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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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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入一腔母愛的少年,讓她心寒至極。

金屏以為海棠自欺欺人,不想知道先皇後的過往,認為那個與先皇後促膝而談的杜海棠死了,便乖乖地閉了嘴。

當楊執駕崩的消息傳到汴地時,杜明揚和李子儀等人恰好安撫好災民,不至於造成□□,但是也有不小的影響。

帝王是一個王朝的象征,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百姓對楊執沒有感情,卻依舊感到惶恐。

杜明揚握著粗糙的水囊,猛地灌了一口,叉著腰站在石頭上南望,緊緊地皺著眉,道:“怎麽辦?這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

畢竟是帝王,他說得隱晦,沒有指名道姓。

草堆裏,李子儀就算坐在一堆雜草叢中,也是端端正正,宛如明堂貴人,一舉一動別有一番風味,風雅飄逸。

他振了振衣袖,道:“大舅哥勿惱,沒有他,這天下我們也要為棠兒扛起來!”

沒錯,不是為了楊氏,不是為了楊執和楊熙父子,而是為了海棠。

杜明揚見他說得自信從容,他心裏一喜,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勾著李子儀的肩膀,道:“你有辦法了?”

他最近和李子儀近距離的接觸,對這個人的才華有了了解,只要對方說得這麽自信,肯定是有了主意。世間清流,天下楷模,品行也許……有待商榷,但是能力和才華卻是有目共睹。

換句話說,你可以懷疑他的品行,卻不能懷疑他的才華。

杜明揚也不糾正李子儀的“大舅哥”稱呼,自動忽視,就連王樂都誤以為李子儀看中了杜明揚哪位待字閨中的妹妹,故意套近乎。

李子儀略帶幾分不自在地推開了杜明揚,道:“主意是有,你們且附耳過來。”

不久,汴地刮起了一股風,傳言皇後娘娘乃是神女轉世,專門為普救眾生而來,救苦救難。

天降大難,陛下重病,太子年幼,全憑皇後娘娘主持朝政,汴地化險為夷。眾人一拍大腿,唉呀媽呀,可不就是救苦救難的神女?

從北到南,從邊疆到帝都,漸漸的,海棠的聲名遠播,漸漸替代了楊執,成為新的王朝支柱。一場汴地水患,反而因禍得福,讓一場內政風波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政權的平穩過渡,沒有人鬧出幺蛾子,就連楊執的葬禮,也辦得順順利利的。

各地藩王紛紛入帝都奔喪,最小的才六歲,是宗室旁系北陵王楊晟,小小的一團,站在角落裏,格外突兀。海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孩子和楊熙一般大呢。

當然,清河王楊擇作為楊執的皇帝,也赫然在列,就連清河王妃莊嫻雅,也跟隨在一旁。莊嫻雅一身素色孝服,襯得臉頰清瘦無色,和圓滾滾的肚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銀扇隨身伺候海棠,也察覺到海棠的目光,順著飄過去,見到莊嫻雅的模樣,小聲驚呼道:“清河王妃有孕了?是清河王的,還是先帝的?”

大概心思單純的人,重點永遠在八卦。

海棠只見到莊嫻雅貌似又要翻身了,略帶幾分厭惡,而銀扇的關註點確實孩子的歸屬問題。

不知道那藥效果如何,有可能是楊執的嗎?

這念頭只在海棠心裏一閃而過,她就放下了。略帶幾分嚴肅地瞪了銀扇一眼,這是楊執的葬禮,來往的人繁多,人多眼雜,她是嫌自己命長了嗎?

銀扇縮了縮脖子,雙手捂住嘴巴,尷尬地朝著海棠傻笑。

正在此時,金屏悄無聲息地帶著消息來了,她微微屈了屈膝,低聲道:“娘娘,杜大人給您的。”

海棠輕輕展開,一目十行,淡淡一笑,道:“莊嫻雅一入京,就去拜訪魏家,難怪旁人說她們‘師徒情深,堪比母女’?”

☆、盛世真白蓮(16)

各地藩王奔喪結束,該回封地的都回了封地,唯有兩個例外。

海棠接到清河王楊擇的上書,掃了兩眼,漫不經心地丟在了桌子上。楊熙可憐巴巴地瞄了眼書信的方向,不敢伸手去觸碰,緊張地問道:“海棠姨,皇叔說了什麽?”

