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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大團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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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虐文裏做龍傲天女主

說到夏天, 有人會想起搖曳的蒲扇,冰潭裏鎮過的瓜果,烈日下連綿不絕的聒噪蟬鳴。

有人會想起清澈如洗的夜空,想起滿天星光燦爛, 點點流螢如同天上星河一般漫過臺階。遠方有煙火升起, 流光璀璨, 在清遠的夜色之中開出花來。

但是, 對於整個修真界來說——

在那個永生難忘的夏日, 烙印在他們眼底的, 都是同一幕景象。

龍飛鳳舞, 雲破日出。

乾坤清朗, 一劍傾城。

沒有人會再一次忘記龍鳳。就好像沒有人會忘記, 舒鳧那道照徹長夜的劍光。

天魔身死,龍鳳覆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故,徹底擊垮了魔修最後一絲負隅頑抗的信心。

而後, 正道一鼓作氣,在九華宗和玄玉宮的帶領, 天衍門的……吶喊助威之下,如風卷殘雲一般橫掃戰場, 將魔修一舉蕩平。

——這一次, 是真的結束了。

三千年前, 因天地間清濁失衡而爆發的“魔禍”,直至今日, 方才真正告終。

如果這是一篇西幻故事, 此時舒鳧大概會深情朗誦: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完了, 應行的路我已經行盡了,當守的道我守住了。】

【從此以後, 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不過,放在此處,似乎也別有一番契合。

此戰過後,五州封印之事大白於天下,“公義的冠冕”遲來三千年,終於戴到了龍族與鳳族頭頂。

再也沒有人將其斥為“妖物”,人人反躬自省,回首千年,感激與歉疚之情填塞胸臆。

過去耀武揚威的天璣峰之流,將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一世不得擡頭。

只是,毀譽也好,榮辱也罷,龍鳳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或者說,打從一開始,江雪聲和五鳳族長決意鎮魔,又為了根絕後患而選擇隱瞞封印之時,他們就從未在意。

身為天神後裔,他們完成了自己堅守的使命——傾盡一身碧血,維系天道不墜,世間星火相傳。

雖千萬人,吾往矣!

至於接下來的“人道”,就要靠眾生自己去走了。

那將是一條很漫長、很艱辛的道路。

但他們知曉,並且相信。

——在沒有“神”的世界裏,人們會繼續前進。

在道路的前方,或許難免波折坎坷,但只要擡頭仰望,便能看見永恒閃爍的萬古星光。

古老的傳說已經遠去。

未來的故事永不終結。

……

戰火平息以後,清風吹拂過荒蕪的、傷痕累累的大地,從層層堆疊的白骨與灰燼之下,嫩綠的新芽探出頭來。

眾修士收殮了戰死同袍的遺骨,遵從龍鳳之意,沒有為他們建神廟、蓋祠堂,而是為犧牲者建立了一座衣冠冢。

用舒鳧的話來說,這便是所謂的“烈士陵園”。

“與其求神拜佛,不如來祭拜他們。”

她說,“我們能有今日,建立在誰的功勳之上不好說,但一定是建立在他們的性命之上。”

“人間已負過一次大恩,不能再負第二次。”

其實,依照她的意思,付出慘烈犧牲的龍族和五鳳,也是該享受人間香火的。

但他們拒絕了。

最終,龍鳳與凡人一樣,只是在陵園中占有一個席位,刻寫了三千年間所有犧牲者的姓名。

或許是出於某種私心,江雪聲在其中加上了“師春雨”和“柳驚虹”的名字。

作為“留下之人”,無論如何悲慟欲絕,他們都不能追隨逝者而去。終其一生,他們都活在生與死的罅隙之中,一邊懷抱著對逝者的思念,一邊背負著生者的職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至少最後,江雪聲希望他們與故人一起,在傳說裏安穩地長眠。

“‘與眾生同悲喜,於塵世得自由。’——這是師小樓的心願,也是龍鳳後裔中許多人的願望。”

“如今,他們只想走下神壇,到廣闊無邊的天地中去。”

江雪聲告訴舒鳧。

“說來慚愧……在我們之中,反而是心性最單純的不愧,最先做到了這一點。”

