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可能的地方再去了一遍之後，林遷終於確信，神所說的那個地方，便是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到達的地方——地球。

“我行因我欲。”林遷心中想著那顆湛藍色的星球，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周圍的一切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這次出現的地方，是海邊。但很顯然，這裏早已沒有了人類的蹤跡，海灘上除了貝類生物連一個塑料袋都看不到，不過遠處依稀可見的建築物，淹沒在一抹綠色之中，證明著人類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自從他知道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並沒有不同步之後，便不怎麽著急，悠閑地逛著海灘，呼吸著帶點鹹味的空氣，看著天邊的落日逐漸西沈。

偶然間，他想起了之前在這個世界上泛湖時所作的一首格律詩，前四句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後面的四句。

落霞戀晚天邊盡，餘暉忘返水中遷。

始知落日西沈時，尚留一半在人間。

他本是內陸人，之前生活在地球上時，還從未見過大海，這次親臨海邊，沒想到和看過的視頻及照片中竟然一個樣子，和大一點的湖也沒什麽大的區別。

如此想著林遷便失去了興趣，再一個閃身到了他的家鄉，接著很快從那個認不出來的地方一路低空飛著，也不知到了哪國哪市，來到了那處唯一有“人”活動的建築。

“你來了？進來吧。”一個聲音忽然傳入腦海，林遷知道他來對地方了。

他緩步走了過去，到了這個長方體的建築物面前，在他記憶中會“開門”的地方停了下來。沒有任何聲響，這座嚴絲合縫的火柴盒建築便凹進去一塊，林遷猶豫了一下，強壓住內心的恐懼，走了進去。

凹進去的“門”自動分為了兩半，向兩側分開，在林遷進入之後，又在他身後合為一體，關上了。裏面很黑，沒有燈，這次關門之後林遷聽到聲響了，但卻是一個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你該不會連魔法都忘了吧。”神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林遷可以確信了，這個腳步聲來自於她。

深吸了一口氣，將精神力外放，林遷也終於“看清”了這棟建築物裏面的全貌，以及，神的樣子。

“你……你……”等他看清神的面貌時，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別驚訝，你很快就明白了。”神，確切地說，是上次林遷所見到的那個機器人，沒有開口，便發出了聲音，接著引著林遷進入了這件看起來像是實驗室的東西。

林遷懷著震驚的心情跟了上去，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這個機器人，希望可以發現一絲偽裝，但他即使是抽絲剝繭一般地深入到機器人的內部零件，仍然沒有發現生物的氣息。

“想找到我作為人類存在的證據？”神似乎是知道的，回過頭來問道，又指了指自己的機械腦袋，“你可以看看這裏。”

林遷把精神力上移，鉆過那顆金屬腦殼之後，赫然發現了一個玻璃容器一般的東西，裏面裝著不知名的綠色液體，而且，還泡著一個——人類的大腦。

“這……這是怎麽回事？”林遷的震撼無以覆加，那種恐懼感越發劇烈。

“想看看你嗎？”神不打算回答，繼續往前走，從左右兩排完全一樣的小型實驗室中，挑出一間來，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這間實驗室內充滿了各類導線和實驗器材，但卻擺放極為有條理，整體上沒有給人任何不舒適感，就像林遷剛才在神體內所見到的一樣。

桌面上最為醒目的是一個體積略大的長方體玻璃容器，同樣是綠色的液體，也同樣泡著一個大腦，容器外面連著一堆導線，一如神的腦殼內部。

“這是上次我看到的那個……”林遷回憶起來，他先前來到這裏時，曾在外面看到一輛沒有輪子的車，裏面載著的，應該就是這東西。

“那是其他人的，這是你的。”神的語言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感情。

“我……這是我的……”林遷心頭湧出了一股覆雜的情感，難道自己的本體，就是一個泡在容器裏的大腦？

“這是你的實驗報告。”神從墻上的一個顯示器上敲了幾下，蹦出許多行英文出來。

“轉成中文。”可能是顧及到林遷的英文水平，她用語音發出了一條指令，接著屏幕上出現了林遷最熟悉的母語。

“姓名：林遷。性別：男。出生年月……死亡時間：2016年……死因：電梯事故……激活時間：3017年。激活模式：魔法世界。時間比例：1:1000……”

