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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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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時提及,定是有他的原因,臻璇便把疑惑壓在了心底,打算回去之後再問上一問。

不敢打攪鄭老太太休息,眾人起身退了出來。

在聽風苑門口,恭謹目送大老爺與鄭氏回了中和院,夏頤卿送夏景卿出角門回外院,臻璇與夏湖卿跟在後頭,低聲細語。

“三妹妹,從前的初一十五,周姨娘也會去長生居嗎?初一時那次並沒有瞧見她。”對於今日出現的周姨娘,臻璇很是奇怪。

夏湖卿撇撇嘴,道:“偶爾會去,平日裏請安,有時也會跟著去呢。只不過她樂意來立規矩,我們還能攔著不成?反正,我是弄不懂屏翠園裏的那些事,按說便是要來,也應該是小嫂子來,她是二房奶奶,與周姨娘不同哩。但她極少在長生居裏露面,說起來我姨娘也從來不去的,偏生就周姨娘愛去湊熱鬧。”

夏湖卿的姨娘溫氏,臻璇在中和院裏見過一兩面,面容姣好,言語得體,幫著鄭氏管事,很得信任。溫氏有時會陪著鄭氏去鄭老太太那裏,站在鄭氏身邊伺候,從不多言。又因性情溫和,長房的下人提起溫姨娘,很少有說不好的。

同樣是妾,同樣是一子一女,周姨娘的評價遠遠比不上溫姨娘,周姨娘提起鐘姨奶奶時是妒忌、不滿,而提到溫姨娘時,更多的是忿恨。

230章 舊賬(四)

夏頤卿從凈室出來時,臻璇正斜坐在床上,桃綾坐在床邊替她揉著腿。

走過去一看,褲腿卷了起來,露出了白皙雙腿,膝蓋上的青色點子在燭光上格外刺眼。

臻璇見夏頤卿盯著她的腿看,紅著臉要拉錦被來遮,卻被夏頤卿制止了。

夏頤卿在臻璇身邊坐下,問道:“我們到長生居之前跪了很久?”

臻璇搖了搖頭:“不是很久,當時只覺得酸痛,也沒有多想,剛才梳洗時才發現起了青子。我也不曉得為什麽會這般厲害。”

桃綾見他們夫妻有話要說,不好再在寢房裏耽擱,福了一福退了出來。

夏頤卿起身從床尾的抽鬥裏取出一個白玉瓶子,從中倒了一些藥水在掌心,覆上臻璇的膝蓋。

臻璇嚇了一跳,縮了縮腳要躲:“二爺,這種事叫丫鬟來做就好。”

夏頤卿不語,只握住了臻璇的腳踝不許她亂動,手上不停,細心揉著。

臻璇不懂岐黃,光靠味道分不出其中明細,只覺得入鼻有些澀有些酸,說不得好聞。夏頤卿的動作不輕不重,藥水合著掌心的暖度一點點滲入,初時只感覺溫和,過了一會,膝蓋處就隱隱有些發熱了。

大抵是藥水的作用吧……

不僅僅是膝蓋,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臻璇擡眼去瞧夏頤卿,側面看去,只見他一本正經替她揉藥,薄唇微微抿著,濃黑眉毛飛揚入鬢,目光炯炯且專註,那面容叫燭光一照,竟似溫玉。

好看得緊,好看得臻璇不敢再看。

揉了一條腿。又換了另一條,加了一次藥,直到夏頤卿覺得妥當了才作罷。他蓋好了瓶子。甫一擡頭,才察覺到他的小娘子已經臊紅了臉。咬著下唇不敢看人了。

瞧臻璇這幅羞澀模樣,夏頤卿稍怔,覆又不禁彎了唇角。

臉皮子這般薄,幸虧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若還有丫鬟在旁,恐怕臻璇這會兒已經是躲到被子底下去,不敢叫人瞧見這一臉緋紅了。

