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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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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遂跟童子一起過去,  走到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裏,收獲了同樣黑漆漆的國師一枚。

看著灰頭土臉的國師,江遂半晌都沒合上下巴。

反觀國師自己就淡定多了,他擦掉臉上的黑灰,  仙風道骨的走向江遂,  “王爺是來找我嗎?正好,我剛忙完。”

江遂:“……”

是呢,  在外面大家就聽到您忙完的動靜了。

這裏是煉丹房,  江遂從沒見過這種地方,  免不了多看幾眼,  怎麽說呢,好像和王府的廚房長得差不多,  只是廚房裏立著一口大鍋,而這裏立的是一口爐子。

如今爐子裂了一半,  裏面的灰全都飛了出來,把整間屋子都塗成了黑色。

國師也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於是把江遂帶到了自己房間,  把童子趕去收拾煉丹房,  國師和攝政王各自拿一個蒲團,  對面而坐。

寒蘆剛剛抹了幾把臉,他以為自己把灰都抹掉了,  實際上經過他的劃拉,他的臉更加慘不忍睹,看著跟剛從黑煤窯逃出生天似的。他不知情,  偏偏還做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他沈默著打量江遂,殊不知,  江遂也在沈默的打量他。

兩人之中,最先開口的是寒蘆:“我給你的藥,你吃了嗎?”

江遂眨了眨眼,“你說的是哪一種。”

寒蘆反應一秒,“第一種。”

江遂不再糊弄他,於是實話實說道:“沒吃。”

寒蘆疑惑,“那第二種?”

江遂依舊很誠實,“也沒吃。”

寒蘆:“……”

既然都沒吃,那還問什麽種類啊!

寒蘆天生不會對人發脾氣,即使不高興,他也只能默默憋著,把那少到可憐的火氣消化掉,寒蘆認真的告訴他,“第二種你不願意吃就算了,那是祛除寒氣的,現在你身體好了,吃的作用不大。可是第一種,那是對你舊疾有好處的。”

這就說到江遂的來意了,他輕笑一聲,緩緩問道:“舊疾伴我多年,不出世的神醫都對它束手無策,國師怎麽就一口咬定,你的那幾粒丹藥,卻能緩解它呢。”

國師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他不善言辭,平時除了煉丹就是占蔔,也不怎麽跟人打交道,這輩子說過最多的話,就是祭祀念的禱文,江遂問他的事情,是他以前沒想過的,於是,他只能現想,然後努力的解釋給江遂聽。

“我師父說,我們的丹藥,和俗世的草藥不一樣。”

江遂好奇的問:“哪裏不一樣?”

“俗世的草藥是用來治病的,藥到病除,而我們的丹藥,是用來改善的,吃丹藥,沒法治病,病會一直在,可是丹藥能在另一方面起作用,讓病痛被壓制下去。”

沒聽到江遂說話,寒蘆閉上嘴,又想了一個比喻出來,“就像長生不老藥,它其實不能讓人永遠不死,它只是把人的身體固定在一個時間上,要是別人捅那人一刀,該死還是會死的。”

寒蘆這表達能力實在堪憂,但是江遂聽懂了,他的意思是,那些丹藥沒法治江遂的病,只能勉強壓制,如果沒有對癥下藥,江遂還是難逃一死,但是在得病期間,他會過的比以前舒服一些。

在寒蘆說出這個比喻之前,江遂心裏一直都藏著一個問題,準備等他說完再問,然而等寒蘆說完,江遂嘴裏的問題立刻換了。

“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藥?”攝政王驚的眼睛都瞪圓了。

寒蘆:“……”

仿佛能聽到師父在耳邊怒吼,寒蘆冷靜的回答:“沒有,我只是打個比方,王爺你想得太多了,怎麽可能有呢,不可能的。”

江遂:“……”

垂下眼睛,低笑一聲,江遂裝作沒註意到寒蘆的破綻,他略過了這個話題,長生不老這種事,從來都不是他的追求,如果有希望,他還是更想讓自己長命百歲。

嘴角含笑,江遂問他:“聽起來,這些丹藥很厲害啊,可是,國師知道我的舊疾是什麽嗎?”

