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錦娘子接到莫笑的訂單，得知其中一件居然是件男裝時，就心裏好一陣亂猜。

莫笑在三陽縣也算得上大半外名人了，錦娘子自然知道莫笑尚未許配人家待字閨中，這突然就聽得莫笑居然親自上門說要做一件男裝，她一開始想到的就是李家的李大公子。

三陽城又不大，同乘一輛馬車的事只需要一天就可以變成家喻戶曉的茶餘飯後的新聞談資。錦娘子接觸的人可不少，這種消息很快便能收到各種寫實版、加強版和想象版。傳聞雖不可盡信，但空穴不來風，錦娘子一直以為莫笑和李大公子之間肯定是有點什麽的。

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

錦娘子趁著低頭鋪擺衣服的時候微微側頭向從書房裏走出來的男子瞄了一眼過去。

只這一眼，她便知道了為什麽不是李公子，而是眼前這位公子了。

錦娘子是一位寡婦，丈夫死後接手了夫家的成衣店，從老板娘做起了當家作主的老板。錦娘子手巧心巧，做出來的成衣遠近聞名，比她丈夫在世時經營得還要好，鋪子越做越大，最後做成了三陽縣的成衣店第一家的地位。凡是城裏的公子小姐，她沒有沒見過的。

眼前這位公子，雖然衣著簡單，看似夥計模樣，但那眉宇間的氣勢，她敢肯定，就算現在是常人，將來也定不凡。

錦娘子鋪放好，恭敬地垂手立在一邊。

“哇，錦娘子就是錦娘子，這衣服太美了。”莫笑先拿起自己那件往身上比了比，尺寸剛好，花樣別致，雖然半天時間的急單，可是細節方便卻一點都不馬虎，針腳緊密，繡花精致，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這腋下的位置可以收收，前襟再放放就好了。”重樓拿起了自己那件，卻沒有像莫笑一樣驚喜，才看了幾眼就提出了缺陷。

莫笑見他當著人家的面就指指點點，批判人家辛苦勞動的結晶，不由得輕斥。

“你一個大男人懂什麽剪裁，快別在錦娘子面前賣弄了。”

錦娘子卻是面上一喜，思索了片刻後，朝著重樓微微一屈膝，行了個禮，道：“多謝公子提點，錦娘子受教了。”

起了身，她才轉頭向莫笑道：“莫小姐不知，這位公子說得極對。我之前就在路上偶見一說著京城口音的貴公子穿著剪裁與我們這邊不同的衣服在身邊經過，那種剪裁更加能顯出男子身材的挺撥。我當時就心動了，回去後就嘗試重新剪裁。因為只是匆匆一眼，不得細看，嘗試多次卻總不得法，今日聽公子這麽說來，這才恍然。這位公子可是解了我的大惑了。”

錦娘子又朝重樓看了一眼，繼續朝莫笑道：“今日若不嫌棄，這兩樣成衣就當是我送給莫小姐和這位公子的。”

莫笑一楞，然後趕緊擺手，“那怎麽行，我還是要了個加急單，讓錦娘子和幾位姐姐趕了大半天做出來的。”

錦娘子笑笑，“莫小姐莫要推拒，這也是咱們的緣分。而且今日得公子解惑，我成衣店又將因為即將推出的新款男衣而客源猛增，賺的銀子可是比我送給莫小姐的多出好多倍了。”

莫笑見錦娘子贈送之意堅決，便也沒再多推辭了，就收下了衣服，親自送了錦娘子出去。

“你還去過京城？”莫笑送走了錦娘子一腳剛踏進門檻就朝某男問。

“無家可歸之人，自然天大地大地到處去。”重樓聳了聳肩，不以為意。

“可是那種衣服可是貴公子的日常著穿，那……”莫笑突然靠近他眼前，手輕輕地摸上他的衣領，虎口落在那兩條鎖骨之間，仿佛他只要說一句假話，就會順著而上，捏緊他的咽喉讓他窒息而亡。

“那你在京城裏又是什麽身份？”莫笑的手繼續上移了兩寸，已經摸到他頸前的皮膚。

“有錢人的身份呀，你不會真以為我是一個身無分文的乞丐吧。”重樓挑眉供認不諱，只是那越來越上移的手游走在他的皮膚上，那麻麻癢癢的觸感有些讓他呼吸不勻。

“只是有錢人？”莫笑瞇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著他說話時的神情，想辨認他說的是真是假。

重樓清了清喉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當然只是有錢人，難道除了錢還有權不成？”

“嗯，沒權就好。”莫笑翻手過來用手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胸前，表示滿意。

雖然他總是嘴上跟她計較著那兩分工錢，但真正看到幾十萬銀票時眼皮子都沒多擡一下，所以，要說這重樓真是一窮二白的小子，她打死都不信的。他這樣坦率地承認了，她反而覺得安心多了。