這會兒若是再逗她。怕是要不依了。

夏頤卿把瓶子收回抽鬥裏,架子上的水盆沒有端出去,他走過去洗了手,背身與臻璇道:“都是活血化瘀的藥材。雖然不好聞,效果還是不錯的。揉開了,也不會瘀很久,幾天就散了。”

臻璇應了一聲,往床裏頭挪了挪。蓋好了被子。

“長生居裏雖是燒了地火龍,抵不過天冷,要是吃進了寒氣,就不好了。”夏頤卿一面說,一面脫了鞋子上了床。

臻璇正了正心神。不去想剛才的情景,指了床尾的抽鬥,道:“我不曉得那裏頭還收了藥。”

夏頤卿解釋道:“練劍時難免磕磕碰碰,都是些小傷,要是請了大夫難免要驚動祖母和母親,便偷偷藏了藥。執棋和執畫不敢動我的東西,收了這些年都沒叫人發現。”

臻璇打量著這千工拔步床,用的是上好的香楠木,圍廊雕工精細,大小欄板都是折枝花卉紋理,小小抽鬥上頭亦雕了梅蘭竹菊,臻璇住了一個月,那抽鬥裏收了什麽她也沒有去打開過,這才不知道其中奧妙。

等過些時日,定要打開瞧瞧。

想到夏頤卿也是跪了一會的,臻璇問道:“二爺沒有起青子吧?”

“無事。”示意臻璇睡下,夏頤卿吹了燈下了帳子,“你明日再看看,不行再上一次藥。”

臻璇的雙手絞著被子,聲音幾分軟糯幾分羞:“叫丫鬟們伺候就好了,不敢勞動二爺。”

替妻子上藥,夏頤卿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見臻璇害羞,攬過她在額上輕啄一口,也不多言。

即便是夜深人靜夫妻獨處,臻璇也不願意繼續圍著這個話題轉,她理了心神掃開旖旎,道:“在聽風苑裏,四叔說過三叔叫二叔祖母訓斥了,我看到二爺若有所思,可是有想到什麽?”

“也沒有什麽。”夏頤卿的話模糊不清,似是不想多談。

是不願意提起二房的事,還是因為這些事告訴自己沒有必要?

臻璇一時分辨不出,若是前者,她能理解一二,畢竟那不是什麽叫人爽快的事情;可若是後者,臻璇會覺得不踏實。

往夏頤卿那側靠了靠,臻璇鼓起勇氣,問道:“我想知道。我答應了老祖宗過些天去隨她聽佛誦經,我不想兩眼一抹黑,一個不小心說錯話,惹了嫌棄。”

這是拐著彎兒來問話?

夏頤卿輕輕咳了一聲掩蓋一時失笑,道:“只要你不在老祖宗跟前提及二房,怎麽會說錯話呢?”

臻璇自是聽見了那其中笑聲,睨了夏頤卿一眼,無奈夜黑,她便是瞪大了眼睛他也看不到,只能忿忿,自圓其說:“二叔祖母不是肯輕易放棄的人,二爺總要提點我一些。”

夏頤卿見她如此執著,若是不說,怕她又要睡不踏實,只好道:“我在外頭時有聽聞一二,只是太過荒謬,又是只言片語,辨不清來龍去脈,我原就當是謠言。可今天聽老祖宗提到了大姑母,聯想起來,大抵是有些真實的了。”

臻璇見夏頤卿肯說,心中一喜,認真聽了起來。

夏蘇卿今年已經十七了,算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之前因為夏頤卿未娶,也就沒有著急。等臻璇進了門,何老太太自然就關心起了夏蘇卿的親事來了。

夏蘇卿是六老爺的嫡子,可無奈六老爺自個兒是個庶子,姨娘安氏年輕時叫何老太太吃過幾次虧,何老太太哪裏會給六老爺與夏蘇卿好臉色瞧。

可再不喜歡,也要替孫兒娶媳婦。

何老太太當年為了打壓庶子,替六老爺選的正妻陳氏出身就很一般,當時覺得出氣了,可過起日子來,就覺得陳家榨不出半點兒油水,便是年禮壽禮,也送不出什麽上臺面的東西,心底難免覺得這親結得不好了。

