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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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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女子的溫婉清秀,添上一點笑容就有一點兒嬌媚,讓人歡喜。

若是再染上胭脂,點了唇……

“姐姐這般漂亮,殿下掀了蓋頭的時候,不是要看呆了嗎?”臻璇喃喃道。

臻琳沒料到臻璇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臉紅到了耳根,比胭脂還紅,她啐了一口:“不正經。”

臻璇嘻嘻笑了,躲開了臻琳要拍她的手。

一旁的花露與花霽也是笑了。

臻琪和臻環前後進來。見臻璇在了,笑話道:“你這哪裏像是嫁了人的,分明就是還住在侍郎府裏。”

臻璇莞爾。

姐妹四人圍著說話,就仿若回到了那一日的清晨一般,人人都洋溢著喜氣。

但也有不同。那日的怒喊哭泣,絕對不會在今日重演。

段氏請的全福夫人還是謝夫人,兩人相攜進來,謝夫人見了小輩,高興地與段氏道:“女兒家當真是十八變的,瞧瞧這一個個的,我每一次見都覺得比前一次漂亮。”

段氏謙虛了幾句。

謝夫人與臻璇道:“郡夫人身子可好?從甬州回來也小半年了。總想起郡夫人呢。”

郡夫人指的是鄭老太太。臻璇回道:“祖母一切都好,祖母也惦記著夫人呢。”

謝夫人點點頭,又去看臻琳。

上一回也是她給臻琳梳得頭,只盼著這孩子能穩穩當當走過婚姻路,誰知遭了那樣的變故。

出事之後,謝嶼澤幫著周旋。但女子名聲豈是那麽容易挽回的?謝夫人惋惜過,這麽好的一個姑娘實在可惜……

好在峰回路轉。

七皇子尊謝嶼澤為師,也經常來謝府求學,他的品行謝夫人看在眼裏,這門親事她的打心眼裏讚同。也因此特地親自去了甬州,就是為了與裴家說一說這事。

到了今日,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謝夫人從花露手中接過梳子,替臻琳梳頭。

念的還是那一首些吉祥話,多子、富貴、齊眉,聲音溫柔如水,叫人不知不覺潤了眼眶。

樣樣都要好,這一回樣樣都會好。

段氏紅了眼,背過身拿帕子抹了抹,這才轉過身握了臻琳的手,幾度哽咽:“懷你的時候,就有師太與我說過,肚子裏的這個是個有福氣的,我一直記著也一直信著,苦日子都過去了,以後就是好日子。”

苦日子。

臨上轎被退婚,在生與死之間猶豫過、害怕過,直到對著佛祖日夜誦經,內心才真的一點點平靜下來,平靜得什麽也不想。

那段日子臻琳不敢說苦,家中能接納她,姐妹們沒有排斥她,她已經心滿意足,她只是愧疚,作為姐姐沒能給妹妹們掙來一分榮耀,反倒是要拖累了她們。

她不苦,但她知道段氏很苦,段氏為了她操透了心。茹素的頭幾個月,段氏瘦了整整一圈,臉盤都尖了。

段氏從前喜歡熱鬧,年節時也會去相熟的人家走動,但臻琳出事之後,她推掉了所有的應酬。段氏不怕別人說,臻琳沒有做錯什麽,她擡得起頭挺得起胸,但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與碎嘴之人大鬧一場。

段氏要打理家中大小事,一刻都馬虎不得,即便是身體欠佳,也一樣要打起精神,偏偏心裏記掛著幾個孩子,夜裏睡不踏實,損得都是身子。

等臻琳一會穩穩當當上了轎,三天後順順利利回了門,段氏的心也能放下了。

臻琳想著母親的不易,握緊了她的手,用力點了點頭:“母親,都過去了。”

