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學乖了，不再出去找衛旭景。

她看得出來，大姐是真生氣，也是真的擔心她，盡管她想向大姐解釋衛旭景是個好人，可她理解珍娘的心情，不想給她添麻煩。

幾天過去，珍娘又願意玉娘來鋪子裏幫忙了，鋪子裏的事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

好不容易到了臘月，生意才有清閑的趨勢，珍娘好去通州的善安堂找幾個孩子過來。

通州的善安堂建在城郊，城裏沒那麽大的地方可以容納這些人。

就算生意淡了，伍叔幾個也離不開鋪子，珍娘只能帶上盼兒去善安堂，盼兒不會趕車，兩人雇了一輛車前去。

兩刻鐘就到，道路不算顛簸，周圍人煙稀少，善安堂就單單的處在一處雜草堆裏。

低矮的土墻，破敗的院門，何其寒酸。

珍娘推開門，驚起的灰塵讓她忍不住咳了一聲，木門“咯吱”一聲打開。

大門被打開，沒有驚動任何人，前院只有走廊邊稀疏地躺著幾個孩子，他們沒有因為有人過來有任何反應。他們不如柳安鎮的孩子開心，一群孩子圍在一起玩玩石頭玩玩泥巴。他們閉著眼，挨在一塊，若不是呼吸帶動著胸口起伏，只讓人以為這些孩子已經不在。

院子裏的氣味不大好，嘔吐物的味道，糞便的味道，或異是屍體腐敗的味道……珍娘說不上來是什麽，可以說是所有想得到惡心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她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可惜無法阻擋。看來要快點找到這裏的負責人問問情況，領幾個孩子回去。

穿過中庭，來到後院。

後院的味道更重，人也更多。每一間屋子前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屋裏可能也都是人，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毫無生氣。

除了這個院子，不再有其他通道通向其他地方，珍娘小心地走到那些房間邊上偷偷地往裏看，果真裏面都擠滿了人，全都是萎靡不振的樣子。

珍娘在過道的墻邊尋到了一位精神還不錯的老人。她蹲下來問：“老人家，這裏領孩子不知是一個怎樣的章程。”

老人有氣無力地說：“你看哪個直接帶走就行，能被貴人看上，也是有福啊。”

珍娘左右環顧一圈，一直有個疑問困在她心頭：“這裏的孩子怎麽看起來都不大，我想找幾個能幹活的不知有沒有？”

善安堂的孩子沒法吃飽飯，本就長得瘦小，這些孩子更是小的可憐，一些看起來路都走不穩，大些的也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女童居多。不過珍娘沒有性別之見，所以男孩女孩也就無所謂了，家裏的人也都被她灌輸了這種思想，就算他們一起工作也無妨，只是孩子太小了。

老人說：“貴人不是通州人士吧，這裏一直都是這樣的。大部分孩子從小就被扔到這附近，被每天來送飯的官人撿來放到這裏，十個裏面能有三個長大成.人也就不錯了。這些孩子多是女娃，男娃一般人可舍不得扔，除非是真養不過來了。

等他們長得稍微大些，明事了，就會跑出去，男娃只要肯幹，在城裏找份差事不難。女娃就不一樣，哪有店裏招夥計招女娃的，她們一般是找個富貴人家把自己賣了，長得俊俏的能賣上十多兩銀子，長得普通的就值二兩，還有些就直接找個老光棍家了。有些丫頭不想再過苦日子，進了不該進的地方，做個奴才還好贖身，那些地方就難嘍。”

外院響起“梆梆”的聲音，老人不再與珍娘說話，顫顫巍巍地起身往外院走去。屋裏的人也都陸續出來了，他們推擠著，只想盡快到院外去。

珍娘跟盼兒被擠到了墻邊，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會讓這些人這麽激動，只能等這些人全出去了，她們才跟著去看看。

到了外院，秩序好了起來，從門口到院裏是一條長長的隊伍，他們一個個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一個破碗捧在手心，等到了隊伍的盡頭，沒有人給那些個破碗裏盛上半碗米湯，這是他們一天的口糧。

他們拿到米湯直接一飲而盡，如果不快點喝完，就容易被人搶食。米湯是喝完了，碗還能讓他們舔上半天。

其實米湯根本不頂餓，可惜天冷了，善人們不願外出，善款變少了，善安堂裏這麽多口人，就算每天給他們一個饅頭，之前留下的善款都不夠過冬的。

老人早就被人群不知擠到哪去了。

眼前滿滿一片枯瘦的兒童，珍娘根本挑不出一個能適合在她店裏幹活的。

“我們回去吧。”珍娘說。她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心軟，會想把她們帶回家去。

珍娘回去以後沒去店裏，善安堂給她的沖擊很大，她還不能平覆自己的心情。

玉娘回來後就來找她：“大姐，陸家白天送來一張帖子，你要不要看下。說是家裏沒人就給送到店裏來，可能正好是你出門的時候上門的吧。”

珍娘接過帖子，沒有任何反應，她心裏想著的還是善安堂裏的那些孩子們。

玉娘奇怪了，大姐今兒個怎麽對陸家的帖子沒反應呢，不是早就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麽。雖然她偷偷看過帖子，是陸二少爺的，如果是陸昭硯派人送來的她能當面就給撕嘍。

“大姐，你今天領的人呢，我怎麽沒見著他們呀？”

“沒領人。”珍娘說。

“沒領？為什麽？”

“不知道。”珍娘搖頭說，此刻的她也不明白那時候自己為什麽就直接離開。

“沒領著沒事兒，改天我陪你再去吧。”

待玉娘走後好一會兒，珍娘才慢慢打開帖子，是喜帖，陸昭平跟隋喬的喜帖。這個月十二他們成親，請珍娘過去的。

珍娘在陸府的時候跟他們並無過深交流，與隋喬只是病人跟醫生的關系，與陸昭平更是只見過兩面，不太明白為什麽要請她。不過既然已經邀請了，她就會去的。

時間過得真快，才不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竟然都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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