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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隨手指了指門口的廣告語——每一口都是驚喜。

驚喜?你這是在逗我?多少餐廳上餐前在對方已經點完菜的情況下都會提醒對方想想自己有沒有忌口的,你這兒居然完全反著來,不管對方想吃什麽能吃什麽,直接依著大廚的天馬行空來?

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沈何夕覺得自己在這家店的工作做不長了。

“不好麽?”蘇仟輕輕瞥了沈何夕一眼,剎那間的電壓高達3000V。

沈何夕默默抖掉身上起的雞皮疙瘩:“可能有些菜吃客們並不喜歡。”

“我希望那些人在這裏,把每一次吃東西都當成是一次冒險。看過《阿甘正傳》麽?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個吃到的是什麽味道。在我這裏也是,每一餐都是不一樣的,那才刺激。”

……辛辛苦苦了半天吃一頓飯還要“冒險”?

你不怕被憤怒的客人掀了桌子麽?

蘇仟指了指外面的燈光:“每天,人們幹著一樣的事情,上班,回家,小聚,吃飯,沒有驚喜也沒有刺激。多可憐?”

說得好像你開餐館是在做慈善是也一樣,沈何夕很想給這個不靠譜的老板一雙大白眼。

但是不得不承認,蘇仟的說法引起了她的興趣,如果廚子能在工作的自由隨意地發揮,說不定他們的進步會更快,這樣一想似乎有點道理。

真·食古不化·小夕同學堅決不承認自己似乎突然對這樣的設定有點小期待呢。

第一天的工作,沈何夕收到的小費是10磅,大多是10便士、20便士的小錢,面值最大的是5磅的硬幣。這是非常驚人的,要知道英國人和美國人不同,他們可沒有大手大腳給小費的習慣,不得不說,這筆錢是沾了她臉的光。

沈何夕隨手把錢交到櫃臺上,讓蘇仟給自己換成了整錢。

“今天第一天大家幹的都不錯。”蘇仟看了下進賬,笑的像是個偷了雞的狐貍。

沈何夕正想換了衣服回家,胡子拉碴的俞大廚端了幾個小白瓷碗出來。

“天這麽冷,吃點宵夜再走吧。”

小小的白瓷碗裏裝了幾枚圓滾滾白胖胖的湯圓。

湯圓上撒了一點鹽炒的花生碎,倒像是北方人的吃法。

小鹿個開朗的灣灣女孩兒,身材嬌小,笑容甜美,看著小小白白的湯圓,她眼中流露出喜愛的神情。

店裏的幫工那個唯一和大家畫風不一樣的黑豆,雖然似乎有蘿莉控的偏好,但是實際上笑容靦腆,幹活踏實沈穩,端著湯圓對沈何夕偷偷瞄了一眼小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縮到桌角吃去了。

“腐國這個季節真是潮濕,也不知道呆久了會不會得風濕啊。”俞正味揉了下手肘,用勺子挖了一下湯圓,還不忘祝福蘇仟小心別燙到那張沒節操的嘴——如果他的目光能別雜志上模特的胸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沈何夕瞪著手裏的湯圓,雖然聞到了一點黑芝麻的甜香,但是經歷了一晚上的“創意展示”之後,她覺得自己手裏的湯圓和女巫的毒蘋果差不多。

吃了……還能全須全尾地回家麽?

蘇仟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小嫩臉:“放心吧,他就算想要在員工的宵夜裏自由發揮,我這個老板也要控制成本呀~”

外面秋風蕭索,帶了讓人觸手可及的濕氣,沈何夕端著的小白瓷碗卻散發著能讓人從心底妥帖起來的溫暖。

湯圓用的是上好的糯米粉包的,跟北方的元宵相比,湯圓的制作要簡單一些,砂糖,黑芝麻,油,調和成渾然一體香甜綿密的餡兒,搭配著糯米粉的香糯清甜,就成了人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美食符號。