段氏強忍了眼淚,頷首。

臻珂正巧來了,段氏怕招哭了臻琳,起身出了屋子。

“四妹妹,總歸是我們兩個京中作伴。”臻珂上下打量著臻琳。

臻璇看向臻珂,臻珂和印象裏的變化並不大,眉間自有一股憂郁,腰很細,看不出已經生養了兩個孩子。

文家在臻琳被賜婚之後待臻珂客氣了一些,也僅僅是客氣而已,臻珂自己不爭,只想太太平平過日子,與那些太太奶奶們也還算相安無事。

謝夫人看了眼時辰,道,“差不多了,要去磕頭了。”

因著皇家娶媳婦,並沒有送嫁和迎親的喜娘,由官宦人家的全福夫人來充當這個角色,謝夫人不推辭,攬了過去。

臻琳被扶著去了正屋。

大老爺含淚與段氏坐著,等臻琳磕了頭,他去了前院。

賓客們陸陸續續來了,都是相熟的,口中全是吉祥話,無人提一句從前事。

外頭鞭炮陣陣,按著吉時,花轎到了胡同口。

四擡的花轎停在垂花門外頭。

迎親的全福夫人是大皇子正妃的娘家嫂嫂,笑意盈盈催了三催。

臻琳在蓋頭落下來的時候閉上了眼睛,一片海棠色。

臻律蹲下背了臻琳上轎,起轎的時候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滾滾而來,白色煙霧裏,轎子越行越遠。

段氏終究還是哭了出來,扶著曹氏不住落淚。

曹氏安慰了幾句,只是這個時候的安慰總歸蒼白,她勸不住,便扶著段氏回了屋子,哭了一場。

外頭女客們要開席面,只靠兩個姨娘怎麽成體統,曹氏先出去招呼,段氏凈了面補了妝才回到了席面上。

喜宴圖一個熱鬧。

彼此勸酒行酒令,待用完了,還安排的戲班子。

等客人們陸陸續續走了,段氏才算是空閑了一些,想起昨日臻璇匆匆回去,她又只聽了去幫忙的婆子們幾句回話,到底不放心,又問了兩句。

臻璇垂著眼,抿了抿唇,輕聲道:“燒了不少東西的,具體的還要等桃綾她們盤點之後才曉得。”

“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這個問題,昨日就已經商量好了答案,臻璇道:“那兩個丫鬟引的火,雖不是故意的,也是她們疏忽了。”

段氏聞言有些狐疑。

昨天才問了張沛的來歷,要想法子打發這兩個丫鬟,怎麽就突然送了這麽好的機會在跟前?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按回話的婆子的說法,段氏曉得那庫房不可能無緣無故燒起來,臻璇這會兒給了她這麽一個理由,定然是有道理的。

段氏掌家多年,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抵是有些情況不好說開去,便是娘家人也不能說,那她也就無需再問。

至於那兩個丫鬟,本就是要打發掉的,借這麽一個由頭,倒是聰明,也省事。

臻璇在日落之前回了青花胡同。

夏頤卿則是去了七皇子府,並非以新娘妹夫的身份,而是七皇子的儐相。

一般賓客不敢強敬七皇子酒,但同是皇子的兄弟之間少不得勸酒,夏頤卿作為儐相,怕是要喝上不少。

臻璇換了衣服,在東間坐下,喝了口熱茶,又叫杏綾去廚房裏備了醒酒湯,才開口詢問執棋:“添香和紅袖都賣出去了嗎?”

執棋垂手應話:“中午的時候,方媽媽請來的牙婆,人已經賣了。”

“你晚些與雲在說一起,要讓牙婆把人賣得遠遠的。她們既然想與人做妾,牙婆不會找不到買家的。”

執棋應了,又與臻璇道:“方媽媽那裏,應該是瞞過去了。她問了些奶奶屋裏的事。”

臻璇挑眉,睨了執棋一眼:“你怎麽答的?”

