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8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十三)

關燈
謝濺雪這時候也正在找她, 聽到這聲音,青年腳步猛地剎住了,目光相撞的剎那間, 寧桃清楚地感到了謝濺雪眼裏的震動。

“芝桃……?”

不,是寧桃。

無怪乎謝濺雪震動。

一是沒有想到剛剛言談甚歡的小姑娘竟然是寧桃。

二是沒想到早就死去的少女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三則是震動於寧桃這和記憶力分毫沒有改變的容貌了。

寧桃露出個苦笑。

謝濺雪的反應明顯冷靜許多,心念電轉間,方才小姑娘的鬼鬼祟祟,“欲語還休”都因為“寧桃”這個身份, 如同撥開了烏雲陰翳, 真相大白。

短暫的駭然之後,謝濺雪一眼就看清楚了寧桃如今的處境,忙壓下眉毛, 神色匆匆地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看到謝濺雪走了過來,寧桃差點兒又跳起來, 只是一動,察覺到身後這白發男人將自己的手腕攥得更緊了。

謝濺雪終於趕到了兩人面前,目光落在了她臉上, 動了動淺淡的薄唇,卻沒有開口。

青年裹著貂裘, 長身玉立, 青簪束發,袖口肩頭落了些山中潮濕的雪水。

怎麽, 不說話?

寧桃茫然地看著謝濺雪。

謝濺雪看她的眼神有些覆雜, 桃桃一頭霧水地看著謝濺雪:“謝道友?”

謝濺雪移開視線不再看她了,而是看向了常清靜,擡起眼,目光不躲不避, 一字一頓地說:“常道友,你弄疼她了。”

常清靜無動於衷地垂著眼,沈默了半晌,手卻握得更緊了點兒:“我要帶她回蜀山。”

謝濺雪:“寧姑娘不想和你回去。”

常清靜置若罔聞,神情冷淡。

眼看這談話就要進行不下去了,沒有辦法,寧桃只能努力自救,她費力地舉起另一只手,那雙葡萄一般的眼認認真真地盯緊了常清靜:“我和你回去也行,但是,你必須放過蛛娘。”

她的眼神不閃不避,眼裏像是有細碎的星芒。

四目相對的剎那間,就算是做好了面前這人是假的的準備,常清靜還是猝不及防地仿佛被刺痛了眼。

眼前這穿著柿蒂花襦裙的小姑娘緩緩地與記憶中的臉重合了。

他移開了視線,看了眼眼前的蛛娘,竟然真的,收了劍,叫呂小鴻把她帶出去。

這回試劍坪上的眾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一向最厭惡妖精的仙華歸璘真君,竟然為了帶一個姑娘回去,放過了一個蜘蛛精。

“這姑娘什麽來頭?”有人好奇地壓低了嗓音問。

“常清靜認識她?”有人皺眉。

還有人一臉了悟:“呃,原來常清靜好這口?”

這些年給常清靜送美人的原來是力氣都使錯了方向!!有人恍然大悟。

原來仙華歸璘真君愛的是蘿莉!

藺卓張了張嘴:“真——真君!”

到底是沒敢多說出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蛛娘被送了出去。

匆忙趕到這兒的張瓊思和宋居揚看到這一幕,急得額頭直冒汗。

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張瓊思趕緊把蛛娘往自己身後一拉,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太大問題之後,這才心神稍定。

桃桃朝張瓊思使了個眼色,示意張瓊思不要擔心,又擡起臉去看常清靜,抿抿唇再度舉起手:

“我餓了,我能先去吃點兒東西嗎?”