這段時間,楊熙大概知道自己沒了依靠,白嫩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兩頰沒有了肉感,看起來瘦瘦小小的,眾人直道新帝孝順。

海棠心道:這小白眼狼真不愧是楊執和林鳳舞的兒子!

小小年紀,審時度勢的眼力勁,已經初見端倪。偏生被楊執教歪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陰謀算計之上。一國之君,擺出小白花可憐無辜的表情為哪般?

“你自己看看。”

得到海棠的應允,楊熙的眼眸中閃過驚喜的神采,伸手去拿書信,道:“熙兒遵命。”

一字一句看完了書信,楊熙眨著眼睛,疑惑道:“皇嬸嬸是不是要生弟弟了?熙兒以後也要當哥哥了嗎?”

也許是年歲小,努力做出喜悅的模樣,但是在海棠看來卻是演技青澀,少了幾分真正的喜悅。

海棠輕蔑地道:“才五個月,哪裏需要在帝都養胎,不過是賴在這裏,不願意離開罷了。”

先帝亡故,新帝年少,楊擇這是欺負他們“孤兒寡母”,妄想攬權勢,欺壓天子。

楊熙似乎明白了幾分,道:“那……我們怎麽辦?”

皮球踢了回來,弱小無助的表情剛剛好,能夠引起旁人的同情。

海棠道:“留著吧。”

她決定不當這個惡人,前世原主頂著欺壓宗室的惡名,驅逐清河王夫婦,到頭來楊熙聽從莊嫻雅的挑唆,害了她的全族。雙方沒有反目前,這個小白眼狼還尊莊嫻雅宛若母親,讓她踩著杜海棠的屍骨榮耀加身,世人艷羨。

這一世,她倒要看看,清河王和楊熙如何叔侄情深,莊嫻雅和楊熙如何宛如母子,讓他們狗咬狗豈不妙哉?

海棠不想管,楊熙著急了,他道:“這可如何是好?皇叔會不會欺負我們?”

“如果清河王欺負本宮,陛下可得好好保護我這個柔弱的太後。”海棠輕輕拍了拍楊熙的臉頰,狀似憐愛的模樣,眼眸裏盡是嘲諷之色。也許是海棠的目光太過深邃冷漠,楊熙不經意地對上,身體一抖,強忍著恐懼。

“朕……會……保護太後娘娘的。”濕漉漉的眼眸中閃著懼怕之色,機械地允諾,連尋常稱呼的“海棠姨”都變成了“太後娘娘”。

批準清河王夫婦逗留帝都後,另外一個上書請求留在京都的是北陵王。

北陵王楊晟今年也不過六歲,卻父母雙亡,生下來就繼承了北陵王爵位。這孩子身體孱弱,常年在養病,此次為先帝奔喪,因過度勞累而病重了。

作為體恤臣下的君主,海棠大筆一揮,準了北陵王留住京都。

反正一個王是留住,兩個王也是留住。

新帝聖旨伴隨著宮中的賞賜,入了清河王府和北陵王府,兩家接了聖旨,就趕著到宮中謝恩。

因著當初上書就是莊嫻雅身子笨重,不宜出行為理由,他們夫婦不願意離開帝都,所以此次就是清河王楊擇一個人入宮謝恩。

以莊嫻雅的性子,必定是不樂意的,她不願意楊擇單獨面見海棠。但是,自從先帝與她那件事之後,她在清河王面前一直處於下風,不樂意也只得勉強同意了。

海棠接見清河王時,是在夏日涼亭裏,涼風送爽,宜見不喜之人。

“王妃身體可有恙?”

上書都說莊嫻雅身體嬌弱,見到了清河王,她也得意思意思一下,慰問一番。

“女人生孩子,不都是那個樣子嗎?”楊擇面對著海棠坐著,神情有些冷淡,他道:“你我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就不要提這些掃興的事情。”

海棠嘴角微僵,心思有些覆雜,見到原主怨憎之人被丈夫冷漠相待,本該高興,但是作為女子,被人如此輕視,又十分惱怒。

“王妃畢竟懷著皇叔的血脈,當慎重些。”也許是惱怒,語調有些怪怪的,似乎在為莊嫻雅說話。

清河王楊擇忍不住情動,抓住海棠的手,溫柔地說道:“海棠一如當年那般善良,莊氏如此待你,你還當她是姐妹,願意為她說話。只是真相並非如此,當日先帝與莊氏的醜聞,你也略有耳聞,這腹中血脈……未必是我的。”