若要排一排何老太太心中的大事,比起與長房唱對臺戲,打壓庶子那完全就是小事。

鄭老太太剛娶了孫媳婦,有聖旨開路,甬州城裏多少人看那踩花堂的裴家女眷送了一擡又一擡的嫁妝穿過了大街小巷,當真是風光。

何老太太好面子,羨慕得緊,可她自己是沒那本事去求聖旨,卻不願意在孫媳婦的嫁妝上落下太多。

甬州百姓嫁女素來大方,即便是街頭貨郎嫁女,也要撐起模樣的,更別說商戶、宦官人家。

與之相對的,想要媳婦有好嫁妝,自然要有相當的聘禮送出去。她是瞧見夏頤卿送的聘禮的,一想到那些東西從夏家大門擡出去,她都覺得心疼得不得了。

何老太太想要收嫁妝,卻根本舍不得大把的聘禮去給庶子的兒子娶親,這麽一來,難免也就想動些旁的腦筋了。

何老太太想挑一門親事。

女孩子家的品行不是她主要考慮的問題。她要專挑那些年紀大些的女孩兒,不論是因為什麽原因,女孩兒在家拖得久,年紀大了就不好再挑三揀四的議親了,娘家為了將她嫁出去,一般都肯賠上好嫁妝,又不敢獅子大開口討要多的聘禮。

在此之上,若還是絕戶,自然是妙不可言了。

臻璇聽得目瞪口呆,竟然是做了這樣的打算!

她知道何老太太記仇又小心眼,叫鄭老太太來說,那便是芝麻點的事她能記上十幾年,可臻璇卻沒想到,何老太太能計較到這個份上。

臻璇喃喃道:“這樣的人家,哪裏是那麽好尋的。”

夏頤卿提起這些事也有些頭痛,他擡手按了按眉心,才接著道:“就是不好尋,二叔祖母才請了城中好幾個媒婆去打聽,因此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也是她運氣好,似乎真有這麽一戶人家,女兒今年正好二十。”

臻璇略一琢磨,二十歲還未嫁的女子,在甬州很少見,卻也不是沒有。

之前就有一個農家女,父親早亡,親戚家中亦是艱難,為了照顧病重的母親、養活年幼的弟弟妹妹們,起早貪黑的,就把自己給耽擱了,便是有看重她勤勞能幹的想娶回去,一想到那幾個拖油瓶就退縮了,一晃到了二十二歲,都無人問津。還是裏正看他們生活不易,接著皇上巡幸甬州的時機,向官家替她求來了一個“孝”字,得了封賞,皇後又在見命婦時提及,要重孝。

皇家重視,命婦們亦不敢輕慢,後院之中,少不得將農家女的故事講上一講。

不過,這樣的農家女,離何老太太心目中的嫁妝豐厚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但是,那封賞到如今還不到半年,官宦人家也好,小商之家也罷,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輕視那些占了忠孝仁義卻年紀大了的未嫁女子,因此,若是何老太太的人選品行優良,僅僅是因為那姑娘家年紀偏大些,老祖宗應該不會氣得把人轟出來,只怕還有別的因由。

臻璇的這個推斷,夏頤卿頗為讚同:“別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明日裏我叫人去打聽打聽,等弄清楚了再與祖母、母親說。”

鄭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何老太太打的是這種主意,不曉得會是何種心情。

231章 舊賬(五)

夏頤卿辦事效率,一天的工夫,事情就弄明白了。

何老太太相中的那戶人家姓王,住在城郊,王小姐從前與甄家是議過親的,不料剛交換了庚帖,甄家少爺就遭了重病,沒多少日子就沒了。

甄家上下傷心過度,拿著王小姐的八字說人已是他們甄家人,要逼著王小姐去做姑子。

王家就這麽一個閨女,哪裏肯答應,反駁道,不過是剛換了庚帖,出了這種事定然是八字不合的,連文定都未曾有,哪裏能算是甄家人了兩家吵得不可開交,都鬧到官府去了,到最後是甄家祖母拍了板子,這麽晦氣的媳婦甄家不要,在王家大門外把庚帖狠狠地扔在了王老爺臉上,這事才算了了。