275章 京中(八)

執棋想起白日裏方顯餘家的與她打聽的那些話,不自禁微皺了眉頭。

主子屋裏的事都有規矩,貼身伺候的人手最要緊的便是嘴巴緊,不把屋裏的事傳揚出去。方顯餘家的明知不可問還是來問了,讓執棋有些反感。

但執棋是曉得臻璇的意圖的,便也沒有直接拒絕,繞著圈子說了一些事。

方顯餘家的是為了牙婆的事來的,她腳步匆匆,見了執棋便問:“聽說姑娘要找牙婆來?”

“對,要賣人呢,媽媽替我尋個好一些的牙婆,今日就賣出去了。”執棋說罷沖前頭三進的方向努了努嘴。

方顯餘家的原本以為是要買人,誰知竟是要賣,詫異道:“今日就要賣出去?是不是太趕了些?二爺與奶奶都出門去了……”

“奶奶臨走前吩咐的。”

“二爺的意思如何?”方顯餘家的湊過去悄聲問了一句。

執棋斜著眼兒看了她一眼,不由好笑:“媽媽這話問的,後院的事都是奶奶做主,我們爺從不管這些。”

方顯餘家的笑得有些尷尬,還是繼續問:“我聽說,那兩個是官老爺送給二爺的?”

“哪是送給二爺的。”執棋搖了搖頭,“是有官老爺見奶奶出門身邊伺候的人手不夠,這才送來給奶奶的。但是媽媽,您也瞧見了,屋裏伺候有我和桃綾、杏綾,院子裏的事,那兩個瞧著也做不來,留著也沒什麽用,還是早早賣了好。”

“桃綾、杏綾兩位姑娘是奶奶的陪嫁,姑娘原就是二爺身邊伺候的吧?”方顯餘家的掩嘴笑道,“叫不曉得的人看了,還當姑娘是奶奶身邊的呢。”

執棋聽了這話擰了眉頭,不悅道:“二奶奶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奴婢自然要聽奶奶的吩咐的。媽媽。有些話不能亂說,萬一傳出去叫人誤會了,我還怎麽在這院子裏做事。”

見執棋言語之中有了怒氣,方顯餘家的趕緊安撫道:“姑娘莫急。是我不會說話。姑娘先等等,我去尋了牙婆來。”

趁著方顯餘家的走開的工夫,執棋去見了紅袖和添香。

一聽能離開夏家,兩個人面上都露了笑容,問起了後頭的安排。

執棋淡淡道:“能有什麽安排,你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自是發賣出去了。”見紅袖和添香面上一白,執棋繼續道,“放心,會叫牙婆給你們賣一個好去處。你們的要求也不高,還會找不到一個機會嗎?”

紅袖和添香面面相窺,去了裏屋壓著聲商量了一刻鐘,又出來道:“那就賣吧。姑娘,給我們一條好路子。我們日子過得好,斷不會胡言亂語的。”

執棋抿唇,又道:“發賣的理由是你們燒了庫房。”

紅袖沒有明白,怔怔道:“不是我們呀,是那……”

執棋打斷了紅袖的話,看著她的眼睛,道:“沒錯。你們沒做,但是,奶奶說你們做了。”

紅袖還要再問,被添香拉住了,她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方顯餘家的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牙婆。

牙婆姓陳。穿著幹凈,身形發胖,手上戴了一個玉鐲,也不知道是哪家賞的,與她的手腕差不多大。卡在那兒上下不得,顯得滑稽。

陳牙婆一雙眼睛閃著精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紅袖和添香,把她們看得背後發了毛,才移開了目光與方顯餘家的道:“還過得去吧,方媽媽想多少銀子賣了?”

方顯餘家的看向執棋。

執棋嗤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兩人的賣身契,與陳牙婆道:“陳媽媽看著來吧,都是死契,回頭賣個好人家就行了。”

陳牙婆最喜歡主家急買急賣的生意,這種生意價格很容易說,跟送上門來的一樣,她咧嘴露出微黃的牙齒,擡手比了一個三:“三十兩銀子,兩個一塊。”

這個價格偏低了,方顯餘家的清楚,當下就瞪了陳牙婆一眼:“這個價不合適吧?”

