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傑聽見趙秀麗叫他去坐，手裏端著一杯茶便真的跑去她身邊的椅子坐下來。

剛坐下來便和她道：“嫂嫂不知，我可不是貪玩去了。你之前不是說莫家醫館的莫大夫醫術精湛麽，我今天特意親自趕了馬車去請，可是去到醫館才知，那大夫被別人請去了，你說巧不巧？”

他說完又喝了一口茶，趙秀麗正想接嘴，卻聽到他又道：“我就問那店裏的夥計是被哪家請去了，那夥計說不知，只隱約聽著說是去城主某個大戶人家。於是我就趕緊駕著馬車往城東跑回來。一路上就思索著，母親這病都已經多日了，我哪裏還能等到明天再去醫館請。再一想，城東的大戶人家來去不過那幾家，跟咱們家還都是熟識，就幹脆也不回府了，駕著馬車挨戶去問。”

“結果是不是都沒問著呀？”趙秀麗早就笑出聲來了，忍不住打斷了他。

“是呀，嫂嫂怎麽知道的？”許世傑一臉驚訝。

“不光我知道，這裏的人都知道呀。喏，你要請的人在這裏呢！”趙秀麗眼神朝莫笑這邊指了指。

“啊！”

許世傑歪過身望著坐在趙秀麗另一邊的莫笑驚大了嘴巴。

“你就是莫小姐？那個把已經閉氣死掉了小孩子救了回來的那個神醫？”

莫笑輕輕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快幫我母親看看。”

許世傑站起來上前就拉莫笑的手，這是要帶她進內室的意思。

“小弟，不可造次。”許世聰皺眉喝道。

許世傑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情急，竟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一說，拉起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的手了。趕緊手一松放開莫笑的手，只是臉比剛才還紅了些，撓著頭不好意思地向莫笑道歉。

“莫小姐恕罪，世傑一時情急，失禮了。”

莫笑對拉手這種動作倒是沒覺得什麽，更何況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娃。真論起來，揩油的那個還不知道是誰呢。

“沒事沒事。”莫笑朝他擺擺手。

少年的害羞果然是兩秒鐘的，許世傑一聽莫笑並沒有放心上，臉上的羞色頓時盡去。

“莫小姐已經為母親看過了，說是中風，需要好心調養。這段時間你也別外出了，有空就陪母親說說話，讓母親心寬一些。”

“哦。”

許世傑向著許世聰應了一聲，又轉頭向莫笑問：“莫小姐，那照顧我母親上面還有什麽需要多註意的地方麽？”

莫笑挑眉，這小兒子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心細，這句算是問在點子上了。

“夫人中風不過五日，雖然現在病情算是穩定，但也不代表不會再次腦內出血病情加重，所以最近不可下床活動，攙扶也不行。但久臥容易積痰在肺，也是不利於身體恢覆的，可以常給夫人翻身，輕輕按摩四肢肌肉。夫人半身偏癱，口齒不利，若是有什麽需要也不可能清楚表達，可以派一個機靈點的丫頭跟在床邊服侍。”

“嗯，好，這些世傑都記下了。那飲食方面呢？”

“飲食以流質為主，可以少吃多餐，而且……”莫笑突然想到那些丫頭身上的傷，這中風的病人因為吞咽不利，餵食容易口角溢食，所以餵食是個最麻煩且容易惹惱病人的工作。

莫笑朝許世傑微微一笑，“而且餵食需要一個特別細心而且親近的人來餵，我想如果是夫人最喜歡的小兒子親自餵食，那夫人吃起來也會心情愉悅，說不定病也好得快。”

“那沒問題，這事以後就交給我來做。”許世傑一口就答應了。

許世聰又留幾個在府裏吃午飯，莫笑借口醫館的病人還等她回去看診，便推了。

李梓桑也說衙門裏有事，得趕回去處理，他甚至不經意地透露了一下是因為王富貴的命案。

重樓自然不用說，是跟著莫笑回醫館，而趙秀麗則留了下來。

出了許家大門，莫笑剛上馬車坐好，卻見李梓桑也跳了上來，毫不客氣地直接坐在了莫笑的旁邊。

“咦，你不是騎馬回衙門麽？”