雖然小紫鴨有點憨。

……好吧。

不是“有點”,是憨得天崩地裂,聞者震顫,見者懵逼。

不過,憨鴨有憨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吧。

……

這一戰之後,舒鳧傷筋動骨,幾乎全身的血都換過一輪,被各路親友結結實實地按在病榻上,足足將養了數月之久。

在百無聊賴的養病時光裏,通過水鏡和眾人閑談,各方消息源源不斷地從她耳邊掠過,像是一本飛快翻頁的書。

饕餮魔君死了。

那一日,橘貓大黃英勇地與他搏鬥到最後一刻,用血肉之軀擋住了那張噬人巨口,一只貓爪幾乎被生生咬斷。

與此同時,鴻鵠靈火熊熊燃燒,燒穿了饕餮刀槍不入的皮肉。就在饕餮掙紮嘶吼之際,蕭鐵衣的刀光如銀河飛流直下,斬斷了他沈重的頭顱。

這妖獸生前吃人無數,死後便成了一頭烤山豬,供所有修士開了一天一夜的烤肉趴,剩餘的豬肉被保存起來帶回門派,與親朋好友共享。

狡慧魔君死了。

說來可笑,狡慧魔君一生茍且惜命,最後也沒死在正道手上,而是在狼狽逃回魔域之際,被摩拳擦掌的南宮溟舊部截了胡。

——操.你老子,老子等的就是今天!!!

這句話好像有點問題,但是不重要。

南宮溟挨了一刀尚未恢覆,這會兒還坐在輪椅上,被季小北推到陣前,手中捧著一本醒目的《修仙界核心價值觀》。

狡慧魔君記不清他說了什麽,只記得一通文縐縐的威脅,什麽“懸崖勒馬”,什麽“勿謂言之不預也”。

然後他就死了。

臨死之前,他腦海中最後閃過的念頭是:

——不是,你根本沒給我“懸崖勒馬”的機會啊?!!

南宮溟看也沒看他一眼,吩咐手下斬了狡慧首級,躊躇滿志地轉向季小北道:

“季同志……咳,季道友。勞煩你跑一趟,將這首級帶回天衍門,就說魔域欲與正道講和,共同建設社會主……我的意思是,我們和平相處,互惠互利,共同維持修真界的繁榮安定。”

苦瓜臉侍從淚流滿面:“魔君,您看您這改口,跟沒改也差不多啊。求您了,能講點我們聽得懂的嗎?”

南宮溟滿不在乎,大手一揮:“放心,回頭我就在魔域建立支部,將書中深意傳授於你。”

“……支部又是什麽啊!!!”

靖海真人的兩名愛徒,終於還是迎來了社會性死亡的結局。

不過,舒鳧不願將“平如海愛慕明瀟”一事公之於眾,她覺得這就像一粒老鼠屎,哪怕沾上明瀟的衣擺,都讓人覺得惡心。

因此,她將錄像上傳到水鏡互聯網之際,動了一點小小的手腳,將平如海“不倫之戀”的對象消了音。

很快,修真界就流傳開了這麽一個說法——

靖海真人的首徒big膽,夠勁爆,夠奔放,竟然惦記上了自己師尊的屁股!!!

靖海真人:“?????”

舒鳧:嗐,這有啥稀奇的。你上口口文學網轉一圈,就沒幾個師尊不被人惦記屁股。

常規操作,不要慌。

但靖海真人素來自命清高,目下無塵,如何受得了旁人微妙的目光?

偷笑就算了,還偏偏盯著他的屁股笑!

沒過多久,靖海真人就假托閉關,將自己關在天璣峰不肯出門,像極了二十年前的方晚晴。

即使如此,江湖沒有靖海,卻依然流傳著靖海翹臀的傳說。

不過,話說回來——

平如海激情自爆,方晚晴四腳朝天,這兩個視頻在互聯網上熱度爆表,打得難解難分。

但真正的網絡頂流,卻是另外一段珍貴的影像。

影像的主人公,不是別人,正是淩霄城城主淩山海。

準確來說,應該是“前”城主。

在影像中,淩霄城巍峨的大殿已化為一片斷壁殘垣,淩山海與明瀟真人肅然相對,各自嚴陣以待,呈現勢均力敵之態。

就在此時,只聽一聲清亮的尖嘯傳來,一片耀眼華光從天而降。

兩人擡眼望去,來者卻是一只通身金色的大鳥,如同日輪一般輝煌燦爛,威風凜凜地俯視著他們。

那大鳥朗聲問道:“淩山海,你可知罪?”

