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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憶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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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說到這裏,聲音突然開始顫抖起來,他突然發現他到了一座厚重的大門前,門後面好像就是所有的真相。但是他不願意去推開那扇門,他甚至不願意去想。他的耳朵裏亂糟糟盡是一片雜音。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子了。”趙俊聽到那個女人最後說道,“所以你不用擔心,崔伯言離開時候,書局無人接替他的位子。天下之大,英才輩出。更何況這種工作,說白了,文采太好也沒有大用,反而顯不出來。”

趙俊只死死盯住她不說話,他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沖動。仿佛明白若是再不說出,以後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似的。

“你還有事?”她揚起了眉毛,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有。”他的聲音有些發澀。

“什麽事?”

“我要成親了。”他貪婪地盯住她面容看,就仿佛不看就沒有明天了似的。

“哦?恭喜。”她好像松了一口氣。

他卻不能滿意她的反應。他盯住她,眼神裏頗有一股不管不顧的一味:“你就不問問我,何時成親?新娘子是誰?長得美不美?”

“好吧,那我問你,究竟何時成親?新娘子是誰?長得美不美?”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缺乏誠意。

但是他已經能夠厚著臉皮,將話題繼續圓下去:“就定在下個月。新娘子是何家的小姐,今年十五歲,據說長得一般,但是為人溫柔賢惠,頗識大體。”

“這樣啊!”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女人總是要老的,皮相不過剎那芳華,還是性格好最重要。何況對你這種常年在外面談生意的人來說,賢妻正是家中一寶。恭喜了。”

他鼻子一酸,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你說話不算話。”他有些委屈地說道。

“哦?”她故作詫異地挑起眉毛,“我曾應承過你,你大婚之時,我必然送上厚禮,絕不會食言。”

“我要成親了。”他更加委屈地說道,“你曾經說過,成親以後的男人必須對妻子好,不能在和外面的女子糾纏不清,心中只能有妻子一個人。”

她緩緩點頭:“你記得很牢,想來你會是一個好夫婿。”

他兇狠地打斷她的話:“我不是一個好夫婿。我十五歲那年,遇到一個女子,她說她中意我的樣貌,想和我一夜風流。兩年過去了,我等了她整整兩年,看著她身邊的男人像走馬燈一般換來換去,她卻從來沒有向我看過一眼。”

“她說要治病,要和處子陰陽和合。”他白凈的皮面上滿是羞意,眼睛卻十分大膽地盯著她,閃著灼熱的光,“我今年十七歲,仍然是處子。”

“你說謊。”他嗚咽著說道,“我等了你整整兩年,可是你說謊。”

她開始嘆息:“是,我是騙了你。你知道我的規矩是從來不和合夥人睡…”

他立即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僅僅因為這個嗎?我可以把整間煙雨書局都轉讓給你,這樣我們就不是合夥人了!我要成親了,我要你拿這個當禮物。”

她的嘆息聲越發悠長:“是我的錯。這是你的執念。如果滿足了你的願望,你會不會從此當一個好夫婿?”

他毫不猶豫:“當然沒問題。”

於是一個月之後的某天,他們在畫舫之上擁抱,親吻,激情四射。

她肆無忌憚地笑罵著嘲笑他:“本來是不想答應你的。只是想到若不答應你,說不定你會在夢中做一些更加齷蹉的事情,想想都覺得難以接受。”

又很張狂地問道:“說老實話,你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心裏偷偷想著我的模樣幹壞事?”

他也毫不心虛、理直氣壯地回答:“想!當然有想!每天早上醒時想一遍,臨睡時想一遍!都是你不好,明明心裏明白,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對於趙俊來說,那一個晚上如夢境一般美好,也如夢境一般短暫。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然人去床空。

畫舫的艄公神色鄭重,遞給他一個用火漆封好的信封。

他困惑地打開信封,發現了她五一的書局契書。原來這才是她說的新婚厚禮!她竟然是連她傾註了兩年心血的書局都不要了!

他突然間有些心情低落。她說她不會和合夥人睡覺,果然是說到做到了。

然後,他看到一張粉色的小箋,上面用眉筆寫著幾行小字:今朝一別,後會無期。謝謝你的藥。還有,以後幹壞事的時候不要想著老娘,小心老娘知道了把你閹了!

幾個月後。

風塵仆仆行色匆匆的青衣文士闖進了趙俊的院子。

“她到底去哪裏了?”崔伯言翻來覆去地看著那一張用眉筆寫成的小箋,面色不善地望著趙俊。

趙俊又是喜悅,又是羞愧,激動得難以自持。

“從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他聲音顫抖著說。

崔伯言皺了皺眉頭:“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偶像的愛妻的?”