……

閬邱城,一處眼熟的破舊面攤裏。

桃桃、常清靜、謝濺雪三人相對而坐。

另外幾張桌子上分別坐著張瓊思、蛛娘、小揚子,以及蜀山藺卓為首的一幹弟子。

在掉馬之前,寧桃經常會想要是又遇到常清靜是怎麽一副光景。

但沒有想到會是像現在這樣,大家坐下來一起吃面。

常清靜變了很多,他光是坐在這兒,就嗖嗖得直放冷氣,身形挺拔如山,垂落的白發增添了幾分風霜感。

謝濺雪明顯就溫和多了,歲月好像將他打磨成了一塊美玉。

坐在這兒,桃桃有點兒像嘆氣,戳著碗裏的雞蛋面。

面是細細的龍須面。加上雞絲,撒上蔥花,曬幹的蝦米,又蓋了個金黃的煎雞蛋。

湯白濃郁,鮮美得讓人胃口大開。

可是現在她卻沒多大胃口,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人來人往,桃桃嘆了口氣。

她本來以為再見到常清靜,她會逃避,會嚎啕大哭,然而,她心裏卻平靜得有些超出了她的意料。

寧桃不自在地想。

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能恨人恨個三四年還念念不忘的,叫她高貴冷艷地細數常清靜種種對不起她的事,她做不到,可是叫她就這樣和“殺她兇手”把酒言歡,她還沒那麽賤。

寧桃張了張嘴,也覺得自己有點兒沒出息,搖搖頭,努力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腦子裏。

看了眼筷子都沒動的常清靜和謝濺雪,桃桃奇道:“你們……都不吃嗎?”

常清靜沒有搭理她。

謝濺雪倒是笑了笑:“我不是很餓,桃桃你不吃嗎?你不是說餓了嗎?”

寧桃用力點點頭,不再啰嗦,利落地拿起筷子開始嗦面。

還沒動筷子呢,附近桌的宋居揚突然捧著面碗跑了過來。

小和尚腦袋光禿禿的,長著青色的發茬,眉眼俊秀。

小揚子跑了過來,將碗往寧桃面前一伸,夾起自己碗裏的蛋就要放到桃桃碗裏,湊到桃桃耳朵身邊小聲地說:“桃桃!給!”

“給我幹什麽?”

“我這是溏心蛋!”

寧桃眼睛蹭地一亮,趕忙拿起筷子把自己碗裏的蛋換了過去。

小揚子不喜歡吃溏心蛋,但她喜歡吃。

兩人捧著碗不約而同地笑起來,親密得有些晃眼。

一偏頭的功夫,卻看到謝濺雪與常清靜都在看著她。

桃桃茫然:“看我幹嘛。”

看著不亦樂乎和宋居揚換蛋吃的桃桃,常清靜再度垂下了眼簾,不自覺地錯開了視線。

不管面前這姑娘是不是寧桃,這個打扮和這個樣貌的她實在是太像了寧桃了,也太小了。

她還停留在十幾歲的年紀,穿著件柿蒂花的齊胸襦裙,鬢角裝點著嫩黃色的迎春花,系著淺綠色的發帶,梳著雙髻。

少女的頭發並不算頂頂烏黑的,泛著些栗色,動起來的時候發尾好像也跟著跳了起來。

都說美食是能舒緩心情的。

霧氣蒸騰間,桃桃吃得酣暢淋漓,額頭和鼻尖都冒出了點兒細密密的汗珠。

當初那個纖細清瘦的小道士已經長大了。

可是小姑娘卻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謝濺雪輕輕皺起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寧桃和從前比,好像過分活潑了點兒。

就像是河豚,遇到危險時會膨脹,顯得自己更加龐大一般。

而這樣過分活潑的少女卻好像在掩飾著什麽東西,這些飛揚和跳脫好像都成了粉飾太平的一種手段。

至於另外兩桌,氣氛也一樣的僵硬。

藺卓死死地盯著蛛娘那一桌,半天都沒緩過神來,臉上青青白白的,明明白白寫著“懷疑人生”這四個大字。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麽會和一個妖孽坐在一起一塊兒吃面。

“我吃完了,謝謝。”

謝濺雪也有些出神,隔著繚繞的霧氣看著吃得臉色潮紅的寧桃。

他們如今都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青年。

而桃桃還是當初那個眉眼尚顯生澀的小姑娘。

謝濺雪定了定心神,看著寧桃空落落的腰側,隨口問道:“桃桃,你的刀呢?”