“不知道,”寒蘆回答的十分痛快,“反正不影響。”

不知道病因,不知道病名,不知道癥狀,一問三不知,要是讓沈濟今站在這,非得痛罵寒蘆是草菅人命的庸醫不可。

然而,江遂望著寒蘆這張小花貓般的臉,暗暗決定,回去就吃兩顆試試。

最壞的結果就是重金屬中毒,但這世上,應該不會有比思美人更毒的東西了。

江遂笑笑,又說道:“你的三重桃花,已經應驗了。”

寒蘆一怔,他直起身子,看著有點好奇,“嚴重嗎?能破解嗎?”

江遂:“……”

這話問的,哪有算命先生問客人能不能破解的。

但是,江遂還是好好的想了一想,“挺嚴重的,性命之憂已經應驗,至於能不能破解……”

江遂勾起唇角,“我會努力的。”

寒蘆用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望著江遂,須臾之後,他皺了皺眉,“你……”

你了半天,寒蘆也沒說出下一句話來,因為他總覺得,這種事,輪不到自己來插嘴。

終歸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一個出家人,哪裏有評判的資格呢。

抿了抿唇,寒蘆說道:“那兩個包子,很好吃。”

江遂一時沒跟上他的節奏,等他明白過來,寒蘆說的是當年那倆肉包子時,他已經在繼續往下說了。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馬上就要餓死了,暈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可是等我醒了,我就吃飽了,還完成了師父交代的任務。”

說到這,寒蘆擡起眼睛,格外認真道:“所以,不到最後一刻,就不算終局。”

少年國師說話老氣橫秋的,要是他臉上幹凈點,這話的效果應該會更大一些。

可惜,他現在的模樣實在不適合扮演哲學家,再者,這些道理,江遂比寒蘆更懂得。

午後陽光正烈,江遂出來時,江六正好取了東西回來,拿過那個香爐,從裏面倒出一粒金燦燦的丹藥,江遂思索片刻,放到嘴裏,咽了下去。

隨後,他徒步往回走,本想直接回到承明宮,但是經過前庭時,江遂稍微停頓一下,轉過彎,去了武英殿。

沒有大臣過來,武英殿裏只有衛峋和一幹宮人,這個時間,是一天裏最暖和的時候,但還是有些凍手。承明宮早就把地龍點上了,而武英殿這裏什麽都沒有,即使衛峋現在又搬回來了,他也沒讓人增加一些取暖的設施。

不知道他是忘了,還是不想加。

外面再暖和,屋子裏也是冷的,從早到晚,衛峋的手就沒停過,他還不願意加衣裳,跟自虐一樣。鐵打的人也禁不起這樣折騰,他握筆的手已經冰冰涼,可是沒人提醒他,也沒人敢提醒他。

江遂是從後門進來的,繞了幾個屋子,才走進來,殿內一片安靜,秦望山轉身倒個茶的功夫,就看見攝政王輕手輕腳的往陛下這邊靠近,他楞了一下,而攝政王站在原地,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秦望山登時會意,把茶壺放下,他轉過身,悄悄往外擺了擺手,其他人看見他的動作,又擡頭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頓時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然後不著痕跡的往外走去。

江遂默,他其實只是想讓秦望山別出聲,沒想到他這麽上道,直接把武英殿清空了。

也好,沒人更自在。

衛峋正在看一封密折,這麽多人集體往外走,他又不是瞎了,自然能察覺到,只是他不關心,還以為是秦望山派他們出去有事做,等到手中的密折突然被人抽走,他才驚了一下,立刻回身,只見江遂拎著那封密折,居高臨下,淡淡的將目光落在他眸中。

幾天沒見,江遂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倒是衛峋,下巴上的青黑胡茬都長出來了。

衛峋渾身緊繃的要命,他望著江遂,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能回避般躲過他的視線,他站起身,試圖往江遂那邊伸手,“把折子還給朕。”

在他馬上就能拿回密折時,江遂突然把胳膊收到背後,他輕笑一聲,像是挑釁,“我不還,陛下能奈我何?”