事雖了,王小姐卻被打上了克夫的罪狀,哪個媒婆都不肯上門去提親。

王家家底不錯,又是絕戶,退而求其次,就想找個外鄉人入贅,只是找了許久也沒有誰願意。

結果一拖就拖到了這個年紀,到了如今,只要有人願意娶王小姐做正妻,賠上所有的家底都是可以的,反正王家老爺太太沒兒子,與其將來叫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謀了去,不如全部給了女兒。

聽聞何老太太要挑一門這樣的親事,就有人想到了王家。

那媒婆與何老太太說了一說,猛一聽到克夫這樣的傳聞,何老太太著實有些忌諱。

一般這種命硬的女人,不單單能克丈夫,一家老小都要跟著遭罪,家宅不寧。

當時何老太太就猶豫了,夏蘇卿沒事還好,但凡有個不妥當的,老祖宗和老二太爺跟前就不好交代了,更叫她在意的是同住在屏翠園裏的這一大家子人,她的親兒親孫可不能受連累。

媒婆是收了王家大把銀錢的,哪裏能就此放棄。細細介紹了王家家底,別說是六十擡、八十擡的嫁妝,王家嫁女,那是要十裏紅妝不斷頭,風光得要叫甬州萬人空巷了,又一陣鼓吹“女大三,抱金磚”。

何老太太瞇著眼一琢磨,腦海中一勾勒那媒婆描繪的送嫁場面,哪裏能不動心,那份膽怯被拋到了腦後。眼裏只有那滿滿當當的箱籠了。只是她不好一口答應。免得叫王家瞧出來。順杠子爬開口與她磨聘禮,便裝模作樣說要再合計合計。

媒婆眼尖,知道何老太太這關基本過了,但畢竟是娶王小姐那樣的女子。哪裏是走一趟就能成的,當下就表示下回再來聽何老太太吩咐,拿了賞銀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當年嫁夏雅辭時,何老太太是獨斷獨行,連二老太爺都半瞞半哄著,把親事風光大辦,誰料親家實在不是東西,那般行事,叫她被老祖宗記了帳。一轉眼都快三十年了,還是一提起那事就擡不起頭來,實在是糟心。

這次是娶孫媳婦進門,與嫁閨女又不一樣,何老太太不敢再自作主張。便去和老祖宗提了。

當然,她是留了心眼的,只說了王家小姐年紀二十,嫁妝豐厚,性情溫和,閉口不提那克夫傳聞。

老祖宗與何老太太做了半輩子婆媳,自是最曉得她的脾氣,聽了之後就覺得不妥當,又細細問了幾句,待曉得是城郊那個王家女時,頓時怒不可遏,大罵著把人轟了出來。

何老太太大吃一驚,她以為老祖宗不會知道那些芝麻爛谷子的事,王姓也是大姓,這才把城郊王家說了出來,哪裏曉得老祖宗竟然是聽過那件事的。

老祖宗氣壞了,當年甄家和王家對薄公堂,鬧得滿城風雨,便是內宅女眷又有幾個不曉得這事。在傳聞之中,那王家女模樣尚可,品行也無差錯,女眷們提及,總是覺得可憐可惜,這一輩子只怕就這麽毀掉了,可要叫哪一家擡了她回去,這是在拿自家子弟的性命作賭,那是誰都不會答應的。

夏家不是短了吃穿的人家,別說是甬州城,便是在整個朝廷,除了那些官宦世家,行商人家裏頭,比得過夏家資本的能有幾家?

