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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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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錦在此,待君重宴。

這是望重宴寄給他的信的內容。

七夕之夜,吾等汝歸。

每年七夕,望重宴都精心準備了宴席等他歸來,只是多少年來總是差一人,於是重宴不成,不歡而散。

夕陽漸落,莫與肩說:“我累了,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好。”

紀莫崖望著莫與肩的身影走遠,正準備回房,一轉身見黑川就在身後,黑夜裏看不清他的面孔,紀莫崖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背後立馬升起一層薄汗。

“你……要做什麽?”

紀莫崖竟有些顫抖。

黑川看著他,又看了看剛剛莫與肩遠去的方向,說道:“你們真好啊,彼此都知曉心意……”黑川低下頭笑了,笑聲很是淒涼,紀莫崖一驚,他繼續說道:“哪像我啊……”

紀莫崖忽然對這鬼生了可憐之意,柔聲勸道:“沒事的,會有結果的。”

黑川擡起眼,笑容一下子變得詭異,紀莫崖立馬退縮了,黑川“嘿嘿”地笑著:“要不你今晚陪我?”

紀莫崖立馬冷靜下來,寒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一見他態度冷了,黑川也收斂了笑容說:“望莊主叫我來跟你說一聲,明天晚上的宴席請你參加。”

紀莫崖眉頭一皺,請他去做什麽?

“我參加做什麽?又不是邀請我的。”

“我哪知道找你做什麽!我只不過是個傳話的!”黑川說完就飄走了,紀莫崖看著他腳底無根的樣子,又起了一身冷汗。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回頭看看這個莊園,心裏想道,該不會這莊子裏的都是鬼吧?這麽一想紀莫崖直覺得渾身發冷,他一個激靈,索性睡覺去了。

至少,夢境是溫暖的。夢境中,他擁著藏青色頭發的男人一起看日升日落。

第二天醒來,就看見莊園裏忙成一團了,掛上了新燈籠,房間布置一新,廚房裏飄出菜香,再一看,這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肴,紀莫崖一看就胃口大開,再一看,望重宴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主席上,眼睛閉著,一旁,黑川吃著花生米,轉了一圈都沒有看見莫與肩的身影,紀莫崖心中疑惑,問黑川,黑川也只是搖搖頭。

紀莫崖正疑惑著,忽然天空烏雲翻滾,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紀莫崖驚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黑川還吃著他的花生米,隨口說了一句:“望莊主在召喚那個人。”

紀莫崖忽然想起,之前聽望重宴說過,疏若錦的靈魂孱弱,在世上留不久,於是他就把他的靈魂封印了,只有七夕這日可以出來。

烏雲翻滾著,而小廝們卻仍做著手裏的事,忽然天空一道閃電,接著一聲驚雷,聲音很大,而好像是受這一聲驚雷的影響,那原本做著事的小廝一下子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圍成一個圈,朝圓心跪拜,身體伏著,頭貼著地,樣子甚是虔誠。

紀莫崖心裏奇怪,這召喚個人用得著這樣麽?忽然想起昨晚對這個莊園裏的下人的猜測,心裏一陣慌:還真的全部是鬼。

紀莫崖覺得背後冰冷。

忽然,一陣溫熱貼上來,紀莫崖一驚,同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別出聲,跟我出來!”

紀莫崖心中更加疑惑,這是要做什麽?

莫與肩帶著紀莫崖來到了庭院,卻見這裏光亮,完全不像廳堂那邊黑暗。

紀莫崖轉過身去一看,只見莫與肩慢慢化了人形,莫與肩說道:“剛才那裏妖氣太重,我難以保持人形。”

紀莫崖一驚,“妖?”

“嗯。”莫與肩說著,“我早就發現這個莊園不對勁,望重宴鬼魂的味道也變了,望重宴只是一只鬼,力量再大也不能封印人的靈魂,我暗地裏查了好久,才知道原來望重宴與一個千年樹妖做了個交易。”

紀莫崖瞪大了眼睛:“什麽?交易?”

