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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大結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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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研三結束還有六個月,徐淩波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擠出一篇論文,交到了林知夏的手裏——那是徐淩波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雖然他已經四天沒洗頭了,但是他渾身散發著知識的芳香,內心充盈著知識的雨露。

他穿著一件發皺的外套,腰桿筆挺,眼神堅毅,端端正正地站在林知夏的辦公桌之前,彬彬有禮地說:“林老師,你幫我檢查論文吧,謝謝老師。”

林知夏拖來一把椅子,擺在她的黑色皮椅旁邊,平靜地說:“請坐。”

徐淩波的心臟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啊?”

“我一頁一頁地給你改,”林知夏拿出一支紅筆,“你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問我。我們爭取早點把你的文章投出去,不耽誤你碩士畢業。”

徐淩波猛地咳嗽一聲,把心一橫,坐到了林知夏的身側。

他雙手搭放在大腿上,緊盯著自己的論文。

林知夏通讀全文,默默地在心中模擬一遍實驗過程,確認插圖和表格中的數據是有效的。

隨後,她就從文章的第一段開始批改。

一般來說,理工科論文的第一部 分是文獻綜述,如果綜述寫得不好,那就說明作者的知識儲備不夠,相關領域的積累不足。因此,林知夏挺重視這一個模塊。

林知夏根據徐淩波的實驗設計與結果,為他新增了一些閱讀材料,概括了文獻的核心思想。她還在後文補充了必要的公式推導——她只寫了推算式的開頭,剩下的工作都留給徐淩波,但她已經讓整篇文章提升了一個檔次。

徐淩波看著她毫無停頓的寫字速度,心頭又是一驚,暗道:如果林老師的大腦是一架戰鬥轟炸機,我的大腦就是一輛兒童搖搖車。她飛得又高又遠,快如閃電。而我只會原地搖晃,甩動頭顱,自以為思維在活動,其實只是甩頭的幅度太大了。

哎,也許,崔一明說得沒錯,我活該被延畢……徐淩波暗自心想道。

徐淩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卻聽林知夏說:“你寫得不錯,進步很大,等你把文章改好了,肯定能達到學校的畢業要求,也許還能評上‘優秀畢業生’。”

“林老師?”徐淩波驚訝地擡起頭。

林知夏笑說:“我對你的工作挺滿意的,你加油,早點改好,早點發表。”

徐淩波連連點頭。

他從林知夏的手裏接回論文,如釋重負。所有的焦躁、困頓、苦惱與煩擾都慢慢地淡化了。他腳步輕快地走在返回男生寢室的路上,天空灑下明媚的陽光,他的心裏也有一片雨後初霽的晴朗。

對於徐淩波而言,2018年的寒假是一個特殊的假期。

他沒有回家過年。

他變得勤奮好學,不恥上問,每周都會找導師答疑,還能在實驗室裏靜坐一整天。方怡雯說他“脫胎換骨”,崔一明嘲笑他“不自量力”,而他謹記林知夏的教誨,屏蔽了外界的負面幹擾,滿心滿眼只有他的論文。

他每天迎著朝霞出門,踏著月光返回寢室。寒冬臘月的冷風似刀,凍得他鼻頭通紅,耳朵發僵,但他不怕苦也不怕累。終於,在寒假結束後的第二天,他把修改過的論文交給了林知夏。

林知夏一個晚上就幫他定稿,表揚了他的成果,還將他的文章投到了sci期刊。

兩個月後,徐淩波收到了期刊錄用文章的好消息。

換句話說,從今往後,徐淩波也是一個發表過sci論文的人。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自己先前預想的那麽高興,也不覺得自己的研究成果有多重要,只是全身洋溢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他把論文打印出來,貼在胸口,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長覺。

雖然,徐淩波以第一作者的身份發表了一篇二區sci,但是,林知夏知道,徐淩波不太喜歡做科研。他打算在碩士畢業之後直接工作,林知夏便提醒他留意學校的春季招聘大會。

今年的春季招聘大會主要有兩種形式:雙選會與宣講會。

雙選會在學校的體育館舉行,總共吸引了省內外的一百多家企業,包括柴陽的“陽陽直播”。每家企業都會在體育館裏占據一處攤點,像擺攤一樣招攬路過的學生。

而宣講會一般開設於學校的禮堂或者階梯教室,由某一家企業單獨承辦——林知夏的量子科技公司就在四月底召開了一場大型宣講會。洛櫻和林澤秋擔任主講人,他們二人分別代表了公司的研究組和技術組。

