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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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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寧默默咽了咽口水, 腦子跟放老電影差不多,一幀一幀循環播放著程懷恕擡手解軍襯的動作。

明明就很坦然的一個動作,他一做, 就意外的色氣,像是舉手投足都帶著欲。

當然, 平白無故被扣了一口黑鍋, 棠寧也不能不做聲, 沒什麽底氣道:“我······我才沒有。”

越往後說,她嗓音越低,在老男人那種流氓話面前, 完全敗下陣來。

棠寧算是徹頭徹尾地明白了。

這人真是越老越不正經。

她抱著程懷恕的軍裝外套, 給他放回原處, 慢吞吞說:“那我先回去了。”

程懷恕沒再戲謔小姑娘,慢條斯理地扣好扣子, 神情恢覆成一派清冷:“路太黑,我送你回去。”

兩人各自住下的帳篷相離還是有段距離的, 又是在荒郊野外, 所有的燈都是應急臨時加上的, 不排除經過的個別地方黑燈瞎火。

更何況, 在災區救援這種緊張時刻, 也不能保證誰的人身安全是能完全得到保證的。

月色慘淡, 散落下來的微光拖曳著兩人的身影,隨著行走的動作, 影子無聲地交疊了一起。

棠寧跟他並肩走在一起,踩著地面的影子,煞是認真地問:“對了,姜小滿的恢覆情況怎麽樣了?”

程懷恕跟她走在一起, 就會下意識放慢步伐,他撩起眼皮說:“醫生告訴我他的生命體征已經轉為平穩了,所幸救助的及時,雙腿都保住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但棠寧知曉他們身份的特殊性,啞聲問道:“那他還能回到部隊嗎?”

姜小滿跟程懷恕的遭遇很相似,都是經歷過一遭生死關,在身體和心理都處於不穩定的情況,誰也不能保證今後的路會怎麽樣。

程懷恕目光堅定,字字有力:“放心,我相信他。”

無論他們經歷過什麽挫折,從怎麽樣的苦難裏活下來,他們裏面都沒人忘記自己中國軍人的身份。

棠寧不自覺眼眶發酸,眼睫顫動道:“小叔叔,你在維和場上應該看過、經歷過不少這樣的瞬間吧。“

程懷恕因她這番話勾起了幾年前的回憶,喉頭微哽:“我剛到南蘇丹那一年,從恐/怖/分子手裏救下來一個男孩,然後下一秒他就拿刀捅過來,我沒有辦法······”

說完後面,他眼眸緊闔,肩胛骨聳動,似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棠寧不用他多說,能猜測到後面的結果。

這當然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可是他們心底都明白,這些被當地恐/怖/分子俘虜走培養長大的小孩兒,早就不是正常兒童的心智,他們被恐/怖/分子馴化利用成同類,成為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

待在南蘇丹的那段時間,程懷恕見過交戰區慘無人道的行徑,看過戰地醫院被喪心病狂的人毀於一旦,無數平民流落街頭,吃不飽飯,甚至下一秒就會遭遇襲擊,家破人亡。

那種時刻,除了為自己背後和平安定的祖國感到自豪,他從來不是無動於衷,而是深切地為之悲憫。

程懷恕還記得自己剛入軍校時,一位大校到學校講話。

他說,我們從來呼籲的就不是靠戰爭解決問題,可也從來不懼怕戰爭。

只有守護好這一方國土,才能讓骨子裏的血脈流傳下來,不會像一些被侵略的國家被篡改文明,成為任一國家的附庸。

這樣的信念在他服役的期間一直淬進骨子裏,內心的火焰從來就沒有一刻熄滅。

棠寧瞳仁漆黑,內心像是蕩滌過一陣春風,為之煥發出很強烈的沖動。

程懷恕不想讓她為自己過往的那些事擔心,風輕雲淡道:“好了,不說了。”

他一如既往地叮囑道:“你早點休息,這兩天災區就會安排撤離的任務了。”

棠寧點點頭,與他目光交織。

她想,四年前,自己的喜歡到底不是付諸東流。

即使兩人沒能重逢,她也從來不後悔喜歡上這樣的程懷恕。

······

回到帳篷裏,比恩正脫下染了血的白襯衫,換上一件幹凈的病號服。

可能是程懷恕那些話太觸動埋藏在心底的情緒,她都快忘了帳篷裏還有其他人跟自己目前是朝夕相處的。

棠寧放下門簾,退後一步,窘迫道:“對不起比恩,你先換衣服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少年白凈的脊背有一處很像槍傷的痕跡。

上一回她見過程懷恕的背後有這樣的傷痕,於心不忍的同時,才聽見他解釋說這些傷痕承載著什麽。

所以棠寧很警覺地知道槍傷不同於其他傷痕,即使處於恢覆期,也非常明顯。

如果她沒看錯,比恩的身份應該不會像他說的那麽簡單。

正在腦海裏思忖盤算時,比恩撩起門簾,站定在她面前,眼神平靜無瀾:“你進來吧。”

棠寧粗略地翻了下那袋子藥物,試探道:“你身上的傷口好像很嚴重,這些外敷藥真的不用嗎?”