寧桃擱下筷子,搖搖頭:“我這刀剛交給瓊思姐姐了。”

她這是情況緊急這才帶著刀,一般情況下,非但不能帶刀,王先生還給她下了死命令。

寧桃無奈地擦了把臉上的熱出來的汗。

不能一個人走在高處,如懸崖邊,閣樓上,不能一個人走在河邊、湖邊,水深的地方。

凡是容易被殺和自殺的地方,她都不能去。

還沒等謝濺雪開口,常清靜忽而又站起身,冷冷道:“走了。”

“啊、啊!”寧桃慌忙站起身,拍了拍熱得紅通通的臉,扯了扯裙子,又扶正了耳畔的迎春花簪子,慌忙跟上了常清靜的腳步。

她答應了他,要和他回蜀山來著。

“要去蜀山也行,但是我想先回客棧打包個行禮,上個廁所。”

這個要求確實有點兒得寸進尺了。

對上常清靜的視線,寧桃心臟跳得厲害,又忙告訴自己。

怕什麽呀,反正是常清靜對不起她。

僵持間,讓呂小鴻和藺卓再度震動的是,常清靜竟然又讓步了!!

寧桃磕磕絆絆地說:“你再給我一天的時間。”

她以為常清靜是拒絕的。

可是現在的常清靜實在是很陌生,他那雙仿佛沾染了風雪的眉眼輕輕皺起,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也不欲說出拒絕的話。

有些習慣是不會騙人的。

面前的人太像桃桃了,他們一起生活了將近兩年,朝夕相處,日夜相對,甚至比彼此的兄弟姐妹更了解彼此。

常清凈遲疑了一瞬,道,“時間、地點。”

她若想跑,總歸跑不出閬邱的地界和蜀山的掌控。

寧桃驚喜道:“明天,不不不!後天!後天在這個面攤裏我們再見面。”

說完,忙飛也般地拽起張瓊思和蛛娘,招呼小揚子跑掉了。

快步走在回客棧的路上,張瓊思語重心長地戳著寧桃腦門:“桃子,你和常清靜之間我懂的不多,也不願意插手,但你確定你真要和他回去?”

“不。”寧桃一路沖進客房,沖到床邊,開始動手打包行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回去。”

寧桃有些焦躁,難得感到心煩。

她只是想直面這段過往,卻並不代表著她願意被常清靜硬帶回蜀山,被常清靜綁架。

“那你?”蛛娘瞪圓了眼。

桃桃已經背著行李,跑到窗邊,開始丈量窗戶到地面的距離。

“當然是跑了。”

張瓊思一把拉住寧桃的手,嚴肅地看向她:“桃桃,你說,你是不是還對常清靜——”

“也不是。”寧桃果斷地搖了搖頭,用力地抓了抓頭發,把發髻抓得亂七八糟的。

“啊啊啊啊瓊思姐姐,我不知道怎麽說!!”桃桃欲哭無淚,抓狂,伸著手在半空中亂比劃。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寧桃又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張張嘴,喃喃地說:“我只是,不想在陷入這段感情糾葛了。”

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象中的相認該是很體面的。

她和常清靜已經有所成長了,他們能禮貌疏離地談起往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再說了,她拿的明明就是個女配劇本啊。

為啥就逮著她不放了!還是說她這個女配戲份還沒完?冷靜地想想,確實有這種可能性。

男女主因為女配之死生了嫌隙,冷戰多年,不覆相見,卻沒想到女配根本沒死!!女配她又作妖了!

男主自覺對不起女配,於是便盡心盡力地補償女配,然而女主不知道這事兒啊,只能看到男主和女配越走越近,女主黯然神傷……

寧桃憋了半天,這才默默擠出一個憤怒的字,絕望地罵了一句。

“靠。”

越想越有可能了好嗎!

