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她站在安靜無人的樓道間，能夠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仿佛從遙遠的星球外傳來，但又那麽的咫尺之間。

“撲通——撲通——”

宿禾意手指握緊，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反應。

她有些艱難的開口：“你告訴我吧，到底是不是，也省得我再胡思亂想了，早死早超生……。”

“是。”

這個想過無數遍的答案，讓宿禾意徹底的失去了反應。

腦袋裏嗡嗡的，過了好久才有周圍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

祁敘說：“是你的孩子。”

“……也就是說，那個孩子，的確還活著。”

“對。”

宿禾意緩緩的蹲下了身子，將臉捂在了手臂間。

她掛了電話，這個時候什麽都不想說了。

她失去了最近幾年的記憶，想不起來變癡傻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但是變傻之前的日子，還有所發生的一切記憶，她都記得非常清楚。

她想起來自己那段時間狀態很差，從那個地方出來以後，她便非常努力的想要去忘記那一切。

但是很多事情仍舊會不時的浮現在她腦海裏，導致她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她的車禍後遺癥，加上精神連續受到刺激，又在那一天，絆倒石頭而摔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大概就是這樣變傻的。

而在變傻之前，她每天都在想的事情是，為什麽遭遇那一切的人要是她。

如今她終於從那段痛苦不堪回首的記憶中走了出來，這個孩子就這麽再次出現了。

他的存在實際上是會不斷提醒宿禾意，過去都經歷了什麽的，可同樣的，那也是她在那段痛苦裏，唯一的慰藉。

至少孩子是無辜的，況且這麽一個小生命有她的血脈，是她孕育出來。

那麽現在……她應該怎麽樣去面對？

宿禾意沒有哭，只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整理自己的心緒，等到整個人平靜下來以後，才重新聯系上祁敘。

“抱歉，我剛才有一些難受，現在好了。”

“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麽處理？”其實祁敘什麽都知道，但這個時候，卻裝作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去問他。

祁敘知道自己也是自私的，況且他到現在也沒有改變想要將宿禾意從顧漠身邊帶走的念頭，所以……

“我不知道，祁敘。”宿禾意很苦惱，“我想他現在應該有了新的家庭，也許就是他的父親，他也許根本就不需要我。”

“禾意，他只是你生命裏的一個意外，你不應該再去想他了，即便知道他還活著。”祁敘說，“你也知道你是怎麽生下他的，所以他的父親，他的家庭應該也都從來沒有提到過你，或許，在他看來，他的母親已經另有其人了，而不是你，你明白吧？”

宿禾意當然明白，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她想過很多，很有可能就和祁敘說的一樣，雖然孩子是她生的，但也許她的存在早就被抹去了，或許有另外一個女人頂替了她的身份，成為了那個孩子的媽媽，如果她非要出現，只會將那個孩子原本的平靜生活一起打破，到時候對那個孩子而言，絕對是一種打擊，甚至是這個世界的毀滅。

宿禾意也做不到那樣的殘忍。

“祁敘，去幫我查查他現在的生活吧，如果他過的很好，那我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假如那個孩子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存在，宿禾意便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好。”

祁敘答應了之後，宿禾意心裏的一顆大石頭陡然落下。

罷了，反正一切都順其自然就好，如果註定了這個孩子和她沒有緣分，她也不再強求。

晚上回家，看見顧炎寶寶的時候，宿禾意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就好像小家夥一樣，他的生命裏也從未出現過生下他的母親，但他依然過的很好。

大概……那個孩子也不會需要她出現吧。

小朋友看見宿禾意回家，就立即放下了手頭的物理書，先撲進了她的懷裏撒嬌求抱抱。

宿禾意摸著他柔軟的黑發：“今天怎麽這麽粘人？”

“媽媽生病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你看，挺好的。”

“他們說，要給生病的人很多很多的關懷……我以前生病的時候，如果爸爸能夠陪在我的身邊，我也會好的更快。”

小朋友軟糯糯的一句話，就讓宿禾意鼻酸了。

她滿心柔軟的抱著他：“嗯，有小炎關心我，我一定會好的很快。”

“媽咪以後不要再生病了，我會擔心，爸爸也會擔心。”

