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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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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這個年過得憋屈無比。府裏一連空出十幾個位子,全被沈宜織挑的人填了上去。莊子上那個攙陳米的也查了出來,照樣發賣了全家。有了殺雞儆猴的這一出,整個侯府現在都安生得多了,沈宜織這個家,也是掌得越來越穩。

大年初一本來該入宮朝拜的,皇帝卻頒下旨意,太皇太後身體不適,太後與皇後都要輪流侍疾,無心別事,因此今年各命婦不必入後宮朝拜,只要前朝官員在前殿朝賀天子也就是了。

沈宜織琢磨著,既然安王都回京了,太皇太後這身子理應好點兒才是,怎麽如今卻到了讓太後和皇後侍疾侍到連接受命婦們朝賀的工夫都沒有?恐怕這都是托辭,不讓外頭的女眷們隨便入宮傳遞些個不該傳遞的消息才是實情吧?

不管怎麽說,不用入宮沈宜織還是高興的,大冷天的,誰喜歡穿著一身沈重的禮服頭飾站在空地上吹寒風啊。

轉眼大年初三,出嫁女回娘家。不過侯夫人已經說了,兩位出嫁的姑奶奶都要回來,沈宜織這個長嫂該在家裏招待小姑子才是。沈宜織知道她是氣不順,也沒吭聲。按說她是新媳婦,去年就因為有孕在身沒有回娘家,今年該讓她回去才是。不過她才占了便宜,當然不會介意吃這點小虧,橫豎平北侯也是知道的,別人知道的委屈,那就不算委屈了。

郁清月一早就跟水進士到了侯府。水進士最近進了翰林院,不過只是個正八品的五經博士,在這京城裏簡直就是灰塵一樣微不足道的官職,俸祿更少得可憐,侯夫人簡直都不怎麽拿正眼看他。不過沈宜織看郁清月的模樣,卻是眉眼舒展眼含笑意,想來日子過得十分順心。且看水進士身上的衣裳,別的不說,那衣擺下頭繡的幾竿翠竹卻是郁清月的針線,想必連這件衣裳也是郁清月親手做的,還有腰間的荷包,明顯也是郁清月的手筆,可見夫妻之情甚篤。

侯夫人自然不會註意這些細節,她只是看見郁清月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就覺得刺眼萬分,一心只盼著親閨女回來。沒過多久,小丫鬟飛也似地進來報信:“夫人,姑爺來了。”

“姑爺?難道姑奶奶沒回來?”侯夫人臉色一變。這初三不回娘家,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小丫鬟滿臉是笑:“姑奶奶有身孕了,親家夫人不讓回來呢,怕路上顛簸了動胎氣。”

話猶未了,王家小公子已經進來了,果然是一臉的喜氣,給眾人見了禮便道:“今日本該一早來探望岳父岳母,只因眉兒惡心作嘔,請了太醫來診脈,說是已有一個月的胎了。因月份尚淺,家母怕外頭天寒,馬車又顛簸,動了胎氣可怎麽好。因此只得差小婿前來,一來是道個失禮,二來向岳父岳母道喜。”

侯夫人還未聽完,這眉毛已經飛到額角上頭去了,歡天喜地道:“親家說得對,這月份尚淺,自是不可出來,養胎要緊,養胎要緊!”郁清眉嫁過去才三個來月就已經有了身孕,簡直是大喜之事。雖則王家大公子成親甚早,但至今只有兩個女兒,並無兒子,若是郁清眉生下兒子便是長孫,這份臉面卻又更大了。侯夫人樂得暈陶陶的,一面忙不疊叫人外頭擺席面,“闔家都沾沾喜氣”,一面叫丫鬟去開庫房,“找那上好養胎的藥材讓姑爺帶些回去,也是我做娘的心意”。饒是忙成這樣,還不忘了得意地看沈宜織和郁清月一眼——郁清月嫁得早,可還沒消息呢,沈宜織倒是開懷得也快,可惜只生了個丫頭片子。

沈宜織怎麽看不出她眼神裏的意思,只覺得好笑。郁清眉肚子裏那個也未必就是兒子,侯夫人到底在得意些什麽?不過姑奶奶有孕這是喜事,娘家自也要有表示的,遂也就去叫人開了庫房,隨侯夫人揀去。橫豎這份禮單她是要送去先給平北侯過目的,若是太過份,自有平北侯去刪減。理由她都想好了——母親擬了禮單,父親看是否還要添減些?

