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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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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說話的語氣和平時一模一樣,江逾白卻發現了幾個疑點。

首先,林知夏總是在晚上八點給他打電話,而現在是下午三點四十。

其次,在這一通電話裏,林知夏完全沒提到“量子計算實驗室”。最近幾天,她和江逾白的聊天內容總是離不開量子力學。她為什麽突然避開了一切與物理有關的話題?

經過一番簡單的推理,江逾白猜測道:“今天下午,你在實驗室遇到了什麽事?”

江逾白等了幾秒鐘,仍然沒聽見林知夏的回答。他頗有耐心地安慰道:“我是你永遠的朋友。無論你想說什麽,都可以直接告訴我。”

林知夏聲調降低,向他傾訴道:“實驗室爆炸了。我一直在回想實驗室爆炸的片段……砰的一聲,玻璃碎了,學長們在尖叫,電線嗞嗞地響,煙霧冒了出來,我摔倒在地上,站不起來,跑不動……江逾白,我有點害怕。”

江逾白急忙問她:“你在哪裏?”

林知夏報出醫院的地址。

江逾白讓林知夏別怕,他馬上就來醫院看她。

江逾白把事態想得很嚴重。他披上一件外套就出門了。他非常擔心林知夏的安危,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到醫院。

在他內心的最深處,甚至隱隱有些自責。他和林知夏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他卻沒辦法像《探索宇宙》裏的“江逾白首領”一樣時時刻刻地保護“林知夏船長”。

林知夏連故宮的紀錄片都忘不掉,那她的親身經歷又是何等的刻骨銘心?

她對江逾白說,她有點害怕。

江逾白卻覺得,她應該是非常害怕。

江逾白假想了無數種場景,每一種都讓他忐忑不安。他火速趕到醫院,震驚地發現林知夏坐在輪椅上。他邁開長腿,一路狂奔,穿過醫院的長廊,像一陣疾風般來到她的面前。

她仰起臉,呆呆地望著他。

他問:“你還好嗎?”

林知夏誠實地說:“扭到腳了,腫起來了。”

江逾白蹲下來,看著她的腳踝,又追問道:“你們的量子計算實驗室,有沒有放射性汙染源?”

旁觀已久的譚千澈冒出一句:“你把我們實驗室的爆炸,當成了核爆炸?”

雖然,江逾白讀過《奇妙量子世界》《一小時入門量子力學》等等一系列趣味科普讀物,但是,他並不清楚“量子計算實驗室”的日常工作。他的擔憂來源於未知。他承認道:“我以為你們遇到了沖擊波、中子輻射、光輻射……”

譚千澈哭笑不得:“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文學院嗎?”

江逾白站起身來:“我是林知夏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我正在上高二。”

譚千澈打量起江逾白:“高二?”

林知夏立刻維護江逾白:“對,江逾白是我最好的朋友。學長,你不要歧視文學院,每一種學科都有存在的意義。江逾白是經濟專業的,他懂得很多金融、經濟、管理方面的知識,他的數學非常好,英語和法語也很好……”

林知夏的話還沒說完,洛櫻回來了。

洛櫻拎著一個塑料袋,袋中裝著三瓶礦泉水。她將礦泉水分發給林知夏、譚千澈,自己也拿了一瓶。她凝視著江逾白,又把自己的那瓶水遞給他。

“謝謝,”江逾白禮貌地答覆道,“我不渴。”

林知夏拽了拽江逾白的袖子:“你找個位置坐下來吧。”

江逾白想坐在林知夏的旁邊。然而,那個座位被洛櫻占領了。

洛櫻還問林知夏,要不要靠在她的肩膀上,林知夏搖頭。洛櫻又問她,要不要繼續玩“飛花令”?她們似乎已經玩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飛花令”。

醫院裏的病人很多,掛號、做檢查、等結果都要排隊。為了消磨時間,林知夏建議他們四個人一起玩“飛花令”,譚千澈立馬跳出來拒絕:“不了,我沒背過幾篇古詩。我不愛看、詩歌、散文之類的東西。”

“那你平常有空的時候,都在做什麽呢?”林知夏問他。

譚千澈緘口不言。一來是因為,林知夏年紀太小,他不想和她解釋。二來是因為,他要是敢透露一點訊息,洛櫻可能會當場打死他,他今晚就要睡在太平間了。

他懶洋洋地靠著椅背,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他收到了至少七位女同學發來的消息,他挨個回覆,對每一位女生都極盡溫柔。他讓她們不要掛念他,他很好,沒受傷,實驗室損失不大。

江逾白坐在譚千澈的身邊,不經意間看到了譚千澈的手機通訊錄。江逾白心裏有些奇怪,為什麽譚千澈的通訊錄裏有一排的“寶貝A、寶貝B、寶貝C、寶貝D……”,一眼望不到盡頭。

又過了幾秒鐘,譚千澈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聽電話,嗓音低沈道:“今晚不行……今晚不行,寶貝,我在陪同學看病。晚上我得去見導師,爆炸事故要有人負責……我必定要負責啊,寶貝……我不是對你負責,是對實驗室負責。”

這個電話結束之後,還有第二個女生打過來。譚千澈再次喊道:“寶貝,今天你先陪你男朋友,嗯……你和你男朋友好幾天沒見面了吧……”

江逾白忽然對他說:“麻煩你換個地方打電話。”

洛櫻擡起一只手,指向遠方,冷冰冰地附和道:“譚千澈,你一個人去那邊,行嗎?”