為了孫媳婦有好看的嫁妝,竟然要去娶一個背了克夫罪名的女子進門,這般行事,怎麽能不叫老祖宗生氣呢。

臻璇聽了這些,不由撇撇嘴,往收著自個兒嫁妝冊子的箱籠瞧了一眼,道:“嫁妝再多,那也是媳婦的,婆家動不得分毫。只求送嫁妝踩花堂那一日風光,二叔祖母當真是……”

夏頤卿抿了一口茶,沒有多說。

臻璇見他這般應對,心裏咯噔,莫非何老太太真的做過向媳婦嫁妝伸手的事?

這話臻璇只能暫時在心中想一想,不能開口直接問夏頤卿,即便是問了,這種事關系到長輩名譽,與別的事不同,沒憑沒據的流言蜚語是不好亂說的。

晚上去聽風苑裏用飯,夏頤卿把打聽來的事與鄭老太太和鄭氏一一說了。

鄭老太太聽得直搖頭,嘆息道:“她這又是什麽事兒!別說老祖宗生氣,便是老六媳婦那個軟面脾氣,要是知道她婆婆是這麽算計她兒子的,只怕也要撲過去拼命了。”

鄭氏沒有應聲,她明白婆媳相處不易,鄭老太太是她親姑母才好一些,屏翠園裏何老太太這個脾氣,哪個媳婦不脫層皮。

剛嫁進來的時候,張氏偶爾還會與鄭氏吐些苦水,但隨著兩位老太太積怨加深,張氏一來怕何老太太不滿,二來她的情況與鄭氏並不相同,也就漸漸少提了。

鄭氏那時候安慰過幾句,也把娘家時母親提點她婆媳相處的話搬了出來,其中有提過,等熬到婆婆年紀大了,脾氣也就好一些了。可照現在看,何老太太都是有了曾孫的人了,這不著調的脾氣是一年比一年更厲害了。

鄭老太太似是不願意再多提何老太太,擺了擺手,道:“她不是病了嗎?病了也好,躺著消停幾日,也免得一家老小都不太平。”

屏翠園裏那些不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事情,後幾天裏,臻璇還是斷斷續續曉得了一些。

陳媽媽和高媽媽是臻璇的陪房媽媽,仆婦們少不得與她們拉拉近乎,偶爾便會說些主子們的閑話。

有老仆說起過,張氏當初進門時四十擡嫁妝,何老太太借了不少名目要張氏拿自己的嫁妝銀錢來補貼,到了現在,剩下的怕是不多了。張氏脾氣軟,不敢跟婆母起沖突,便認了。

臻璇正在做女紅,手上針線不停,嘴上道:“六叔母嫁妝少,二叔祖母拿不到什麽,大嫂那兒了,她可又打過主意?”

高媽媽笑得有些尷尬,這些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叫她一個不相幹的人說來都臊得慌,也不曉得那位老太太究竟是怎麽想的。她幹咳了幾聲,道:“大奶奶性子最是溫和知禮,陪嫁也不少,奴婢是聽說,二老太太開口提過幾次,大奶奶全當沒聽懂,不吱聲,二老太太生氣,可事後一打聽,似乎大奶奶的那些東西全叫大爺收走了,二老太太不好向大爺開口,也就作了罷了。”

臻璇聽到這裏停了手上活計,想到認親那日直直就開口向老祖宗討首飾的夏黎卿,粗想還覺得此事大抵就是如此了,可後來又一琢磨,反倒是品出些別的滋味來。

夏家二房除了領公中份例之外,另有生意,雖比不得夏頤卿經手皇家生意那般風光,卻並不缺錢。夏黎卿手頭寬松,他不需要也不像是那種會去動媳婦陪嫁的人,之所以會傳出那樣的話來,恐怕是因為他們兩公婆都不願意叫何老太太拿了東西去,這才編出那樣的推托之詞來。