執棋卻不含糊,當下點了頭:“家裏不差幾十兩銀子,卻多了這兩張嘴吃飯。陳媽媽一會就帶她們走吧,回頭奶奶回來看到這兩個,心裏膈應得慌。”

添香叉著腰,沖口道:“奶奶為何要賣我們?”

“你不知道?”執棋冷笑,“後頭可還黑乎乎一片呢,點火的時候可舒坦?”

添香白了臉:“不是我們燒的。奶奶這是容不下我們要拿這個當借口?”

執棋一副不願與添香多說的模樣,把這事交給了方顯餘家的:“方媽媽送她們出去吧,我可不想聽她們胡說八道。”

方顯餘家的費了些工夫,把人送出去了,回來同執棋說:“那兩個是急壞了,胡說一氣。”

執棋不置可否,添香既然明白了,那說的話自然都是一個意思,全是誤導方顯餘家的的。

方顯餘家的搬了把杌子在一旁坐下,問道:“二爺身邊是不是只有一個姨娘?我記得姓杜,聽說老祖宗很喜歡她?”

“是啊,不過杜姨娘病了很久了,十天裏九天是躺著的。”

方顯餘家的轉了轉眼珠,又道:“要我說啊,添香和紅袖那兩個的模樣雖不錯,可比起姑娘們可差遠了,確實入不了奶奶的眼。”

“最漂亮的那個深得奶奶信賴,留在甬州看院子呢,我看呀,奶奶是想把她一直留在身邊的。”

執棋說得含糊,方顯餘家的就想差了,漂亮的留在身邊的丫鬟,那就是將來要擡作姨娘的。

這麽說起來,臻璇留不得那兩個丫鬟倒也說得通。

又問了幾句屋裏事體,見執棋面上有幾分不耐煩,方顯餘家的才告了辭,回去找方顯餘。

兩公婆關了房門,悉悉索索講話。

“我看這事是瞞過去了,奶奶把那放火的罪過按在那兩個蹄子身上發賣了出去,我看著呢,那是一刻也不願意等,連價錢都不說,直接就賣了。”方顯餘家的撇撇嘴,“我們這個二奶奶,心眼可是小的。”

“不見得吧?身邊一個比一個漂亮。”方顯餘應了一句。

“漂亮?你膽兒肥了?是不是叫那幾個漂亮的給勾了魂了?”方顯餘家的跳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大了。

方顯餘一把捂住她的嘴:“瘋了你,這個時候你怎麽想到那上頭去了!”

方顯餘家的怒氣沖沖,卻也知道不是計較的時候,道:“身邊的漂亮,那都是心腹,捏得牢牢的,我聽說還有個漂亮的留在甬州等二爺收房的,奶奶要在二爺身邊安排自己人,哪裏能叫那兩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蹄子搶了先。都沒跟二爺招呼一聲,就把人賣了。”

“內院賣個丫鬟,這麽點兒事,哪裏要和二爺說。”方顯餘說完,又琢磨了一番,“不過啊,奶奶既然定了是那兩丫鬟放的火,就不會再仔細查下去,否則這事她也不好說。”

方顯餘家的聞言松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應該沒事了?”

“應該能瞞過去。”

方顯餘兩公婆此刻的想法,執棋不得而知,她只把自己與方顯餘家的的對話告訴了臻璇。

臻璇聽完,點點頭:“後頭燒得一塌糊塗,你們盤對起來也要好幾天,仔細些,但別驚了他們。”說完,起身拿了賬冊粗略翻了翻,嘆了口氣,道,“字畫和布料,便是沒有少,也被燒幹凈了;易碎的東西也不會有個完型;興許也就是頑石能幸存。”

火燒,真是一個好辦法,一了百了,少了的東西全部可以推說是燒了。

臻璇合上了冊子,轉身問執棋:“若是你,你會從庫房裏選什麽拿?”