海棠:……

我不是,我沒有,這麽茶藝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緊接著,她察覺到楊執的失態,掙紮著手臂,呵斥道:“清河王,你失態了。”

越是掙紮,越是束縛得厲害。

楊執緊緊地抓住手下的皓腕,無視女子的掙紮,“海棠,不要拒絕我。你聽我說,我留著莊嫻雅,是為了安撫莊家。莊嫻雅狡辯說這孩子是我的,說遇見先帝是四個月前,那孩子有五個月大。我便等著她,等那孩子生下來,就滴血認親。”

海棠無語,心道:那孩子本來就是你的,楊執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孩子。

似乎察覺到海棠的不屑一顧,清河王楊擇道:“就算那孩子僥幸是我的,我也要休掉莊氏。來日我登上那位置,你就是我的中宮,與你攜手共賞萬裏河山。你放心,我不嫌棄你曾經是皇兄的女人。”

我真是謝謝你了!

你不嫌棄我,我還嫌棄你智商有問題。

在宮中說自己的野心,是沒把小皇帝當回事,還是嫌自己命長了?

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面前,讓她降級當皇後,看輕誰呢?

海棠覺得這清河王看起來多麽偉岸高大的男人,怎麽智商如此堪憂,偏生這男人有些瘋狂,她掙脫不了。

“清河王,你說的這些事情,我覺得還需從長計議,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

海棠覺得,這瘋子光長個,沒長腦子,所有的技能點都點到了力量上,她手腕都快被折斷了。她剛剛讓人去請兄長過來,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突然,熟悉的男子嗓音在涼亭外響起,清泠泠的,宛如山間清泉,沁人心脾。

“清河王也在這裏?”

海棠瞬間眼睛一亮,大救星來了!

第一次,她覺得李子儀的聲音是如此美妙,讓她略帶幾分浮躁的情緒平穩下來,道:“請李公子進來。”

原先治水有功,朝廷本來想征辟李子儀入朝為官,但是被他拒絕了。所以,海棠一聲“李公子”,也沒有毛病。

李子儀掀開簾幕入內,身旁還跟了個六歲左右的孩童,極為俊俏,看起來頗為眼熟。

海棠以為有外人在,清河王楊擇這個瘋子,該放開了她。未曾想,這個人越發起勁,竟然用勁一提,將海棠拉到了他的懷裏,另一只手環著海棠的纖腰。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李子儀,挑釁一笑,道:“李公子所來何事?若無要事,還是早早退下去,不要打擾太後娘娘與孤王。”

挑釁的態度,略顯暧昧的話語,清河王楊擇猶覺得不夠,手指忍不住在海棠身上摩挲著,游移著,宛如蜥蜴的冰冷的皮膚,引起海棠生理不適。

“清河王喝醉了發酒瘋,你還不將他拉開?”

海棠沒有指名道姓,李子儀卻知道她是對自己說的,氣惱中還帶著一股子嬌嗔的味道。

他好脾氣地笑了笑,伸手去握海棠的手臂,使了一股巧勁,不知道怎麽做到的,海棠就到了他的懷中。“臣以為太後娘娘願意呆在那處,原來是臣誤會,委屈了太後娘娘。”

明明說的一本正經,海棠卻聽出了醋意,她有心安撫兩句,奈何還有外人。

剛剛站穩,她就伸手去推開李子儀的胸膛,沒想到一下沒有推開,不可置信地擡眸,卻見這個男人狀似沒有看到她的眼神。

李子儀雙手環著海棠的腰身,又十分君子地保持一定的距離,道:“娘娘可是頭暈了,可要臣送您回寢宮?”

不是,就算受傷,也是手臂,怎麽變成了頭暈?

被強行頭暈的海棠,有心辯駁,見到兩個對峙的男人,又了悟了。這個男人吃起醋來,像個幼稚孩童。

她沒辦法了。

清河王楊擇道:“太後娘娘乃是先帝新寡,李公子還是保持距離為好,免得害人害己,毀了自己的仕途,毀了海棠的清譽。”

李子儀似笑非笑地斜了一眼楊擇,道:“看來清河王醉得不輕,頭暈眼花還說胡話了。來人,將清河王請下去,送回清河王府。”

亭外有人闖了進來,將清河王楊擇強行弄了下去。

海棠見到熟悉的面孔,正是杜明揚麾下的人,她指著那些人,道:“你怎麽能指使得了宮中之人?”

