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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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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意味著學會選擇。

每一個不同的選擇,都可能帶來不同的結果。

江逾白在沈默中度過了幾分鐘的時間,媽媽輕聲問他:“你想學經濟專業嗎?像你爸爸一樣。”

“我確實有這個傾向。”江逾白謹慎地回答道。

媽媽坐在他的面前,和他促膝長談:“你明年升高中,你要早做準備。另外,你的爺爺奶奶打算在北京待一年。你爸爸也要經常往北京跑,你可以考慮一下北京的國際高中。你抽空選一個學校,選定了再把結果告訴我們。”

江逾白隨口答應。他很看重自己的未來發展,也有一個粗略的早期規劃。

他曾經對數學和物理充滿了幻想。然而,這些年,他發現自己並不適合在基礎科學領域進行長期的探索。他能在省立一中的競賽班保持一個良好的成績,是因為他有一個盡職盡責的家教團隊。如果讓他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他肯定會學得很辛苦,或許每天晚上都要學到深更半夜。

江逾白打定主意,將來要選擇經濟專業。他順著父親的老路,向前摸索,無疑是一種最穩妥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江逾白出門上學前,就對他的家人說:“我確定了大學的方向。”

爸爸和他握手,為他加油。

叔叔一臉讚許地說:“小江,你學會了未雨綢繆啊。”

江逾白沒有細說。他還沒想好要在哪裏讀高中。

初三(十七)班的大部分同學都想升入省立一中的高中競賽班。而江逾白對競賽的興趣正在逐年下降。他似乎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許多因素都能影響他的最終決定。

早讀課上,江逾白裝作不經意地透露:“我正在選學校。”

“選學校?”林知夏無意識地重覆道。

教室內的窗簾微微飄蕩,沾上林知夏的課桌。林知夏坐在窗邊,轉身把窗簾攏在一起,打成一個卷。她猜測道:“江逾白,你要出國讀高中了嗎?”

“不,”江逾白立刻解釋,“現在出國,太早了。”

林知夏笑著說:“可是,你六歲那年,就出國念小學了呀。”

江逾白拉開書包的拉鏈,拿出一枚羅馬尼亞彩蛋。他把彩蛋放在課桌上,推著蛋殼滾動一圈,才說:“我可能會去國際高中。”

林知夏點頭:“我想去北京大學。”

他們頗有默契地交換了彼此對未來的規劃,既沒有相互幹涉,也沒有相互影響。

教室裏到處都是同學們的朗朗讀書聲,林知夏和江逾白所處的空間卻好像陡然安靜了。哪怕他們現在還是同桌,他們已經想象到了未來某一天的分離局面。

“我這學期還要參加信息學競賽……”林知夏低下頭,“我不能中途退出,因為我有兩名隊友。如果我臨時退出了,他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江逾白察覺她的失落,連忙鼓勵她:“你別退出。人生是一個體驗的過程,你要勇敢地往前走。”

林知夏懶散地趴在桌上:“我往前走,就會和你分開。我不可能去讀國際高中的。”

江逾白保持筆直的坐姿:“你應該直接申請大學。”

“我想去北京大學,”林知夏繞回最初的話題,“那是沈昭華教授的母校。沈老師的大學同學留校任教了,他的研究方向是我很感興趣的量子計算。沈老師和他打過招呼,他願意做我的本科導師。”

在此之前,林知夏從未向江逾白透露過這些消息。

哎,真是難為她了,江逾白心想。她知道江逾白現在肯定考不上大學,所以,她絕口不提自己的計劃。

林知夏似乎成長了不少。她九歲的時候,想到什麽就會直接說出來。她十二歲的時候,卻懂得關照江逾白的心態——不過,江逾白經過一番千錘百煉,早就看開了。他根本不在乎林知夏的實力有多強、考試成績有多高。他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找到了研究方向,我為你感到高興。林知夏船長的星球旅行有了一條固定航線。”

他握住羅馬尼亞彩蛋,像個偉大的預言家:“你會有意外的收獲。”

“嗯嗯,”林知夏使勁點頭,“你也是,江逾白,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你最想成為的樣子。”

江逾白和林知夏樂觀地展望著彼此的未來。江逾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昨晚給我打電話……”

林知夏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的響動吸引了前排同學回頭看她。

坐在前排的湯婷婷迷惑不解地問道:“林班長,你怎麽啦?”