第一個湯圓入口,只覺得綿香悠遠,口感恰到好處。

根本不用牙齒去咬破,只用舌頭擠壓一下,就能嘗到流出的濃甜香滑的芝麻餡兒。

伴隨著甜香在嘴裏彌漫,沈何夕看了眼俞正味,沒想到這一碗湯圓他居然用傳統的豬板油調餡兒。

豬板油並不是人們以為的豬肉炸煉出的動物油,而是豬肚皮內一張一張由薄膜包裹的脂肪組織,拆去薄膜,把板油直接與炒香碾碎的黑芝麻混合,是最傳統的湯圓餡兒的做法。

如果是在國內,吃到這一份湯圓,沈何夕只會感嘆一句用心精深,但是這是在腐國,豬板油這種東西在市場根本無處可尋,能用這個做湯圓料,可見俞正味對於傳統做法的遵守嚴格到了什麽地步。

一面是可以不停變化的毫無標準的隨性搭配,一面是搜集材料苦心積累的嚴苛守舊。

俞正味這個人,在廚子截果然是個奇怪的矛盾體。

扯了餐布擦了下自己的嘴,頭發亂蓬蓬的大廚用筷子頭敲了下女孩兒的腦袋。

“再不吃就涼了!”

沈何夕恍然回神,又看了一眼這個一生像傳奇一樣的廚師,低下頭專心地吃起了湯圓。

時日久長,自己總能找到自己想找到。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麽。

即將進入冬季的腐國夜霧漸起,冰冷與潮濕開始在整個城市裏肆意游蕩。

小小的panda餐廳裏,偏偏燈光暖暖,木質的桌椅讓人覺得安穩舒適。最美的是手上的這一碗,伴隨著甜香一起吞咽的還有淡白的糯米粉湯,滾熱妥帖,心神皆安。

除了……

“丫的,老俞,誰讓你碰小夕的腦袋了?我都沒碰過!”

“蘇丫頭,不是我說你,你又不是男的,天天往小夕身上膩膩歪歪。”

“我膩歪我的管你【嗶……】事啊。”

“你……”

沈何夕坐在中間安之若素地吃湯圓。

角落裏的黑豆偷偷摸摸地又去盛了一碗。

小鹿姑娘看著房間裏除她以外的四個人類,艱難地相信了自己是這個店裏唯一的正常人。

晚上八點,出差經過這裏的何勉韻來看望自己的大女兒,發現她不在。

對此,何女士表示:

好!開!心!

十七歲的女孩兒就應該這樣嘛!出去跳個舞,唱個歌,或者和帥氣的男孩子出去兜風。

哪怕都沒有,她只是去河邊散個步,也比呆在房間裏偽裝自己是中年居家的廚娘要強。

在何女士的心裏,她真的擔心過去十幾年的生活對小夕影響太大了。

廚藝好是一個女性生活有意趣有品位的佐證,但是不應該是一個體面女人的生活中心。

何勉韻不得不承認,她面對女兒做出來的食物,就像是當年面對沈愛民的笑容一樣,一面是享受,一面是鄙夷。

泰勒夫人正在收拾東西,明天清早她要乘車去首都參加她一個好友的茶會。

“哈特夫人,您要去Cici小姐的房間,麻煩您幫我把這個放在她的便簽簿上。今天有一個找她的電話,我聽不懂中文,所以沒接。”

“哦?好的,當然沒問題。”哈特太太舉止優雅接過便簽,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

“是個來自中國的電話。”泰勒夫人補充了一句,“似乎是Cici小姐在國內的親人,我想這個電話對她比較重要。”

……

一向端莊矜持的哈特太太把自己的手包掉在了地上。

☆、魚香肉絲

琳達已經註意那個飯盒好幾天了。

圓墩墩的飯盒,金屬質地,整體是個小雞的造型,小雞的嘴扭一下,飯盒蓋子就能自動彈開。

因為保溫性能一般,是超市裏算是比較平價的學生飯盒。

琳達註意這個飯盒的原因,是她的那位來自東方的同學已經半個月沒有出現在餐廳,每天到了午餐時間就會拎著這個飯盒獨自離開……

自認對於奇異東方菜接受程度很高的琳達對於華夏人的日常飲食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好奇心,這份好奇心現在煎熬著她,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該去探究別人的隱私,另一方面她是真想知道裏面都裝了什麽。

