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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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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莫崖就留在了莫與肩處修養。

幾日不見,紀莫崖竟有些消瘦,又被逼吃了藥,神志不清,莫與肩看著他很是擔心。望重宴也很愧疚,給紀莫崖找來了大夫,開藥修養。下午的時候,紀莫崖睡醒了走到庭院裏散步,莫與肩端了藥過來,一推門不見人,心一驚,趕緊跑出去一看,只見紀莫崖站在花叢中,微風攜著淡淡的花香,讓莫與肩心神一振。

莫與肩端著藥,舉到紀莫崖面前,說道:“把藥喝了。”

紀莫崖一聞到藥味就皺起了眉,苦著臉道:“不要了吧,我又不是多嚴重……”

紀莫崖話還沒說完,莫與肩就把藥湊上了他的唇,語氣冰冷:“喝掉!”

莫與肩的個頭跟紀莫崖差不多,紀莫崖看了看唇邊黑色的藥,又看了看莫與肩的臉,只好把眼一閉,捧著碗,一口氣喝完!

“真是好孩子!”莫與肩看著空了的碗,說道。

紀莫崖一張臉皺成一團,嘴裏滿滿的苦味,然後朝莫與肩一伸手。

莫與肩一楞,紀莫崖說道:“糖呢?你不會給我吃苦藥都不準備糖給我的吧?”

莫與肩一攤手,臉上盡是無辜:“真沒有呢。”

紀莫崖失落地把頭低著,小聲念著:“你是要苦死我啊。”

剛說完,唇邊就貼上了一顆白色的糖果,很快就驅散了嘴裏的苦味,紀莫崖皺著的臉一下子舒展開:“有糖怎麽不早說!”

莫與肩不說話,只與他並肩站著,庭院裏百花盛開,花香怡人。

紀莫崖轉頭看著這人,最初是在庭院裏與他相識,那時他與他錯肩站著,他眼裏的景,因為錯著的阻擋看不清楚。

而這次他與他並肩站著,他眼裏的全部感情,他一偏頭就可以看到。

紀莫崖問道:“那封信,究竟寫了什麽?”

莫與肩一怔,許久才開口說道:“若錦在此,待君重宴。”

“若錦,疏若錦……”莫與肩嘴裏念著這幾個字,眼中蒙上一層濃霧。

紀莫崖心一寒,急忙問道:“疏若錦是誰?”

莫與肩不說話了,低著頭。風停了,花香也聞不到了。

他輕聲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只留下紀莫崖一人獨立。

明明是仲夏,紀莫崖竟覺得心中已經荒蕪了。

天很快黑了下來,紀莫崖因為這黑暗變得害怕起來。

黑川是鬼,白日裏露不得面,而夜晚卻是他瘋狂的時段。當人們在夢中沈浸的時候,他在人們的耳邊不知種下了怎樣的噩夢。

紀莫崖蜷縮在黑暗中,眼睛盯著桌上燃燒著的燭火,那燭火跳動著,若是有一點風聲他就可以知道。

其實紀莫崖心中也在笑自己的膽小,只是那是鬼啊。鬼,無形無影,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束手無策的啊。

忽然燭火晃動了下,紀莫崖身子一震,門推開,莫與肩聲音平淡:“你怎麽還沒睡?”

紀莫崖舒了口氣,直接倒在了床上:“我想睡啊……”

“那就睡啊。”說著,就給紀莫崖蓋上了被子,“夜風涼,別凍著了。”

紀莫崖心中一暖,本來的那句“可是我怕啊”直接給吞了下去。

一夜無夢。

紀莫崖醒來,莫與肩已經離開了,一摸身旁,還是溫熱,紀莫崖心說,他該不會坐在這兒守了一夜吧?

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紀莫崖直接說,“進來吧。”

門被推開,進來個小廝,一直低著頭,看不清眉眼,手裏端著碗藥。

紀莫崖一見這藥碗就皺了眉。

小廝把碗放下,說道:“這個是莫公子吩咐的藥。”

紀莫崖本來就不願吃藥,每次吃藥還要有糖伴著,這次見盤子裏沒有糖,他也沒心思喝藥了,他說:“你放著就行了,我會喝的。”

可說了後,那小廝還不肯走,紀莫崖說道:“你出去呀,難道還要看著我喝藥?”

“是,我要看著你喝,這個是莫公子吩咐的。”小廝仍舊低著頭。

“好啦,我喝行了吧。”

紀莫崖說著就把碗一舉,一口氣喝完,他高高舉起的碗正好擋住了他的臉,他沒有看見,身旁小廝嘴角詭異的笑容。

放下碗,紀莫崖問小廝道:“莫公子人在哪兒?”

