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門唐家。

莫笑也想起來了，唐家不就是在鄰縣麽，聽說這唐家世代研毒，是天下聞名的制毒好手，但唐家不是一向不怎麽與外界接觸的麽，眼前這個少年看著斯文白凈，怎麽看都不像傳說中的那種制毒的怪物。

唐仲春朝劉掌櫃微微一笑，“掌櫃也聽說過毒門唐家呀，那家在我們縣可是有名的大戶人家，就是一向不愛與人交往，我也只是聽過沒接觸過。”

“哦，原來公子不是……我見公子也姓唐，就以為……”劉掌櫃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

一般來說，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誤認為是大家名門之後那是擡舉高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但唐家除外。

傳說唐家因為長期接觸毒物，一門上下，幾乎人人身中劇毒，那些毒素積在體內，重則致命，輕則傷殘，所以，外界傳說受毒素影響唐家人大多容貌醜陋，又說這就是毒門唐家幾乎不與外界來往的原因之一。

但眼前這少年哪裏有半點染毒的痕跡。

唐仲春倒是沒覺得什麽，笑著道：“我確實就那毒門唐家的唐是同一個字，但掌櫃要是知道我們良武縣整個縣都是一個唐姓就不會有此聯想了。”

整個縣一個唐姓？豈不是好幾萬人同姓。

劉掌櫃汗顏，的確是他聯想太多了。再說唐家不但制毒名滿天下，更是富甲一方，怎麽可能讓自家公子去到一個小醫館裏的學醫呢。

“行了，既然要長期住下來，那麻煩劉叔先帶他四處逛逛，熟悉下醫館的環境和作息，再去給他安排一下住處。”莫笑朝劉掌櫃道。

“是的，小姐。”

“那莫姐姐打算什麽時候考核我呢？”唐仲春問。

“考核？嗯，晚飯後吧。先吃飽了再說。”莫笑心裏卻在嘀咕，看這幾本書就想在她手上考試過關，真是天真的娃。

晚飯後，筆試，口試，實踐操作，一番下來，莫笑楞了。

他這是看過幾本書麽？

哪幾本書能看出這半個神醫來？她也想看看。

莫笑撐著腦袋看著面前正在進行最後的加試—藥物辨認的唐仲春。

這家夥不過才十五歲而已，藥理藥方倒背如流，辯證論治頭頭是道，個別見解甚至連莫笑都自嘆不如。若不是加上她那點這個世界的人還不具備的西醫知識，這師徒兩個字還不知道誰是師誰是徒呢。

按莫笑的吩咐，劉掌櫃將十幾種藥物混合在了一起，讓唐仲春在一炷香的時間裏全部分撿出來，還要寫出藥物的名稱和目測出來的重量。

結果半炷香的時間還沒有到，劉掌櫃已經過來匯報結果了。

劉掌櫃一臉的歡喜，朝莫笑道：“小姐，全對，連目測的重量都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莫笑又朝那少年望過去，他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呃，那個。自信而不自負，很好。”莫笑清了清喉嚨，努力做出明師的樣子出來。“考核就算通過了，從明天開始，正式坐診。”

“明天就坐診？”唐仲春一訝。

“怎麽，沒信心？”莫笑秀眉微蹙，別不是一個紙上談兵吧。但從他剛才的實踐操作上看，也不像是個生手。

“哦，不是。”唐仲春微微一笑，“我只是以為莫姐姐還會出些題目再考考我呢。”

言下之意，這是嫌她出的題目沒難度了，是吧。莫笑扁了扁嘴，哼，剛說他自信不自負，這會兒就低調中奢華了起來是吧。

“呃，你別大意，明天的坐診也是考驗。書本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學習醫術不是就是為了治病救人麽，所以，明天才是關鍵。”

“哦，明白了。”唐仲春聞而受教。

莫笑又朝劉掌櫃道：“劉叔，明天在我的旁邊一丈遠再安置一套桌椅。然後門外掛塊牌子，就寫醫館喜聘名醫唐仲春大夫坐診，然後限診號同我一樣。”

莫笑說完，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只聞蟲鳴不聞人語。雖然她還是不會看天算時辰，但也大概估計得出，現在應該差不多是亥時了。