糾結啊糾結~

會有那種味道奇異誘人的魚頭麽?聽說華夏人連魚的尾巴和內臟都不放過。哎呀,會不會是傳說中鴨子的頭?或者是鵝的爪子?還有血,華夏人還會把血弄得像是奶酪一樣的小塊然後吃掉!據說味道也很好!

那個小飯盒裏的東西一定比中餐館裏的刺激多了!

琳達的心裏像是有一百只故鄉特產的折耳貓在撓啊撓啊撓。

到了午休時間,沈何夕去櫃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又拎起了那個嫩黃色的飯盒,緩步走出了閱覽室。

琳達抓起自己早上在讓仆人做的兩個三明治跟了上去。

管她是鴨頭還是鵝掌,就算是血我今天也不會放過的!

,你今天也是自帶了東西麽?”

沈何夕轉過頭,看見琳達面帶微笑地舉著自己手裏的三明治——動作有點刻意呀。

“是啊,不太適應餐廳裏的面包,我就自己弄了點吃的。”沈何夕搖了一下手裏的飯盒。

琳達的眼珠子也跟著一起搖了一下。

“要不要嘗嘗我的金槍魚三明治?”琳達繼續舉著她的三明治獻寶,金槍魚的喲,味道很好的。

沈何夕看見兩個三明治,大概明白這個姑娘想要什麽了。

分享食物總是要相互的,琳達起了頭,自己總不好說不用了我對三明治不感興趣吧。

雖然真的完全不感興趣……唉,自從來了腐國,總覺得自己的身邊充斥著吃貨和坑貨。

沈何夕點了點頭,笑著回答說:“好啊。”算了,已經習慣了。

長廊盡頭的教室裏沒有人,沈何夕和琳達走了進去,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琳達大眼睛裏bulingbuling的期待光線,已經快把沈何夕的狗眼閃瞎了。

打開飯盒,裏面第一層是魚香肉絲,第二層是蔥花蛋炒飯。

從早上九點到現在才幾個小時,飯菜還有四十多度的樣子,盒蓋一打開,香辣微甜的香氣就跑了出來。

琳達瞬間醉了。

剁椒和木耳是蘇仟分給沈何夕的,一小袋壓縮木耳,一小瓶剁椒醬,看起來普通,但是在腐國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剁椒是把新鮮的紅辣椒剁碎之後用鹽和姜蒜拌勻腌漬得到的,可以直接當小菜吃也是湘菜中不可或缺的調味品,味道清辣有的還有酸爽感,聲名起於湘地聞於華夏。