執棋面上白了白,曉得臻璇是尋個參考,絕對不是懷疑她,她靜下心想了想,道:“金銀。”

臻璇挑眉,倒是和她想一塊去了。

偷拿庫房的東西為的就是一個“錢”,字畫古董都值錢,卻不好轉手,且容易留下線索,金銀卻不一樣,拿去金鋪裏熔了,賣也好打新的玩意兒也好,總歸方便,即便是查起來,幾年前熔掉的東西,幾個店家會記得樣子。

“著重對一對金銀,昨日火雖然大,卻未必都熔了。”臻璇吩咐道。

執棋點頭應了。

等用過了晚飯,臻璇又吩咐道:“廚下再備些白粥和小菜,二爺怕是喝了一晚上的酒,都沒吃過飯菜。”

直到快敲了二更,夏頤卿才回來了。

腳步有些浮,臉色倒是不紅,身上酒氣很重。

臻璇叫人去廚房端醒酒湯來。

夏頤卿微微搖了搖頭:“從殿下府裏出來的時候喝過一碗了,先沐浴吧,免得屋子裏都是酒味。”

臻璇聞言,便叫人擡了熱水進來。

夏頤卿不要人伺候,梳洗幹凈之後才出來,頭發上沾了水汽,端起醒酒湯喝完。

“二爺要不要用些小粥?”臻璇拿了帕子替夏頤卿擦去發梢上的水珠。

夏頤卿瞇著眼沒動,半響後應了一聲。

白粥和小菜很快被呈了上來,臻璇陪著夏頤卿用了半碗。

夏頤卿放下筷子,擡手輕輕按在臻璇頭頂,道:“殿下看起來很高興,放心吧。”

臻璇微微一楞,明明沒有問,明明她把擔憂都掩在了心底,夏頤卿還是看了出來,安慰了她。

她彎著眼兒笑了,慢慢點了點頭:“好。”

276章 花事(一)

章節名永遠是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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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睡得並不踏實,反反覆覆都是夢境。

夢中,是一身正紅笑顏如花的臻琳,下一刻,淚水滿溢,嫁衣如火,妝容模糊。

她似乎聽見了侍郎府外裴大老爺的悲鳴。

她牽著臻琳的手,一紅一紫的身影走過長長的甬道,如同她們在甬州裴家時牽手走過青石板路一般。

夢境的最後,是海棠紅蓋頭遮住了容顏的臻琳,隨著鞭炮轎子越走越遠……

臻璇猛得睜開了眼,感覺四肢發麻,而屋裏頭的蠟燭已經點了起來,她覺得光線格外刺目,刺得她淚流滿面。

夏頤卿就在身邊,低聲問她:“七娘,魘著了?”

臻璇呆呆望著承塵,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她扯出一個笑容,道:“吵到二爺了?”

一開口,才發現嗓子都是幹澀的,聲音發啞。

夏頤卿披了一件衣服下了床,倒了杯水,又到床邊坐下。

臻璇已經清醒了,拿手背擦了擦眼淚,坐起來接了水過去。

夏頤卿握住了臻璇的胳膊,褻衣透著濕氣,他微微皺眉,道:“出了這麽多汗,洗一洗再睡吧,莫著涼了。”

被他這麽一說,臻璇自個兒都覺得有些冷,不由縮了縮脖子。

外頭是杏綾守夜,聽見裏頭聲音,她趕緊穿好衣服進來。

熱水送到了凈室,臻璇抱膝坐在木桶裏,想起剛才的夢,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呢?

明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昨日裏是她親眼看著臻琳上轎,晚上夏頤卿還與她說過七皇子瞧著很高興。臻璇應該是已然安心了的。

是不是就是因為安心了,這兩年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慌亂那些驚恐才會一股腦兒地冒出來?

