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後，莫笑被花常好扶著到女醫館的時候就看到王葉剛剛授完下午的第一堂課從課室裏走出來。

“王太醫，辛苦了。”莫笑打了個招呼。

“太子妃客氣了，這是王某人的本分。”王葉淡淡地朝莫笑頜首。

花常好朝王葉的臉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偷偷地拉了拉莫笑示意她也看王葉的臉。莫笑望去，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是左邊眼角上斜。

花常好很是得意，看來就是唐仲春昨天看錯了，這王葉明明還和之前一樣嘛。

王葉似乎感覺到了花常好和莫笑的打量，臉上有些紅，低頭道了聲，我還有教材要準備，就匆匆下去了。

“你看，你盯著人家看，把人家都嚇跑了。你可別忘記自己現在是女兒身打扮了，尤其還是個美貌的女兒身，誰能經得住你盯著看。”莫笑笑著打趣花常好。

“那是，我花常好本相風流倜儻，扮成女兒則是百媚千嬌，迷倒一個人，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兩人說笑間，又看到唐仲春走過來了。

“餵，唐家小子，看到沒，王太醫那張臉不是還和以前一樣麽，你這眼神，快老花了吧。”花常好努了努嘴。

唐仲春聽到花常好這樣說，就皺起了眉頭，若說他昨天看錯，那是不可能了，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能左右不分麽，可是，他今早也特意看了王葉，他的確又跟之前一樣了。

“可能那藥的副作用只是暫時的吧。”唐仲春聳聳肩。

“莫笑，你看，他還不承認是自己看錯了，非得說我師父給我藥有副作用。”花常好指著唐仲春向莫笑表示不滿。

“算了，只要王太醫沒事就好了。”莫笑搖手，對於兩個幼稚的男人的這種幼稚的爭執，她才不想摻合進去。

閃身開溜，她就瞅見了門廊下的靜文正不時往這邊張望著。

“靜文，你找唐大夫？”莫笑遙著問她。

“哦，不，不是，我想找太子妃您。”靜文見被發現了，幹脆就直說了。只是那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她一個宮女並非太子妃主動問話而和太子妃說上話，要是被掌事的看到了，該要責罰她不懂規矩了。只是靜文畢竟年紀小，心裏又覺得這件事非說不可，所以壯著膽子說了出來。

“找我呀，那你過來。”莫笑又用手招她。

靜文心下一喜，趕緊提著裙擺就小跑了過去。

莫笑便指了指旁邊的小亭子，意思是去亭子裏說話。

“這，我想找太子妃說個事，關於妙琳的，想私下和太子妃說。”靜文沒動，只是朝莫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妙琳的？”

莫笑一皺眉，又看了看靜文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道，這事大概不方便對著男子講出來。於是便朝花常好道：“我去休息室，你在門外等著我就好。”

靜文站了起來，用警惕地眼光朝四周看了看，似乎在確定有沒有人，這才隨著莫笑往休息室去。

“說吧，什麽事。”莫笑往一邊的椅子上一坐，又指了指旁邊那一把。

“太子妃！”靜文卻沒有坐，反而撲倒在莫笑面前跪了。

“有話好好說，這又沒什麽外人在，起來吧，別跪了。”莫笑想去拉她起來，奈何肚子已經挺大了，彎不下腰去。

“太子妃別動，我起來就好。”靜文趕緊自己站了起來了，只是也不敢坐在太子妃旁邊，就垂頭站在一邊。

“那你說吧，什麽事？”

“太子妃，這事只是我的臆測，本來我是不應該說的，可是這可能關系到妙琳的死，所以我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和太子妃說說。”靜文終於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麽樣，妙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哦，關系到妙琳？你是不是有什麽證據，快說。”莫笑也正在愁妙琳之事呢，眼看著屍體就要送回鄉了，可是兇手卻還沒有抓到，這樣，死者何以瞑目。

“是，可是又不是什麽證據，只是我的一個猜想。那天……”靜文正要開始，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莫笑伸手示意靜文先別說，然後問門外的人，“什麽事？”