雖然不愛吃辣,但是沈何夕依然很珍惜這點難得的小配料,今天早晨就做了一份兒剁椒版的魚香肉絲。

三分肥七分瘦的豬前肘肉被沈何夕切成了等長等粗的肉絲,橫切牛斜切豬,豬肉的肉絲想要保證口感軟而不散還不塞牙,最好的狀態就是每一根肉絲都是傾斜的紋理。

肉絲用料酒和鹽抓一下,再用蛋清和澱粉上漿,靜止十幾分鐘。

鍋裏倒油,先把肉絲滑炒斷生,再用蔥姜爆鍋,放入剁椒炒出香氣,倒進肉絲等到炒勻上色再放進胡蘿蔔、土豆絲、木耳絲、青椒絲。

最後倒入用糖,醬油,耗油,醋還有水澱粉調制成的調味汁。

起鍋的時候,她還聽到了樓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哀嚎。

沒有玉蘭片和豆瓣醬,沈何夕只是有一點小遺憾,沒有筍絲,沈何夕只能承認這道菜真是“因地制宜”的不正宗的魚香肉絲了。

在華夏,因為一種食物的不同處理,人們可以爭論好幾年,比如甜豆花和鹹豆花,比如西紅柿炒蛋放不放糖,再比如鹹粽子和甜粽子。

遠的不說,就她們面前的這一份魚香肉絲,在自己的圈子裏也分成了“無筍不吃黨”、“無醬不香黨”以及“無泡椒不正黨”。

到了沈何夕這裏,沒有筍,沒有醬,也沒有泡椒,魚香肉絲味道的厚重感略有下降,但是最本質的東西並沒有改變——混合的魚香味道足夠下飯,豐富的顏色搭配足夠誘人。

米飯是前一天店裏剩的,幾個人一人分了一碗帶走,按照蘇仟的話來說,誰也不指望摳門了一碗米就能發家致富了,既然多了就要分掉,留著又生不出小的來。

那碗飯沈何夕打了個蛋用蔥花隨便翻了翻,為了搭配魚香肉絲,她只放了一點鹽。

蔥花炒的有一點焦色,雞蛋被攪成了縷狀,一份簡單的蛋炒飯,果腹足矣,廚藝什麽的,完全談不上。

可是這份在沈何夕眼裏差強人意的搭配,已經快把琳達迷暈了。

那個紅潤鮮亮的色澤,那個繽紛奇妙的食材搭配,還有這種酸辣甜似乎都摻雜的香氣。

黑的是什麽?紅色的碎末是辣椒麽?紅的和白的應該是蘿蔔和土豆吧?為什麽看起來口感特別好的樣子?

炒飯在中餐館吃過啊,為什麽現在覺得這兩個放在一起格外誘人,格外美味呢?

叮~!魚香肉絲加蛋炒飯組合對琳達造成了會心一擊。

沈何夕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從來了腐國,她不好的預感幾乎都應驗了。

……

晚上。

亞瑟在走廊裏踟躕了許久,終於敲響了媽媽的房門,在哈特家的住宅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他們也必須要學會尊重別人的獨立空間。

“進來吧。”何勉韻匆匆收好手裏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調整好了臉上的情緒才讓亞瑟進來。

“媽媽,我周末想去Cici那裏。”亞瑟進門之後直接對他的媽媽說。

“亞瑟?”何勉韻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來自己最疼愛的“第一個兒子”。

雖然已經知道自從半個月前亞瑟跑出去又被小夕找回來之後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自己的姐姐。但是何勉韻沒想到,除了總是在周五開始收拾行李的弗雷德和凱瑟琳,還有亞瑟也這麽喜歡去找小夕。?“亞瑟,我記得你周末經常要去打籃球?”

“去了Cici那裏我也可以打籃球。”

“噢?”何勉韻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即將十二歲的兒子。“亞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看待Cici的,雖然弗雷德他們都沒有說,但是我知道上次你們的爭吵就是因為Cici。”何勉韻對亞瑟的想法很好奇,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大女兒穩重有餘活潑不足,做事情有點滴水不漏的感覺,不太像她,也不太像沈愛民,這也導致了她對自己沈何夕的親近總是隔了一層。

亞瑟是個聰明敏感的孩子,他察覺到了自己和小夕之間並不親近的關系,甚至也為此生小夕的氣,所以她才讓他們去和小夕多多相處,沒想到才兩天,自己這個最別扭的兒子已經被收服了。

亞瑟的臉有一點泛紅,表情有一點羞赧:“Cici是個很好的姐姐,她對我和弗雷德還有凱瑟琳都很好,雖然我們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那是因為我自己的問題,現在我真的很喜歡Cici。”

“你比較……喜歡她哪一點?”哈特太太覺得亞瑟現在這副主動承認錯誤並且不好意思的樣子真是許久不見了。

亞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姐姐踢人如踢狗……這個肯定不能說,抽人的樣子比貓女還帥氣……這個還是不能說,踩著壞人的時候驕傲如女王……不,我是個愛護媽媽心臟的好孩子……背著自己的時候讓人感覺很溫暖……我才沒有把鼻涕眼淚流到她身上呢!