那一天不僅僅是臻琳的噩夢,也是整個裴家的噩夢。

這些噩夢冒了出來,大抵就能永遠散去了吧……

臻璇心中有事。不由泡了許久,直到感覺水有些涼了才起來。

杏綾拿湯婆子熱了一件新的褻衣,穿上身之後暖和不少,出來一看,床上被褥也換了新的。

等夫妻兩人躺下,杏綾撒了帳子吹燈出去了。

錦被雖然也拿湯婆子烘過了,但一時半會的也不太暖,屋裏雖有火龍,臻璇還是覺得冷。

她往夏頤卿懷裏靠了靠。

夏頤卿的胳膊繞了過來,另一只手握了臻璇的手。指尖微涼,他輕輕摩挲,道:“睡吧。”

夏頤卿什麽都沒有問,在臻璇身後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像在安慰一個孩子。

臻璇心中一悸。突然就想說一說剛才的夢,可張了張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臻璇的情緒,夏頤卿輕聲又勸了幾句,他的唇就在她的額頭邊,呼吸氣息落在鬢發上,有些癢。

臻璇幹脆把額頭靠在夏頤卿身上。平緩的心跳聲讓臻璇一點點踏實了下來,倦意漸漸泛上。

這之後是一夜好眠。

臻璇再睜開眼的時候,夏頤卿並不在身邊。

她撩起帳子往外看,屋裏亮堂,天已經大亮了。

臻璇喚了一聲,杏綾便進來了。

“什麽時辰了?”臻璇問道。

杏綾道:“差一刻就巳時了。”

臻璇皺眉。竟然這麽晚了,別說嫁了人之後,從前的閨中,她也不是貪睡之人,早早就起來了。

也難怪夏頤卿不在。這個時辰定然已經出門去了。

臻璇披了衣服下床,杏綾過來伺候,道:“二爺說,奶奶夜裏魘著了睡得不好,便不叫奴婢們驚擾,好讓奶奶多睡一會。”

雖說是多睡,但這也睡得太過了,虧得是在京城,只有他們兩夫妻,沒有長輩需要請安。

臻璇梳洗之後,用了點粥點,便問起了外頭的情況。

杏綾也不太清楚,正巧雲在回來替夏頤卿取東西,便被執棋攔了。

執棋問了幾句,又進來回臻璇。

陳牙婆那裏,雲在自會去招呼,按著臻璇的意思把紅袖與添香賣得遠些。

而七皇子和臻琳,天未亮時就已經進宮謝恩去了。

臻璇擡手按了按太陽穴,一切按部就班,應當是沒有什麽差池的。

不僅僅是臻璇擔心,侍郎府裏段氏也是揪著心的。

段氏一夜無眠,又是大清早起來,等聽人報了七皇子和臻琳已經入了宮了,她面上更添了幾分緊張。

李姨娘寬慰道:“太太,姑奶奶行事得體大方,宮裏主子們也會喜歡的,您放心吧。”

段氏不敢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那些擔心都不吉利,說明面了不好,可還是掛在心裏。

明明活了這把年紀,明明大事小事見過不少,可段氏這會兒覺得,她怯場了,她不是那個談笑風生端莊精明的裴侍郎夫人,她只是一個母親,很普通的為女兒擔憂的母親。

這份擔心一直存到了臻琳回門。

等聽說七皇子也一塊來了的時候,段氏長松了一口氣。

側妃回門,七皇子可來可不來,但若是來了,便是給了側妃大體面。

臻璇與姐妹們擁著段氏等在垂花門裏。

聽見從遠處而來的車軲轆聲,段氏擡著頭張望,馬車停下,花露和花霽先下了車,扶著臻琳下來。

臻璇望著臻琳。

她梳起了婦人頭,插著一支蝴蝶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身上繡石榴花開的如意襟襖子依舊是海棠色的。

見段氏盯著那步搖,臻琳扶了段氏的手,道:“昨日進宮謝恩時昭儀娘娘賜的。”