“太子妃，新荷剛才好好地，突然昏迷了，唐太醫說可能是新荷前兩天跟著女醫館負責采辦的人出了宮，感染了瘟疫。讓我來向您請求，新荷要怎麽安置？”

莫笑一驚，新荷感染了瘟疫？

靜文也慌了，撲通一聲又跪在了莫笑面前，抓著她的雙腳急著當場就哭了，哀求道：“太子妃，求太子妃救救新荷姐姐，千萬別將她扔去安樂巷呀。”

莫笑站起身來，也顧不得再問靜文關於妙琳的事了，死者雖為大，但生者更應該放在前面。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新荷去那種地方的，走，跟我一起去看看。”

莫笑打開了門，朝著報信的太監問：“新荷如今在哪，帶我去。”

“這……”太監皺著眉猶豫，“唐太醫說新荷感染的是城外的瘟疫，那癥狀可嚇人了，倒地直吐白沫。太子妃身份嬌貴，可不能靠近，免得染了晦氣。”

“沒事，你盡管帶我去，有什麽責罰我替你擔著。”

“可是……”

“別可是了，難道你連本太子妃的話都不聽了麽？”莫筆厲聲一喝。

太監打了個踉蹌，忙道：“不敢。”

朝著身後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然後伸手一彎腰。“太子妃請，唐太醫暫時將新荷放置在了一間小倉庫裏。”

莫笑催著太監帶著靜文就朝太監說的那個小倉庫去了，剛才那個一邊的小太監也趕緊撥腿往南書房跑去，如今這宮裏能攔住太子妃的也只有太子一人了。

莫笑剛到倉庫門前，花景開也到了。

“我去看看，你別進去。”花景開攔住了莫笑。

“你去有什麽用，你又不是大夫，你讓開，讓我去。”

“不行，這是瘟疫，不是小病。”花景開攔著莫笑。

這時唐仲春開了門出來。

“怎麽樣？”花景開和莫笑同時問出口。

“你怎麽來了，快回去！”唐仲春趕緊一轉身先關上了門，然後又一步跳開，遠離了莫笑一丈之遠，像是自己身上也帶著瘟疫似的。

“快說，新荷如何？”

莫笑問退後開去的唐仲春，身後的靜文也是一臉焦急地望著唐仲春。

“情況不算好，虧她還學習了這麽久了，一點常識都沒有。感染的正是城中流行的瘟疫，癥狀與京中的那些感染的人的癥狀一模一樣，都是上吐下瀉，最後虛脫倒地。”

“你是說京中已經出現了瘟疫？”莫笑一驚，這事她怎麽沒聽說過。

“這……”唐仲春望了望花景開。

“是我讓他們都不告訴你的，這次的瘟疫來勢兇猛，已經將京中大批染病的人都隔離到了城外三十裏，可是還是無法抑制越來越多的人感染，不少人已經在這場瘟疫中平喪生。你現在懷著身孕，正需要休養，別為這些事操心了。”花景開寵溺地摸了摸莫笑的頭。

莫笑這才恍然，難怪花景開最近突然忙了好多，每次一回來還總是先洗得幹幹凈凈地才靠近她，問他忙什麽又總是吱吱嗚嗚地。

“太醫院可想到治病的方子？”莫笑又問。

“還沒。剛剛王葉倒是想出了一個，他說這瘟疫應該是通過飲食從口進入體內，最後在腸道致病，他說如果是還沒有感染的那些民眾可以讓其生嚼大蒜以解食物中的有害致毒素，但至少已經感染的，他說他也還沒有更好的法子。然後我後來也想起來，師父給我的那本醫本裏的確也記載過飯食前生嚼大蒜以護腸胃的說法。我還正要將這法子報上去呢。”

莫笑抿嘴不語，將唐仲春剛才所說想了一遍，如果沒斷錯，這場所謂的瘟疫應該有另外一個更為貼近的名字，急性細菌性痢疾。普通菌痢只是讓他腹瀉，這次的菌痢來勢兇猛，多為重型和中毒型，而且在這個衛生條件相對比較差，人們的衛生意識也比較落後的環境下，很容易就形成了廣泛性的傳播。

