵部尚書趙勘適時出現,單膝著地,朗聲道:“皇後,國不可一日無君,依微臣之見,皇後可如往日般暫代朝政。”

一群官員交頭接耳,以皇後一派之人率先跪地,朗聲道:“懇求皇後暫代朝政,處理一切事物。”

謝安捋了捋胡須,輕道:“朝堂之事豈可交與一婦人。”

他這話有辱皇後,皇後一派以趙勘為首,道:“謝將軍這話何意,皇後這月處理朝中事物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是暫代,有無不可,還是謝將軍有其他企圖。”

“企圖”

謝安輕聲嗤笑,“臣沒什麽企圖,只是新皇一日不登基,一日人心惶惶,民心散,大周動亂可就不好了。”

“哦?”

皇後輕道:“那謝將軍可有什麽好想法?”

謝家早些年一直相幫於她,雖說近段日子謝家表現異樣,不過說到底她還是存了心思,畢竟當年之事後,謝家對她一直有感激之情。

謝安似笑非笑的瞥了皇後一眼,緩緩道:“大周朝自古便是立嫡子。”

他話語一落,屋內隱隱傳來交談聲,八皇子尚閣神色陰郁的盯著謝安,立嫡子,那不是尚粵嗎?

謝安緩緩笑了笑,“不過臣私以為這個制度是要不得的,立優勝過立嫡,不然亦會重蹈覆轍。”

尚真是嫡子,立嫡傳統自大周開朝便一直延續著,他這番話大逆不道,而且明顯針對皇後一派。

屋中卻沒什麽人反對,謝家如今不會有人輕易與之作對。再者,近些年,尚真確實是前無古人的一位君王。

謝安這一番話下來,喜的不僅是朝中各派,連那些中立的朝中官員都微微點了點頭。

謝安單膝著地,朗聲道:“臣等懇請皇後三思,莫要為一己私欲妄自為政,立優不立嫡乃為周朝百姓著想。”

他一番說的毫無感情,他身後,除皇後一派之人皆稀疏跪下。

皇後氣的發顫,這些人可算是把一切都挑明了。

謝安的話打了皇後和尚粵的臉,把私欲推到她身上,將她兒子尚粵與死去那個混蛋相比。

赫連紹躲在巨大的廊柱後面,輕輕笑了,真的是了不得,這種話也只謝安會說。見鬼的立優不立嫡!

如今這個亂世,贏的只會是強者。

千種人千種心思,謝安這一說只會把一切挑明,不過這樣也好,早點解決這些爛攤子他好早點回去,只希望這些事不要擾了江南那一地帶百姓的生活。

他瞥了瞥嘴,見著躲在陰暗處的謝貍,那丫頭頭埋的低的不能再低,也不知道是不是聽了她爹那番話羞的不敢見人。

他陰測測的笑了笑,不知道那丫頭今夜來這什麽意思。總之若她若和他爹存了什麽陰暗的想法,他一定狠狠收拾她一番。

不過那丫頭向來沒什麽大出息,就知道在長安城撒野,膽子也小的可憐,就是比平常姑娘漂亮了一點,脾氣壞了一點,然後就是攤上謝家這樣權勢的家族和她那變態的大哥。

他回頭看了看,透過人群,見著床榻周圍的帷幔將皇帝那張慘白怪異的臉遮住不由的松了口氣。隨即他又輕嗤道,他這是擔心什麽,就應當讓那丫頭見一見那詭異的面相,嚇嚇她才好。

他這樣想著,手指微曲,將方才鄭貴妃身邊的侍女交給他的聖紙撕掉一小塊,揉了揉,彈向那個光滑飽滿的額頭。

謝貍正屏住呼吸,探頭探腦的看著謝安。頭上一物劃過,她心中一驚,險些叫了出來。側眼看去,赫連紹正朝她虜了虜嘴,示意她到他的方向來。

傻子才去他那!

她定睛瞧著前方角落裏的周信芳,他臉色灰白,似個死人。

三年前,自她知道他是沈周師傅開始,便在他身邊安排了一個人。

她不如謝疏意聰慧有手段,那個宮人是用錢收買的,她將那宮人在宮外的雙親安排妥當,作為交換,那人要保證周信芳的安全。

三年過去,謝貍幾乎忘了那個人,直到今晚有人偷偷到謝府將周信芳被皇後帶走的消息告訴她,她才發現那人已爬到極高的位置,早就不需要謝貍的承諾來守護宮外的雙親。

不過那人依舊守護著周信芳,今夜那人派來的人將事情模模糊糊的說了一偏,她還是不清楚,直到跟著謝安進了宮,才發現周信芳是倒了大黴。

赫連紹見她心思在前方,也跟著看過去,不過大抵是幾派相爭,他沒心思參與。

見前方又傳來隱隱的喧鬧聲,沒多少人註意他這個角落。他趕忙揪住她衣領,捂了她嘴將她帶出那是非之地。

出門走遠,選了一塊清凈的地方,他才松手,看著她,不免對她今夜的出現有些好奇,“你怎麽進宮了?依你的性子,這個時辰不正睡得死死的嗎?”

謝貍將衣領理了下,左右瞅了瞅見沒什麽人才道:“我進宮有事,你別多管。”

隨即又有些警惕的瞧著他,“你不會又想虜了我將我關住吧?!”

她眼神警惕又害怕,仿佛眼前之人是只野獸,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

赫連紹見她這樣看他,隨即想到前幾日在謝府她冷冷的言語,舔了舔牙齦,不屑道:“虜你還不如虜只狐貍,畜生都比你有心!”

他這樣一說,謝貍覺得奇怪,疑惑的看了看他,他剛在罵她嗎?

他磨了磨牙,有些不甘心道:“你傻嗎?”

謝貍:“我傻關你什麽事。”

他一楞,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對啊!跟他有什麽關系,過陣子,這裏的事一了,他就回江南。

他今夜真是瘋了!

謝貍低頭,瞧著地上的影子恍恍惚惚,不覺搖了搖頭,難不成真像他說的一般,自己起的早了,精神不濟。

她搖了搖頭,繞過他走遠,“我真有事,今日我們就先歇歇,別鬥嘴了。”

他見她一顛一顛的朝前走,抿嘴跟上。她呼的轉身,定睛瞧著他。

他被她瞧著有些不舒服,隨即有點不甘心,下頜微擡。

謝貍:“就這出息,非要跟著我。”

她眉梢輕擡,一副得意的模樣。

風吹過,他一個激靈,她不傻,真正傻的人是他,她什麽都懂!

何必呢?他想,這裏一團汙穢。江南風光秀麗,等他回了江南就將這的事統統忘掉。

他轉身走的毫不猶豫,謝貍呼出一口濁氣,心裏輕輕一嘆,渾身輕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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