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虹上了B大，不光村子裏轟動了，縣裏也轟動了，這年頭，縣裏的三所高中加起來，也好幾年才有一個上B大，Q大這樣的名校的。只要考上了，校門口都要張著大紅榜，好久才撤。雖然李曉虹不是本縣高中走的，但家在縣裏，總是縣裏的一員。

縣領導按慣例去李曉虹家慰問，送禮金，帶頭的是李志軍熟悉的原來的朱副縣長，他現在已升了兩級，成了縣委書記。朱書記一進李曉虹家，就拍著李志軍肩膀，連連說：“老李，你不錯，你閨女更不錯，這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李志軍高興得笑容都沒斷過，李曉虹真怕自己老爸笑得面部肌肉發酸。既然縣領導都來了，雖然送的錢少，但這是榮譽，自然要安排一桌，請大家好好樂呵樂呵。

表哥魏國泰也過來了，這幾年，他已順利從副鄉長、副書記任上跨過，年紀輕輕已正式做了東山鄉的黨委書記，是李曉虹家鄉的政屆新星，人面又廣、政績突出，上面領導器重，正前途看好。有他相陪，也算合適。

本來在縣裏都樂夠了，李曉虹沒想到李志軍還要回老家祭祖，她想勸老爸說樹大招風，考上大學只是人生這一步走得順利，誰知以後如何，何必那麽招人眼呢？可是張梅英攔著了她，“你爸這口氣憋得久了，讓他疏散疏散也好。”

李志軍請人紮了紙人紙馬，紙房子紙人等，花花綠綠一大堆，裝了家裏的小貨車一車廂，爸爸不是個徹底的唯物論者嗎？竟然還搞這一套，李曉虹頗為迷惑，可看老爸這麽高興，李曉虹也由得他了。她不知道在哪兒看過一句話，說得意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爸爸原來是李家獨苗，勢單力薄，又沒有兒子，原來不少被村裏人看不上。

李志軍小貨車沒回到村裏就被田裏的人看到了，這可是村裏的大能人，一個個都上來熱情地打招呼。看他貨車上做得惟妙惟惟肖的一貨車東西，都好奇地問，“志軍，你這拉得是啥？”

李志軍一臉自豪，“曉虹這不是考上B大了嗎，我回來告訴老祖宗一聲，可咱們日子好過了，也不能忘了地下的親人不是？就請人做了這些東西燒給他們。”

問話的人都被這兩個消息要弄懵了，簡直不知道先問哪一個好，楞怔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

“曉虹考大B大了，天啊，這以後不是能當大官啦。”

“當什麽大官啊，不過是考上大學而已。”李志軍可不像村裏人弄不懂這裏面的機關。不過女兒考上B大，這簡直太讓他高興了，聽梅英說，他昨晚上做夢都笑出了聲。

“以後一定能當大官的!曉虹這孩子從小就看著不一般。”村裏人信誓旦旦。

車廂裏的李曉虹冏了，村裏人這話說得，就跟那街上算卦的似的。

“曉虹考上大學，你這車裏拉著的是……？”

“這是燒給祖宗的，咱們過好日子，也不能讓祖宗在地下受屈不是？”

“這也太逼真了，看這小樓，跟畫上畫的一個樣。”村民嘖嘖讚嘆。

第一家給祖宗上墳弄得這麽高檔的，村子裏不少的人都來看熱鬧。

先放了一掛五千響的鞭炮，李志軍才慢慢把帶來的東西在李家老墳前燒了。

可李志軍燒著紙錢，就把頭都埋進墳前的土裏，沾上了黃土，李曉虹只聽他禱告道：“爹，你太狠心了，在我小時候就走了，也不管我和我娘，讓我們吃了多少苦，我差點都餓死你知道不知道？後來沒辦法，偷偷扒上了招兵車，死纏活纏才讓人家收了我。你這麽狠心，我都想了，你不管我們，我們也不管你，讓你老李家斷子絕孫算拉倒。反正人死如燈滅，想來你也沒臉來怪罪我。”

李曉虹也被老爸哭得心酸酸的，原來爸爸小時候這麽艱難，也不怪他一向豁達，從生死場上走一圈，人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

“村裏人原來都風言風語說我死沒兒子摔落盆，看看如今，哪個有我光彩，連縣領導都親自去家裏慰問。可見生男生女一個樣，只要有本事。我早決定不要兒子了，看看曉虹，不比男孩子還強得多？她考上了B大，B大你知道嗎，在你們那時候，就是舉人老爺了。爹娘，我們老李家的祖墳真的冒青煙了，你們在天有靈，就好好保佑我們吧。”

“來，曉虹，你考大B大，這是咱村裏從沒有過的榮耀，你也來給你爺奶還有咱李家的祖宗燒燒，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李曉虹剛聽著爸爸的訴說有些發楞，雖然媽媽小產後爸爸說再不要孩子了，可沒想到心裏還是有些介意，介意別人的冷言冷語。直到如今，大概才完全放開心懷，讓自己這個女兒也來上墳送紙錢。