亥時在古代可是人畜皆鉆被窩的時辰了，想那賈仁義也睡了，重樓也該回來了吧。他自下午說去賈府打探，還沒回呢，她倒不是擔心他的安全問題，而是肚子問題。

現在晚飯時間早過了，廚房也熄火了，關鍵是她早就吩咐李媽媽和劉掌櫃不用給重樓留飯。

因為，嘻嘻，是她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上次在懸崖，她不是告訴過他，只要他平安上來，她就做一桌子的飯菜給他吃的麽？

“好了，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提起十二分精神幹活。”莫笑笑著朝唐仲春揮了揮手。

劉掌櫃和唐仲春正要走出去，又被莫笑叫住了。

“呃，那個，等下我可能要在廚房裏煮點東西，萬一有點什麽味道從內院裏飄出來，你們不要大驚小怪地。總之，就算是失火了，也不要管就行了。”

唐仲春一訝，本來想問為什麽失火也不用管，被劉掌櫃笑著拉出去了。劉掌櫃偷偷笑了笑，帶著唐仲春下去了。

剛出了書房門外幾步，唐仲春一臉疑惑地向劉掌櫃求解。

“莫姐姐要在廚房做什麽？”

他剛問完，又似乎自己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突然驚喜異常，問道：“是制作什麽特別的藥物麽，會不會是什麽不死金丹、回魂丹之類的？”

劉掌櫃張大嘴巴啊了一聲，“不死金丹、回魂丹？那不是道士們用來騙人的把戲麽，咱們醫館才不整那一套。”

唐仲春有些小失望，“那不是煉丹，這大半夜的在廚房做什麽，還特意吩咐我們都不要管。還說什麽失火，有味道什麽的？”

劉掌櫃望了一眼後面，小姐在他們前腳剛走，後腳也離開了書房，此時已經轉進了月亮門到內院了，他湊近唐仲春小聲地道：“小姐今天要下廚。”

“啊，莫姐姐要下廚？這個時辰，做宵夜呀，給我們大家麽？”唐仲春轉為一臉的期待，呀，女神下廚呢，一定是色香味兒俱全。

“你吃過晚飯了還想吃宵夜呀，小姐是要做給還沒吃晚飯的夥計呢。”劉掌櫃往他腦袋上輕輕一敲，敲醒他的美夢。

“誰呀，醫館裏的夥計剛才都在一起吃晚飯的呀。”唐仲春摸著腦袋問。

“還有一個，重樓，你上次不是說看到一個救了許小公子的人麽，就是那個了。”

“哦，那個呀。”唐仲春想起來了，那個人看著俊郎帥氣，又武功膽識過夫，沒想到居然也是醫館裏的夥計。

“那他可真是好福氣，得莫姐姐親自洗手作羹湯。”

對於唐仲春的這番說法，劉掌櫃雙眼望了會兒天，然後扁著嘴搖頭。

“怎麽，難道莫姐姐做的飯菜不好吃？”唐仲春問，但在他看來，莫笑醫術精湛，做菜一定也差不了呀。

“小姐做的好不好吃我就不知道了，因為自打小姐生出來到現在好像還沒做過一頓飯吧，但已故的夫人做的飯菜我有幸嘗過。”

“怎麽樣？”唐仲春眼眸一亮，神醫姐姐的母親呀，那一定是溫柔賢淑，做得一手好菜了。

劉掌櫃抿了抿嘴，有些為難，似乎在想怎麽措辭比較好，他可不想說半點關於夫人的壞話。

片刻，他道：“夫人真是個奇女子，能教會李媽媽做出比一般酒樓大廚做得還好吃的飯菜，自己卻一道正常的菜都炒不好。”

一道正常的菜都炒不好，言下之間……

如果莫姐姐像其母……

唐仲春打了個哈欠，朝劉掌櫃擺擺手，“呃，那個劉叔，我今天太困了，等下不管有什麽好事都不用叫我，我先去睡了。”