洛櫻很會調動現場氣氛,觀眾們的反應空前熱烈。

禮堂的第一排坐著幾位物理學院的年輕老師——其中有一位長發飄飄的女老師吸引了洛櫻的註意。這位女老師容貌秀麗,氣質拔群。她一邊為洛櫻鼓掌,一邊抿唇笑了笑,笑容極美。

演講結束之後,洛櫻從容下臺。她聽別人說,那位女老師名叫孟連思,是物理學院的講師。

孟連思與譚千澈有合作,即將加入林知夏的“四校聯合研究組”。她特意來聽量子科技公司的宣講會,是想多了解一些與“四校聯合研究組”相關的動態。

她還想拿到洛櫻的聯系方式。

她時不時地轉過頭,目光飛快地從洛櫻身上掠過。

這時,林知夏剛好從側門走進禮堂,站到了洛櫻的旁邊。

洛櫻就說:“今天來了不少學生,公司的郵箱賬戶收到了上百份簡歷。我們研究組只招十個人,競爭還蠻激烈的。”

“學姐辛苦了,”林知夏卻問,“你在臺上站了一個小時,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洛櫻含笑道:“我不累。”

林知夏遞給洛櫻一瓶水。礦泉水瓶沾著她的餘溫。

洛櫻的手掌輕觸瓶身,心頭湧起百般滋味。或許是因為她的襯衫勒得太緊,她胸口沈悶,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話:“再過四個月,你和江逾白就要舉行婚禮了吧。”

“是的,”林知夏斟酌片刻,才問,“你會來參加婚禮嗎,學姐?”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清甜悅耳,又把“學姐”二字念得極其好聽。

洛櫻笑著點頭:“我會的。”話中一頓,喃喃自語:“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過得好。”

周遭光線昏暗,人影模糊不清,洛櫻目視前方,手指抓緊自己的裙子,指甲稍微一挑,似乎勾破了布料。

而林知夏就在此時回答:“我也是,學姐。”

她的潛臺詞是:我也希望你過得好。

洛櫻半低著頭,釋然一笑。

林知夏忽然又問:“我能把你的微信號推給孟老師嗎?孟老師的全名是孟連思,她坐在那裏……”

話中一頓,林知夏指向禮堂的第一排座位:“剛才她給我發消息,很含蓄地問我要你微信號。她在物理學院工作,快加入我們的‘四校聯合研究組’了。”

洛櫻順著林知夏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剛好對上孟連思的視線,孟連思立刻坐得端端正正。她雙手緊握,搭在腿上,修剪圓潤的指甲相抵,微微摩挲——但洛櫻看不見這些細節。

“可以嗎?”林知夏小心翼翼地再次詢問。

洛櫻輕聲答應道:“好啊。”

林知夏勾起唇角:“嗯,我這就把孟連思的微信名片轉給你。”

孟連思專攻凝聚態物理學的某一個分支。

她的研究範圍較小,門下的學生也不多。但她加入“四校聯合研究組”以後,卻帶來了明顯的助力,還替方怡雯減輕了負擔。

方怡雯早已達到了博士生的畢業要求。她去年還獲得了某個知名期刊“2017年度最佳論文”的光榮稱號。她如今仍然留在實驗室裏勤奮工作,一來是想多學點東西,二來是想為林知夏的研究貢獻一份力量。

林知夏反倒讓她別太辛苦,並把博士後研究組的資料發到了她的郵箱裏。

方怡雯便開始規劃下一個階段的工作。時間日覆一日地悄然流逝,她並沒有確切的感知,轉眼就來到了六月——這一年的畢業季。

春去夏來,天氣漸漸變熱,學生宿舍樓下堪稱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行李箱拖動滑輪的聲音。

方怡雯的家當很少。她拎著一個行李箱,肩上扛著背包,直接從女生寢室出發,緩緩地邁向學校大門。

徐淩波與她同行。

臨近門口時,他們都望見了林知夏。

方怡雯率先喊道:“林老師?”