很溫柔……很愛護我們……同時充滿了……勇氣,性格很好……”亞瑟牙疼地羅織著自己也不語言來誇讚自己的姐姐。

何勉韻忍不住笑了:“亞瑟,你把Cici說的好像公主一樣。”

亞瑟漲紅了臉,絞盡腦汁地想了想,終於有一句能說的了:“Cici做的東西好吃。”

何女士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的左手攥了一下拳頭,像是把澎湃而起的覆雜情緒壓制在手心裏:“亞瑟,我會考慮你的申請,但是你這個星期剩下的幾天不能再做出什麽讓爸爸媽媽覺得為難的事情了。”

“好的,媽媽。”知道周末有機會去找Cici,亞瑟心情愉快地打算離開媽媽的房間。

“等等,亞瑟,Cici的功課很忙,你盡可能別讓她浪費時間做吃的,你們都註定應該是更高層次的人。”

亞瑟心情愉快地點了點頭,盡管他不是很明白媽媽是什麽意思,但是他找Cici只是因為喜歡親近她,吃東西只能說是附帶,有沒有,關系不大。

房間裏只留下了何勉韻一個人。

她轉身,看著梳妝鏡裏端莊得體的婦人,她脖子上隨便帶著的寶石項鏈,曾經那個最愛她的男人傾家蕩產也換不回來。

就因為他是個廚子!就因為他是個廚子,所以他死了!

廚子!

廚子!!

廚子!!!

何勉韻狠狠地把桌上的首飾盒摔到了地上。

“你已經毀了愛民毀了大朝,你為什麽還不放過小夕!”

那天深夜,她終於照著號碼紙條上的電話撥了過去。

☆、魚水餃

天還黑著的,沈老頭就穿著軍大衣拖著鞋子出了門,沒辦法,前幾天他孫子怕他悶的慌,又從別人那裏抱來了一條小狗,才兩個多月的小洋狗,巴掌大小,蹲在院子裏都能被貓給撓了。老頭子沒辦法,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狗被欺負死,只能天天抱著摟著,任由小狗哼哼唧唧地膩歪在他身邊,被黏糊煩了,沈抱石幹脆給小狗起名叫小膩歪。

兩個月的小狗就像是還沒斷奶的孩子一樣,一大早就吚吚嗚嗚的叫了起來,可憐的沈老爺子起來披著外衣抱著狗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小膩歪還是小可憐一樣地低低叫著。

沈抱石拍了一下腦門恍然大悟,小祖宗你這是餓了呀?

“小膩歪!跟小夕小時候一樣膩歪!哼唧哼唧的小祖宗!”

廚房裏空空如也,沈老爺子就只能穿好了大衣頂著風往店裏頭來。

小膩歪躲在他的大衣裏頭,就一對小耳朵尖兒在露在領口外面,小撮的細毛讓風吹得顛三倒四。

就像過去幾十年間的每一天一樣,沈家的餃子館從清晨五點多老板買菜回來之後就開始了一天轟轟烈烈的忙碌。

沈家的餃子館有整個太平區最新鮮的肉,最新鮮的蔬菜,和最新鮮的海鮮。肉要用手切成小丁,不捶不剁,保證肉丁本身的鮮嫩和口感,蔬菜清洗幹凈後控水,同樣切碎,海鮮的處理就要更講究一些了。

鮁魚要去皮剔骨,留下魚肉打成泥,然後調上肉餡兒添水打漿,讓整個餃子的味道渾然一體,餡料口感鮮美實在。

墨魚要先取出墨囊,裏面的墨汁過濾之後調成面皮,留下墨魚肉打成泥,加點蛋清和胡椒粉調劑去腥。成型的餃子外面是黑的,裏面是白的,煮熟之後在用筷子夾開,流出無色透明的湯汁,再就是黑白分明什麽都不浪費的墨魚水餃了。