“是回衙門，不過，帶上你一起回。”李梓桑挑眉一笑。

“帶上我？那你的馬呢？”

“對，帶上你。我的馬自己認得路回去，我和你一塊坐馬車，剛好可以跟你聊聊。”

莫笑撇了撇嘴，坐她的馬車還叫帶上她呀，是她帶他一程還差不多。不過她也知道李梓桑今天之所以陪他們來許家一趟，肯定不是因為來探望一下朋友的未來婆婆，八成是和他那單看似已經可以結案的案子有關。

於是朝還等著她發話的馬車外的重樓道：“走吧，去縣衙。”

重樓見是小姐吩咐，自然揚手打了馬前進。

“問什麽？現在可以問了，是不是跟案情有關？”莫笑道。

“你怎麽知道？”李梓桑驚訝，佩服莫笑的聰穎的同時，其實還有點小失望，因為他更想她猜的是別的，比如說聊聊人生啥的。

“前兩天還沒結的案子，突然就不費吹灰之力自動浮出水面，任誰都要懷疑一下的吧。單是從徐大壯的朋友所言，只能證明徐大壯去過王家偷東西和被發現後用枕頭捂過王富貴，至於是不是只是從表面上又沒有什麽破綻。不過，我猜你應該有了懷疑的對象，是不是？”

“這你也猜到？”李梓桑驚訝得差點站了起來，起了半個身想起這是馬車裏，又坐了回來。

“我想你的懷疑對象應該是跟藥有關，所以你會叫我跟你一起去衙門。”

“對，就是藥。”李梓桑點頭。

“給王富貴看診的回春堂的那個大夫我一直是懷疑的，王富貴的身體一直很健康，就算是染了風寒，頂多吃兩三副藥就好了，可是卻一拖拖了半個月之久。我打聽過那個大夫，是回春堂的賈興財，雖然是個酒色財氣樣樣沾的敗家子，但醫術是從小跟著其父親學的，並不是一個庸醫，不可能小小的風寒感冒都看不好的。如果不是醫術問題，那就只剩下人品問題了。”

“所以，你懷疑他會在藥裏面下毒？動機呢，不可能是為了財，因為不是說事後清點財物並沒有少麽？”

“一個酒色財氣都沾的，不是為財，當然還可以為色。”李梓桑道。

莫笑皺眉。

“色，從何而來？”

“王富貴的小妾，聽說長得不錯，原來只是王家的一個丫頭，之所以能收了房，相信也有幾分姿色。”李梓桑似乎早做了一番調查。

“可是……”莫笑手撐著下巴思索半刻，“這也說不太通呀，一個大夫就算是為了美色也不可能做出下毒之事吧。這王富貴死了，難道這小妾還能改嫁給他不成？”

莫笑搖搖頭，“這比那個徐大壯情急失手而殺人更站不住腳。”

李梓桑聽莫笑這麽一說，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懷疑。或者這樁命案比我們想象的更加覆雜。”

“那藥就應該不是破案的關鍵了，或者說藥根本沒有毒，其他的我可不懂，幫不上你什麽忙了。”莫笑心想，可千萬別叫她驗屍啊，死了幾天的屍體，她才不想看。

“藥不是關鍵，但至少能說明些問題，總之你幫我看下就好了。至於其他，我還有一些猜測，因為暫時沒證沒據的，就先不說了。”

莫笑見李梓桑並沒有提出讓她驗屍，便無所謂了，就當是來衙門觀光了，去一趟也未嘗不可。

縣府衙門，位於三陽城正中位置，坐北朝南。

衙門前的大街上有一高大的牌坊，即為宣化坊，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宣講聖諭，教化百姓的地方。宣講聖諭，教化百姓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就算是三陽縣這種邊陲小鎮，離皇帝再遠，縣丞也不敢馬虎，每到初一、十五，都會貼出榜文，或誦聖德，或講孝義。不識字也沒關系，因為師爺會站在旁邊誦讀出來。

莫笑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這兩天剛好醫館也放假，而甘草和李媽媽如果不用在醫館做事都會來這宣化坊聽師爺宣教。

聽宣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縣衙東北面有一座高高的神臺，每逢初一十五都像集市一樣熱鬧，有賣貨的，雜耍的，大人小孩子都喜歡，甘草和李媽媽也喜歡。