聽了這話,段氏笑著點了點頭。

惠昭儀賜了金步搖,臻琳又戴上了,可見昨日婆媳兩人見面應該是相談愉快的。

到了正屋坐下。沒一會兒,七皇子便來了,後頭跟著裴大老爺與五老爺、七老爺,在後頭是夏頤卿並臻衍、臻律幾兄弟。

大老爺雖是岳丈。卻也不敢走在七皇子前頭。

彼此問安見禮。

臻璇是頭一回看清七皇子的模樣,上一回甬州天寧寺後門匆匆擦肩,還是臻琳瞧見了他鞋上的金線盤繡祥雲猜出了身份,那是只記得他面如冠玉,這會兒一瞧,當真是翩翩俊秀少年郎。

七皇子身份不同一般,後院女眷多也不方便,簡單認了認親。

到了臻璇的時候,七皇子上下打量了兩眼,臻璇莫名。卻聽七皇子回頭喚了夏頤卿,道:“那年法成寺,你來遲了,是不是……”

這句話不著前後,旁人聽不懂。臻璇和夏頤卿卻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那年法成寺,段氏、曹氏帶著孩子們去上香,臻璇去和莫三奶奶見了禮,再去尋段氏的時候撞到了夏頤卿。

那時只覺得巧,明明是在離甬州千裏之外的京城,兩個人竟然也遇上了。

恰到好處地彼此問候之後,便各自散了。

臻璇那時猜測過夏頤卿進京的理由。卻不知道那日夏頤卿是與七皇子有約,因為偶遇了她而耽擱了一會。

是也不是,臻璇不好回答。

夏頤卿也有些尷尬,他知道七皇子是在調侃。

那日法成寺,所謂的“打聽打聽”也就是隨口一說。

只不過七皇子那時遠遠看到了臻琳,而臻琳不會單獨外出。他自然也知道裴家其他人也在寺中,依次來推斷夏頤卿的行跡,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可這玩笑話顯然是猜中了。

“殿下……”夏頤卿頗有幾分無奈。

七皇子卻是一本正經:“我是你姐夫。”

認完了親,男人們就出去了。

曉得臻琳與段氏定然有貼心話要說。曹氏把幾個孩子都帶了出來。

臻璇與姐妹們去了臻琳的房間,裏頭少了不少擺設,桌椅還在,便都落了座。

臻琪支著下巴與臻璇道:“我瞧著七妹夫與殿下交情不錯?前天夜裏還去給殿下做了儐相?”

“恩,喝了不少回來的。”臻璇答道。

臻琪嘻嘻笑了:“不愧是和皇家做生意的,關系厲害呢。”

臻環突然插了一句:“七姐夫和好多人都熟,聽說和五姐夫也相熟?”

臻琪一怔,她沒想到臻環會開口,說得還是這種調侃話,漲紅了臉,道:“別胡說!”

臻環挑眉睨了臻琪一眼:“都訂了親了你怕什麽。”

臻璇趕忙打了一個岔,問臻環道:“你怎麽知道二爺與傅四爺相熟?”

“九姐姐說的。”臻環看向臻璇,“那年你們從傅家莊子回來,馬車陷在泥裏,不是七姐夫經過幫了一把嗎?”

造化便是這般巧的。

當年事一樣一樣,成了今天的局面。

夏頤卿與傅四爺,與七殿下都相熟,與顏慕安也很熟悉,他們都娶裴家女。

有一些是裴家自己定的,有一些是皇命,而那些皇命不過是為了七皇子的路順暢而已。

從臻琪與傅四爺定親開始,臻璇和臻琳的將來也就定下了。

臻璇抿了抿唇,她又想起了那天與秦伯琛說過的話。

無論是皇恩浩蕩,還是父母之命,為人臣者,為子女者,都需要接受。這輩子看似因旨意而定,可實際上關系的只是自己的心。心若在,甘之如飴。心若不在,便是沒有忠孝仁義壓在背上,也終究是一場苦守。