唐仲春腳底抹油一般，瞬間就溜遠了。

劉掌櫃聳了聳肩，唉，他老了，不能熬夜，反正重樓也不用等門，他還是先去睡了。

走了兩步，他又笑了。小姐做的飯菜再難吃也輪不到他吃的，至於其他人就更沒那個福氣了，也就是那個傻小子吧，傻人揀了好運氣，得小姐另眼相看。

他想起當年，夫人剛到三陽縣時，本來一向是老爺做飯的，但有時病人多起來，老爺忙得錯過了做飯的時間，夫人就開始往廚房跑。

剛吃到那色香味全不在線上的飯菜時，他覺得還可以忍受，畢竟夫人一片好心，加上他想，誰還沒個剛開始的時候呢，夫人也不是樣樣都要精通嘛。直到後來連他實在受不了，寧可偷偷煮碗啥都沒有的陽春面，也不敢再去夫人面前蹭飯吃了。

能將夫人做的菜眉頭都不皺一下地全部掃進肚子裏的，或許只有老爺了。

當然，老爺也沒敢讓夫人有太多的機會進廚房，因為不但擔心她的出品，還得擔心夫人會不會把廚房給燒了。夫人做了幾次飯後，老爺就開始掐著時間關門準時做飯了，讓夫人的手藝就一直停留在那個最初的階段。再後來，招了李媽媽進來。廚房有人占用了，夫人就只動嘴不動手，說也奇怪，夫人動手不行，動嘴卻非常給力，將原來做菜普通的李媽媽不多時日就訓練成了可以媲美酒館子裏的那些名廚了。

至於自家小姐，動嘴的能力他是知道了，因為李媽媽因為小姐的提點又學會了許多新的菜式，有些甚至連外面酒館子裏都吃不到。但動手嘛，他也沒見過。

如果沒意外……

劉掌櫃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默默地走到了自己房間，然後關門，吹燈，上床，睡覺……

內院廚房，竈火通明。

莫笑正忙著團團轉，一會兒切菜，一會兒剁肉，一會兒煎，一會兒炒。

抹了把頭上的熱汗，她將鍋裏那黑呼呼的東西盛進了瓷盤。

這東西真的是糖醋魚麽？

印象中的糖醋魚應該是油亮的金黃色，而面前的這盤黑漆色的東西……

莫笑皺著眉頭含著手指頭，再次審視良久。如果非要說這就是糖醋魚，她自己都覺得牽強得很。

最後，她決定先不想不要以貌取美食了。嗯，不管了，賣相第二，味道才是最要的。她完全是按記憶中奶奶做這道菜的做法做的，所有的調料都下了，連分量也是十足十的，一定錯不了。

搞了半天才做了這麽一道菜，她也顧不得先試試了，趕緊開始下一道。

初次做大廚就沒有助手幫忙打下手，她一個人忙得有些手腳不夠用的感覺。再次打翻了面前的一盤好不容易切好的配菜後，她仰天大嘆，早知道就別讓李媽媽早早去睡了，她居然還補了句，就算廚房失火了都不要管，讓她自己一個人弄。

現在，她想要收回這句話，已經遲了。總不能跑去把李媽媽從睡得熱乎的床上拉起來幫她切蔥洗菜吧。

硬著頭皮，她又做了一個湯，一個菜。

剛將兩菜一湯端到花廳，她就感覺重樓回來了。趕緊把身上那塊已經黑一塊紅一塊的圍裙脫了塞到一邊，又洗幹凈了手，然後往小圓桌前十分優雅地一坐。

耳邊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莫笑將面前的兩菜一湯輕輕地轉了個向，將看著還能認得出來食物原樣的那盤菜轉到了自己的對面方向。然後突然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傻，想伸手去重新擺回來，手剛伸出去，她就左手往自己右手上面打了一下。

“重新擺一次就已經傻了，又去擺回來，還還真是傻得不是一點點了。你呀，就是欠打，多事。”莫笑沖著先伸出去的右手又打又罵，仿佛在訓斥一個不聽話的孩童。

“你說誰傻呀？”重樓一腳踏進來花廳，剛走得急，又想著心事，他只聽到莫笑的聲音，還真沒聽清楚她具體說了什麽。

“啊，我沒說誰傻呀，你聽錯了。我說剛才想飛過來偷吃的小蟲，想打沒打著，說了兩句閑話而已。”莫笑道。

“咦，這是什麽？”

重樓走過來，坐在了莫笑對面，自然看到了小圓桌上面的兩個盤子一個湯碗，還有各自裏面散發著怪味的東西。

能裝進盤子裏擺在桌子上的的東西，隱約著，他猜，這莫非是……

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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