“你是……”

淩山海自然識得祖輩,卻絲毫不覺虧心,理直氣壯地昂首道:

“我何罪之有?我所行之事,無一不是為了淩霄城,為了鹓鶵一族的尊榮地位。這天下,既然依靠神鳥撐持,便該歸我等所有。”

“‘天下’?”

鹓鶵老族長不為所動,尖銳地冷笑一聲,“試問,何為天下?”

“土地?財富?奴仆?還是高居萬人之上,將一切握於掌中的快意?”

“愚不可及!!”

他的語聲陡然冷厲,如烈風卷雪,含著些蒼茫的悲意,從滿地廢墟之上呼嘯而過,“沃土千裏,不過死物。‘天下’之所以為天下,皆因其中有萬物生息!”

“豎子鼠目寸光,不敬萬物,卻膽敢妄談天下,著實該殺!!”

——直到此時,淩山海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個越級打怪的化神劍修,一個剛從封印中蘇醒的大乘祖宗,的確是難以取勝的強敵。

但以他的修為,要全身而退並不困難。

因此,他半點不肯示弱,在祖宗面前放肆頭鐵:

“前輩此言差矣。眾生本就分三六九等,同為人族,其中亦有尊卑貴賤之分,更何況神鳥與凡人?天生萬物,我族一枝獨秀,萬物合該盡歸我族。”

“……”

鹓鶵族長尚未回答,便只聽見一聲輕笑,“呵呵。這樣的見解,我們當年從未想過,果真是後生可畏。”

淩山海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白衣女子翩然現身,烏發如雲,秋波瀲灩,似多情也似無情。

“鴻鵠族長柳素心,特來討教。……不對,如今的我,也該自稱‘前族長’了。”

“正是!我等老朽之身,早該將這片天空讓給子孫後代。”

緊接著,另一道聲如洪鐘的嗓音響起,氣沈丹田,直震得滿山草木蕭蕭而下。

再看來人,一頭鮮亮紫發隨風飄揚,光彩奪目,不是鸑鷟老族長鐘頂天又是誰?

“但浮雲翳日,惡浪遮天,我等終歸還是見不得的!五鳳後人翻雲覆雨,興風作浪,以致大道蒙塵,我等更見不得!!”

“不錯。”

文質彬彬的青鸞老族長緊隨其後,溫吞道,“三位言之有理,我讚成他們的意見。淩家小兒,還請你束手就擒吧。”

“你們——”

淩山海這回才是真正吃了一驚,同時怒上心頭,勃然變色道,“豈有此理!我鹓鶵一族之事,幾時輪得到他人定奪?!”

“淩宗主,你誤會了。”

柳素心淡淡道,“我既為鴻鵠,便無意越俎代庖,此行也並非前來清理門戶。只是……我族後輩之中,有一位曾受過淩霄城關照。我來尋淩宗主,不過是為他討個公道。”

“後輩?難道是——”

要說鴻鵠與鹓鶵之間的嫌隙……無論怎麽想,都只可能是那只該死的橘貓,以及淩鳳卿利用那只貓,在青城殺害的數十條人命。

淩山海覺得不可理喻:“柳素心!你身為一族之長,竟要為一只貓與淩霄城開戰嗎?”

“如今的一族之長,名為‘柳笑’。”

柳素心不卑不亢,“至於我,只不過是一名沈睡多年的老婦罷了。身為長輩,我不願教孩子們受了委屈。”

“那……你們其他人……”

“她是為了小輩,我卻不是為了兒子。我殺你,無須理由!”

鐘頂天宏亮的嗓音如同春雷,從天邊隆隆滾過,“淩山海,你與魔道沆瀣一氣,戕害蒼生,人人得而誅之!!”

青鸞老族長:“三位說的都對,都對。”

淩山海:“……”

——你他媽就是個跟風雞.吧?!!

上古時代不同於今日,靈氣充盈,神獸修煉速度極快,五鳳族長皆是大乘期修為,打後輩如同降維打擊。

被色彩各異的老祖們包圍,淩山海威嚴的、不可一世的面孔上,頭一次浮現出駭然之色。

“你們——你們縱然是先輩,也不可這般待我。我都是為了淩霄城……”

“不會再有淩霄城了。這個可笑的名字,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史冊之中。”

鹓鶵老族長沈聲道。

“淩山海,我不會殺你。正所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如今,也到了‘還脂膏於民’的時候。”

“五州地脈中封存的魔氣已然凈化,但濁氣尚有殘留,脆弱的地脈也需要溫養。你修為精深,又有鹓鶵血脈,正好替我們接下一程的班,鎮守這片土地。”

“至於要花費多少年,我就不清楚了。”

淩山海:“???????”