“我來送你們,”林知夏遞出兩個布包,“我昨天做的小禮物。”

方怡雯拆開布包,見到了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篆體印章,徐淩波亦然。他們二人一瞬間都陷入失語狀態。

六月的朝陽溫暖而柔和,林知夏的聲音輕飄飄傳進他們的耳朵:“恭喜你們畢業了,再見。”

她向後退了一步,安靜地站在校園裏。

往昔記憶浮上腦海,老師不厭其煩的輔導仿佛近在昨天,學生的生涯從此結束,沒有轟轟烈烈的告別儀式,只有輕輕淡淡的晨風相伴。徐淩波猛抽一口涼氣,與林知夏告別:“再見啊,林老師!”

方怡雯朝林知夏伸出手,林知夏還沒反應過來,方怡雯就飛快地擁抱了她,輕聲如囈語般念道:“老師,再見。”

有一滴水從方怡雯的眼角滑落,她搓了一把臉。遠處是廣闊藍天,浩渺白雲,她拎起行李箱,頗為灑脫地揮一揮手,不再回頭。

林知夏靜立於原地,望著她的學生們離去。

這一年是2018年的六月。林知夏的兩位開山弟子各自奔赴前程。當晚,她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不知不覺我也做了兩年導師,原來送走學生是這種感覺。我不親自體會一把還真想象不到。方怡雯加入了我以前待過的研究組,徐淩波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祝福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林知夏寫日記的時候,江逾白就坐在她的旁邊。

江逾白看著她落筆。她一邊寫字,一邊說:“今天我順便請了個婚假,我們八月舉行婚禮,正好學生放暑假,新生還沒開學。婚禮結束以後,我們就去度蜜月。”

江逾白撿起一支鋼筆,在一張白紙上編造他想象中的蜜月生活。

他用詞含蓄而簡潔。

林知夏趴到他的肩頭,仿佛在看他寫小說。隨著他的描寫越發深入,她的臉頰開始泛紅,小聲道:“我可以讓它們變成真的。”

江逾白沒控制好手勁,差點折斷鋼筆頭。

林知夏還在他耳邊說:“我都記下來了。”

他伸手到背後,正要抓住她,她笑著跑開。

江逾白也不急於這一時。他把白紙疊好,放進書櫃抽屜,落鎖之後,方才起身去找林知夏。

他在臥室裏發現林知夏的身影。她抱著婚紗,站在一面鏡子前,似乎正陷入沈思。

江逾白腳步無聲地走過去,與她隔開一段距離,像是年少時那樣安靜又克制。他和林知夏相處多年,經常閱讀她的日記,觀察她的言行舉止,大概能猜中她的想法——比如現在,他說:“無論結不結婚,你都是自由的。”

江逾白擡起左手,貼在鏡子上,罩住了林知夏的右手落在鏡中的倒影。

林知夏忽然想起一句情詩:“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著你,並給你光輝燦爛的自由[1]。”

她立刻放下婚紗,輕輕按住江逾白的手背,正正經經地說:“我和你永遠不會分開。”

江逾白久久不說話。過了好半晌,他低聲問:“你忙起來能每天給我打一次電話麽?”

林知夏腦海中的記憶回到了她和江逾白在瑞士酒店的那一夜。當時,他沈默不語地坐在飄窗上,涼風吹得他發絲散亂,衣領浮動。她能理解他的感受。

她慢慢地斜倚在他身上:“我過兩天就搬過來,和你住在一起。打電話有什麽意思呢,我想每天都見到你,在我心裏,沒有人比得上你。”

林知夏說起甜言蜜語,不帶一絲停頓。不過江逾白早已習慣了她的坦誠和直率。他似乎只是笑了一下,林知夏認為他懷疑她的誠意。

她隨口問道:“你不信嗎?”

他卻說:“我從小就信。”

林知夏試探道:“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對你說過的話?”

