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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風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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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是大夫,替人看病收的診金極少,還會時常拿自己的錢去補貼病人。因此,他經常入不敷出,要自己上山去采藥。有時,采摘不到所需藥材時他會進長安城買藥。

沈周錢不多,他是真正過日子的人。不似謝貍,她當時是謝家精心養育的嬌女,自是不知錢財的重要。

她當時年輕,嬌氣的緊,經常纏著沈周買這買那的。沈周有些摳門,錢都花在藥材上了,不會隨意應允謝貍的胡亂要求。但若真遇見謝貍喜歡的,他亦會花大價錢將其買來。

到後來,他開始想法掙錢,花部分時間去富貴人家上門診治收取豐富的診金。

賺了錢,他就將謝貍帶著去街上,讓她從她喜歡的物飾中選最喜歡的一個將其買來。剩餘的錢,照舊是去買了藥材。

謝貍卻是歡喜的不行,只覺得當時手中那個廉價的物件比謝府任何的珠寶都要珍貴。

後來,那些東西自然是放在了沈周當時的住處。直至,他跌落崖底,謝貍去尋他。卻再不敢回到他當時的住處,她怕謝靳年的人會在那等她。

謝貍回身,笑笑道:“多謝你的禮物,我回府了,你不用送我。”

“謝貍”尚弈輕喚她。“你曾說你想用唲屍心救人,唲屍心我有,你想通了可來找我。”

想通什麽?謝貍疑惑,想了半天方才想起他昨夜說過要她嫁給他的事情。

謝貍搖搖頭,卻覺得他比謝靳年要好上一點。至少,他說的明明白白,沒有欺騙。

謝貍回府時,自是驚動了謝靳年。

澤秀樓

謝貍坐在院落的石凳上,石桌前放在一壺酒,此時,酒水已經被謝貍喝了大半。

謝靳年進來時臉色還算平靜,他將石桌前的謝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道:“是誰將你帶出去的,做了什麽?”

謝貍轉著手中酒杯,頗有些漫不經心,“我自己出去的,隨意逛了逛。”

呵!謝靳年嗤聲一笑,“謝貍,你的功夫還是我教的,你有幾斤幾兩我不知道嗎?”

謝貍擡頭,酒水凝在她唇瓣上,在燭火下透出瀲灩的水光。

“你問了我也不會說,你總不能困我一輩子的。不過,這幾日我會陪在父親身邊,不會走。”

謝靳年看了她半響,方才坐在她身旁。他伸手取過酒壺到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他酒量好,也不怕醉,一杯接一杯的喝著。

“謝貍,我知道你現在恨我。可你在我身邊走不了,慢慢的日子也就這麽過了。等過個十年二十年,你便再不會糾結當初的事情。”

謝貍嗤笑,“你想慢慢磨我。”

謝靳年哼笑了聲,沒有回話。

謝貍側臉看去,他眸光將近渙散,透著渾濁的光彩。

他沒醉,謝家人酒量都是極好的。不過,謝貍本便沒有要灌倒他的想法,那壺酒被謝貍下了藥。

謝貍將他翻了個身,正對上自己。

風已經停了,因此,整個院落再未有其餘聲響。

謝貍掏出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抵在他脖頸處,她很平靜,仿佛這個情景她已經演練了上百篇。

“謝靳年,沈周是不是你推入懸崖的?”

謝靳年神識渙散,他對上謝貍的匕首甚至還輕輕笑了笑,他開口,話語斷斷續續,“是..我推的。”

謝貍手中匕首輕輕望前一送,便入了他脖頸處的嫩肉,劃出一道痕跡,鮮血順著流了下來。

紫菱見著這一情景,不禁輕聲呼叫,“小姐,不要。將軍如今是謝家的支柱,他不能倒。”

“我知道。”謝貍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她將匕首從他脖頸處收回,一刀刺入他放在石桌上的左手。

匕首整個沒入他的掌心,嵌入石桌之上。謝靳年終於在手心的疼痛中醒來,側身卻只瞧的見謝貍遠去的身影。

紫菱提起裙擺急忙朝他走近,“將軍,你可好?奴婢這就去喚大夫來。”

“不必。”

謝靳年咬牙將匕首從手心拔出,隨意扔在地上,右手撕了幹凈的內衫纏在傷口處。他現在頭依舊有些暈,雙眸處閃著渾濁的白光。

他問:“方才是怎麽回事?我可有說了什麽?”