譚千澈局促地攏緊外衣:“林知夏腳崴了,不能走路,輪椅沒有雙腿方便吧,你把我趕走了,沒人背她怎麽辦?”

江逾白主動請纓:“我可以背她。”

譚千澈笑了:“你年紀多大,有肌肉嗎?”

江逾白謙虛地答道:“練過幾年。”

譚千澈捏了捏江逾白的手臂。他觸摸到的線條硬朗而結實,潛藏著蓄勢待發的力量。他感嘆道:“不錯啊,小夥子,有點東西。”

想起譚千澈的“寶貝ABCD系列”通訊錄,江逾白決定防患於未然。江逾白透露道:“我從小練習武術。”

“武術?”譚千澈來勁了,“你在哪裏上的武術培訓班?”

江逾白卻說:“我有武術老師。”

譚千澈不懂他的意思:“你在培訓班上課,必定有老師……”

“一對一的家庭教師。”江逾白補充了完整信息。

譚千澈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礦泉水。他掏出手機,告別道:“我去那邊接電話,你們有事喊我。”

“好的。”林知夏答應道。

譚千澈離開之後,江逾白坐到了洛櫻的身旁。他問洛櫻:“我們能不能換個位置?”

洛櫻無動於衷:“為什麽要換?”

江逾白在心中暗想:因為你和林知夏的距離最近。

但他表面上卻說:“我有些話,要告訴林知夏。”

“你直說吧。”洛櫻建議道。

林知夏偏過頭,嗓音甜甜道:“你要跟我講什麽?”

江逾白放棄了座位之爭。他站到林知夏的身邊,雙手握住輪椅的手推把。恰好在這個時候,電子播報系統念到了林知夏的名字,她的X光片結果出來了。

江逾白推著林知夏走遠,洛櫻緊跟在他們的背後。

江逾白激起了洛櫻的戒心。根據洛櫻的個人經歷,她不相信男女之間存在純友誼。她曾經嘗試過和男生交朋友,然而,事實證明,那些動機不純的男生都想泡她。

她分辨不清江逾白的本質。她試探道:“你在哪裏讀高中?”

“一個國際高中。”江逾白簡略地概括。

洛櫻又問:“你和林知夏認識多久了?”

“五年。”江逾白說。

江逾白走得很快。他帶著林知夏拿到了X光片結果,又返回醫生的辦公室覆診。醫生說,林知夏沒啥大問題,抹點藥就行,估計個把月就能痊愈了。

江逾白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他在窗口取來幾種藥,註意到其中一管膏藥上寫著“活血散瘀、消腫止痛”。他就把林知夏推到一處僻靜的角落,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挽起她的褲腿,親手給她塗了一層藥膏,蓋住她隆起的腫脹腳踝。

“我知道你很疼,”江逾白說,“你只是沒講出口。”

林知夏半低著頭,探出兩根食指,輕輕地對碰指腹:“其實我可以自己上藥的。”

她這副樣子十分可愛。江逾白看了她幾秒鐘,他的耳根漸漸泛紅。他的動作拘謹起來,還向她道歉:“對不起,我應該先問你……”

林知夏打斷他的話:“不用解釋,我懂你,你很關心我。”

何止是關心?

當他聽見“實驗室爆炸”那五個字,他的所有思維都被林知夏占滿了。幸好她只扭到了腳。幸好她很快就能覆原。

他懇切地問道:“你還記得實驗室爆炸是什麽樣嗎?”

“記得。”林知夏嘆了一口氣。

她總是高高興興、充滿活力,很少唉聲嘆氣。

江逾白盡他所能地安撫林知夏:“幾百億年前,宇宙大爆炸,產生了時間的起點。”

林知夏補充道:“你說的是霍金的理論。霍金認為,宇宙大爆炸之前,什麽都不存在。NikodemPopwski提出了另一種理論。他覺得黑洞和白洞是宇宙大爆炸的誘因。當然還有一種宇宙循環理論——宇宙膨脹速度降低,引力向內塌縮,造成大爆炸,不斷地循環重生……”

“你一邊思考宇宙大爆炸,一邊回憶實驗室,還覺得可怕嗎?”江逾白問她。

她仔細想了想,點了一下頭。

她的恐懼仍未消除。

江逾白又問:“什麽東西能給你帶來安全感?”

