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朱二少奶奶讓丫鬟把紅泥小火爐搬下來，大家圍著火爐取暖消食。

好像是校尉夫人說起年後丈夫要到京城當值，她也要跟著去，眾人一陣惋惜，人就是這樣分分合合。之後大家各自說起年後的打算，或是族中的大事，或是自個院裏的小事。

問到珍娘的時候，珍娘說：“我準備年後在城外找塊地，建一個女子學堂。”

高夫人哈哈大笑：“你莫不是錢多了沒處花吧，建什麽女子學堂，要讓女娃去考科舉麽？”

珍娘搖搖頭：“年前我去了一趟善安堂，那裏的孩子每日只有一頓米湯，瘦的只剩皮包骨，每日都有孩子死去，大多都是女孩，因為女孩無法為家裏掙得銀錢，所以那些養不起孩子的就把女娃給扔了。我想建女子學堂，教她們一些手藝，至少讓她們能糊口飯吃。”

有人說道：“我家族中每年都會捐給善安堂不少糧食，竟還有孩子死去。”

“我家族也是，哎，想不到繁華的通州城還有人過得這般可憐。”

突然間，大家陷入了不該有的悲痛之中，這些女子就是這樣，感性而又無能為力，她們任何一家家底都比珍娘厚，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做一些更加有幫助的事，因為族中每年都已經捐過糧了，也因為她們在家中沒有過大的話語權。

真不知道她們的傷感是為那些孩子還是為自己，女人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食不果腹的善安堂孤女，還是她們這些出生名門望族的女子。

還是朱二少奶奶打了岔：“莫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咱們就等著謝姑娘建好學堂，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的你只管說，我們能出力一定出。”

而後大家又開始了八卦聊天。

在這裏的小姐夫人中齊孫少奶奶所在的齊家可以算得上是名望最高了。齊家所開的錢莊遍布北地，家族產業十分龐大。齊孫少奶奶輩分小，為人謙虛，就算這兒的家世人人不如她，她也能與大夥兒談得來。

一天下來，珍娘對她們的家世了解不少，多半家中是做生意的，只有少數家中有人做個小官。這個小團體在通州只是家世地位屬中下的，不過隨便拎出一個到柳安鎮去都能算個不小的人物。

珍娘與她們說一些柳安鎮、梨山村的一些事，還有一些杜撰的故事。夫人小姐們沒出過遠門，不管是養雞養鴨，還是面人泥雕，對於她們來說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也許聽與想是她們能夠到達最遠的地方，她們整日生活在一個大宅院裏，只有偶爾宴會往來才能出門，出門也不過是轎子馬車把人從這一邊帶到那一邊，屋外風景是怎樣的，應該早就記不真切了吧。

第二天是元宵，柳安鎮過來的孩子沒有回去，珍娘是特地讓他們留下來的，孩子們從來沒有出過柳安鎮，好不容易來了趟通州怎麽都要玩個過癮才對。

柳安鎮的鋪子沒開，珍娘也不會讓通州的鋪子開，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生意。

元宵的街可比大年初一的街要熱鬧好多，過年壓歲錢沒花完的。很願意今天上街買點啥。女孩們照樣喜歡花花綠綠的頭花帶子，街上的小吃很多，不過謝家的夥食已經足夠好了，她們更加願意把錢花在打扮上。男孩們一人花上一文錢，買了一把炒豆子，開始在街上亂串，哪兒熱鬧就往哪兒鉆。

孩子們後天就要離開，珍娘為著後面做打算，盤算著這次要留下來的人。她一個人躲在屋子裏，連伍嬸跟盼兒都給放了假，午飯的時候上街吃了碗面，順便到山海樓定了兩桌席面，晚上讓他們送來。

珍娘睡了一個午覺，就呆在院子裏瞎想，順便等吃飯，不，是等送飯來。她不知道孩子們會不會玩嗨了忘記時間，待會山海樓的夥計來了，沒人開門可不好。

聽到大門有響聲，珍娘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往門口晃去。還沒到門口，就看到金寶跟大海在鬼鬼祟祟地探頭。

“幹嘛不進來？”珍娘問。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先開口。

珍娘覺得不對勁，怎麽少了一個大樹。她往門口走去，看到大樹一個人抱著腿，坐在門口。

“你一個人在門口做什麽呢？”

大樹哭喪個連轉過頭來。

珍娘朝裏頭喊道：“把大樹帶進去，讓他一個人呆在門口成什麽樣子。”

大樹是被大海背著進門的，珍娘就坐在院子裏等著他們，等他們交代發生了什麽事。

大樹站不住，扒拉著哥哥，坐在地上，大海跟金寶站久了，用眼神商量出來：還是交代吧，不然其他人就會回來看他們的笑話的。

原來三人聽到有間宅子裏有唱戲的聲音，就爬上了墻頭看。節日裏，有些富家人就愛請戲班子來熱鬧熱鬧，一些生活不錯的村子也會湊錢請個戲班唱戲。他們仨從來沒聽過去，就想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可惜上來好上來，下去的時候大樹一跳，扭了腳，回來都是大海背著他回來的。

“戲有這麽好看嗎，跟我說說都唱了些什麽？”

說到這個孩子們就來了勁，連大樹受傷都忘記了，大海跟金寶模仿著戲子的表演，嘴裏又是哼哼，又是蹡蹡，兩人相隔一點距離不停地轉圈，珍娘根本看不出他們在幹什麽。

大樹也不閑著，他說：“有一個人很厲害，背後插著好多旗，手裏拿著一根長槍，看起來就特厲害，走起來旗子一甩一甩很好看的。”

插旗，這說的應該是老生或者武生。原來他們什麽都沒看懂，連唱的是什麽戲都不知道，看著熱鬧新鮮就爬墻去看。

珍娘說：“等下次有機會，我也請個戲班子給你們唱戲聽，以後不準在爬墻了，如果被當做偷子抓住，就算被打死我也就不了你。”

珍娘讓他們帶著大樹先去屋裏歇著，等伍叔回來再給大樹擦點藥酒，幸好只是扭傷，要是摔斷了腿，以現在的醫療條件還不一定能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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