“奴婢不知。”

謝靳年瞥了眼石桌上小巧的酒壺和染血的匕首,輕嗤,“有什麽關系,不過是她終是知道當年是我下的手,反正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懷疑。”

屋內

謝貍下意識的就去摸額上的珠子,直到指腹處是細膩光滑的肌膚她才想起那珠子早被赫連紹弄碎了。

她坐在床上,彎腰脫鞋。

她想她終究是弄清楚了。

剛回謝府時,謝疏意不想謝貍再次糾纏三年前的事情。謝貍思慮良久,答應了。她想,有時候,活的太清楚也不好。

直到謝靳年意圖輕薄她的那個晚上,她才發覺,他執念入心。而此時,尚弈要的東西她給不了,她或許能將命給他卻唯獨感情。

她沒了把握能將昏迷不醒的沈周救活,若是連害他的人都不弄清楚,她如何值得沈周的愛,如何對得起那樣良善的一個人。

翌日

謝貍醒來時,天光已是大亮,她只覺得昨夜所為是一場滑稽的夢魘。可有時,白日卻比夜間更擾亂心緒。

謝貍被倩兒拉著跑向謝安住處時,心裏想了很多,卻理不出頭緒,連表情都是麻木的。

屋中

彌漫著苦澀的中藥味,謝貍進門瞧見府中的大夫都安靜的立於一旁,見著謝貍進來只擡頭看了一眼,便低了頭。

謝貍一步一步走進,繞過屏風,見著昨日還神采奕奕的謝安正虛弱的躺在了床上。

謝疏意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餵著謝安湯藥。

謝靳年則立在床尾,手緊緊握著,看不出神色。

他們見著謝貍進來,都默了默,而後謝安招手喚謝貍,“阿貍,走近些。”

謝疏意瞥了謝貍一眼便回了頭,此時有些執拗的將碗拿到謝安面前,輕道:“爹,喝完再說。”

謝安笑了笑,接過她手中湯藥一飲而盡,而後屏退屋中眾人,只留謝家三個子女。

謝安撐起身子,謝疏意連忙在他身後墊了兩個枕頭讓他靠著。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做完便氣喘籲籲,呼出濃濃的藥味。

他笑了笑,輕道:“怪我昨夜貪杯,今早變成這模樣了。”

謝貍心中澀澀的,只安靜的立在一旁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轉頭看著兩個女兒,嘆了口氣,語氣沈重道:“如今我之將亡,卻仍未見著你們出嫁,不知以後你們所嫁之人會否好好待你們。疏意呢,瞧著是個聰慧之人,可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最怕的是你會犯錯卻不自知。”

“父親,我的事我曉得的。”謝疏意輕道,摸著謝安胸口為他撫了撫順氣。

“可惜你不是男子,若你這樣的性子作為女子是會吃虧的。”謝安嘆了口氣,不在說下去,轉向謝貍。他看著謝貍,目如深淵,似乎透過謝貍看見了什麽景象。

謝貍不知,也許是十七年前的巫山之巔,大雪紛飛,萬軍困頓。又或許是回家時紅梅飄香卻不見妻子。

其實,謝貍並不像溫心,和溫心相似的是謝疏意,無論性子還是樣貌。只從幼時起,謝安便常常抱著謝貍絮絮叨叨的說著以往和溫心的一點一滴。

謝安疼愛謝貍,裏面有對溫心的愧意。

謝安拉住謝貍坐在身旁,因著十七年前的巫山之行,他手粗糙多繭,在冬天時還會皸裂,和謝貍柔軟細膩的手握在一起只覺得兩人似隔了好多年輪。

“阿貍,長大了。”

他如幼時般摸著謝貍秀發,低喃道:“我這時道有點後悔當初強行送走沈周了,不然,沈周不死,你亦不會離家三年。”

“不過你向來小兒心性,先是玉佳人,後明月,之後又是這個沈周。你沒個定性,讓人放不下心。以後我不在了,疏意和靳年就操心一下這個幺妹的婚事吧。”

他轉身看著謝疏意和謝靳年,謝疏意沒說什麽,謝靳年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謝貍默默頷首。

謝安:“如今,你們兩個嫁妝我早已備好,謝家的店鋪我已交了大半在疏意手中。疏意自幼聰慧以後便領著這個妹妹好生管理,女兒家不要太拼,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不是甚好。”

謝疏意默了默,輕道:“爹何必如此說,這些年我都活的愜意,如今你卻想就此撒手人寰,不在管這個家了。”

“爹累了。”

“爹…”

“二姐”謝貍喚住謝疏意,輕道:“讓爹把話說完。”

謝安拍了拍謝貍手,轉身對著謝靳年道:“靳年,你雖不是我親生,但我卻最為疼你,這些年你在軍營做的那些動作我都知道。如今謝家兵符被盜,我死後你培養的那些新勢力不知能不能鬥的過那些老東西,這些年我只顧對付外人,卻疏忽了內部管理,也多虧你,壓住了他們。”

他說完,猛然咳了起來,謝疏意忙輕輕拍著他的背,眼中充滿急切。

“這是我的親筆書信,以後謝家動蕩,你拿出來,有些老東西看在我的面子上會幫你的。”

謝安將書信從枕頭後取出交給謝靳年。

謝靳年默了默,伸手接過。

謝安說完這些話後,精神不濟,只嘆道:“樹大招風,你身為男子要保住謝家,保住兩個妹妹。”

風雨中,大樹比小樹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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