“快好了。”比恩的口吻稀松平常,“應該用不上。”

既然如此,棠寧也沒什麽好說的,默默擦完藥後,她扯過被子蓋上。

心臟在胸腔真跳,她呼吸很靜,在黑夜裏觀察著比恩的動靜。

少年保持著一個姿勢蜷縮在床上,半天都沒有翻身,看上去已然處於熟睡狀態。

糾結了一番,棠寧想,但願她的感覺有誤。

再次睜開眼,另一張床上早就沒有比恩的痕跡,被子倒是疊的整整齊齊。

棠寧心下一慌,想起程懷恕跟她說的維和戰場那些被培養成殺手的孩童。

她顧不得別的,趿上鞋子,想往程懷恕駐紮的帳篷前進,能說明情況就更好了。

然而人剛走出帳篷,少年邁著步子回來,倏然間看向她眼底。

那種眼神冰冷、嗜血,不帶絲毫感情。

棠寧竭力控制著緊張的心跳,從聲帶裏擠出幾絲聲音:“早上好。”

比恩勾起唇,漫不經心道:“姐姐,你這麽著急去哪裏?”

棠寧靈機一動,隨意扯了個借口:“沒有,我去洗漱。”

洗漱完,她身上全是薄荷的清新氣息。

“我們明天就能從災區撤離了,你也可以安心地找你的家人。”棠寧不聲不響地轉移著話題,想試圖找出他的真實目的。

“是啊。”比恩仰躺在床上,用手臂枕著後腦勺,“真是想想就興奮呢。”

比恩遙手指著桌子上的包裝盒,問:“姐姐,你吃早餐嗎?”

棠寧起了警惕心,只能想法設法周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排隊等就可以了。”

少年薄薄的一層黑發覆在額前,比恩像是很失望地耷拉著眉眼:“我看你這兩天都喝的粥,專門早起為你帶的餃子。”

難道這就是他早起的目的麽?!

“辛苦你了。”棠寧緩解著幾分緊張的心情,咧著嘴角,避開與他交匯的視線,“不過我想我還是喝粥比較好。”

比恩嘲諷地笑了聲,步步緊逼地質問道:“你怕我在裏面下毒嗎?”

說實話,這種來自當事人的還真是貼近了她的內心想法。

是敵是友,對方身份不明的情況下,棠寧真沒辦法做到對誰完全信任。

見她不語,比恩直接拿起勾子,大口地喝著碗裏的湯,又舀了個餃子慢慢咀嚼著。

他微微聳肩,偽裝成清澈無害的模樣,沖她揚起輕松的笑容:“姐姐你看,沒毒吧?”

棠寧沈默了一陣子,繼續推脫道:“我現在不太餓,這碗你繼續吃吧。”

比恩沒說話,手背的青筋蜿蜒,握緊的拳頭覆而放松。

他瞇著眼眸,也不惱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白天一天,棠寧都沒有看見程懷恕,想必他肯定在四處救援,根本顧不得醫生讓他不要搬重物的醫囑。

程懷恕昨晚告訴她這兩天會安排撤離,果不其然,臨近晚上的時候,她接到通知,演出團會被一起送到臨城機場,再直飛到江城。

棠寧回到帳篷,想收拾好東西就離開。

人剛進去,空氣裏就散發著奇異的香氣,她眼前幻影一片,伸手想抓住什麽,然而根本於事無補。

下一秒,她栽倒在地,暫時失去了意識。

在漫長的沈睡過程中,棠寧只感覺手腳發軟,腦子也是昏昏沈沈的。

好不容易掙脫夢魘,她的心跳快的不行。

由於呼吸困難,棠寧擡起眼睫,用朦朧的視線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像是一個工廠,周圍全是油桶,密不透風地構建成一個天然的防禦基地。

而且從墻壁的痕跡上看,這地方肯定有些年頭了。

她努力回憶著昏倒前的異樣,很快有了推測的結論。

過了一刻鐘,比恩推開門,老化的門發出吱呀一聲。

他邁著輕松的步子,俯下身蹲在她面前,仿佛綁架她的人不是自己。

少年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拿下塞住她嘴的毛巾,眉眼彎著,愉悅道:“姐姐,你醒了?”