趙俊的臉立即紅了:“對不起。我…我那時不知道…”

“不知道?”崔伯言冷冷看他一眼,“我在書局大鬧了那麽一場,你會不知道?就算當時不知道,事後總知道了吧?你…”

“我…抱歉。”趙俊的臉更紅了。

“少廢話,她到底去哪裏了?”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據我猜測,她可能去了天山…”

“天山?”

“是的,她的病需要天山雪蓮來根治。最近朝廷剛剛派了楚將軍對漠北用兵,重新打開了西域的通道…”

趙俊還沒有說完,崔伯言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對了,”崔伯言剛剛走出門突然又轉身回來,“如果你真的崇拜我的話,希望你不要再肖想我的愛妻了。”

“我…我成親了…你放心吧…”趙俊紅著臉,一臉尷尬地擺著手說道。

“還有,謝謝你的藥。”崔伯言道,捏著那張眉筆寫就的小箋,走出門去,神色鎮定。

五個月後。賀蘭山旁的古徑。

蕭夕月將整個人縮在皮裘大衣裏,望著漫天的大雪,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姐,此處已是賀蘭山脈了。據說前方不遠處的大雪峰上,有人曾經看到過雪蓮花。”她的侍女素問如是說道。

蕭夕月看著附近茫茫雪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生出一種畏懼的感覺,就仿佛隱隱覺得,此地會是她的葬身之地。只見此處地勢高絕,滿地皆是冰雪,寒風刺骨,吹得道上全是滑溜的堅冰。

“小姐,莫要驚疑。”素問道,“我已問過附近積年行路的人向導,此間過了九月,便整日大雪不斷,當屬自然…”

然而,她話音未落,便見山道北邊高峰之上,一大團白花花的東西緩緩滾落下來。

“不好!是雪崩了,大家快退!”給他們引路的老者向導高叫著說道,轉身就往來路跑,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隱隱的雷聲傳來,山頭的積雪如浪花般,紛紛湧了下來。人仰馬嘶中,那隱隱的雷聲越來越香,積雪浪花也越卷越大。素問拼命拉著蕭夕月的手,跌跌撞撞逃過一道山坡,猛然間積雪從身後湧來。

一日後。

“我僥幸逃得性命,可是小姐卻…”素問一邊說一邊垂淚,引著崔伯言等一行人來到雪崩的地點。

崔伯言陰沈著臉,一言不發,命眾人挖雪救人。他帶了足足幾百人,因是冰天雪地的活計,紛紛都穿了厚衣服,又備了烈酒。

眾人喝了烈酒,身上才有了暖意,倒也未曾懈怠,只是一邊開工掘雪,一邊議論紛紛:“這等大雪崩,既然埋在雪裏,哪裏還有活路?”

“聽說是一個身患重病的女子,只怕早就撐不住,過去了。”

如此挖了整整一天,素問所言被埋的地點早已挖開,附近也已清理幹凈,只是全然不見蕭夕月的影子。

這下子連挖雪的民夫們也開始詫異起來。

“不對呀,縱使人死了,也應該有屍體呀。”

“夕月!夕月!”崔伯言卻早開始四處大叫起來。

天地蒼茫,北風呼嘯,崔伯言覺得心中一片死寂,他的聲音也逐漸嘶啞。

“夕月!”他再也走不動了,坐在雪地上直喘氣,眼睛裏卻泛著淚花。

然後他聽到幽幽一聲長嘆,驚喜交加地擡起頭來,卻見一個身上裹著白色皮裘的女子,正在深深地凝望著他。

崔伯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幻覺。他還看到,她的手上拿著一朵雪蓮花。

“怎麽那麽傻。”她無可奈何地說道,“都幾歲了還坐在雪地上哭。你哭起來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知道嗎?”

尾聲

“後來呢?”趙俊的妹妹翻看著書局裏新出的一本叫做《公主覆仇計劃》的話本子,如是追問趙俊結局。

“後來他們都死了啊。”趙俊無奈地一攤手。

“騙人!雪蓮花不是找到了嗎?”妹妹非常氣憤地說道。

“寫書的人遠遁海外了,我哪裏知道結局。”趙俊一攤手道。

妹妹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趙俊卻望著臨安城水邊點點的白帆,思緒萬千。

其實,這個故事當然是有結局的。

帝王往往是敏感而多疑的,哪怕是昔日的老師,也會被皇帝所猜忌。所以,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假死逃生了。那位偉大的女皇帝一直不知道,被她親手葬在皇陵的二男一女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三個人。

至於她的去向?她曾說過:“海上有著更廣闊的天地。”

只是趙俊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蕭夕月既然是崔伯言的愛妻,他怎麽能夠容忍另外一個男子和他們同行?他們三人平日裏又該如何相處呢?真是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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