自然……是無可奈何的。

衛峋比他高,比他力氣大,他要是想搶,兩個江遂也護不住一封密折,但是聽完他的挑釁,衛峋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原處,他抿直了唇角,一言不發,仿佛被江遂欺負了似的。

看他這副樣子,江遂心裏一酸,不過,他還是沒把密折還回去,把密折拿到身前,當著衛峋的面,他把密折打開,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衛峋不攔他,只希望他看完就能離開。

那怎麽可能呢,他的期望註定是要落空了。

密折是左知秋發過來的,他如今已經走馬上任,上任的這幾天根本沒休息過,把當地情況摸了一遍,他立刻就寫了這封密折,送回京城給衛峋看。

密折很長,裏面寫的事無巨細,不過真正令江遂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衛謙和承影逃跑之後,剩下的殺手們如同一盤散沙,他們本就不是衛謙的親兵,都是這些年他陸陸續續收買的人,有些跟了他幾年,有些才跟了他幾個月,這些人不會對衛謙獻上忠心,相應的,衛謙也不會多信任他們。

從他們這,左知秋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但是落梅司的侍衛們將這些人抓捕歸案以後,左知秋抓到了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後來經過一番拷打,發現這倆人是敵國探子。

探子這種人,一般都在兩個地方,一是王國都城,二是混亂的邊境。

左知秋上任的地方不是這二者中的任何一個,卻抓到了探子,還一抓抓倆。

江遂把頭從密折上擡起來,他問衛峋:“支持衛謙的人,也有東流的勢力嗎?”

這倆探子來自東流,回憶起東流和衛朝的恩恩怨怨,江遂不禁想的深了一些。

衛峋放棄了把密折拿回來,他轉過身,重新坐回龍椅上,一邊拿下一本奏折,他一邊低低的回答:“也許。”

江遂看他這副三棍子打不下一個棗的樣就來氣,把密折扔回桌子上,江遂壓著脾氣問他:“衛峋,你打算以後就這樣了?”

衛峋打開奏折的動作一頓。

江遂只能看到他沈默的背影,看不見他如今是什麽神情,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問:“再也不見我,就是你想出來的應對之策?你就不怕,在你不願見我的時候,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死了嗎?”

衛峋身影一顫,旋即,他轉過頭,死死的盯著江遂。

江遂這人,是真的夠狠,他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哪怕面對著自己的心愛之人,哪怕知道對方心裏已經是鮮血淋漓,他還是毫不留情的在原有傷口上用力插上一刀。不管這個過程會給對方帶來多大的痛苦,他都要挖掉那些長在傷口上的腐肉,放幹那些已經粘稠發臭的暗血。

衛峋的眼睛都帶著血色,他望向江遂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他撕碎吃了,他想不明白,江遂這個人怎麽能這樣。

怎麽可以……用“死”這個字來威脅他。

江遂和他對視兩秒,然後,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彎下腰,江遂伸出手,輕輕抹了抹衛峋的眼尾。

他的聲音低了許多,纏綿在衛峋的耳側,和之前比,溫柔的不像話。

“你不見我,我會難過,難過起來,就只能一直想著你,想你以前對我有多好,想你現在對我有多壞,想你以前走到哪裏都要帶著我,想你現在百般拒絕和躲避,把我推的越來越遠。”

笑了笑,江遂的手下移,落在衛峋臉頰上,他撫摩著衛峋的顴骨,耐心的等他打開心防,擡起眼睛,終於不再躲藏。

衛峋的目光太沈重,把江遂看的心臟也變得沈甸甸起來,垂下眸,抿了抿唇,江遂又說道:“我們錯過了好多時間啊,我以前克制著,不讓自己動心,不讓自己接觸這方面的事,興許,我要是早點接觸,便能早點明白,你於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是互相扶持的君臣,更是……相濡以沫的愛人。”

江遂唇邊的笑意加深,“也許說這些太快了,可是,我不想再克制,也不想再瞞你了,往後的日子,我心裏想什麽,便會告訴你什麽,峋兒,你也不要再躲我了,好麽?”

衛峋無聲的望著他,目光在他臉上一寸一寸移過,江遂說的這些話,句句是他曾經的日思夜想,字字是他如今的椎心泣血。

他不說話,江遂的心情就越來越沈重,他以為衛峋還是克服不了思美人的心理障礙,而說這麽多,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再說下去,他怕自己又在衛峋面前毒發,默默地直起身子,江遂剛想轉身,就見衛峋突然站起了身,他被扯進一個硬邦邦的懷抱中,衛峋用力箍著他,仿佛要把他按到自己的骨血裏。

衛峋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裏,沙啞著聲音,終於說道:“……別走。”

他太用力了,江遂幾乎要呼吸不過來,即使這樣,他還是勉強的勾了勾唇,輕輕安撫著這個被他折騰了許久、已經毫無安全感的年輕皇帝,江遂珍而重之的說道:“嗯,不走,你再趕我,我也不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克制一下,不破壞氣氛了

應該月底就完結了,劇透一下,下個副標題是下崗再就業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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