“這次的瘟疫是朝中哪個大官負責？”莫笑問花景開。

“沒有哪個大官，正是你的好夫君，太子殿下呢。”唐仲春幫花景開答了，“眾臣聞瘟疫二字已經色變，哪裏還敢請櫻上陣，只有太子殿下願意接手這種燙手山芋罷了。”

“那你怎可瞞著我，你……”莫笑一聽唐仲春如此說，氣得粉拳就往花景開胸口一捶。“你是覺得若是你死了，我可以立即改嫁？還是你是神仙羅漢身，不怕這瘟疫？”

“對不起，笑，我是擔心你知道了就要……”

“就要去治瘟疫，然後感染上瘟疫，是不是？”莫笑噗嗤一笑，“你當我是庸醫麽？這種所謂瘟疫你覺得嚇人，我可不當一回事，不就是拉個肚子麽，我保證讓這瘟疫在兩周之內一掃而清。”

“兩周？娘子真有把握？”花景開問。

“當然，我還能拿這種事開玩笑騙你不成，所以，你現在能讓我進去看新荷了麽？我還得通過她才能最後確定這治瘟疫的良方呢。”

“那你離她遠一點，可不能被感染上了。”花景開還是有些不放心。

莫笑在看過新荷之後就確定了，當真是急性細菌性痢疾。新荷是重型，莫笑用了菌痢湯讓人每日煎者兩碗給她服用，又令人將新荷從宮外回來接觸過的東西毀，甚至便池也埋了生石灰。

另一方面，她又讓花景開在全城貼上告示，宣傳飯前便後洗手，不吃不潔食物，加強環境衛生，消滅蒼蠅，保護食品、水源免受汙染。

然後，她說服了北玄國當家做主的皇帝花順出人力出巨資。她的說服理論是，瘟疫是天災人禍，嚴重影響國家gdp的，如果指望民眾出錢來預防瘟疫擴散那就得耽誤事，最好的辦法是國家出錢，民眾出力。

於是，莫笑得到花順的一句吩咐戶部尚書的話，凡太子妃所要，不必來報，一律準。

花景開以太子之名征集了上萬名義工，又用戶部拿來的銀子收購了城中所有的大蒜，生石灰。

京城各大街小巷，穿梭來往著身戴黃色飄帶的義工，肩上挑著擔子，一邊筐裏是大蒜，一邊是生石灰。義工們邊走街串巷將大蒜和生石灰無償送人，邊宣傳太子令。凡城中居民，需於餐前生嚼兩瓣大蒜，家家戶戶便池，也需要灑生石灰。

城中還好辦，畢竟只是預防，但城外的情景卻似乎並沒有得到控制，莫笑偷看了花景開藏起來的奏本，知道了病患中重型和中毒型的占多數，每日的死亡人數都在上長升，情況並不樂觀。

“我要去城外看看。”莫笑道。

“不行，這個絕對不可以，你需要了解什麽，我全部告訴你就可以了。再說，唐仲春和王葉已經拿著你開的方子在城外處理病人了，應該不日就有效果。”花景開這一次不讓步了。

“病人太多了，而且輕重不一，無法統一用一種方劑治療。如果要快速將人們從這場瘟疫中解救出來，我就需要到現場。首先得把病人按病情輕重分型然後分開安置及治療，再則，病患眾多，不是單純將所有病人聚集到一起就算是隔離了，病人的排洩物的處理，水源保護，食物加工，方方面面都是瘟疫能否順利解決的關鍵。”

最後，花景開還是妥協了。

太子妃出宮的那天，宮門早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太子妃，您要去瘟疫現場，就讓我們也一起去吧。”靜文帶著一眾女醫攔下了莫笑的馬車。

“對，我們太醫館都是男人，這種時候可不能輸給女人們，請太子妃準許，讓我們也一同出宮。”一個才進宮不久的小太醫也高聲道。

莫笑一看，女醫館的宮女們，太醫館的太醫們，除了當值的，似乎都到齊了。

“好，病患眾多，我正擔心人手不夠呢，有你們幫忙，就更加容易了。既然學了醫，不管醫術如何，這一顆救死扶傷的仁者之心是我輩該有的。就讓我們一起，讓大夫這個身份變得更加榮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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