“我……”林知夏含糊不清地說,“我沒事。對不起,打擾了,你接著背書吧。”

湯婷婷微微點頭,再度沈浸於英語課本。

今天早上

第一節 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要在全班隨機抽選兩個同學去講臺上背書。因此,初三(十七)班除了林知夏和江逾白以外的所有同學都在認真記誦英語課文。

而林知夏正在對江逾白發牢騷。她的嗓音變得很輕,悄悄地告訴他:“很多年前,我外公家裏特別窮,只能供得起一個孩子讀書,我媽媽就不上學了,她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了舅舅。然後,我舅舅考上了大學,我媽媽打工給舅舅寄錢。舅舅大學畢業,做了律師,可他從來不聯系我的爸爸媽媽……我哥哥有先天性心臟病,要做手術,媽媽問舅舅借錢,舅舅就和我們家徹底斷聯了。後來我哥哥手術成功,身體痊愈了,舅舅才願意跟我媽媽接觸。”

“為什麽?”江逾白發出了疑問。

“你聽我講,”林知夏詳細地敘述,“昨晚我舅舅和舅媽來了我們家,他在報紙上看到了我哥哥的中考排名,還看到了我獲得競賽金牌,他想把我帶去他的家裏,和他兒子一起生活。以前在農村老家過年的時候,舅舅當眾嘲笑過我的爸爸,我就再也不想和他說話了……你覺得,我的舅舅是什麽樣的人?”

“人面獸心。”江逾白評價道。

這是江逾白能講出口的最嚴重的話。

他一般會用“神經病”來表達不滿。林知夏從沒聽他說過誰是“人面獸心”。

江逾白語重心長地勸告林知夏:“千萬別去舅舅家。”

“我絕對不會去的!”林知夏宣告道。

江逾白點頭,為她分析道:“你的舅舅不是好人。他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我的爺爺說,這種人不在乎規則和名譽,和他們交往,必須慎之又慎。”

林知夏語氣嚴肅:“對,你爺爺說得對。”

江逾白繼續譴責:“你的舅舅讓你去他家裏住,和表哥一起生活……他們沒考慮過男女界限。他們對你來說,基本等於陌生人。”

“是的,”林知夏陷入思考,“我知道的,十四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受到侵害的比例,高於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其中還有百分之七十都是熟人作案。我才不相信舅舅會保護我的安全。”

“他只會保護他自己。”江逾白斷定道。

隨後,江逾白又忍不住問:“你表哥在省立一中上學嗎?”

“不,”林知夏說,“我表哥小升初沒考好,上不了省立一中。”

江逾白推測道:“你舅舅想讓你當家教?不付錢的家教。”

“嗯!”林知夏很憤慨,“他就是這個意思。”

江逾白和林知夏達成了完全一致的意見。

這時,英語老師恰好走進了教室。

江逾白打開英語課本,裝出一副閱讀的樣子。

或許是江逾白裝得太像了,英語老師欣慰的目光落到了江逾白的身上。班級內部的讀書聲漸漸變弱,英語老師開始指名道姓:“江逾白,林知夏,你們兩個到講臺上來背書。”

剎那間,全班同學都看向了江逾白和林知夏。

林知夏掃視一眼課文,從容不迫地走上講臺。她面朝著同學,發音清晰,語速流利。英語老師非常滿意地說:“你們背課文,就照著林知夏這樣來,背到她這個水平,單詞要恰當地連讀,中間別卡殼啊。我跟你們講過吧?說英語的時候,你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往外蹦,聽起來是不禮貌的,那是權威性質的講話方式……”

班上寂靜無聲,英語老師清了清嗓子,又說:“江逾白,輪到你了,你過來背書。”

今天的早讀課上,江逾白一直在和林知夏聊天。他完全沒留意課本。雖然,林知夏剛剛背誦了全文,但是,江逾白只能記住開頭的兩句話、以及文章的大致內容。

江逾白站到講臺正中央,用英語覆述他記憶中的課文。他講出來的句子,和課本完全不同,臺下學生竊竊私語,英語老師插了一句話:“這樣背書也行吧。你們把課文融會貫通,再用自己的詞匯表達出來,活學活用,鍛煉自己的英語理解和運用能力。”

江逾白有驚無險地返回座位。他剛坐下來不久,前排的湯婷婷回頭問道:“江逾白,林知夏,你們倆都沒背書吧?”

林知夏小聲承認:“是的。”

湯婷婷見她臉色微紅,便問:“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早讀課應該看書,”林知夏說,“不應該和同桌聊天。”

可是,和同桌聊天,真的很輕松。

林知夏之所以把舅舅的事情告訴江逾白,是因為,她想和好朋友分享她的秘密。林知夏只會把秘密告訴江逾白一個人,因為他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他即將升入一所國際高中。

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規劃。

他們能在小學和初中階段作為同桌共處四年,這已經是一件讓林知夏感到慶幸的事情。而在下個階段,哪怕她和江逾白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依然會把他放在“最重要朋友”的位置上。

初三上學期,競賽班的部分同學還在為全國初中數學聯賽而努力,林知夏卻在準備一場名為“International High School Programmingpetition”的比賽,中文可翻譯為“國際高中生編程競賽”,通常被簡寫為IHSPC——這是一場盛大的國際賽事,每個國家都可以派出許多支隊伍,每個隊伍內必須有三名學生。

今年的比賽在俄羅斯的首都莫斯科舉行。

十二月底,莫斯科的氣溫偏低,天空也是霧蒙蒙的。林知夏剛從機場出來,就感受到了一陣洶湧的寒潮。她拖著行李箱,跑到帶隊老師的身邊,老師問她:“有信心拿金牌嗎?”