“等等,稍等片刻。前輩——伯祖父,不可如此!我守護族裔,開疆拓土,縱然負盡天下人,也從未負過鹓鶵!身為鹓鶵後人,我問心無愧……”

“信口雌黃。”

老族長冷冷道,“淩山海,你根本不懂什麽是鹓鶵。”

“你的子嗣後裔,我自會教養,你盡可放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鳧在病床上看完了這段影像,差點笑得傷口迸裂,隨手發出一條彈幕:

——笑死,黃雞湯!

……

……

“所以說,現在這片五州大地,就是一鍋巨大的黃雞燉湯咯?”

數月後,舒鳧傷勢大好,便決定往這片新生的大地看看。

縱然有諸多積弊,這終究是她親手守護的世界,是她兩世人生中的第二個故鄉。

江雪聲執意不肯讓她禦劍,自己化身為白龍,腦門上頂了個軟墊,讓舒鳧愜意地坐在他頭頂,不會被鱗片硌得慌。

就這樣,美得令人心悸的雪龍騰空而起,乘奔禦風,直往九霄之上扶搖而去。

身如江河玉帶,翼若垂天雲霞。

“這次的封印大陣,與我等不同。淩山海一身血脈修為,最後都將回歸於天地之間,澤被萬物。”

“他不會死,不過……”

江雪聲清涼的嗓音裏透著笑意,“他會變成一只普通的老黃雞,與凡人無異。”

“對他來說,這才是最深重的苦難。不是嗎?”

至於淩山海一生視若至寶的“淩霄城”,如今已不覆存在。

鹓鶵老族長說到做到,雷厲風行地驅散一幹走狗門徒,散盡千金,將淩家這些年橫征暴斂的財物一一送歸原主後,點燃五鳳靈火,將那些華美的玉樓金殿、貝闕珠宮付之一炬。

此後,老族長率領一幹鹓鶵子孫,在道魔決戰之地——朔月城重新建立了門派。

因朔月城臨水,不遠處便是一片茫茫大澤,遂取名為“夜行川”。

衣錦夜行,何須人知之乎?

歷經顛簸輾轉,鹓鶵一族,終於回歸了那條“不可有傲氣,不可無傲骨”的古道。

淩奚月已是少族長之身,再也沒有糾纏舒鳧,也不知是太過忙碌,還是真情實感地對她死了心。

江雪聲和舒鳧抵達朔月城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吩咐族中少年,挨家挨戶向昔年驚擾的百姓賠罪。阿玄呼啦啦搖著尾巴,顛顛兒地跟在他身後。

“阿鳧。”

淩奚月含笑喚她,窺見一邊江雪聲的神色,又面帶失落地改了口,“舒鳧姑娘。”

他一直喚舒鳧“姜姑娘”,不是因為不識眉眼高低,恰恰是因為太識擡舉。

他知道,更親昵的稱呼,自己是不配的。

即使如今他洗心革面,自以為能夠更進一步,但他心儀的姑娘,身邊早已有了勝他千百倍的良人。

所以,他這一生繾綣綿長的情思,求而不得的酸楚,也都融化在這一聲“阿鳧”裏了。

今後,他會走自己的路。

阿玄:“汪汪!”

——你終於想開了,狗很欣慰!

“我聽說,你與曇華真人,有意舉辦結侶大典?”

淩奚月微笑著向舒鳧問道,“也不知我這樣的人,能否有幸討上一杯水酒。”

“算不上什麽大典,就是親戚朋友們一道兒吃個飯,慶祝一下。”

舒鳧坦然道,“鹓鶵老族長要來,你是他欽點的繼承人,自然可以跟著。不過,你確定要來嗎?”

“嗯。”

淩奚月點點頭。

沒有病嬌,沒有黑化,就如同日升月沈一般,他將與自己無疾而終的單戀告別。

他已經獲得了足夠的犒賞。

“話說回來,那個……”

淩奚月小心翼翼地開口,目光游移不定,清雅俊秀的面容上帶著些赧然,“南宮魔君說,他要在魔域建立什麽‘支部’,幫你宣傳你的教化思想。”

“你看,在我們朔月城,是不是也建上一個?”

