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拼也拿不到銀鷹啦。”唐亦風的語氣滿當當都是惋惜，“至多合格畢業。”

因為第二天要考CPL的緣故，幾個人都把筆記帶到飯桌上。

“不會啊，Tony對我講昨天我飛得不錯，或者有加分。”謝立豪嘴裏玩笑，手上舉著一片吐司，而臉埋在筆記裏已經半天沒有咬過一口。

他猜測昨天那次午夜飛行或者真的難度系數好高，因為今早Tony同其他幾名Instructor全部代他求情，原因是他在夜航那麽惡劣的視覺條件下居然作出了若幹精彩漂亮的花式，足見天資過人且夠勤奮。

他們不知那時候只不過是謝立豪在用撞山威脅萬浩聰給他一張合同。

最終謝立豪如願留在阿德萊德，代價是操行分幾乎扣成負數。唐亦琛還威脅：“今次再給多你一次機會，結業之前要交足兩百巴仙給我，不然我不會讓你畢業！”

“真可惜，Chris你之前成績最優，我們都以為銀鷹不做第二人選了。”高志宏也湊過去，“不過我覺得有個機會開Cap10帥翻了！你乜感想啊？”

“餵你不要亂講。”謝立豪咬一口吐司翻一頁筆記，笑笑道，“我可不是為耍帥才那麽做的。”

高志宏輕輕撞他肩膀，面上都是一副“你想乜我都知”的表情：“我知~~~為著Donald嘛。怎麽樣，好兄弟把話都講開了？”

謝立豪放下筆記望住他：“啊，我都沒發現高生你咁八卦。”

“你第一天識得我嗎？”高志宏歡喜地搖頭晃腦，謝立豪一書本K過去，“食你的飯啦！……”

唐亦風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終於還是開口：“這次出來做事沒做成，不知Donald心情怎樣。萬年這麽大艘船交他手上，負擔是太重了點。”

謝立豪拍拍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你放心，我認識他廿多年，我知他沒那麽容易被打倒。這一次做不成仲有下一次，倘若時運低，萬年這艘大船真的要沈，我相信他也有辦法扛過去。我們做兄弟的唯有多些精神支持給他，你話系唔系？”

**

考下CPL的那日謝立豪猶豫再三撥了萬浩聰的電話。沒有人接聽。這幾日都是這樣，看來萬浩聰是決計不肯在他學業有成之前再動搖軍心了。

於是撥給家裏。

“是啊，這個CPL呢是叫做mercial Pilot License’，商業機師執照考試，有了這個資格，你個仔我可以說已經是真正的機師啦。”

謝太在大洋那邊激動得噎住，謝立豪知她並不清楚自己個仔是做了些什麽了不起的事，只是單純為他的開心而開心。

“仲有兩周我便結業，你同老爸要來看我拿最優秀學員獎章啊。”

好像話已說盡，但有些事不得不問。

“最近有沒有看到Donald？萬年狀況有無好轉？”

謝太疑惑：“點解不親自問聰少？仔啊，你是否同聰少有矛盾？”

謝立豪不知怎樣同她解釋：“冇啊，他只是……忙得很，冇乜機會講電話。”這似乎也是實情。

“是不是為著你阿爸的事？仔啊，你錯怪聰少了，是你阿爸不爭氣，因為飲醉酒幾次誤了萬先生飛機，仲害得聰少趕不及開會……聰少有給過你阿爸機會啊，而且裁掉佢之後也很關照我們家……仔啊，萬先生是好人，聰少也是乖個仔，你唔要誤會佢啊。……”

切斷通話謝立豪嘴角有笑。

是，聰少那麽好，他點可以令到他失望呢？

**

結業那一日萬浩聰缺席，只托唐亦風轉至祝賀。

拿到銀鷹的一瞬間謝立豪有點茫然，這個時刻或者應該有另個人同他一道慶祝，如今身邊全都是人，他卻覺得……寂寞。

回到香港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謝立豪都沒有萬浩聰的消息，他只知道浩聰父親已經出院，萬年也已止血，而萬浩聰獨自前往加拿大修讀商科。

飛揚的工作也很忙碌。忙碌也好，可以令得頭腦清醒，時時記得自己不是在為自己一個人用盡全力。

謝立豪從唐亦風手裏接過排班表。他明天安排到飛羅馬。高志宏下午飛大阪，而唐亦風傍晚飛多倫多。

“出來談談。”

正要分手，謝立豪忽然被唐亦風叫住。

“最近有同Donald聯系嗎？”

謝立豪攤手：“不是說，他去學習了？”

唐亦風直直望住他眼睛：“是，可能要兩年。你有乜打算？”

“Issac兄，你要講乜啊？”謝立豪不知他中心思想在邊度。

“Chris我知你心意，當時我們去富良野，我在神社睇到你寫了心願的紙條。”

謝立豪一楞，忽然坐進沙發裏。

“我累極啦，Issac，我想我需要一個發洩口。”

唐亦風將他拉起，往他手裏塞了一張便箋。

“乜啊？”謝立豪展開，發現是一個地址。

“不是要發洩嗎？剛好，去見他吧。你還欠他一個銀鷹，不要拖到還不起。”

唐亦風苦笑，“是，是，我一直同他有聯系，地址也是他給我的。起初我還妄想是個特權，到頭來我還是best friend……真叫他氣死，有時候我簡直想抓住他的脖子問他：Donald你是空心的嗎？”

他那偽裝出來的氣急敗壞很趣致，個中酸楚總有人知。

幸而他已下定決心了卻一段感情，雖然惆悵，只做兄弟到底輕松一些。

“我已經同Mr.Tong講好我發風疹，要同你調班，今晚你替我飛多倫多。”唐亦風在他肩膀捶一記：“哪我警告你啊，不要say sorry！講了我也不會原諒你！你欠我咁大個人情你後半生都賣給我啦！”

“Issac……”謝立豪立在那裏，他一向伶俐，此刻卻半句話也講不出，“……唔該。”

# 尾聲

萬浩聰抱著書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發現又下雪了，天黑黢黢的似午夜。在當地買來應急的雪地靴踩在積雪裏，有咯吱咯吱的聲音。他覺得有趣，在雪積得厚實的地方踩來踩去，玩得不亦樂乎。路上行色匆匆的金發碧眼也忍不住看這美好街景：一個瘦瘦的白凈的東方男仔像小孩子一樣在雪地裏玩耍。

他離開家獨立生活了。這次連Chris也不在身邊，真正只他一個人。

不知道爹地媽咪好不好？爹地才剛動過大手術，媽咪從沒有那麽久見不到他面……不習慣的事那麽多，但終於人人都要學著適應。

好兄弟們都做到理想中的職業。結業式沒有出席好遺憾。聽Issac說Chris終於是拿到了第一銀鷹。

……

Chris好嗎？

雪越落越大，萬浩聰不得不跑起來。

快跑到家門口的時候急急剎住，遠遠睇到有人立在他門口。

他應該站了很久。甩一甩頭上的雪，被浸濕了的短短頭發根根沖天。

對方看見他，似往常邪氣一笑。

忽然揚手，丟過閃光的某物。萬浩聰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一接——是一枚冰涼的獎章，銀鷹振翅，在他手心裏亮得清脆。

——真討厭啊，讓我等好久。

萬浩聰睫毛濡濕，嘴角卻吊得高高，似足謝立豪記憶裏那個驕傲的萬家少爺。

“Hi，Donald~”

“旅途辛苦啦，謝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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