小廝恭敬道:“在望莊主處。”

紀莫崖輕輕一皺眉,他不怎麽待見那個望莊主。

“望莊主現在身在何處,你帶我去。”

“這恐怕有些困難,”小廝頓了頓,紀莫崖眉緊皺,“望莊主有吩咐,在他和莫公子交談時,任何人不允許打擾。”

紀莫崖站起身,大聲說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為什麽不給人打擾了!”說著就一腳跨出了門。

莫與肩看著這個男人,終於想起他為何對自己說他認識他了,幾十年不見,望雲澈竟成了這般模樣。

他身上的味道的確淡了許多,甚至還帶著點陌生的味道,莫與肩本以為望雲澈會投胎去了,哪知道還固執地留在這世上,徒增傷惱罷了。

可他自己不還是被那人給吸引來的麽?

疏若錦。

在他被帶回天界後,他本可以打聽到他的消息,每日在上面朝下看,卻一直不敢把目光投向他。他不能在外面呆久,若是妖氣被仙人察覺,他和那位桃花仙都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每次只是匆匆一瞥。他本以為疏若錦會安靜地過完一生,死後被望雲澈的靈魂牽著一起投胎去,下輩子再一起過完一生。

而現在望雲澈告訴他的事實讓他心寒。

那一把匕首保住了疏若錦一時,卻不能保他一世。

後來疏若錦上司的事情暴露,跟著他的手下無一幸免,疏母低聲下氣求著曾經的哥嫂,卻只得到一聲冷哼,舉著掃把就把人趕了出來。

眼見救兒無力,疏母一條白綾吊死在宅子裏,無人收屍,半個月後來收宅子的人發現,那時人已經腐爛,滴著水,散發著難聞的臭味,那人立馬掩鼻離去,那宅子後來也被看做兇宅,沒人敢接近,不過一個月,那宅子就荒蕪了,雜草繁盛,蜘蛛網遍布。

而疏若錦被關在大牢裏,暗無天日,每日還要被人審訊,那些人使盡了法子想從他嘴裏挖出更多讓他的上司死無全屍的罪證。

疏若錦的上司也曾風光過,被人當做大神似的供養著,好話奉承著,好東西供著,坐久了高位便想撈得更多,於是臺面上、暗地裏的敲詐勒索,結下不少仇家,終於擁得滿懷黃金卻被一紙書送進了牢房,只看著氣窗裏漏進來的光芒嘆息。

審問了一個半月,那些人見手裏證據已足,滿意收工,不久判決就下來了:秋後處斬。

疏若錦又在大牢裏度過了幾個月。不管何時都是靠著茅草取暖,望著氣窗漏進來的慘淡陽光嘆息,不知日升日落。

望雲澈眼看著卻幫不上忙,他是鬼魂,只能在黑夜中行動,他能看見疏若錦的悲傷,卻不能讓他看見他為他流下的淚。

於是他想,就等他死吧。這軀殼不也是困住他腳步的枷鎖麽?等到他死了,他就帶著他的靈魂去投胎,一碗孟婆湯有什麽好怕,只要來生還能在一起就行。

望雲澈就這麽想著,等著行刑的通知。

秋風蕭瑟,侉子手無情。

望雲澈攜了疏若錦的手,可疏若錦卻抽出了手。望雲澈一驚,“你不跟我走?”

疏若錦低著頭,小聲說:“不行,我還要找一個人……”

望雲澈問道:“是不是那只桃花妖?”

疏若錦輕輕點了下頭,“我想跟他說一句話。”

望雲澈望著疏若錦捉摸不到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他可以看著他,知曉他的一舉一動,卻不能猜透他的心思,他的心早就不是完完整整屬於他了。

望雲澈看著他,說道,好,我陪你找,你我的重宴還沒開始。

“若錦身子不好,靈魂也虛弱,我怕他經不住這世間的陽氣,於是就封印了他,每年七夕的時候才能出來一次,所以我才一直在這天擺上筵席,等著的就是你啊。”望重宴看著莫與肩,莫與肩一下子就明白他的名字望重宴的意思了,心裏被望雲澈的用情之深感動,他點頭道:“我會等著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一陣沈悶的巨響,像是人倒地的聲音。

望重宴一驚,推門一看,只見紀莫崖直挺挺地倒在門口,雙眼緊閉。

望重宴拍著紀莫崖的臉,大喊著:“紀莫崖,你沒事吧?醒醒!”

喊了許久都不起作用,莫與肩發現紀莫崖的表情有些奇怪,問道:“這模樣該不會是中毒了吧?”

望重宴一驚,趕緊吩咐人去請大夫,忽地聽見一個聲音:“還請什麽大夫啊,你忘了我莊子裏的衣蓮不就是藥師麽?”

莫與肩擡頭一看,這正是那鬼魂——黑川。

不久衣蓮就急沖沖地趕來了,一眼看見紀莫崖的模樣一怔,等摸了脈,臉色一沈,許久才說道:“這真是中毒了!”

衣蓮制毒也治毒。

只是這毒卻很奇怪。

望重宴催著衣蓮趕緊救人,衣蓮調配著藥,暗地裏叫人把遙印找來。

這毒不一般。

這施毒的人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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