舒鳧:“……”

好吧。

最後,大家還是在社會主義道路上殊途同歸。

……

令舒鳧意想不到的是,在千燈寺的古廟中,慈眉善目的大師們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不是指成立支部,而是指喝喜酒。

大師道:“施主護佑蒼生,功德無量,貧僧合該為蒼生拜謝二位,送上一份賀禮。”

“大師也能喝酒嗎?”

舒鳧詫異道。

“阿彌陀佛,自然是不能的。”

大師拈花一笑,神態清凈安詳,“但是,貧僧可以飲茶。”

顧小喬,不,覺喬大師不知從何處閃身而出,幽幽道:“是啊,還可以喝果汁。”

“你們既然來了,可一定要嘗嘗。千燈寺的蛇莓櫻桃桑葚汁,實乃天下一絕。”

舒鳧:“……”

——喬喬,這就是你出家的理由嗎?

“對了,葉書生和天妖王如何了?”

舒鳧向他詢問道,“此次饕餮魔君伏誅,葉書生亦有出力。前任天妖王縱有千般不滿,也該點頭了吧?”

顧小喬心如止水地合掌:“阿彌陀佛。據我所知,他們兩人正準備訂婚。”

舒鳧:“訂婚?那何時結侶?”

顧小喬:“待葉公子結嬰之日。天狐老祖以為,即使招贅,這贅婿也不能比他女兒柔弱太多。說到底,不是葉公子太弱,只是蕭姑娘太強了。”

舒鳧:“…………”

——別人是追妻火葬場,葉書生倒好,這是追妻盤山公路啊!!!

——等他倆結婚的時候,差不多也能結伴飛升了吧???

顧小喬:“阿彌陀佛。紅塵千般業障,萬般波折,人生苦短,不如出家。”

舒鳧:“不,你只是想吃大師的軟飯吧。”

……

再後來,他們又去了一趟魏城,看望魏天嬌母女和欒氏一家。

江雪聲與舒鳧相攜而行,穿過車水馬龍的長街,路過昔日花朝節大比的擂臺,也經過了花家兄弟的祠堂。

祠堂裏裏外外,上香祈福之人絡繹不絕,卻再無一人面帶嬉笑,向“花童大人”許下千奇百怪的願望。

如今,他們只是誠心誠意為少年的來生祈禱。

願平安喜樂,一世安康。

願山高水遠,終有相逢。

欒家只剩下欒老太和孫女欒清兩人,據說欒黛已經背起行囊,前往外面的大千世界闖蕩去了。

在魏城百姓的幫助下,原本破敗蕭條的龍神廟修繕一新,也包括那座外表堅實、內裏酥脆的龍神像。

自然,“兩根狼牙棒”也被一絲不茍地粘回原處,甚至還刷上了一層閃亮亮的金漆。

江雪聲:“……”

——倒也不必如此!!!

“很多人說,要新建龍神廟,給龍神大人供奉香火。”

當年牙牙學語的欒清已長成窈窕少女,脆生生地向他們解釋道,“不過,龍君說用不著,大家就改建園林,將龍神像擺放其中。其他各地的龍神像,都是跟我們這座學的。”

“……”

江雪聲一聽這話,如遭五雷轟頂,面色一瞬間比他的鱗片更白:

“你的意思是……在五州各地,都建起了和你們一樣的龍神像?和你們一樣??”

他一時情急,將同一句話重覆了兩遍。

“對啊!”

欒清興沖沖地點頭,“龍君,我們家的雕工不好嗎?還是說,有哪處細節不符合?您盡管說,我們一定改。或者您變成原形,我們仔細對照著看一看。”

江雪聲:“…………”

——我跟你們說個雞兒啊!!!

舒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後來,江雪聲載著舒鳧起飛的時候,就用雲霧給自己下半身打上了馬賽克,以免路人架望遠鏡偷窺。

舒鳧笑得前仰後合,不得不緊緊抱住龍角,這才沒有從雲端翻滾墜落,變成名副其實的“rolling girl”。

……

最後,他們抵達的終點是棲梧山,也就是鳳凰一族的故土。

在百年前的血戰之中,昔日風光秀美的棲梧山已化為一片焦土,鬼哭盈谷,寸草不生。

如今,五鳳各歸其位,風遠渡和風瑾瑜重返故鄉,披著滿身霜雪與風塵,懷著一腔尚未幹涸的熱血,重新栽下了一株艷烈如火的鳳凰花。

舒鳧說過,自己想要“開宗立派”。

九華宗終究有自己的歷史與傳承,她想要以全新的名義發聲,便需要一個全新的宗門。

恰好,風遠渡在紫微仙會上一劍驚艷四方,上門拜師求教之人摩肩接踵。

風遠渡不勝其擾,索性讓舒鳧在棲梧山開宗立派,自己擔任長老,也好名正言順地支使她為自己趕客。

令舒鳧意外的是,除了風遠渡之外,九華宗掌門秋心的分神也在這裏。

“鳳凰花是靈木,我來幫他們看看。”