“有!”林知夏回答。

話雖這麽說……

當她深入俄羅斯的腹地,來到了俄羅斯選手的老巢,她心裏有些沒底。

林知夏知道,在國際賽場上,俄羅斯、日本、韓國、美國、中國這幾個國家廝殺得十分激烈。近幾年來,大學編程競賽的冠軍多半屬於俄羅斯。

林知夏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學習編程。她的數學功底非常紮實,還能把《數據結構》和相關算法倒背如流,因此她成功在省隊中脫穎而出。

然而,IHSPC不僅考驗了選手的數學邏輯思維,還要求選手具備一定程度的編程技巧。

林知夏寄希望於她的隊友。

這一次,與林知夏一同出戰的隊友,是省立一中的高三年級學長,也是信息學科競賽的佼佼者。

其中一位隊友姓蔡。蔡姓隊友小小年紀,就有很多白頭發,於是大家都叫他“老蔡”。

另一位隊友姓粱。他長相比較年輕,於是大家都叫他“小粱”。

IHSPC比賽開始之前,老蔡自我解嘲道:“我們這一組的三個人,名字裏帶著‘蔡’、‘粱’、‘夏’三個字,我們又菜,又涼,又瞎,齊活了。”

林知夏被老蔡的說法震驚。

更令她的震驚的是,他們完全被東歐選手包圍了。

他們的座位附近是俄羅斯隊、白俄羅斯隊、愛沙尼亞隊,拉脫維亞隊。這些隊伍裏的每一位同學都有一種很穩的氣質,都讓林知夏聯想起了羅馬尼亞大師賽上的Alexandrov。

林知夏坐直身體,嚴陣以待。

在林知夏的隊伍裏,小梁的編程水平最高。小梁負責編寫程序。而林知夏的數學功底最強。她負責分析題目。

他們順利解決了前三題,卻在第四題上遇到了障礙。這道題設置了一個以2為底的嵌套指數函數,函數已經被運算了M次,得到一個數值N,現給定一個X作為輸入,求N對X取模後的結果。

這道題出得非常巧妙,老蔡與林知夏持有相反意見。

林知夏堅持使用遞歸降冪公式直到模數等於1。老蔡認為,降冪不是這道題的關鍵點。老蔡曾經見過一道類似的題目,但他突然想不起來了。他與林知夏小聲爭論,小梁插了一句話:“老蔡,小林,到底怎麽做?你們快給個準信。”

林知夏拽過鍵盤:“抓緊時間,按我的方法來。”

“等等,”老蔡制止道,“你提交一次錯誤代碼,我們前幾題就白忙活了。”

是的,IHSPC的比賽規則十分苛刻。

選手答對了,不一定能得分,選手答錯了,一定會被扣分。

老蔡這麽一說完,林知夏的動作變得遲鈍。她重新梳理一遍邏輯,又在腦中運行程序。老蔡暫時把第四題放到了一邊,開始和小梁商量第五題的解決辦法。

林知夏低頭掃視第五題,又想起競賽老師的叮囑:IHSPC比賽的題目經常會給選手挖坑。很多時候,你以為你做出來了,其實你沒有。你以為你是正確答案,其實你漏掉了關鍵信息。IHSPC總是隱藏著一些特定的套路。

如果這是一場個人賽,林知夏可以隨心所欲地答題。但她身在團體中,她必須小心謹慎。她詢問老蔡對於第四題的看法,而老蔡正在敲擊鍵盤,編寫第五題的答案。

林知夏問他:“第四題不用費馬歐拉定理,還能用什麽方法?”

老蔡目光專註地盯著屏幕:“你等我把第五題寫完。”

“第五題你想怎麽做?”林知夏又問他。

老蔡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臉型圓潤如銀盤,通身顯出一種富貴的氣派。老蔡不像是一個普通的理工科書呆子,他身上蠻有靈氣——這是小梁心中對老蔡的評價。

小梁和老蔡作為信息學科競賽的隊友,已經合作兩年多了。原本,他們還有另一個隊友,但是,那位隊友的編程實力偏弱,教練就臨時把林知夏調進了老蔡的隊伍裏,讓林知夏代表省立一中出戰今年的國際高中生編程競賽。

老蔡與林知夏的合作並不愉快。

林知夏的不斷追問,打斷了老蔡的思路。老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林知夏還在觀察他:“你的第十七行代碼,好像有個手誤。這裏不應該讓二進制字符串左移兩位……”

老蔡說:“我故意這麽寫的。”

小梁也說:“小林,你讓老蔡寫完。”

林知夏察覺氣氛不對。她立刻閉嘴,不敢吱聲。

這場比賽十分漫長,將從上午十一點持續到下午四點。到了中午一點左右,林知夏就很困了。她強打精神,盯著隊友敲鍵盤,光標在屏幕上不斷移動,她暗暗地想,C++真是簡潔快速的語言,雖然固定的靜態結構是C++最大的缺點,但是她依然喜歡C++,因為C++是計算機底層架構的一把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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