果然這事不出沈宜織所料,侯夫人恨不得把庫房裏的好東西都搬空了,燕窩人參不要錢似地往外拿,等沈宜織把禮單送到平北侯面前時,看得平北侯直皺眉:“何必如此,倒像是我們怕親家那邊苛待了眉兒一般。”大筆一揮,把禮單劃掉了一半,自己另外添了幾樣筆墨之類東西,也算是討個好彩頭。

侯夫人聽了丫鬟回稟,氣了個倒仰。待要去責怪沈宜織,這禮單明明是平北侯刪減的;待要不責怪,沈宜織明明是故意的,說是讓平北侯添些,其實就是讓他去減的。有氣撒不出來,侯夫人這一怒就發到了郁清月身上,沈著臉把丫鬟遞上來的茶一推:“連茶都不會泡,去,把朱姨娘叫來,你們也好生學著些。”

郁清月坐在屋裏,頓時臉色一白。好在水進士已經去前頭跟岳父和大舅兄們去喝酒了,並不曾見著。朱姨娘自打女兒出嫁後,越發的低調,只怕侯夫人想起自己來,此時聽了侯夫人傳喚,只得戰戰兢兢過來,進門便見女兒坐在那裏,也不由得漲紅了臉,卻又不敢說什麽,只得低頭到侯夫人面前伺候。

沈宜織看了一眼郁清月緊握著茶杯的手,沒說話。她已經打聽過了,當初朱氏是平北侯府的丫鬟,並不是侯夫人安排她去伺候平北侯的,也就是說,八成她是自己爬床的。雖然跟侯夫人不對付,但也不代表她對主動爬床的丫鬟有什麽好感,朱氏今天這日子也是她自己的選擇,若不是看在郁清月心思還算純正,又是不能自己選擇父母的份上,她連郁清月也未必願意幫忙的。不過侯夫人這做法也確實太明顯了些,若不讓這事傳到平北侯耳朵裏去,也白糟塌她這作派了。

午後,郁清月夫婦也就告辭了,平北侯從外書房進來,走到二門處,便見守門的婆子在跟個小廝說什麽,一見他來,立刻住了嘴。平北侯眉頭一皺,這些外門的小廝們有不少是管裏頭的婆子們認了幹娘的,彼此也好有個照顧,雖說內外不許傳遞,但偶爾有了空閑說幾句話也是免不了的。平北侯今日得了郁清眉有孕的消息心裏高興,本不想計較的,但看那婆子一臉心虛的模樣,不由得懷疑起來:“府裏的規矩,你們難道不知?當值之時竟敢還在這裏說閑話!”

那婆子嚇得連忙跪下道:“侯爺恕罪,奴婢只是替人傳個話,叫外頭買幾錢鉤藤柴胡進來,再不敢多說話的。”

平北侯心裏更是懷疑,揮退了眾人,只問那婆子:“要這些做什麽?何況這些藥材傳出去還有專門采買的,如何要你私下裏遞消息?”

那婆子囁嚅半日,終於說是朱氏要的:“……回了屋裏就有些兩脅疼痛,姨娘不敢叫夫人知道,才叫丫頭出來跟奴婢說,悄悄地去買了來,煎了吃下也就是了。”鉤藤柴胡都是解肝郁的,朱姨娘這明擺著是氣到了,又不敢讓侯夫人知道,是以只好自己找人了,“那丫頭是奴婢的外甥女,奴婢卻不過這面子,不合可憐她答應了,求侯爺恕罪。”

正室叫姨娘過來伺候立規矩那也是尋常事,只是當著出嫁姑奶奶的面兒,讓生母立規矩,實在也太是打臉,雖然規矩上不能說不合,但人情上卻未免失之刻薄了。幸而水進士是在外頭,若是也在當面,豈不更加尷尬?平北侯不由得沈了臉,擺手打發了那婆子,叫不許走漏了消息,心裏那一團喜氣已然無存,想了想擡腳便往朱姨娘屋裏走去。不想才走不多遠,就見侯夫人屋裏的丫鬟滿面笑容迎過來,見了平北侯便道:“侯爺,夫人正在尋侯爺呢。”到底是正室,既然派人來請,平北侯也只得過去了。

進了正院,便見侯夫人滿臉笑容,帶著丫鬟在翻東西,見平北侯進來便笑道:“侯爺來得正好,眉兒有了身孕,妾身想著月兒那裏也該著緊些才是,要不要也挑些補身的藥材送過去?”

平北侯心裏頗是不滿,淡淡道:“既是夫人有這心思,方才何不就讓月兒帶了去?”

侯夫人的主題根本不在郁清月身上,只不過找個借口罷了,便笑道:“是妾身白日裏歡喜得過了,竟忘了這事兒。”胡亂指了幾樣藥材給平北侯看了,便斂了笑容,皺起眉來道,“唉,一說眉兒有了身孕,妾身這裏就想起咱們府上了。世子到現在還沒個兒子,實在是——讓妾身有些擔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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