江逾白一字不漏地覆述她的名句:“哪怕人生中有很多求而不得,起碼我遇見你,算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真的,朋友之間的友情無價。”最後一句話,被他講得別有深意。

林知夏臉色緋紅,心想:他的記憶力也很好呢。

從這天開始,林知夏隱隱有些期待婚禮。

去年四月,林知夏曾經帶著一群同事出差香港。她原本計劃與江逾白、林澤秋一同游玩港島。只可惜,當時的他們都太忙了,擠不出一點休閑娛樂的時間。

今年八月,林知夏請了半個多月的假,特意奔赴海南舉行婚禮。

海南是一個海島,而林知夏一家人都喜歡吃海鮮,也喜歡看海景——抵達海南三亞市的當天下午,林知夏就叫上她的親朋好友,直接沖到海邊的餐廳,架起一個燒烤攤,歡歡喜喜地烤起了螃蟹、龍蝦、扇貝等諸多生鮮美味。

林知夏的大學好友鄧莎莎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口齒不清地問:“小林老師,我怎麽感覺你不是來辦婚禮的,就是來度假的?”

林知夏錘開螃蟹腿,有理有據地說:“吃飽了才有力氣辦婚禮。”

“是啊!”鄧莎莎忽然狂拍大腿。

鄧莎莎如此激動,並不是因為讚成林知夏,而是因為她看見一道靚麗的沙灘風景線——江逾白、林澤秋、段啟言……以及江逾白那一幫仿佛來自男模團的朋友們,都穿著清涼的衣服,抱著沖浪板,站在海灘邊上。

他們身高腿長,身形健美,肌肉泛著光澤,讓人垂涎欲滴。

“你哥哥和你老公要去沖浪了,”鄧莎莎情緒激動,“我靠,好多超級大帥哥,林知夏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你老公的朋友們都好帥啊,他們中的哪一個有可能看上我?”

林知夏的爸爸媽媽、伯父伯母還坐在不遠處,馮緣一把捂住鄧莎莎的嘴:“你小聲點!別讓夏夏的父母聽見了,以為我們不是正經人。”

鄧莎莎連忙補救道:“我堂堂一個高考理科狀元,當然是正經人。”又問:“小林老師,你缺不缺嫂子?”

林知夏從一堆螃蟹殼中擡起頭來。

她記得,她哥哥不會游泳,也不會沖浪。

果不其然,在那一群大帥哥裏,哥哥是最顯眼的人——倒不是因為他最帥,而是因為,別人都拿著一塊沖浪板,只有林澤秋抱著一個游泳圈。

林知夏哈哈大笑。

她又啃了一口龍蝦,擦幹凈雙手,在鄧莎莎的催促下,與她一塊走向林澤秋。她們還沒走近,碧藍色的海浪乍然襲來,江逾白和他的朋友們動作矯健地下水,而林澤秋留在原地徘徊,進退不得。

最終,他就站在淺灘,泡了泡腳。

林知夏快要被他笑死。

林澤秋聽見妹妹放肆的笑聲,連腦袋都沒轉過來,便冷冷地問:“你吃你的燒烤,來找我幹嘛?”

他以為林知夏會說“來看你沖浪”,結果林知夏說:“來看你泡腳。”

林澤秋忍無可忍:“林知夏,我警告你……”

林知夏把鄧莎莎往前推,怎料鄧莎莎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侏儒。她見到只穿一條泳褲的林澤秋就臉頰爆紅,耳朵滴血,喘不上來氣。

林知夏在她耳邊輕言細語:“莎莎,你這樣緊張,怎麽做嫂子呢?你要先放松一點。”

鄧莎莎只覺得她的魂魄都要被這一對漂亮的兄妹弄沒了。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哥哥……”

林澤秋轉過身,看了她一眼。他回憶片刻,問道:“你是林知夏的同學?”

鄧莎莎說:“不,我是她的嫂子。”

林澤秋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她終於清醒過來,慌不擇路地轉身離去。林澤秋望著她的背影,又問:“你朋友喝多了?”

“好像是的,”林知夏順著他的意思說,“我們剛才在吃燒烤。”

林澤秋便放松下來。

林知夏占據了一處好位置,旁觀江逾白在海上沖浪。他是運動的一把好手,趕上了最高的浪峰,林知夏定定地望著他,透露道:“我非常喜歡江逾白。”

林澤秋問她:“為什麽?”