宿禾意越來越覺得，顧小朋友已經成了個真正的貼心小棉襖。

不過嘛，小朋友這麽軟萌的一面，也只有他們才能看得到，外人眼裏的顧炎寶寶，大概就是顧漠大魔王的縮小版，假以時日一定會變成第二個顧魔王。

顧漠回來的稍晚，外面天色早已完全黑下，車子還行駛在路途中的時候，他偶爾轉頭看一眼窗外的城市夜色，並不算陌生的街景，絢麗的霓虹，匆忙行走的路人，這些都不能觸動到顧漠的心。

他曾經也是根本不會感覺到寂寞的人。

但當他打開門，在溫暖的屋子裏看見燈光，看見顧炎寶寶和宿禾意一起坐在沙發上看紀錄片，兩個人挨在一起，這幅畫面溫馨又妥帖的時候，心裏某個冷硬的地方仍然像是灌進了熱水一樣，暖洋洋的。

冬日所有的寒霜，也全都消失殆盡了。

這大概才是真正屬於一個家庭的意義。

顧漠黑眸深處浮現起暖意，下一秒，沙發上的兩人便一起轉過頭來。

宿禾意嘴角彎彎，第一個站起來往他這裏跑。

她很快就跑到了顧漠的面前，俯身擁抱住了他。

“顧先生。”

顧漠輕撫著她的背，笑了：“這麽高興，剛剛在做什麽？”

“沒事呀，就是陪著小炎看了會兒電視嘛。”

現在小朋友看的紀錄片是關於幾十年前A國宇航員的登月過程，宿禾意雖然對這段歷史是了解的，但這麽認真的看紀錄片還是頭一回，就當做陪著顧炎寶寶多學一些知識了。

等宿禾意松開他以後，顧漠脫下了外套。

宿禾意伸手接過，幫他將衣服掛起來。

“今天去處理的事情，怎麽樣了？”

因為顧漠說過已經安排了新的談判，今天他們應該就再次見面了。

顧漠故意賣了關子，並沒有立即告訴宿禾意今天的進展如何。

他先把小朋友叫到身邊，和顧炎寶寶說了幾句話。

宿禾意特別著急的看著他：“顧漠！你快點告訴我呀……我可著急了。”

顧漠嘴角上揚：“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肯定是成功的，但是也得等你告訴我啊。”

宿禾意蹲在他的身邊：“所以，怎麽樣？”

“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雖然合約還沒有簽下來，但至少昨天的影響已經被顧漠減少到了最小，雖說是沒有完全和他之前的計劃一樣，但也算是還在他的預計範圍之內。

宿禾意到這個時候才終於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她很害怕因為自己影響到顧漠，現在聽到了他的肯定答案，自然就可以不再繼續擔心這個事兒。

宿禾意知道顧漠一定不會在這個事情上面騙自己，他說了成功就是成功了。

“就算是沒有成功，你也不要責怪你自己。”

顧漠捧著她的臉說：“因為你而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正確的。”

宿禾意把臉埋在他的胸口：“雖然是這麽說，但我還是希望，不會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出現一些損失，我希望可以幫到你，而不是成為你的累贅。”

“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累贅，傻瓜。”

顧漠在宿禾意臉上親了一口，看宿禾意臉頰紅紅以後，才放過她。

顧炎寶寶坐在沙發上，偶爾偷看他們一眼，又趕緊轉眼視線。

顧漠去洗澡了，宿禾意在他的臥室裏幫他簡單整理一些衣物。

雖然有傭人每天打掃，但顧漠許多的貼身東西，都只有他自己才可以觸碰。

當然，現在已經多了一個宿禾意。

基本上，顧漠的所有東西，宿禾意都可以隨便碰。

顧漠有自己的習慣，一般來打掃的傭人都不會敢將他的任何私人物品弄亂了位置，所有東西都必須要放歸到原位，就算只是差了一點的距離，顧漠也都會看出來。

雖然顧漠不會因此就懲罰誰，但如果沒有達到他的要求，那這個傭人肯定是會被辭掉的。

但宿禾意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這些，甚至都沒有人告訴過她這一點，從她還是癡癡傻傻呆在顧漠身邊的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這個事情，有時候會隨手拿走他的東西放到另外一個地方。