蝦仁兒和海腸水餃的做法大同小異,用新鮮的材料切成小段,合著肉餡兒韭菜包進餃子皮裏面,倒是最簡單的。

沈何朝一個人從車上搬下來半盆活蝦,幾個在後廚收拾東西的跟刀打荷看見了,都招呼著來搭把手。

他一邊走著,盆裏的蝦還在做蝦生最後的掙紮,把水劈裏啪啦地甩到他的臉上,涼涼的。

小幫工顛顛兒迎了過去,作勢要把蝦盆子接過來,結果被沈何朝掃了一眼,就立刻閃到一邊裝死去了。

沒辦法,連蝦帶水少說五六十斤重,加上這個鐵盆,六七十斤也有了,師父是天生神力,同事們是五大三粗,就他這幅小身板,真擡了起來還不得栽盆裏去。

小幫工只能鼓著腮幫子拿起掃把呼啦啦地開始掃著地上的水印子,期間沈何朝又帶了幾個幫廚把小三輪上各種各樣的食材都卸了下來。

看著壯實的漢子們一只腳又一只腳地邁過自己的掃把,小幫工傻兮兮地自己比量了一下腳的大小,然後為自己的長勢默哀了一下。

這一默哀不要緊,他站在中間不動了,搬著韭菜往裏走的人直接被擋了下來,搬著韭菜的又擋了身後扛著蔥的,扛著蔥的別住了門口拎著帶魚的……在最後的沈何朝毫無所覺地往肩上把面粉袋子一抗,下落的面粉袋子被身後那人肩頭的鮁魚盒子一劃,面粉就鋪天蓋地地糊了沈何朝一頭一臉。

正好讓沈老頭看了一場鬧劇。

“冒冒失失!冒冒失失!”沈老頭一邊給沈何朝拍打著身上的面粉一邊數落著這群不靠譜的小年輕。

渾然不覺自己鼓鼓囊囊的領口裏小膩歪正瞪著眼支棱著耳朵看熱鬧。

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大師形象被一條頭頂面粉打噴嚏的小狗毀了個幹凈。

沈何朝頭上脖子上本就出了汗,面粉黏在上面擦擦拍拍的都弄不幹凈,沈抱石幹脆打發他回家洗澡去了。

幾個幫廚掃地的掃地,搬東西的搬東西,只有可憐的小幫工自知闖了禍只能躲到櫃臺裏等著挨訓。

沈抱石還顧不上他,打發了一頭白面的大朝,他懷裏還有個要吃蛋黃的小膩歪,抱著吚吚嗚嗚叫著的小狗崽他就蹲在了廚房的門口。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

小幫工看了一眼號碼……未知號碼,踢踢踏踏跑去找師公。

“師公師公,電話響了。”

老爺子蹲在墻角裏搓著蛋黃:“誰打的,接起來呀。”

“不知道誰打的。”小幫工撓了撓頭,看了眼小膩歪。

擡頭,瞪眼:“號碼也不會看麽?”

小幫工又想縮了:“寫、寫的未知號碼。”

“未知號碼?”難道是那個丫頭有事兒打電話過來了?

把手裏的整個蛋黃扔地上,沈抱石三步變作兩步擠到了櫃臺裏。

“餵?丫頭?”

“……”

“丫頭?”

“……”

“說話呀?”

“……”

“……哢嚓,嘟嘟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

老爺子仔細看了一眼電話,發現真是對方掛斷了,心裏覺得不對勁:“一大早來浪費電話費。”

旁邊小幫工抱著小膩歪,一人一狗傻乎乎地看著沈抱石

“師公,誰的電話呀?”

“不知道。”

“原來師公你也不知道啊……”

“我還沒念叨你呢,你看你把你師傅給連累的!還不去後面洗菜去!”

“哦!”小幫工扭頭往廚房裏躥。

“回來,把狗還我!”老爺子一拍櫃臺,氣勢全開。

……

打發了小徒孫,沈抱石還是覺得自己心裏不對勁兒。

小夕不是打電話不說話的人呀,她得有什麽事兒才能別別扭扭地掛了電話呀?