林知夏思考片刻,才說:“因為江逾白是很好的人。”

“你就一句話?”林澤秋質疑道。

“千言萬語濃縮成的一句話,”林知夏像他的長輩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天你還要跟我一起走紅毯。”

後天,就是林知夏舉行婚禮的日子。

林澤秋有些忐忑不安。

林知夏卻很坦然。

婚禮當日,林知夏睡了一個懶覺,高高興興地吃完飯,就換上一條收腰長擺的白色婚紗,長發也被幾個化妝師盤了起來。

江逾白的媽媽、嬸嬸、外婆和奶奶紛紛前來看她,順便把禮單拿給她過目——根據江家的傳統,長輩們會在新郎與新娘結婚的當天送上慶賀的禮單。

林知夏一時看呆了眼。

江逾白的親人們都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好的,”林知夏爽快答應,“以後大家有事好商量。”

江逾白曾經和林知夏提過,他的父親常說,一家人,萬事好商量。

林知夏飽含江家氣息的言論引來了嬸嬸的笑聲。她親熱地挽住林知夏的胳膊:“你好美啊,怎麽這麽漂亮?”

“謝謝,”林知夏依然謙虛,“主要是因為我化了兩個小時的妝。”

嬸嬸樂不可支,又問:“心裏緊張嗎?”

林知夏說:“我好奇。”

“好奇什麽?”江逾白的媽媽問道。

林知夏如實回答:“我沒見過婚禮場地,江逾白一直對我保密。”

林知夏盼著江逾白的四位長輩能透露一絲訊息,然而,長輩們極有默契地共同規避了這個話題——她們精通各種話術,始終把焦點放到了林知夏身上。

這大大勾起了林知夏的探索欲。

林知夏恨不得立刻舉行典禮。

透過一扇寬敞的落地窗,林知夏看見酒店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她的好奇心膨脹到了極致。她苦苦等到婚禮開場,終於在爸爸、媽媽和哥哥的陪同下,以新娘的身份走向大禮堂。

紅色地毯延伸至盡頭,金銅雕花的大門緩慢敞開,淺粉深紅的玫瑰花盛開於道路兩側,玻璃雕砌的臺階之下,鑲嵌著瑰麗的星月圖案,銀絲花紋閃閃發光,樂團的合奏聲婉轉而悠揚。

林知夏放慢腳步,白色裙擺在身後拖長,花童們拾起她的裙子,她仿佛誤入了一場星光璀璨的夢。她看見廣闊如黑夜的天花板,懸吊在空中的燈盞恍如銀河星盤,固定形狀的淺色錦紗猶如星雲,淡金色噴泉代表活動星系核的氣體環,玻璃地板的下方鋪滿玫瑰花叢,賓客們的長桌和軟椅都是映襯星雲的定做款。

林知夏恍然間以為自己身在浩瀚宇宙。而林澤秋剛從震驚中回神,喃喃自語道:“江逾白有心了,布置得不錯……他給我看過視頻,現場比視頻震撼得多。”

林澤秋護送他的妹妹走過一條漫長的路,燈光落在他們一家人的頭頂,爸爸媽媽眼眶泛紅,隱蔽的空中攝像機抓拍了爸爸低頭抹淚的場面,不過林知夏並未留意這一點。

她目視前方。

江逾白似乎等了她很久。

他穿著一身規整的西裝,格外英俊瀟灑。他的眼中似乎只能望見她一個人,還從她父親的手裏將她接過來,她摸到他溫熱的手掌,心底也在發燙,正想偷偷說兩句情話,眼角餘光卻瞥見父親和哥哥淚灑當場。

相比之下,林知夏的媽媽竟然是最堅強的——媽媽沒哭。

不愧是我的媽媽,林知夏心想。

悠長輕盈的背景音樂回蕩在禮堂內,林知夏聽出那樂聲是《瞬間的永恒》。

江逾白偶爾會在家裏演奏這首曲子。因為《瞬間的永恒》被它的作者舒曼用來向克拉拉告白,而舒曼和克拉拉是青梅竹馬。

跳躍的音符鉆進了林知夏的心裏,江逾白給她戴戒指的時候,她誠實地說:“我愛你,每一天都比昨天更愛你。”

交換戒指的儀式已經結束,江逾白緩慢地撩起她的雪白頭紗,只見她眼底波光蕩漾,柔情無限。他被她用這樣的目光註視著,真想和她一樣此生永遠記住這一刻。

江逾白主動提及:“青梅竹馬……”

林知夏接話:“百年好合?”