棠寧的雙手被布條綁在了身後,雙腳也被繩子捆著,根本動彈不得。

掙紮無果,她嗓音嘶啞地問道:“比恩,這不是明沂鎮,我們在哪裏?”

沒想到比恩還會願意回答她的話,他淡聲笑著,舔過後槽牙說:“這裏不在中國,我們到了邊境。”

言罷,少年露出陰戾的表情,拿了把刀抵在她脆弱的喉頭:“姐姐,你猜會不會有人來救你?”

他喃喃自語:“真軟啊,再靠近一點,就能見血了吧。”

棠寧大氣不敢出一聲,試圖冷靜下來理清頭緒:“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比恩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容,“因為你符合獵物的標準。”

比恩一字一頓道:“好控制,還有多餘的善良。”

與此同時,災區這邊接到指令,要撤走百分之八十的駐地百姓。

在明沂鎮上生活的一批將會分散安置在臨城的各大酒店。

其餘的外來人員將會分批送到機場,保證所有人安全返航。

參謀長為此專門把程懷恕叫進來帳篷。

說完撤離的要求後,參謀長眼睛在他身上掃過一圈,壓低聲音說:“坐。”

參謀長神色鄭重道:“這次的任務,江城軍區的參謀長應該跟你們交待過。”

程懷恕喉頭滾動:“是。”

參謀長點頭說:“那我也不贅述,只給你們一個要求,突擊隊全員活著回來。”

程懷恕背脊筆挺,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安排好撤離批次後,他脫下軍襯,擰了把能擠出水的衣服。

突然,孟亞松撩起門簾,急匆匆跑過來,欲言又止。

程懷恕鎮定道:“怎麽了,你說。”

孟亞松嘆了口氣,表情並不樂觀:“前方收到消息,我們需要提前執行任務,進行收網。”

這回的收網行動踩點多次,基本摸清了他們一行人的蹤跡和毒/品窩點,只是沒想到地震的陡然發生,被迫延後了這場行動。

目前,到了火燒眉頭的時候,無論他們救援後有多累,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順利執行本次任務。

傍晚,天空中霞光萬丈,雲層也被暈染成緋色。

空降旅突擊一隊挑選了一支精銳人員,由程懷恕率隊,配合緝毒隊伍,爭取一舉完成收網。

一行人到了踩點好的爛尾樓樓頂,孟亞松拿瞄準鏡觀察前方情況。

一開始只有風吹的草叢搖動,過了幾分鐘,似是樓層裏的人也有所感應,推著什麽出來了。

瞄準鏡內,孟亞松只能看見兩個人影不斷前行,不禁低聲罵了句:“靠,他手裏有人質——”

程懷恕也用瞄準鏡去察看了下,然而緊接著就是心頭發麻的窒息感蔓延到全身。

別的人可能會稍感遲鈍,但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次行動會有多艱難。

直視野越來越清晰,那是比恩在一點一點往前推進,把小姑娘當做人肉盾牌,為的就是躲避他們強悍的火力。

棠寧身上被纏繞了很多膠帶,嘴上、手腳都被緊緊箍住,她臉色蒼白,眼眶裏噙著點點淚珠,怔怔地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然後拼命搖頭。

小姑娘長發披散,背脊彎折,脆弱的像一株即將枯萎的玫瑰。

比恩如同瘋了,躲在她身後大喊道:“不準動——除非你們想看著她死在你面前——”

程懷恕咬緊了牙關,不忍再去看她哭著搖頭的畫面。

內心如同針紮,密密麻麻的。

突擊隊所有人屏息以待,沒有得到程懷恕的指令,誰也不敢貿然行動。

看起來羸弱的少年,緊箍的手臂在這一刻迸發出極大的力量。

棠寧像一個溺水者,腳尖離地,拼命掰著他的手臂,向求生的希望掙紮。

比恩死死地盯著前方,狡黠道:“你們過來一個人,我們談判,談的好,她就不用死了。”

孟亞松猶豫道:“程隊·······”

程懷恕拿好槍,眼神沈靜,毫不遲疑道:“我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情節點比較多,先斷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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