再說了,死丫頭一向報喜不報憂,這麽慫的事兒她是肯定不會幹。

那會是誰打的電話呢?

一代名廚給小膩歪揉著毛,心裏亂糟糟的。

********

“要帶著哥哥出去漲見識?就你那把老骨頭?”

“就在省內轉轉啊,也行,你們讓哥哥接電話……你又把哥哥打發走了!”

“讓雷子開車你們坐車去?好,這樣不那麽累。”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往家裏打電話的,我知道你們要外出到年前才回來,每周五還是這個時間你打給我?好的。”

亞瑟站在沈何夕的身後,聽著她用中文低聲打著電話。

表情放松,語氣輕快,憑借著自己半吊子的中文,他聽見了好多聲的“哥哥”……哥哥……?

扣了電話,沈何夕轉身就看見亞瑟背著包站在自己的身後。

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亞瑟?你是來我這裏度假的還是來我這裏裝雕像的?”她敲了下亞瑟的腦門,心情愉快地打趣自己的金毛弟弟。擡起手,沈何夕接過亞瑟手裏的籃球袋子,另一只手裏還提著剛買的蔬菜。

“剛剛的電話是誰打的?”

“我爺爺。”沈何夕拎著東西上樓,

亞瑟站在原地不動:“為什麽你還和他們聯系?”

Cici不是要永遠留在腐國的麽?為什麽還和華夏的親人打電話?剛剛她笑著說話的樣子,他們一家人都從來沒見過。

在Cici的心裏那些才是她真正的親人吧?

沈何夕停住步子轉過頭看他:“你說什麽?”

“你不是要永遠留在腐國麽?媽媽說你會一直在腐國的。”亞瑟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被傷害了,一顆剛剛接納了姐姐的心再一次千瘡百孔了。

“我會在腐國學習,但是我終究要回去,我從小生長在華夏,那裏有屬於我的根。”沈何夕沒多少“愛國情懷”,可她知道自己割舍不下那裏,也從沒有想過割舍。

亞瑟覺得心裏難受極了:“你不想留在腐國就別來呀!我討厭你。”

哎呀我去,又是這句臺詞。

沈何夕一把舉起手裏的籃球袋子對著醞釀著情緒隨時準備跑走的亞瑟說:“如果你再玩離家出走的這一套我就把你的球直接拍你腦袋上。”

你以大欺小!你騙人!你不是好姐姐!亞瑟的心裏憤怒的情緒在翻騰……那天晚上Cici腳踩劫匪的樣子又浮現在了亞瑟的眼前。

“哦……”金發男孩兒非常識時務地小步跟了上來。

一直坐在窗邊看書的泰勒夫人微笑著看著姐弟兩個一前一後地上樓去了。

“今天晚上哈維和邁爾斯也會來吃飯,我問過邁爾斯了,他說星期天可以帶你出去玩。”

“為什麽是他陪我?”亞瑟很想指責Cici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

Cici是大魔王QAQ。

沈何夕看著亞瑟一臉的不甘不願,笑著揪了一下他的臉蛋,跟著蘇仟這種人混久了,她也喜歡捏包子臉了:“因為我星期天要去餐館打工,同事請假了,我要從上午十點幹到晚上十點。”

打工?大魔王打工?打工的大魔王?

亞瑟的內心世界被“刷碗的大魔王”,“端盤子的大魔王”,“職業性微笑的大魔王”刷屏了。

“那我陪你去打工吧!”真好奇Cici大魔王要打工的地方是什麽樣子的。

“你確定?”沈何夕挑眉看著自己“傻白甜”的弟弟,那一群節操盡碎的家夥看見他一定會很開心。

“嗯嗯”亞瑟點了點頭,心情終於好了起來。。

沈何夕鄭重地拍了拍亞瑟的肩膀:“別後悔啊。”

為你即將顛覆的三觀默哀吧,我的傻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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