不知道為什麽，莫笑突然特別希望眼前的重樓只是一個簡單的人，簡單到連錢財這種身外之物都沒有最好。

王權富貴自古就是一把枷鎖，尤其是以王權為甚。莫笑告誡自己，穿越到古代，這富貴嘛可以沾沾，但王權絕對要遠離。小說和電視劇裏的教訓給的已經夠豐富了，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最後總是落湯雞的下場。

她莫笑絕對不要成為一只落湯雞。

夜幕降臨，天地一片清涼靜寂。

莫笑的心卻是火熱火熱的。

終於可以去她心心念念的青樓一游了。

這也是古穿的必修課呀，穿一趟不容易是吧，怎麽可以不去產生於古代，絕種於現代的青樓一游呢。這可是古代重要文化遺產呢，呃，雖然應該是歸為糟粕那一類的。

馬車到了三陽縣最有名的青樓—玉林院門前停下來了。

車還沒停穩，莫笑已經迫不及待的鉆出車外跳下來了。

人剛一跳下來，就有兩個脂粉味十足的女子扭著細腰走上來。

“喲，這位小公子長得好俊呀，是來找我的麽。”左手邊那個頭發有些油膩的女子道。

“你不看你都多大年紀了，小哥哥肯定是來找我的。”右手邊那個身材矮小的女子一邊擠兌著先搭話的那個女子一邊把莫笑往自己身前拉。

“都松手，都松手。”

莫笑快被這劣質的胭脂嗆死了，想從這兩人手裏掙脫出來，可是好不容易拉到一位這麽俊俏的客人，她們兩個哪裏肯松手。

“誰松開這銀子便是誰的。”

重樓停好了馬車走了過來，將手裏邊掂著的兩塊碎銀子往邊上一扔。

銀子自帶銀光閃閃，從兩個拉扯中女子的眼前滾到了墻角邊。

這個時候，若是別的東西肯定入不了她們的眼，但那不是別的東西，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呢。

那兩個女子一看真是銀子，立即松了手就朝銀子撲過去。剛才作態的嬌羞模樣頓消，那一撲張牙舞爪，簡直比惡狼撲食還要快速。

等她們一人搶到手一塊再回過頭來，哪裏還有兩位俊公子的影子。

“唉，好不容易碰到這麽兩個俊俏的，就這樣跑沒影兒了。”

“誰叫你剛才松手搶銀子的？”

“你還不是一樣松手來搶？”

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她們兩個樣貌才藝樣樣都沒有，在這樓裏都是沒有牌子的最低等的妓女，平時沒幾個回頭客，就靠著圖新鮮的客人偶爾來一趟。今天好不容易輪到她們站門外攬生意，可是卻白白地讓這麽兩個有錢又有樣的公子自己走進去了，這一進去可就是便宜了別人。

一個咬牙切齒地跺了兩腳，“真是不如拿塊豆腐撞死得了。”

“喲，還拿塊豆腐撞死。你可死得真有誠意。”

“反正這種客人註定不是我們的。別嘆氣了，快看看這銀子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這幾天還沒賺到這麽一塊銀子呢。”另一個道。

矮個子女子說完把銀子放進嘴裏一咬，是軟的，她笑著取出銀子一看，果然有牙印子。

“這麽說這銀子是真的？”

兩人相視一笑，呵呵，有了這小塊銀子交差，這個月就不用擔心餓飯和被那幾個龜公欺負了。

一想到這裏，兩人從地上站起來，拍拍沾灰的衣服，臉上揚起了蜜汁的自信的微笑，手裏揚起了皺巴巴的小手絹，朝著經過的男人哥哥大爺地熱情地叫喚起來。

莫笑走前，重樓落後半步在後。兩人從大門進去，轉過一扇巨型的屏風就到了另一個世界了。

醉月坊也算是風月場所，但屬於那種文雅含蓄點的，客人們就算對著歌妓動動手腳也是在被允許可控制的範圍內，可是在這裏就不需要了。

莫笑才走進院中，就驚得張大了嘴巴無法合攏。

呵呵，呵呵。她收回唇線幹笑兩聲。

猜到了青樓不是酒樓。

但卻猜不到可以這麽誇張和直接。

這玉林院是一座二層樓的方型圍樓。中間是一個約三開鋪面大小的院子，院子裏擺了七八張桌子。一樓北面劈空成了一個戲臺子，臺上有穿著輕紗薄裳的舞女在跳舞，舞姿一般，不外乎就是扭著腰，對著下面唱酒的客人們拋媚眼。