外頭傳來腳步聲,臻璇擡頭去看,見到了含笑而來的臻琳。

她想,這個道理,她的四姐姐也是明白的。

ps:

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277章 花事(二)

臻琳在姐妹間坐下,打量了這間有些空蕩的閨房,笑著道:“就算是搬空了也覺得熟悉。”

臻璇聞言也是笑了,即便這院子臻琳前前後後加一起也不過是住了半年多,但她明白這種感覺,閨中的一切在出嫁後都會覺得熟悉,心裏就是有這麽一種感覺。

臻琳也知道姐妹們擔心什麽,她彎著唇角,道:“我挺好的,殿下也很好,真的。”

臻璇握了臻璇的手,暖暖的,她也笑了:“那就好。”

午飯擺在了花廳裏,中間用屏風隔開,男女各一邊。

臻璇坐在臻琳邊上,聽得對面不時有笑聲,而段氏臉上也有笑容,她也松了一口氣。

用過了午飯,七皇子和臻琳便回去了。

臻璇也沒有多留,與夏頤卿一塊回了青花胡同。

過了這一日,臻璇一下子空了下來。

執棋和桃綾亦能抽出時間來清點燒得一塌糊塗的庫房。

臻璇過去看了幾次,就如之前她和執棋預料的,字畫、布匹基本都沒個完型,只能看到地上一團焦黑的屑子,在背風處擋了風,這才沒有被吹散,偶爾有一兩副畫運氣好,燒了一半就被滅了火,雖是黑了,好歹還能分清楚是什麽東西。

頑石黑乎乎的,雲在和晝錦來抱了走,大抵收拾收拾還能有個模樣。

瓷器、玉器碎在地上,看得人心疼不已。

而臻璇想要著重對一對的金銀器,庫房裏極少,翻來覆去只尋到十來件燒變形了的,剩下的一無所獲。

對照冊子來看,家中金銀器近白件。

臻璇看著手中的冊子,桌上放著執棋和桃綾擦幹凈的十來件金銀器,那些金銀器都是大件,造型也比較奇特。大抵是送出去熔了太醒目,這才被留了下來。

臻璇掃了一眼金銀器,與執棋道:“別單單看庫房,把別的房間也一並搜一搜。許是放在別的地方了。再叫雲在看一看前院有沒有。小心一些,別打草驚蛇叫他們曉得我們在查金銀器。”

執棋應聲去了,臻璇閉目養神。

這個虧空數字是很大的了,便是有一些放在他處,也不可能把這麽大的數量彌補回來。

方顯餘和他媳婦弄走了這麽多東西,換做銀兩那也有一兩個箱籠了,他們這些錢用到哪裏去了?

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和普通管家人家無異,是顧及著不敢在方懷德面前露出來而特地沒有露白,還是方懷德也同他們一夥拿了東西。在主家進京的時候把全家上下的好東西都收了起來?

臻璇一時也沒個答案。

等夏頤卿回來,臻璇把冊子與東西放在他跟前,道:“二爺,執棋和桃綾點了庫房裏的……”

夏頤卿的臉色陰沈了下來,薄唇緊抿。

臻璇看得出來。夏頤卿心中的震驚與她無二。他們都知道方顯餘拿了東西,卻不曾想到膽兒大到拿了這麽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不是膽大包天,又怎麽能做出火燒庫房的事情來。

夏頤卿把冊子覆在桌上,示意臻璇先坐下,他擰著眉,壓著聲道:“我明日裏叫晝錦和雲在去打聽打聽。”

熔金銀這個行當。不是誰家都能做的,要有官府的手續,因此,即便是京城這麽繁華的地方,鋪子也不算多。

方顯餘兩公婆自是不敢把這事交給別人露了口風,自是親自去的鋪子。雖然前後幾年跨度。但未必沒有鋪子有印象。

臻璇點點頭,他們暫時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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