“大概他們知道我是娘娘的人。”

一句正經話,李子儀非要說得這麽暧昧,海棠只覺得這個人越來越顯露出本性了。

一般海棠或者杜明揚是不拆穿的,偏偏今日來了個拆橋的,童言童語道:“是先生在宮門前見到了杜大人,杜大人不放心先生的為人,特意安排來保護太後娘娘的。”

沒有防到李子儀,卻防了楊擇,也算是派上了用場。

李子儀一巴掌拍到小男孩的後腦勺,道:“你能耐了?想欺師滅祖了?”

海棠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不點,修眉俊眼,可見父母基因不錯,道:“這位是?”

“北陵王楊晟,我徒弟。”

北陵王楊晟,也就是小不點,站了起來,恭敬地道:“太後娘娘,臣隨先生入宮拜謝留京賞賜之恩。”

“免禮。”

這孩子和楊熙一般大,海棠偏生覺得這孩子討喜,歡歡喜喜地和他說著話,一時之間忽略了李子儀。

李子儀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茶杯,眼神一瞟,就見到涼亭對面的回廊,驚奇道:“娘娘這是美人計嗎?”

海棠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是銀扇和徐通兩個人,隔得距離有些遠,似乎是遞了什麽東西,又說著話。

她嘴角微微抽動,道:“不是,巧合。”

他以為每個人都像他一樣?

銀扇走過了回廊,到了這邊涼亭,道:“娘娘,這徐中官好生奇怪,一塊破舊的帕子,他也當寶一樣收著。我好心替他撿起來,他一把奪了過去,好似我要和他搶一般。你說奇怪不奇怪?他那麽大個官,什麽好料子弄不到?”

海棠道:“也許有特殊的意義吧。”

李子儀調侃道:“一般這種手帕這種私密物件,都是女子贈送的定情信物。”

海棠:……

拿閹人身體缺陷調侃,你缺不缺德?

海棠表示,李子儀這種黑心肝的人,已經沒救了。

銀扇驚得一哆嗦,道:“我就是覺得這帕子花色眼熟而已,沒想和他搶,希望徐中官別記恨。”聽說身體有缺陷的內侍,心裏都是變態。

☆、盛世真白蓮(17)

自從上次謝恩之後,又過了數月,天氣漸漸轉冷。

海棠帶著楊熙處理完政事之後,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掐著手指,數著莊嫻雅生產的日子。她挺好奇這對夫婦是一致對外,還是先內訌。

若是能夠讓清河王楊擇和楊熙這對叔侄爭鬥起來,她也不用動手,只要在必要的時候推波助瀾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海棠願力強大,楊熙在這個寒冬裏倒下了。

新帝寢宮的宮人急匆匆地來稟報時,正是深夜,海棠正倚在榻上翻書,聽到宮人的講述,也只是挑挑眉。意料之中的事,或者說從她放手不管楊熙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

“娘娘,這白天下了雪,夜裏路滑,要不明日再去看看陛下?”

新帝宮中之人六神無主,希望海棠去主持大局,而金屏又是海棠的侍女,處處為她的安危考慮。

外面又刮著大風,狂風怒吼,格外嚇人。

新帝宮人跪在下方,見海棠身邊的宮女沒有想去的意思,她急得直冒汗。若是陛下有個萬一,朝臣不放過後宮,他們這些伺候的人豈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宮女以頭搶地,伏在地上,請求道:“太後娘娘,請您垂憐我等,移步去看看陛下。陛下他真的病得很重,都說胡話了,嘴裏念念叨叨著說‘對不起母後,不該聽信讒言,戕害國舅’。他……”

小宮女一著急,什麽話都往外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而海棠卻是略微驚訝地挑眉,心中起了心思。

她揉了揉額頭,放下手中的書,道:“罷了,我們去見見陛下。”

在六歲楊熙的心中,他的母後只有先皇後林鳳舞,國舅也只是林家之子,哪裏來的對不起母後,戕害國舅?

這情節聽著耳熟,不就是她和杜家的結局嗎?