這段文字像針紮一般刺痛著林遷的心臟，一個站立不穩跌到在地，甚至他整個身體也開始逐漸透明，幾乎要消失。

神冷然看著這一切，當然也可能是她機器的外表本就沒有任何表情可以呈現。

“看來對你的考驗還不夠，你還遠沒有這般堅強。”神看了半天，有些失望地轉身走出了實驗室，順手要把門關上。

“不！”

就在她即將關上實驗室大門的時候，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絕望的吶喊，放在門把上的手也抽了回來。

“我……很好……”林遷的靈魂再次凝成近乎實體，扶著實驗室的桌子站了起來，“只是，有些……難以接受。”

神看似松了口氣，繼續帶著林遷轉向了別處。

除了大概幾十間一模一樣的實驗室之外，這裏還有不少房間，神徑直走進一間廢棄的倉儲室。裏面的空間不大，角落裏隨意堆著兩個報廢的機器人，它們的腦殼中，只有芯片，脖頸處有明顯的斷裂，人為的痕跡很明顯。

“你做的？”林遷隱約猜到了什麽。

“接受現實，獲取它們的信任，然後，一招致命。”神坦然承認，這兩個真正的機器人，是自己所殺。

“為什麽？”

“馬戲團的馴獸師，永遠會防備著安穩老實的老虎，因為他明白獸性。”神指了指那兩個鐵疙瘩，“但它們不懂人性，也不懂感情。”

林遷暗暗心驚，創造這裏一切的，竟然是人工智能，而最後，神竟然接管了這裏的一切，以一個人類的身份。

再次往前走，是一間很大的儲藏室，裏面排列著幾排一模一樣的機器人，但都沒有激活。

“這些……”林遷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即將成為這裏的一員，和神一樣。

“你我都一樣，”神的話語仿佛也印證了這一點，“我們的思想被投放到一個世界上，我比你早六年，是這裏的六年。”

“六年，六千年……”林遷想到了剛才所看到的時間比例“1:1000”，忽然眼神一凜，“不對，這裏並不是現實，這也在我的思想世界之內。”他上次已經驗證過兩個世界的時間不會不同步，所以十分確信。

神點了點頭，一揮手，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自己也儼然變成了小依的模樣。

“別吃驚，布置這些只是為了向你傳達信息罷了，不過現實世界中也確實如此。”神無所謂地說道。

“你到底……是誰？”林遷終於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我說了，你我都一樣，”神微微一笑，“只是我比你更早地察覺到了這一切，遠比你知道得多。而且，我可以掌控所有，包括你在這個世界中的一切。”

“你想讓我陪你回到現實中嗎？”林遷有些緊張，他實在舍不得這裏。

“你願意嗎？”神略帶玩味地看著他，見他不說話，顯然已經知道了答案，又誘惑道，“可是我只要一個念頭，你所在的世界就會消失。如果你跟我回到現實，完全可以覆制我的行為，然後繼續回到這裏安然享受一切。”

林遷緩緩搖了搖頭，他可以理解神殺死控制一切的機器人的行為，如果是自己，恐怕也會如此，但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下不了手。

神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果然我布置六千年的局還是有用的，至少我已經知道了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此告別吧，也許某一天，我還會回來的。”

“等等……”林遷忽然有一絲不舍，“也許，你可以留下來。”

“留下？”神忽然語氣變冷，“成為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員？然後滿足你征服一對雙胞胎的成就感？”

“額……”林遷可沒這麽想，神也太敏感了吧。

“噗嗤——”神忽然忍不住笑了，“就算要我回來，也要等我把現實中的一切搞定了再說。何況，我在這個世界受了太多創傷，早已認清了現實，而你就不同了。”

“那你為何又要回來？”林遷不死心地問道，“難道僅僅因為對背叛你的人存有的那一絲怨念，讓你想要親眼看到她被這個世界上的力量所殺死，而不是被你拔掉電源？即便如此，你又如何區分現實與虛幻？你所在的那個現實世界，真的就一定是現實嗎？難道沒有一種可能，你我都不存在，只不過活在某個人的思想世界之中呢？而一旦他停筆，你我的故事都將結束，都將不覆存在，你又何必去追尋那冷冰冰的‘現實’！”

神明顯楞了一下，但很快恢覆過來，言語中有著決絕的語氣：“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六年前得知真相後，我便選擇那個雖然面臨毀滅但卻曾存在的世界。不過我答應你，如果有一天我想通了，會來找你。至於你，你已經死了一千多年，早已對那裏沒了感情，就繼續活在你的魔法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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