莫與肩點頭,繼續說著:“那樹妖給望重宴一百年時間,給他力量封印疏若錦的靈魂,代價是望重宴的靈魂,每年七夕,望重宴召喚靈魂,其實是在召喚那樹妖,那群跪拜的小鬼,都是樹妖的小鬼。”

紀莫崖驚訝,忽然想到,若是這個重宴有那樹妖在的話,莫與肩妖力又不及那樹妖,這重宴怕是兇多吉少,紀莫崖擔心,說道:“這重宴就不參加了吧。”

莫與肩態度卻決絕:“不,我要會一會他。”

紀莫崖不知道這“他”是指誰,只是忽的覺得心一疼,話幾乎脫口而出:“我陪你。”

兩人回到大廳,紀莫崖發現已經多了一個人。

他坐在黑川的身旁,紅色的喜服一直拖到地上,大紅色反而更襯得他皮膚蒼白,真是個文弱的人,紀莫崖不禁想道。

正想著,他和莫與肩就坐了下來,這時小廝上來給所有人都斟滿了酒。

望重宴端起酒杯,說道:“感謝各位肯賞臉來望某這兒,這一杯酒敬大家,聊表誠意。”

說完,一飲而盡。

其他幾人也端起酒杯喝了。

紀莫崖心裏想,你在江湖廣散帖子,可多少人都因為這蜀道難行而卻步,真正來參加的人又有幾個人呢?

這一桌子上,望重宴是發起人,黑川每年都會來,甚至自己的莊子就在蜀道上,這鬼魂,疏若錦只有在每年七夕才能出來,莫與肩是被邀請來的,自己是跟來的,看看這桌上寥寥幾個人,紀莫崖頓覺蒼涼。

席間,幾人都心不在焉。

忽然,疏若錦手裏端著杯子朝莫與肩走來。

紀莫崖一驚,這疏若錦一身紅袍,一直拖到地上,可還是可以看得出腳底是著不到地的。

也是鬼啊。

紀莫崖想。見他端著酒杯朝莫與肩走去,他忽然想到這鬼魂不肯投胎不就是因為這個男人麽?

他究竟還留著什麽話沒跟他說?

只見疏若錦端著杯子在莫與肩身旁停下,眸中帶著深深的水,甚是迷人,紀莫崖看了都是心一驚。

只見他將酒杯推到莫與肩眼前,莫與肩也是一驚,楞楞地接過了酒杯。

望重宴說道:“他因為被封印時間太長,不與人交談已經淡忘了怎麽言語。”

莫與肩更是一驚,楞怔著看著眼前的男人。

只見這男人雙唇緊閉,看樣子是不能從這兒聽到怎樣的話語了,倒是這雙眼,與映像中的不同,百年就添了這樣的悲傷麽?像是望了一眼,就要沈進去般,莫與肩望著他的眼,疏若錦被盯著覺得不舒服,稍稍偏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莫與肩這才回過神來,幹笑兩聲,喝盡杯中的酒水。

這一杯酒,卻很是苦澀。

剛入口就是微苦,等入了喉更覺澀,一下肚卻是火辣辣的疼。

莫與肩皺了眉,這簡直是世上最難喝的酒嘛!

莫與肩想起百年前,他在疏家喝的一次酒。那是疏母親手釀制,珍藏了十幾年,取出來的那一刻酒香四溢,一下子就讓他流下了口水,那是疏若錦看他一臉迫不及待的樣子,笑著罵了聲:“酒鬼。”

那是他喝過最好喝的酒,相比這次喝的酒,卻讓他苦澀難當。

他看著這個面容熟悉神情卻陌生的男子,喉嚨被燒灼得疼痛,他僵硬了許久,才問道:“你還好麽?”

眼前的人不語,上前,湊著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只是這句話因為幹澀的喉嚨而變得破碎,直到他說了好幾遍,莫與肩才聽懂他在耳邊一直重覆著的話,是“對不起”。

對不起,最初利用了你。

對不起,最後傷害了你。

紀莫崖坐在莫與肩身旁,也聽見了這句話,忽的震驚。

這人死後,靈魂堅持百年,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麽?

讓他堅持了百年,就是這麽個理由麽?

紀莫崖忽然覺得莫與肩離他好遠,他有他深厚的過去,他作為一個現在的人根本無法觸碰,那時間積澱下的灰塵帶著毒,他想碰,想拂盡灰塵探究這灰塵下的顏色深淺,但他又不敢碰,那灰塵帶著毒,他不敢保證在拂盡之前,他會不會被這沈重的回憶壓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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