臻璇印象中的楊氏端莊、大氣,一向對夏黎卿體貼細致,從不拂逆,想出這種主意的應該是夏黎卿了。

雖是從這些流言之中少許弄明白了一些屏翠園裏的事,但這些事都不是能掛在嘴邊的,臻璇聽完後不再提起。

何老太太躺了七八天才下了床,不敢耽擱,叫張氏、陳氏扶著去了長生居,又在老祖宗跟前磕了頭認了錯,答應了老祖宗會回絕了王家女,這才得了老祖宗寬恕,叫她回去好好歇息。

臻璇這段日子裏一直在趕著繡品。

刺繡是精細活,越是心急,越做不好,臻璇曉得這個道理,惦記著時日不多,一有空閑就繡上一會,到了現在,好歹是完成了一半。

挽墨打了簾子進來,福身道:“奶奶,今日一早莊子上送了些蓮藕進府,奴婢記得要與三小姐做桂花糖藕,可要去廚房拿一些來?”

昨日臻璇想吃糯米飯,小廚房裏準備了一些,隔了夜正好泡發好,前幾日桂花糖也得了,再加上這新鮮蓮藕,便全了。

臻璇聞言,道:“多取一些來,也好留著燉湯喝。”

挽墨喜滋滋去了。

又繡完一段線,見臻璇脖頸發酸,桃綾勸道:“奶奶歇一歇吧,不如去廚房裏瞧瞧挽墨做得如何了?”

這麽一提,臻璇起了興致,出屋往小廚房去。

竈臺邊,高媽媽親自動手,蓮藕已經洗凈去皮,瞧著又白又粗,孔洞內塞上泡好的糯米,將之前去掉的兩頭又蓋上做帽,固定好了之後放入碟中,加上糖桂花,上籠屜蒸。

蓮藕要蒸上半個多時辰,又有食材多餘,高媽媽與臻璇商量了,炒也可腌也可,清熱養性。

待桂花糖藕出了籠,香氣濃郁,叫人欣喜,臻璇叫杏綾裝了一些給夏湖卿送去。

232章 舊賬(六)

杏綾去了沒多久,就和夏湖卿一道回來了。

夏湖卿笑盈盈進了屋,道:“嫂嫂,我可是享了口福了,這桂花糖藕,又糯又香。”

臻璇請了夏湖卿坐下:“你喜歡就好。”

“可有給祖母、母親送去?”

臻璇笑著道:“你是最懂甜食的,我只有等到了你的一句好吃,才敢給祖母、母親送去呢。”

夏湖卿撅了嘴:“嫂嫂這是笑話我!”

姑嫂兩人打趣了一會,待小廚房中備好了食盒,一道送去了聽風苑。

聽風苑外頭停了一輛小車。

臻璇正疑惑,看門的小丫鬟一瞧見她與夏湖卿來了,趕忙迎出來問安。

臻璇一面往裏頭走,一面問道:“祖母有客人?”

小丫鬟笑得憨厚,點頭道:“回奶奶,今日是有客人呢,是從王府來的。”

王府?

在甬州提起王府,臻璇想到的只有永涼王府。

臻璇腳下一頓,看著那小丫鬟:“王府裏誰來了?”

小丫鬟還未回答,夏湖卿先開了口:“嫂嫂不知道,每一年差不多這個時候,王府裏就派婆子來與祖母提前送年禮了。懷安王爺年年都記得祖母呢。”

懷安王爺……

臻璇這才曉得自己想差了,剛才那一瞬,只“王府”兩字,她的腦海中閃過了顏慕安與臻瑛的身影,那些事雖都成了往事,可這會兒提及,亦或是在聽風苑裏遇見永涼王府裏熟悉的主子、丫鬟、婆子,都不是一件多叫人舒心的事。

臻璇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幸好她的反應並沒有失態,不會叫夏湖卿與那小丫鬟瞧出端倪來。

一前一後進了屋,東次間裏坐了兩個陌生的婆子。衣著打扮皆是上品,那衣服料子怕是比一般人家的太太奶奶穿得都精貴些,見臻璇和夏湖卿進屋。她們笑著起身行禮。

能叫懷安王爺交付送年禮之事的婆子,定是極體面的。臻璇與夏湖卿不敢受她們全禮,側開了些身子,又回了禮。

穿竹青色褙子的張婆子仔細瞧了夏湖卿,笑著與鄭老太太道:“三小姐長得越發標致了,奴婢記得前些年來時,還是只有桌沿兒高的小娃兒,今日一見。奴婢都要認不出來了。女大十八變,越大越招人了!”