他說:“永結同心。”

“好的好的。”林知夏答應道。

在親朋好友的共同見證下,江逾白低頭和她接吻,薄如蟬翼的頭紗飄落,擋住他們的側臉,那個吻就變得朦朧而影影綽綽,玫瑰的香氣飄散在咫尺之間,如夢亦如幻。

婚禮儀式的第二天,禮堂又舉行了一場舞會。

江逾白家裏的眾多親戚都出席了,由於這場舞會沒有限制年齡,十幾歲的小輩也可以參加,他們遵循輩分,管江逾白叫叔叔、叫哥哥的都有,相應的,林知夏也成了他們的嬸嬸或嫂嫂。

林知夏再度震撼了江逾白的爺爺奶奶。

她清楚地記得每一位親戚的姓名、長相、性格特點,沒有一絲一毫的混淆。她游刃有餘地混跡於各大交際圈,還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所有聊天對象的神態、語氣和動作。

但是,她只喜歡對著江逾白表演。

林知夏喝下半杯香檳,就扮演了一位陌生人,和江逾白搭訕道:“你好,我看你很面熟啊,你年輕有為,日程安排很忙吧。”

江逾白和她碰杯,卻叮囑道:“少喝點酒。”

林知夏眼波一轉:“勞你費心,我酒量很好。”

說完,她搭上他的手指。

他收回手。

林知夏向他敬酒:“感情深,一口悶。”

舞會的焦點並不是江逾白和林知夏這對新婚夫妻,因為他們特意坐到了燈光黯淡的角落位置。眾人游蕩在燈盞明亮的中心地帶,江逾白樂得清凈。他與林知夏碰杯,卻說:“你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我玩角色扮演。”

林知夏恢覆了她的本來性格:“我只是想和你聊一下天。”

江逾白放下酒杯,牽住她的手。他們離開熱鬧非凡的舞會現場,回到了酒店頂層的豪華海景房。

林知夏果然喝醉了。她抱著枕頭,倒在床上,猛拍身側的空位:“你過來,陪我睡。”

江逾白解開襯衫扣子,同時問她:“我媽下午和你說了什麽?”

林知夏頓時安靜。

江逾白單手撐在她的身側,親了她的臉頰,又很溫柔地低聲哄她。林知夏特別喜歡被他哄,故意等了好長時間,才說:“你媽媽……”

今天下午,江逾白審閱了一批文件。雖然他正在休假,但他無法完全脫離公司事務。

很快,江逾白就聽說,下午兩點左右,林知夏被她的婆婆帶走了。她們聊了一個小時,沒人知道她們涉及了什麽話題。

江逾白和林知夏已經舉行了婚禮,也領過結婚證,所有親朋好友都是見證人。婚禮第二天,他媽媽就找林知夏談話,能談什麽?江逾白正準備問得更詳細點,林知夏一口氣概括道:“你媽媽要給我買車買房買衣服包包和鞋子。”

林知夏如實轉述:“中午她來看我,見到了我的衣櫃,沈默了一會兒,說我什麽都好,就是太節儉了。”

話音落後,她還打了個滾。

江逾白把她抱回來,她坦誠道:“我明白你媽媽的好意,也很感謝她。但我想要的東西,一般都會自己買。”

“公司給你開得薪水太低。”江逾白意在言外。

“已經夠高了,”林知夏感慨道,“說真的,我現在掙的錢都花不完,沒有花錢的地方,我正在做投資。”

她打了一個哈欠:“還有好多事情要做……芯片的雛形出來了,從樣本到應用又是一個關卡。明年公司要上市,還有一個學生碩士畢業,院長讓我給研究生開課,我實在忙不過來……”