這媚眼有兩種拋法，有些用的是重點連續攻擊，直到目標收歸自己囊中為止。有些則不挑肥瘦，講的就是一個撒大網，撈中什麽是什麽。不管哪一種，一旦成功，立即就有男性生物朝臺上跳去，一個打橫抱起就朝某個房間直奔而去。若是碰上個喝著大醉的，又控制不住身體裏噴湧的精蟲，就近找個廊柱子，或者桌子底下就開始了獸性的、原始的、不以繁衍後代為目標的野蠻交配行為。

這玉林院還真沒取錯名字，玉林，肉林是也。

莫笑朝那些身著衣服卻猶如沒穿一樣的行走的玉體望過去。好一個衣朦朧眼朦朧，半透明的衣襟下半掩著胸前的兩只小白兔，隨著走動或跳躍時上下躍動，有隨時脫出束縛奔入人眼球的即視感。柳腰軟系，雪白的玉腿從高開叉的裙擺處露了出來，讓人不得不產生一種更深入的想象。

任莫笑看慣了一絲不掛的成解剖或者手術體位的人體，在這樣香艷的場面下還是不由得漲紅了臉。

她偷偷朝身後的某人望去，自打進來後，某人的下巴一直擡著，眼睛望向院子上方空唯一一片沒有旖旎色彩的夜空。

下面的小姐們個個都忙著呢，居然沒人瞧見門外來了兩位陌生的公子，但老鴇可沒有錯過。

本來在一邊嗑著瓜子的香三娘望著門外的眼睛一直，須臾後將嘴裏嚼了一半的瓜子一吐，拍了拍屁股就一步三扭地朝莫笑他們走了過來。

“喲，兩位公子可真俊呀，今天這是頭一次來吧，可是知道咱們這一會兒要給麗麗開苞特意而來？”

香三娘將面前這兩人上下左右一頓打量。兩位公子長得都俊得不是一點點。前面那個個子嬌小點的公子梨面桃腮，若不是一身男兒裝又是出現在這裏地方，她一定以為是哪個小姐貪玩扮上的。後面那個一直擡頭朝天望，加上個子極高，她只望見一個尖削的下巴。但從這身材和尖削的下巴不難想象，那五官一定差不了。

香三娘看著口水直流，這要是放在十年前看到這樣的公子，她倒貼也得撲上去。可是現在，她也自知已經人老珠黃，就算她還是想倒貼撲上去，但人家也不見得肯幹。

莫笑望著面前這位老鴇，香三娘，同樣的是經營風月場所，這氣勢比起紅辣椒可差遠了。可能是習慣性低頭哈腰，年紀不大背已經有些微駝，本來就不高的人顯得更矮了，加上臉上的妝容過濃，面比紙白，唇似血紅，張口說話時還露出一口黃牙，一動那臉上撲的白粉就籟籟地往下掉。

平心而論，這老鴇長得也並不醜，可是莫笑卻怎麽也無法對著這樣一位青樓妓女生出一點仰慕憐惜之意來。

孽海花裏的賽金花，桃花扇裏的李香君，怒沈百寶箱的杜十娘，甚至周旋於皇帝大臣之間的李師師，眾多讀書劇目裏的名妓形象，完全與眼前這位過氣的妓女拉不上半毛錢的關系。

莫笑扁扁嘴，對這趟青樓之行頓時失望透頂。

那剩下的就只有完成任務的必要了。

看著那老鴇的眼睛不停地斜斜地向她身後瞄，莫笑翻了個白眼，帶著個小鮮肉出任務就是麻煩。都說紅顏禍水，長得好看的藍顏也是禍水，而且很大一鍋。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老鴇看的是重樓，莫笑卻總有種吃虧了的感覺。

眼看著那老鴇看不夠還試圖想上前揩油，她呵呵笑著往重樓面前一站，朝那老鴇道：“三娘千萬別靠近我的兄弟。”

春三娘一楞，來青樓妓院玩的還不讓靠近，這還是大姑娘嫁人頭一回呢。

莫笑見她起疑，便道：“哎呀，三娘不知，我這兄弟是個睜眼瞎，而且脾氣暴躁，你別太靠近他了，不然他得打人，上次就把一個不小心靠近他的女人手也扭斷了。”

春三娘嚇得當即退後了一大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雙手，嗯，還在。但不讓人靠近，還來她玉林院做什麽？

雖然春三娘見人都是低頭哈腰，但那是因為來的都是金主，如果不是金主而是找碴，那就另當別論了。

莫笑何等聰明，一看那春三娘臉色開始漸變，就把手往腰裏一伸，再出來時手心裏多了一錠黃澄澄的金子。

香三娘那張正準備晴轉多雲的臉一下子就陽光普照起來。

“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呢。”香三娘此時眼裏已經全是那錠黃澄澄的金子。雙手隔空摸著，恨不得立即就搶到手心裏捂緊了。還好，畢竟開了十來年的青樓了，知道這天底下沒有白送上門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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