她跪在地裏，默默也拿了一疊折好的黃紙燒了，然後磕了個頭。

李曉虹考上大學，本來村子裏要送電影的，李志軍高興得一揮手，反正他也不缺那幾個錢，決定連放三天，他自己都給包了，還殺了兩頭大肥豬，包了一天的流水席，這天請村子裏的人都來家吃飯。

李曉虹家的堂屋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到處都是來賀喜的人，屋內都站不下，進去一個人說幾句話就都被擠出來了，然後，一群人就袖手站在院子裏。院子的另一邊搭了頂棚，頂棚下面十幾個人正滿頭大汗地忙著做飯。

李曉虹想，現在孫揚那裏估計也差不多吧，不知他會不會擺著一張冷臉給人看呢。剛想到這裏，只聽得腰間的BP機響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果然上面說家裏太無聊了，好沒意思，什麽時候大家能見個面。

果然是這樣，雖然他應付有餘，但還是不喜歡做無聊的應酬。李曉虹不由得笑了起來，周圍的人看到了，也都下意識給她了一個笑臉。

席面擺得多，院子裏都擺不開，一溜排到了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原來那顆夏天乘涼的大樹下，一片喧嘩。李曉虹看到，村裏有人隨身帶著一個盆，上一道菜，七八雙筷子都齊齊出動，風卷殘雲般一瞬間一道菜就被搶光了，有人幹脆就放進了自己家的盆裏，回頭熱一熱，又是一道好菜。

看李曉虹出來，有些看到的沖她笑笑，把懷裏的盆向桌子下移移，之後就汕汕放下筷子，還拉了拉身邊人的衣服。李曉虹不由失笑，現在生活已大幅提高，但要天天吃肉還是不可能，這種搶菜吃的景象，自己多久沒看過了。

魏麗君看到李曉虹，迎了上來，拉著她去一邊說話。“我去找你，看你一直在忙就沒上前。曉虹，你真厲害，都要去B大上學了，可是我還是在高中。課程太難了，我成績也不好，我覺得考上大學的可能太小了，真不想讀了。”

李曉虹想了想，像麗君這樣能讀高中的女孩都很少，村裏現在還只餘她一個。更別說高中能考上大學的更是鳳毛麟角。要真不想念，像原來自己說的那樣，去學一門手藝也成。

“你好歹把一年高中讀完，再征求你媽的意見，真不想讀，也要去學一門手藝，現在城市裏職業多，學會自己開個店也成。別在家種田了，太辛苦。”

“你說我去學什麽？”從小魏麗君就是看著李曉虹長大的，也很佩服這個小夥伴的見識，現在自然去問她給自己一個意見。

晚上，天還沒黑，等電影幕布一掛出來，大家都早早吃了飯，搬著小凳子坐在了屏幕前，再晚一點，就要坐到幕布背面去了。小孩子更是興奮地來回尖叫，滿場子亂竄，讓大人追都追不上。

李曉虹一家開了流水席，雖然請了許多人幫忙，但她們一家光應付來訪的村民都覺得□□乏術了。

“水旺，走吧，你表妹考上大學家裏放電影，你不去看？”

“是啊，要說是你親姑家，他們家開流水席，都殺了兩頭大肥豬，不光他們村，咱們村認識的也都去吃，你不去吃些好吃的，在家幹嗎？”

“你理他幹啥？”有人搗搗他的胳膊，使個眼色把人叫走了。

“為啥不理他？”這人不解，“咱們也跟著家旺去混包煙抽唄！”

“跟他混？本來人家歡迎你去，跟著他說不定門都不讓你進了！”

“這是怎麽回事，李老三，你消息靈，說說唄。”

叫李老三的人吊足了這人的胃口，滿足了自己的心理後說：“聽說家旺小姑原來流產過，原因就是家旺他媽在背後挑唆的。”

“這不是真的吧，都是親戚，她會那麽缺德？”

“嘿，你別看他媽那人看著可親，陰著呢。要不然他兩家這麽親的關系，李志軍面條廠辦得那麽大，也不見家旺去幫忙？”

“哎呀，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家旺那小子，會不會記恨我啊。”

“量他也沒那膽子！就你好心，沒看咱村上都沒幾個人答理他，混在現在連一個給他說媒的也沒有。”

張家旺在背後氣得火冒三丈，離得那麽近，當他是個死人啊。這群亂嚼舌頭的小人，自從姑父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後，大哥一家分家出去了，在鎮上買了房子，二哥一家住了二叔家的房子，也基本不與這邊來往。村裏人都見了他們家的人就像是見了瘟神一樣，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都是一群勢力眼，不就是他李志軍給小學出了點錢，重蓋了小學嘛，有錢就了不起啊。

這次回來，親戚們都請了，連兩個哥哥都去了他們家，現在就餘自己一家了，姑姑這做得可真絕，他眼中一片陰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上一章木方圓、一一寶寶、溫暖、落月的評，周末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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