她聲調漸低。

“困了就睡吧。”江逾白摸摸她的頭發。他揣摩林知夏的措詞,猜測長輩們對待林知夏的態度,總算稍微放下心。他生怕林知夏在他家裏受委屈,好在目前並沒有任何不妥。

林知夏摟著他連親幾口,方才沈沈睡去。

按照江逾白和林知夏的計劃,他們的婚禮僅僅持續兩天,兩天後,等親戚們都走了,他們就在海南島共度蜜月,享受一下難得的二人時光。

江逾白家的親戚基本都很忙。尤其他的父母,婚禮第二天晚上就乘坐飛機去了北京。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分別在第三天的清晨和傍晚動身。

送走直系親屬以後,江逾白安頓好工作,逮著林知夏胡鬧了一天。他們這對新婚小夫妻從早到晚都沒有離開酒店的房間,兩人如膠似漆,蜜裏調油,越發難分難舍。此後的兩周假期裏,他們常在海邊散步,也玩了潛水、沖浪、海上摩托。入夜之後,他們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臥室或浴室,林知夏被江逾白勾得神魂顛倒,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和任務。

假期結束之後,林知夏火速飛回省城。

她給眾多老師和同學們帶來伴手禮和喜糖,隨後一頭紮入實驗室,繼續她之前的工作。她花了很短的時間就摸清了“四校聯合研究組”半個月以來的研究進展——正如她預料的那樣,芯片的基本功能在模擬環境中被證實為有效,為她的理論設計提供了實驗依據,光是那些訓練集、驗證集與測試集數據結果的表現,整理一下都能發一篇具有特殊意義的論文。

她們的研究組向前邁出了一小步。

保守估計,未來的一大步,可能需要三年,或者十年的跨度來完成。

林知夏本人已經沒有了“每年必須發多少篇論文壓力”。比起論文數量,她更在意自己是否取得了應有的進步。她在四校聯合研究組的表現被眾多知名教授認可,教授們便把她舉薦到了國際學術委員會,參加2018年的“全球三十歲及以下最傑出科學家”的評選活動,最終將從世界各國評選出十位年輕的學術精英。

林知夏有一個俄羅斯數學天才朋友,開創了一種新的圖論研究方法。他在去年獲得了素有“數學界諾貝爾”之稱的菲爾茲獎。他剛好年滿三十歲,也符合“全球三十歲及以下最傑出科學家”的入圍要求。

林知夏以為,那位俄羅斯朋友將是最終贏家,在斬獲菲爾茲之後,又要奪得“年輕一代最傑出科學家之一”的稱號。畢竟他做的是純理論研究方向,也成開辟了新領域的發展。

2018年的秋季,前沿交叉學院忽然接到電話,恭喜林知夏教授獲獎。

2018年的頒獎典禮將在北京舉行。

林知夏立刻趕赴北京,參加表彰儀式。

那一周江逾白恰好在北京出差。他從百忙中抽出空,直奔莊嚴的北京大會堂,見證他老婆的光輝時刻——林知夏的終極目標在於實現人生價值,獎章是對她迄今為止獲得成就的認可。

北京大會堂座無虛席,場面宏大,林知夏站在前臺,端正而沈穩地發表簡短致辭:“我很榮幸能夠站在這裏,科學是一項需要合作的長遠事業,我能拿到這一塊獎章,不僅依靠個人努力,也依靠團隊成員的奮鬥與協作。量子計算平臺剛建立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能取得進展,但我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在它突飛猛進的發展期,我的隊友們貢獻了許多力量。從某種角度來說,我並不是獎章的持有者,而是一群人的代表者。最後,感謝我成長路上的親人、老師、朋友……愛人。”

講到“朋友、愛人”兩個詞,林知夏目光微轉,定格在江逾白的身上。

他在臺下,她在臺上,兩人的眼裏都有笑意。

林知夏著重強調道:“非常感謝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與863計劃的項目支持。”

觀眾席裏掌聲四起,林知夏深深鞠躬。她站直身體,接著說道:“謝謝,我會繼續努力,努力發掘更多的研究成果,為實現理想與科技變革而不斷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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