鄭老太太叫張婆子說得哈哈大笑,看了一眼羞紅了臉的夏湖卿,道:“你莫誇她了。羞得她不敢看人了。”

張婆子笑著應了,又瞧臻璇,道:“老太太好福氣嘞,孫媳婦模樣端正,舉止大方。不虧是大家出身。”

這話聽著是誇臻璇,實則把出身鄭家大族的鄭老太太與鄭氏一道誇了個遍。

鄭老太太道:“那也是皇上恩典,與了我一個這般好的孫媳婦。”

又說笑了幾句,鄭老太太才問了臻璇與夏湖卿的來意。

臻璇叫桃綾送上了食盒,答道:“廚房裏做了些桂花糖藕。便給祖母與母親送來嘗嘗。”

湘翮接了過去,又吩咐人取了碗碟筷子,一一分了。

張婆子淺嘗了一口,誇讚道:“奶奶屋裏的廚子當真是好手藝,這味道真是不錯。”

“倒是合了湖卿的口味。”鄭老太太笑了,又問了臻璇可有送去過長生居,見臻璇搖頭,便道,“你和湖卿去一趟,叫老祖宗也嘗嘗。”

臻璇應了,不好耽擱,與夏湖卿兩人退了出來,往長生居去。

老祖宗剛剛歇了午覺起身,嘗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年輕的時候是最喜歡糯米的了,包粽子也好,磨了粉做湯團也好,吃起來都不停嘴的。現在年紀大了,不敢多吃了。”

說完,老祖宗意猶未盡地又看了一眼,卻是不再動筷。

桂嬤嬤淺笑著道:“糯米補氣暖脾胃,老祖宗偶爾吃上一些,只要不多了,還是很好的。這幾塊桂花糖藕,吃來正好。”

老祖宗笑著點了點頭:“桂媽媽呀,自從前幾年大病之後,你說我這瞻前顧後地這個不敢吃那個不敢用,真是少了許多樂子,嘴上沒味道呀。確實該偶爾嘗一嘗,不然都要忘了這東西的滋味了。頤卿媳婦屋裏做的味道不錯,我吃不完,你們拿去分了吧。”

桂嬤嬤與湘翮謝了恩。

怡翮打了簾子進來,一臉的為難,待見到臻璇與夏湖卿在,才略略松了一口氣,她帶來的實在不是什麽好消息,要是老祖宗一會發了火,好歹還有人能勸著些。

怡翮福身行了禮,硬著頭皮道:“老祖宗,二老太太之前請的媒人到了屏翠園了。”

果不其然,老祖宗聞言皺了眉頭。

何老太太的性子,老祖宗是明白的,雖說是答應了她會回絕那王家,可萬一叫那媒婆東拉西扯地一忽悠,亂了分寸,到時候又是一樁麻煩事。

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夏蘇卿與那克夫女扯上一丁點關系的,想了一想,老祖宗道:“叫個人在屏翠園外頭候著,那媒婆一出來聽聽口氣看,要是不對就給我請過來,再使個人去請老大媳婦來。”

怡翮應聲去了。

臻璇與夏湖卿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到了一絲疑惑。

老祖宗要叫媒婆來長生居,她們不奇怪,只是不知為何還要請鄭氏過來,這是二房的事,請了張氏、陳氏倒還在情理之中。

臻璇本想與老祖宗告了罪,與夏湖卿一道離開,畢竟這是要談小叔子的婚事,又是何老太太那邊的,還是避開一些的好。

剛開了口,老祖宗就擺了擺手,道:“無妨,頤卿媳婦坐著就好。”