那麽,只有一個可能了。

海棠穿上厚重的夾襖,又披上了毛茸茸的狐裘,踏著厚重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前往楊熙的寢宮。

暗沈的天色,搖曳的宮燈,襯得今日的深夜格外陰冷淒清,似乎有什麽大事情發生。

寢殿的厚重大門被推開,伴隨著眾人一身風雪,席卷了不少冷氣。

殿內的宮人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冷顫,想罵人,卻在擡眸見到海棠那一刻,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

“太後娘娘來了!”

海棠脫掉了厚重的外衣,朝著寢殿裏面走去,只見床榻邊跪著昔日的紅人徐通,倒也沒有驚訝,只是多看了兩眼。

她問道:“陛下如何了?可有請禦醫瞧過?”

一旁的宮人回道:“請過了,禦醫說……禦醫說陛下是中了奇毒,像是不小心被蛇蟲咬了的,眼前出現了幻覺,人會發狂。還說,他們會盡力尋找解藥。”

大冬天的,蛇蟲不出行,還能把楊熙咬了?

當真是荒唐!

海棠微微伸手探脈,心中微哂,恐怕這孩子時日不多了,讓禦醫說是蛇蟲咬的,不過是某些人來日為自己造勢,弄出楊熙德不配位的假象,連上天都降下災難。

冰冷的手指觸碰到纖瘦的手腕,手腕的主人從昏睡中醒來了,楊熙見到床榻邊坐著的女子,年輕姣好的容貌,是他看了多年的模樣。

回想到自己短暫愚昧的一生,楊熙再一次見到海棠,又是高興又是愧疚,興奮地抓著海棠的手掌,道:“母後,是不是回來接兒臣了?”

一會兒,他見到海棠不答他,又失落地道:“不,這肯定是幻覺。母後已經在那場大火中化為了灰燼,恨透了我,怎麽肯回來接我?”

海棠驚訝地挑眉,這個人當真是前世的新帝楊熙?十六歲的楊熙?殺了原主和原主哥哥的楊熙?

“你是楊熙?殺了我杜家滿門的楊熙?”

海棠這麽問,卻讓宮殿裏的人一臉懵,太後娘娘說什麽呢?杜大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難不成陛下說胡話了,還傳染給了太後娘娘不成?

楊熙見到海棠終於說話了,宛如聽到天籟,從榻上掙紮著爬了起來,抓著海棠的手指,驚喜道:“是母後?真的是母後!”

見到楊熙一副見到親媽一樣的表情,表現如此強烈的依賴情緒,海棠還是很好奇的,楊擇和莊嫻雅夫婦怎麽著他了?

她道:“熙兒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楊熙再一次聽到親切的關心之語,臉一垮,痛哭流涕,抱著海棠道:“母後,兒臣知道錯了。不該聽信皇叔……不,應該是不該聽信楊擇和莊嫻雅二人的讒言,誤以為母後是我的殺父殺母仇人,誤以為母後和杜家舅舅想架空我。”

話鋒一轉,他方才緩緩道來,“他們這對狼狽為奸的渣男賤女,下毒謀害我,還將我囚禁在宮中,讓我活生生地餓死、渴死……還有這個狗閹人,是他們的幫兇。”

末了,他指著下面跪著的徐通,向海棠告狀。那模樣要多無助有多無助,眼神迷蒙,宛如稚子。若不是眼底滔天的仇恨,海棠就要信了他的懺悔,這不過是楊熙被欺負後的可笑挽回策略罷了。

若是他活得好好的,豈會說出愧疚的話?

原主已經不在了,他遲來的、假惺惺的懺悔,又有什麽意義呢?

海棠見到了前世的楊熙,失去了之前的興趣,頗有幾分意興闌珊,吩咐道:“陛下病重,產生幻覺,說胡話了。你們好好照顧陛下!”

周圍呆楞的宮人方才回神,將楊熙從海棠身上抱了下來,輕聲哄著他。

楊熙可不是六歲的孩童,見到海棠要離開,心裏產生了恐慌,道:“母後,我沒有說胡話,楊擇、莊嫻雅還有這個閹狗,真的不安好心。你可要小心他們,可要為兒臣報仇!”

眾人嚇得冷汗直流,他們聽到了這麽多秘密,還能活著嗎?

宮人一個疏忽,楊熙抓到機會,繼續扒拉著海棠,苦苦勸道:“母後,你要相信我!”