林知夏誠實地說:“江逾白。”隨後又說:“江逾白不是東西。”這句話像在罵人,她趕緊改口:“不,我的意思是……”

江逾白笑了起來:“我明白。”

他告訴她:“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半夜做噩夢,也能叫醒你嗎?”林知夏疑惑道。

“可以,”江逾白說,“沒關系。”

林知夏十分感動:“你真好。”

江逾白謙虛又內斂:“應該的。”

林知夏長久地凝視他,眼神無比清澈純潔。她向他提出一個要求:“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江逾白遲疑了好幾秒鐘。

林知夏退讓道:“算了,我回去抱小企鵝。”

如果江逾白繼續堅守“界限”,那他帶給林知夏的力量可能還比不上一只小企鵝毛絨玩具。

小企鵝成功喚醒了江逾白的攀比心理。

江逾白緩慢地彎腰,輕輕地攬住林知夏,安撫般拍了拍她的後背,還對她說:“別害怕,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會記得這一刻,”林知夏說,“它確實永遠存在,在我的腦子裏。”

林知夏和江逾白講話的時候,洛櫻就站在不遠處。她竟然開始相信所謂的“男女純友誼”,尤其在譚千澈的對比下,江逾白顯得矜持純情又謹慎。

譚千澈還在三樓打電話。他壓根沒註意林知夏那一行人已經走了。洛櫻也沒打算把譚千澈找回來。她直接帶著林知夏回到了學校。

林知夏負傷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學院。

林知夏躺在寢室裏養了幾天傷。室友們輪班給她帶飯,還幫她洗衣服。她忽然過上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這讓她受寵若驚。

寢室長馮緣發話道:“我們都比你大幾歲,上心幫一點小忙,唔緊要的啦……沒關系啦。”

林知夏雙手扒住床鋪的欄桿:“謝謝你們,我好開心能跟你們做室友。”

另一位室友袁薇無私地拿出自己的課堂筆記。

林知夏不需要任何筆記。但是,袁薇的一腔熱情讓人無法拒絕。林知夏只能收了她的筆記,順便和她討論起課程內容。

在場的三位室友們驚奇地發現,連續一周不上課的林知夏並未耽誤任何進度。課本上的那些知識,她不學都會,老師傳授的特殊方法,她一看就懂。她似乎生活在一個毫無挑戰的輕松世界。

袁薇忍不住問她:“有沒有哪個聰明的學生能讓你佩服?”

林知夏背靠一堆柔軟枕頭,懷裏摟著她的小企鵝,認真地說:“聰明是個模糊的概念,它有很多種表現形式。你從不同的角度看,就會有不同的結果。我可以佩服你們每一個人。”

袁薇搬來一把小凳子,擺在林知夏的床頭。她們聊了半個多小時,袁薇評價道:“夏夏啊,你有時候吧,像二十八歲,還有些時候,就像八歲。”

林知夏平靜地說:“人是感情覆雜的動物,環境會影響情緒。很多人在父母面前會有做回孩子的感覺,在自己孩子的面前又要保持大人的樣子。”

她講完這句話,雙手舉高小企鵝,嬌聲軟調道:“小企鵝起飛嘍。”

馮緣插了一句話:“夏夏,你看沒看郵件和QQ群?”

林知夏反問:“怎麽了?”

馮緣泡了一杯牛奶。她端著牛奶走過來,告訴林知夏:“我們班有活動。下個月的月底,去上莊水庫的濱水樂園吃燒烤,能帶外校的同學呦,團支書的女友在中國人大念書,他想帶他女友,給大家都開了個綠燈。”

寢室裏飄蕩著一股奶味,袁薇打開陽臺的窗戶,轉過頭來說:“那多熱鬧,我們隔壁寢室的那位,她男友是軟件學院的研究生,在開發APP。”

“帥不帥?”馮緣問道。

袁薇抿嘴:“還行,還行,挑男朋友嘛,不能只看外表。”

林知夏一般不會參與感情討論的話題。但她很喜歡聽舍友們講八卦。她雙手握著欄桿,光明正大地旁聽她們說話。

沒過一會兒,林知夏搞清楚了,下個月的秋游活動中,不少同學都會帶上外校的朋友。林知夏立刻掏出手機,編輯一條短信,發給江逾白,誠邀他加入她的班級秋游。

江逾白很快給出肯定的答覆。

最讓林知夏驚訝的是,江逾白禮尚往來地邀請林知夏參加他叔叔的婚禮。

原來,江紹祺和他的女朋友經過了短短幾個月的熱戀,跳過了訂婚階段,決定攜手邁入婚姻殿堂。婚禮將在明年一月份舉行,名流巨星都會到場助陣,江逾白希望林知夏能和他一同出席這種正式場合。

林知夏在鄉下參加過親戚的婚禮。她覺得婚禮的流程應該差不多,隨口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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