每次傭人看見都膽戰心驚的。

只是顧漠從來都視而不見。

並沒有對宿禾意發過火，更沒有想過要提醒她什麽。

顧家有幾個傭人跟著顧漠從龍城來到京城，算是在顧漠身邊伺候很多年的，也得到了顧漠的信任。

他們對宿禾意的存在，一直都非常的詫異。

他們也發現，宿禾意在不斷的挑戰著顧漠的底線。

比如說現在，宿禾意竟然在顧漠的床上坐著吃薯片。

雖然她已經擺放了一個床上餐桌，並不會將任何食物的碎屑吃到床單上，但這種行為，要是換做任何人，大概都會被顧漠直接拖出去了。

嗯，應該說，除了打掃衛生的傭人以外，也沒有人曾經進來過顧漠的房間，所以他的反應，也只是傭人猜測的而已。

畢竟曾經有人在顧家聚餐的時候，將吃的東西不小心掉落在了顧漠的鞋子上。

那個人後來一年的時間，都再也沒能踏進過顧家的大宅。

宿禾意吃完一包薯片，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好，顧漠就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顧漠直接略過她正在吃的東西，帶著一身的水汽靠近了宿禾意。

“怎麽沒有回房間去？”

宿禾意的視線不自覺的停留在了顧漠的胸膛上。

他不知道宿禾意還在，所以浴袍還沒有穿好就出來了，還有尚未擦幹凈的水珠正滑過他結實的腹肌，在燈光下泛出漂亮有力的光澤。

顧漠的身材實在是太好，六塊腹肌讓人看著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就摸一把。

宿禾意這麽想著，也這麽做了。

她在成功揩油之後，還用非常單純無辜的眼神對顧漠笑了笑：“顧先生身材依然維持的這麽好哦。”

顧漠：“……”

他很想讓宿禾意知道，什麽叫做自作自受。

將心底的想法憋了回去，顧漠不動聲色的將宿禾意的手握在掌心裏，阻止了她不規矩的亂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哦，我是想和你說事情來著。”

宿禾意趕緊將電腦搬過來，打開之後給顧漠看她今天記錄的一些股市的波動：“A股看起來是要跌了，你手頭持有的股票能拋的趕緊拋了吧。”

“我正要和你說。”

顧漠也預料到了這個趨勢，所以已經在做相關的安排。

宿禾意嘆了口氣：“又有多少人要虧的傾家蕩產了。”

“股市本就和賭場差不多。”

可以眼看著起高樓，也能夠轉瞬間樓塌了，所以的興衰成敗，也不過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罷了。

顧漠對此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他從十幾歲就開始從事相關的投資，已經看到了太多的案例。

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成為那些失敗者中的一個。

“如果太叔公和顧琤都沒有發覺的話，那他們這回還會虧上一大筆錢。”

宿禾意又問：“顧琤的手裏現在應該沒什麽錢了吧？”

本來顧琤的個人存款就沒有多少，很多都是各種債券股份或者一些基金，如果不兌現成資金的話，也就是賬戶上的資產而已，在顧琤想要用的時候，並沒有多少可以讓他用得上的錢。

現在他又被太叔公處處打壓，龍城那邊不知道有多熱鬧，顧琤眼看著已經要支撐不住了。

這個戰役，顧漠知道結果會是什麽，現在也就是看著他們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的自相殘殺戲碼罷了。

“所以太叔公的那家公司，現在已經完蛋了吧？”

“嗯，已經不可能再重新起來了。”

有龍城的新一把手在對付他，太叔公在公司的事情上，已經不敢再同之前那樣囂張。

所以他選擇了暫時結束相關的產業，避開鋒芒。

在太叔公看來，龍城的一把手隔不了幾年就會換一個，這個不行，下一個總能夠拿捏。

反正，他們顧家才是龍城真正的地頭蛇。

然而太叔公所忽略的最大問題就是，顧家是地頭蛇沒錯，可也需要有一條足夠壓得住強龍的蛇才能夠鎮得住所有的麻煩。

他自己，遠遠沒有這個本事。

“那我們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回去了？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想家了？”

顧漠輕聲問。

宿禾意搖搖頭：“就是覺得，有些沒底。”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她不希望所有人提起顧漠的時候，總是用扼腕嘆息的語氣。

這人明明還活著，也沒有那些人認為的那樣英年早逝，雖說別人的認為也都是顧漠刻意造成的結果。

但宿禾意還是想所有人都知道，顧漠根本就沒有輸。

她沒有顧漠那麽沈得住氣。

“快了，再等等。”顧漠擁住她的肩膀，有些疼惜的吻上她的額頭，“本來不應該讓你跟我一起到這裏來經歷這些事情，是我不好。”

“我沒有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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