海棠一把推開了楊熙,低聲冷笑道:“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大概是海棠表現得與原主態度差別太大,一時鎮住了楊熙,他也不哭鬧了。

“當年那個願意為你披荊斬棘的杜海棠已經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孤魂野鬼,你以為哭一哭就能把我當槍使?我就該救你的性命?就該為你除掉楊擇和莊嫻雅?憑什麽?”陰冷低沈的質問聲,宛如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在叫囂自己的不甘心。

在宮人眼裏,是海棠安撫住了楊熙,楊熙不哭不鬧了。

憑什麽?

楊熙迷茫了,杜海棠並非他父母,他對她也只有面子情,捫心自問,他若是她,憑什麽要幫助他?就因為他是君,她是臣嗎?

擡眸望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人,楊熙只覺得今日的宮燈格外昏暗,看得他頭暈腦旋,大喜大悲之下,一口血噴了出來,倒了下去。

臨死前,他依然抓著海棠的衣角,念叨著:“母後,對不起……”

不知道是真心懺悔,還是垂死掙紮的求饒博同情。

短短一年的時間,先帝喪了,新帝又喪。對於整個帝國來說,不是什麽好事情,卻在海棠的手下平穩的運行,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日新帝楊熙去世的夜晚,海棠對外的說辭是毒性發作,不幸身亡。至於那些胡話,宮中的人最會看人臉色,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

楊執這一脈,除了楊熙這個獨子,沒有其他子嗣,算是斷絕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楊熙的葬禮之後,百官就繼任皇帝的人選爭論不休,這些文官分成兩派,一派支持皇叔清河王繼位,一派從旁支挑選年幼宗室,承楊執這一脈。雙方各不相讓,先是口舌之爭,慢慢地動起了手,差點上演一番全武行。

海棠冷漠地看著雙方互鬥,從裏面分出派系來,有心清洗一番。

一連數日的早朝,除了文官互鬥,海棠全程冷漠臉觀看,也不表態。清河王這一脈有些著急,除了文官,杜太後以及杜氏一族的態度很重要。若是海棠這個太後站在楊擇這邊,清河王上位就穩操勝券了。

某日,清河王架不住幕僚先生們的攛掇,故意在早朝後,磨磨蹭蹭地尋找機會留了下來。

他早就打聽到了,海棠今日要到梅林去折幾支梅花,特意等在去梅林的路上。

寒風蕭瑟,刮在臉上,宛如刺骨的刀,楊擇心裏懷揣著美夢,並不覺得辛苦,反而樂在其中。在他的殷殷期待中,美人姍姍來遲。

金屏遠遠地就見到楊擇高大的身影,低聲提醒道:“娘娘,前面是清河王,咱們是否繞道?”

“不,直接過去,不枉我透露出去的消息。”

若不是她故意透漏消息,楊擇哪裏能這麽快堵在路上?以她的猜測,她越是不見楊擇,越是會有未知的問題等著她。如此相見,安安他的心,化被動為主動。

“海棠。”

楊擇見到海棠走過來的一瞬間,眼睛一亮,心道:臉龐張開了,氣度養起來了,她越來越漂亮了。

“清河王找本宮可有要事?”海棠不想和清河王楊擇糾纏,只想速戰速決,直言直語問了出來。

楊擇說起正事,也收起心中的小鹿碰撞,正色道:“海棠,如今正是爭奪皇位的關鍵時刻,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為何要助你?不管誰當皇帝,我都是地位超然的太後娘娘。”海棠知道清河王楊擇不是傻瓜,以前義正言辭地拒絕過他,也拂過他的顏面。若是她突然答應了,才是不正常。

楊擇果然不以為意,有種理當如此的感覺,好脾氣地哄道:“海棠想當太後,何必非要領養別人家的孩子,親生的孩子不好嗎?”

爪子輕柔地附在海棠的纖纖玉手之上,有溫柔憐愛之意,其中暗示的意思□□裸的,就差明說以後讓海棠給他生孩子,讓他們的孩子當皇帝。

“親生的孩子?”

海棠有些意動,她想要一個孩子,想將世間最好的東西留給他或者她。若是此事事了,她是不是該將生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

猶猶豫豫的態度,讓清河王楊擇誤會了,以為海棠被他說動。

他頓時承諾道:“只要來日我登上帝位,海棠你必定是我的中宮皇後,我們的兒子將是下一任帝王。”

海棠:……

你可想得真美好!

楊擇見海棠沒有反駁,也沒有不悅之色,當她默認害羞了,他頓時高興地親了親她的掌心,臨走前,道:“棠兒,就這麽說定了,你可一定要助我!”