少年模樣的掌門展顏一笑,笑靨柔和如春水,“還有,曇華用來托體重生的白雪幽曇,之前為魔氣所傷,我也在這裏種下了。那可是你送給舒鳧的禮物,不能隨意拋棄。”

江雪聲:“這……”

——其實,我送的禮物是我自己來著。

不過,單身掌門大概無法領會吧。

“……”

與此同時,舒鳧驚訝的目光落在掌門領口,久久無法移開。

在他那領雪青色的鬥篷之下,單薄春衫的衣襟上,別著一朵形似牡丹的鮮花。

“掌門,那是……?”

“哦,這是弟子們新帶回來的奇花。”

掌門溫聲解釋道,“說來有趣,在弟子們外出歷練途中,這株奇花主動勾住一名弟子袖口,央求他帶自己回去。弟子說,他冥冥中仿佛聽見有人耳語,自稱名叫‘解憂’。”

“解憂花。很特別的名字,是不是?”

解憂花。

花解憂。

“……”

舒鳧只覺得鼻端一陣酸楚,一時竟有些語塞,“嗯。是個好名字。”

她想了想,又隱晦地提醒道:“掌門,您……千萬要活得長久一些,還有,不要太快飛升啊。”

“啊?”

秋心微微一怔,被這前後矛盾的兩句話整懵了,“又要活得久,還不能飛升,那豈不是要一直在人間操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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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鳧無奈道:“掌門,我不是那個意思。您不要想太多。”

掌門比她更無奈:“你和曇華這副德行,我要是想少了,現在還有頭發在嗎?”

“如今,你們兩人在棲梧山自立宗門,一呼百應,搖光峰大部分妖修都要跟著離開。柳如漪是鴻鵠族長,早晚要回星月澤;昭雲和司非分別是玉兔和鮫人一族的繼承人,以後也得各回各家,登臨王位;至於鄔堯,他已經是玄玉宮的人了。”

掌門長聲嘆息,滿懷幽怨地總結道:“我養你們這麽久,當真是養了一腔寂寞。”

“別這麽說,致遠。”

江雪聲親切地呼喚他道號,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我當年投身於九華宗,便是看中你‘正道魁首’的資質,故而願意輔佐。這些年來,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秋掌門:“……”

我這掌門,也真是當了個寂寞。

“唉。無論如何,我還是代表九華宗祝福你們。待你們結侶之日,我自會送上賀禮。”

“曇華,舒鳧。後會有期。”

少年向兩人點頭致意,指尖輕撫衣襟上帶露的鮮花,轉身飄然而去。

直到一路飛出老遠,棲梧山蒼翠的輪廓湮沒在雲海之中,他這才微微牽起唇角,露出個小狐貍一樣狡黠的微笑。

“他們總以為自己在瞞我,到頭來,還是被我瞞過了一次。”

大能修士通天徹地,偶爾福至心靈,得開天眼,或能窺見自己前世的景象。

雖只是匆匆一瞥,其中諸般因果,便足以讓天資聰慧的秋心了悟分明。

“放心,我會等的。”

秋心輕聲自語,話語如朝露,甫一出口便散入風中,“我會活得很久,不會太快飛升。”

“你在深仇苦恨之中隱忍千年,不得輪回轉世。這一世,該換我等你回來。”

歷經風霜的少年低垂眼簾,靜靜註視著衣襟上隨風搖曳的花朵。

少年容色如玉,眉心朱砂似血,瑩亮剔透的眼眸在殘陽映照下,泛出一層悲傷而溫潤的柔光。

他喚道:

“‘哥哥’。”

上一世,他們沒能一起長大。

此後一去一留,一得大道,一成厲鬼,轉眼便是千載光陰。

好在山高水遠,終有相逢。

秋心清淺一笑,轉身沒入漫天蒼茫的暮色之中,衣角勾起了一抹旖旎艷麗的霞光。

夕陽下有風輕送,其間仿佛還攜著瑯瑯書聲,正是當年花家兄弟共同念誦,卻從未理解的詩文。

“江上春風留客舟,無窮歸思滿東流。與君盡日閑臨水,貪看飛花忘卻愁。”