那神臺據說是好幾百年前建的。也不知道是哪朝的皇帝心血來潮想來這裏游玩，就讓當地的官修建行宮。因為三陽縣地質疏松，要建雄偉高大的行宮必須得打好結實的地基，結果就花費人力財力從四周運了不少巨大的石頭。

誰知，剛搭起高高的石基，那皇帝就被部下殺了然後奪了位。

於是，這行宮自然就成了爛尾樓，行宮建不成了，那些巨大的石基更不可能再搬回去，官兒也幹脆不管了，年歲久了，這裏反而成了一個約定成俗的集市。

馬車在宣化坊前就停下了，李梓桑跳下了馬車，又伸手去扶正要下車的莫笑。卻剛好和同樣也伸手打算扶莫笑的重樓的手在同一水平線。

李梓桑皺眉著著身旁的這個小夥計，如果不是粗布寬袖的下人衣服，他該要以為是哪家的富貴公子了。

莫笑醫館裏居然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他表示頭一次註意到，並且在心裏計較了一番。

莫笑看著同一水平線的兩只手，露齒一笑。

“就這點高度哪用扶，當我是八十歲的老太婆吶。”

莫笑將他倆人的手打開，輕輕一躍，落在了前面。

“走吧，不是要檢查藥麽，還不走？”

莫笑催促李梓桑。

李梓桑見重樓也要跟著進去的意思，往他身前一站，攔住了他。

“你在守著馬車在外面等就好了。”

莫笑回頭，見重樓正拿眼看著她，顯然李梓桑的話對他沒什麽命令性。

“呃，那個，你在外面等著我吧，檢查包藥而已，應該沒有多久就出來了。”莫笑朝重樓擺擺手。

重樓這才原地往回一跳，坐在了車板上，翹起了二郎腿斜靠在車框，瞄了一眼前面不遠處那扇威嚴的縣衙大門，語氣略顯輕蔑地道：“行，我等你出來。我剛好也沒興趣進衙門。”

李梓桑看著重樓臉色稍稍一沈，卻怒而不發，只是一瞬間，他便釋然了，哼，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夥計計較什麽。

臉色轉回陽光派，他快走兩步在了莫笑前面，道：“莫笑，跟我來。”

莫笑微微一笑，並趁著李梓桑在前面走的時候回過頭來，朝那個出語得罪人的重樓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意思是：就不能給她省點事麽，無端端拿個話得罪人做什麽。

可是重樓對她這個白眼還了個挑眉，意思是：他那是實話實說，衙門又不是金山銀庫，有什麽好稀罕的，他又沒說錯，真心沒興趣。

見李梓桑已經走在前面好些距離，莫笑也不理他了，趕緊轉頭跟上去。

重樓等他們走遠了，又望了過去，剛好看到莫笑踩在石階邊上差點滑倒，李梓桑適時扶了她一把。

重樓嗤一聲轉過頭，表示沒臉看。

“真是個笨女人，連走個路都會滑倒。”

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他又看回已經走進大門身影難尋的二人。

這小女子，不會是故意的吧。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地咬了咬牙。

今天一早，掌櫃和曾家娘子和莫笑說話的時候，他剛好在後面仔細地擦試桌椅。他保證不是有意聽他們說那些無聊閑話的，可是耳朵聽力太好，還是無可奈何地將他們的聊天內容盡收耳中。

自然也就知道了，劉掌櫃在介紹周老板，曾家娘子介紹了回春堂的賈興財，還是莫笑口裏的意中人，李梓桑。

才十六就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了，連男女授受不親，儀態禮法都不顧了？

重樓越想越覺得生氣，閉著眼睛靠著車門，心裏卻莫名的浮躁起來。腦裏剛才兩人相扶的畫面一直晃來晃去的，揮之不去。

李縣丞雖然不是個貪官，但縣衙本身的規格是有定制的。

三進院落，第三院後面有一個後花園，東西側還各有一個跨院。

莫笑以前也參觀過一些那個世界地方上保留的古代縣衙建築，可是最完整的也已經不是真正完整的了，所以在李梓桑說帶她參觀一下縣衙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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