望著楊擇遠去的背影,海棠低聲冷笑,心道:我可什麽都沒答應你。

她一轉身,準備離開梅林,去尋找金屏和銀扇二人,卻被突然襲擊了。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從樹後伸了出來,將她一把拉了過去,反手將她困在樹幹和兩臂之間。

幸虧這梅花樹有些年月了,足夠支撐兩個人的重量。

李子儀緊盯著海棠,惱怒地問道:“你要襄助楊擇登上帝位?”

海棠掃了一眼他扭曲的臉龐,氣惱的模樣,失去了尋常貴公子的儀態,這是醋了?

嘴巴還不饒人,她倔強地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清河王答應以中宮後位相酬,還答應了與我養育一個孩兒,李大公子能給我什麽?”

李子儀看著她小嘴叭叭,都快要氣瘋了,口不擇言道:“他能給你皇後之位,我能保你穩坐太後之位。中宮皇後哪裏有太後自由,想養男寵就養男寵。”

有了男寵,孩子還遠嗎?

“不不,我不需要養男寵……”她只想借種養個孩子,不想養孩兒他爹的。

李子儀見她這麽拒絕,生氣了,道:“你不想養男寵,就是不想要我是不是?你說過你心悅我,怎麽可以對我始亂終棄?”

海棠第一次見到這麽幼稚的李子儀,心累,無力道:“你別汙蔑我,我還沒對你‘始亂’呢?哪裏來的‘終棄’?”

“那我現在就讓你始亂!”

李子儀一把握住海棠的手,伸向了自己繡有流雲紋的腰帶,胡亂撕扯著,嚇得海棠花容失色。

海棠:不,我是自重的好姑娘,我拒絕!

梅花枝興奮地顫抖著,花瓣簌簌而下,飄了一地的落花。

積雪、梅花、流雲,交相輝映成最美的景。

☆、盛世真白蓮(18)

下一任皇位的繼承者懸而未定,兩派鬥得如火如荼,但是架不住神轉折接踵而至。

先是清河王府傳出消息,清河王妃於淩晨誕下王府繼承人,清河王幼子出生了。一時之間,清河王一脈人逢喜事精神爽,穩穩占了上風。

其他派系暗暗失落,有了後嗣的清河王,又少了一個把柄,越發難以拉下馬了。

可惜好景不長,早朝的時候,就收到噩耗。清河王在路上墜馬而亡,屍體已經擡回了王府。

短短一天之內,這神轉折讓兩派的人如坐過山車一般,清河王一派聽聞噩耗,如喪考妣。其他人陡然見到這峰回路轉的結果,欣喜不已。

海棠聽到這個消息,驚詫地挑挑眉,英年早逝的清河王真是讓人震驚啊!

如此關鍵的時刻,楊擇馬失前蹄了?

她立刻命人去查,楊擇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墜馬而亡,除了意外,更有可能是人為。不過她挺好奇是何人如此有膽識與智慧,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對親王下手。

消息送來的時候,李子儀正握著海棠的手,與她一同作畫。水墨丹青,暈染在瑩白如玉的紙張上,襯得筆下佳人栩栩如生。

“娘娘,有消息了。”

“呈上來。”

海棠接過書信,坐在榻上,快速掃過信中內容,一時啼笑皆非。隨手將書信丟在矮桌上,倚在軟榻,她手指輕點桌案,神色淡淡的,沈浸在思索中。

李子儀獨自慢慢描摹筆下佳人的神韻,時不時擡眸看向海棠,兩相對比。許久不見佳人回眸,他方才察覺到海棠臉上的異色,丟下毛筆,湊了過來。

“棠兒有什麽煩心事不成?”

海棠冷靜地道:“清河王死了,你可知道什麽原因?”

正在玩十指緊扣的游戲,李子儀聽到這個事情,吃醋了,緊緊扣住海棠的十指,咬牙切齒道:“死了就死了,你關心他做什麽?”

情敵死了,連秀恩愛的對象也沒了,他本來就郁悶,難道他現在要淪落到不如亡人的淒慘處境嗎?

一想到海棠還關心清河王,醋海便生了波瀾。

“剛剛收到消息,清河王楊擇墜馬的當天,正是莊嫻雅誕下幼子的那天。聽說他們夫婦吵了一架,楊擇負氣離開,才在入宮的當天墜馬而亡。”海棠點出了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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