“貪看飛花,忘卻愁……”

……

……

傍晚時分,舒鳧和江雪聲並肩走在棲梧山腳下的小鎮,放眼看雲霞漫卷,倦鳥歸林,幾縷乳白色的炊煙裊裊升起,耳邊傳來了喧囂鼎沸的人聲。

好一派歲月靜好,煙火人間。

說書人的牙板還在響,小鎮上的茶館還在開,只不過故事換了一段又一段。

當年為淩霄城歌功頌德的戲本,早已無人問津,換成了時下最熱門的《老白龍身鎮九州,小仙子劍斬天魔》。

江雪聲:……不是,這是個什麽標題???

舒鳧:大哥,算了算了。

再往前走,只見滿大街奔跑嬉鬧的小孩兒,嗓音稚嫩清脆,你一句我一句,唱著首打油詩一樣的兒歌:

“搖光峰上搖光潭,搖光潭裏有劍仙。”

“玉樹搖光棲鳳凰,金戈鐵馬伴紅妝……”

這下輪到江雪聲失笑,低頭湊在舒鳧耳邊說道:

“你瞧,扶搖真人。他們在唱你呢,還說你是‘鳳凰’。如漪要是聽見,指不定酸得臉都綠了。”

舒鳧“噫”了一聲,整張臉懊惱地皺成一團:“這什麽爛詞,哪個沒文化的小鬼寫的?酸都酸死了。”

幸好,孩子們很快就唱膩了,換了兩篇更加瑯瑯上口的詩詞:

“三十三天天外天,

白雲裏面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

只怕凡人心不堅。”

“清角聲高非易奏,

優曇花好不輕開。

須知極樂神仙境,

修煉多從苦處來。 ”

緊接著,便是各家父母嚴厲的呵斥之聲:

“什麽‘苦處來’?整天就知道瘋玩,還在這沒頭沒腦地瞎唱!說到做到,現在就給我回家念書!!”

其間還夾雜著一把如雷嗓門:

“不愧!休得亂跑!……胡鬧,你涅槃重生以後,怎麽越發像個孩子?!”

“嘎嘎,不愧是我!自從涅槃以來,我覺得心態也年輕了,仿佛回到了童年!老頭兒,有本事你來追我啊!!”

“放肆!不愧,你給我回來!!”

舒鳧:“……”

江雪聲:“……”

他們僵硬地回過頭去,只見柳如漪、師小樓和一幹老族長正佇立在長街盡頭,似乎是打算上棲梧山拜訪。

然而,一只滿地亂跑的小紫鴨,徹底粉碎了這幅莊重而不失溫情的畫面。

“師尊,師妹。”

在老族長面前,柳如漪今日還是一襲白衣,衣擺上繪有幾枝灼灼盛放的桃花。

他迎上前來,盈盈一拜,人也如一枝桃花迎風盛開。

“各位族長聽說師妹要自立山頭,都說是好事,一定要過來看看,幫著添置些東西。尤其是青鸞族長,他說師小樓的水鏡還能改進,最好是人手一面,接入千家萬戶之中。”

“如此一來,縱然天各一方,也如同咫尺之遙。”

舒鳧:呃……這是師小樓開發了電腦,現在他祖宗要來開發手機?

也好。

如果網課就此普及,天下間的門戶之見、宗派之別,大概也會漸漸消弭於無形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師前輩。”

舒鳧落落大方地躬身施禮,又挽起江雪聲胳膊道,“先生,風前輩讓我們采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咱們這便回山吧。正好給諸位前輩帶路。”

“好。”

江雪聲俯身在她發頂上吻了一下,眼中暖意如初漲的春潮,“都依你。”

舒鳧用頭頂拱他下巴:“放尊重點,老祖宗看著呢。”

“讓他們看去。當年一個兩個的,仗著自己是長輩,可沒少在我這兒催過婚。”

江雪聲雲淡風輕地一笑,一手攜著她飄然而起,眉目間似嗔實喜,意態盡顯風流。

在他身後,夕陽緩緩收攏最後一縷餘暉,初秋時節清涼的夜色好似一層薄紗,輕柔披覆在籠罩四野的蒼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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