老祖宗既如此說了,臻璇便只好如此了。夏湖卿是未嫁女子,也不是替她說媒,在媒婆來之前,就要避去碧紗櫥裏。

鄭氏匆匆來了,老祖宗不與她細說,她只能惴惴坐著,聽老祖宗說些閑話,時而應上幾句。

等了三刻鐘,那媒婆才到了長生居。

臻璇擡眼打量了那媒婆幾眼,四十歲出頭的年紀,馬臉高顴骨,眼睛細長,嘴角一個媒婆痣,個頭瘦高,一身胭脂色褙子,進屋時眼珠子四處轉了轉,最後才落到了端坐在羅漢床上的老祖宗身上。

許是老祖宗嚴肅的模樣有些滲人,媒婆立在那兒許久沒有動作,直到桂嬤嬤重重咳嗽了一聲,她才醒過神來,行了禮問了安。

媒婆自言姓李,是甬州城裏叫得出名號的媒人,說過不少官家、商家的兒女親事,是後院裏受歡迎的人。

夏湖卿好奇,從碧紗櫥中偷偷望了一眼,聽了此言,忍不住失笑,急忙擡手捂了嘴,不叫聲音傳出去。不說那媒婆面相不似甬州城老太太、太太們喜歡的福相,只她剛才進來見老祖宗時的失態已經戳穿了她常出入官家商家後院的謊話,不由暗暗道:“‘媒人口,無量鬥。’真是沒有說錯的。”

老祖宗頷首,卻不說話。

一旁的桂嬤嬤替老祖宗開了口,道:“李媽媽既然是說過不少親事的,應當也曉得我們這樣的人家娶媳婦的規矩,想來該說的,我們二老太太之前都與你說了吧。”

李媒婆賠笑著道:“自是有規矩的。二老太太的意思我都清楚,這才選了一個合她心意的。說實在話,那王小姐是真的不錯。”

老祖宗撥弄著佛珠串的手頓了一頓。

臻璇擡眼看李媒婆,不由疑惑,之前屏翠園裏何老太太到底是怎麽拒絕的,為何李媒婆到了這裏還在說王小姐不錯,合何老太太的心意。

桂嬤嬤懂得老祖宗心思,繼續問道:“不知李媽媽說的不錯,到底是哪裏不錯了?依我看,那王小姐可不是什麽良配。”

李媒婆自然曉得桂嬤嬤指的是什麽。

上一回何老太太雖然沒有明著點頭,但那口氣已然是心動的了,這叫李媒婆相當高興,只是王小姐情況特殊,一天沒有上轎,這事一天不算成功,她難免記掛著。今日進府,果不其然,何老太太的態度變得極為暧昧,李媒婆又嘗試著再與何老太太說一說,卻叫何老太太一句“病中不想多談”送了她出來。

李媒婆急了,在屏翠園裏旁敲側擊地向幾個丫鬟婆子打聽了,最後才從一位姨娘那裏曉得了緣由,夏家老祖宗不同意,何老太太不敢跟婆母作對,這門親事懸了。

李媒婆頗為失望,卻沒有辦法,本以為這事就這麽完了,不想剛出了屏翠園就叫老祖宗的人請了來,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能說服了夏家老祖宗,這婚事就是鐵板上釘釘的。

可這會兒瞧桂嬤嬤的態度,只怕老祖宗曉得那些傳聞,心裏不樂意哩。

不過呢,話又說回來,“克夫”不是好名聲,哪家長輩會不在意呢。

李媒婆想歸想,話卻不能那麽說,只能擠出笑容,道:“老祖宗,女人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處,這錢財就壓得住。那王小姐,模樣沒話說,舉止儀態,要我說呢,好多官家小姐都比不上她。”

老祖宗極不滿意李媒婆這般避重就輕,冷冷掃了她一眼:“要說親是二房的小子,又不是長房嫡子,要壓得住銀錢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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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媒婆被老祖宗這一眼直瞧得背後發冷,額上一層薄汗,卻不敢收了笑容:“老祖宗,誰還能嫌錢多呀。若說打理後院,王小姐也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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