寧桃走後,謝濺雪便牽起唇角,淺淺淡淡地笑了笑,起身作別。

常清靜一個人坐在面攤前,身前的湯面一筷子沒動,暖和的白霧逐漸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氣中。

由於這冷冽的氣質,實在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老板娘也沒敢趕客。

周圍很熱鬧,不遠處有賣花女在當街賣花,菜販子挑著擔子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酒肆旌旗偃蹇。

呂小鴻啞然。

這麽多年,蜀山人來人往,唯一不變的,好像就是劍冢裏這一席的風雪。

他身處繁華喧鬧的中心,卻是極端的孤獨與死寂。

如果說少年的常清靜是清冷、纖細。已經長成了道君的他,渾身上下只剩下了料峭的寒意。他已經不像少年時一樣渴求朋友,渴求溫暖,渴求缺失的愛意。

他什麽都不缺,裏裏外外,都成了一塊堅冰。

那冷峻堅忍的面色終於松動了點兒,好半天,他這才垂著眼,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這一口,就好像從陡峭險峻的劍冢,落下了,落到了人間,吃進了人間煙火與人世百態。

——

越想,寧桃危機感便愈加強烈,收拾好了包袱,桃桃拉著張瓊思,蛛娘和小揚子立刻就準備跑路。

為此四個人還忍痛特地租了一輛車。

“沒辦法了。”張瓊思拍了拍桃桃的肩膀,“為了咱們桃子的幸福,這點小錢還是要花的。”

桃桃頓時大為感動:“瓊思姐姐,小揚子,蛛娘謝謝你們。”

坐在馬車上,看著車窗飛閃而過的景色,桃桃拍了拍臉,努力振作了精神。

雖然之前好像不小心當了什麽虐文的女配,但是在死了一次後,能碰到瓊思姐姐她們,她真的,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蛛娘坐在馬車裏陪她,張瓊思和宋居揚一人帶了一頂帽子,在外面駕車。

馬車很快就駛離了閬邱城,往城外去了。

坐在顛簸不定的馬車上,寧桃心臟忍不住噗通噗通直跳,心裏幾乎快糾結成了麻花,就害怕常清靜會追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答應了她這一看就是托辭和陷阱的請求。

姑且認定為,一個死了的人活生生地又站在了他面前,他心神不寧,智商暫時下線吧。

桃桃咽了口唾沫,心急如焚地又朝外看了一眼。

她現在就擔心,常清靜突然回過神來追上來。

她如今真的沒有盡力再參與進這些恩怨糾葛中了,寧桃抿了抿唇,身子又繃緊了點兒。

現在的日子很好,她很喜歡。

好在,一直到出了閬邱城,常清靜都沒能追來。

倒是出城後不久,就下雨了。

冷雨瓢潑而下,桃桃掀開車簾一看,只看到遠處雨霧蒙蒙,城外是一片淡青色的殘垣,遠處天際也是青色暈染的,雪山朦朧在這片黛青色中,漸漸看不分明了。

寧桃心裏咯噔一聲,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很快她這不祥的預感就成真了。原本還算平穩行駛的車身突然劇烈地顛簸起來。

“瓊思姐姐,怎麽回事?”桃桃探出半個身子焦急地問。

張瓊思回頭喊:“下雨天路太滑,馬車陷在了泥濘裏,車輪壞了,走不動道了!”

桃桃見狀,想都沒想趕緊跳下馬車,擦了把臉上縱橫交錯的雨水,著急地問。

“瓊思姐姐,馬車怎麽樣了?”

張瓊思和小揚子一道兒,半個身子都趴在泥水裏修車,聽到桃桃問,嘆了口氣,咬牙:“不行。”

寧桃懵了半秒,心急如焚,偏偏在這時候壞了,常清靜追上來怎麽辦。

又看寧桃淋得跟個落湯雞似的,張瓊思眼露淡淡的無奈:“桃桃,你和蛛娘先去避避雨吧。”

她本是長發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用個紅發帶挽起,此時幹脆學作桃桃的模樣,紮了個利落的馬尾。做完這一切,張瓊思便又捋起袖子專心致志地幹活了。

寧桃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張瓊思的提議。

瓊思姐姐對她很好,對她,對蛛娘,對小揚子都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好得縱容了,縱容得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兒,陪著她們嘀嘀咕咕,陪著她們瘋玩兒。

瓊思姐姐和小揚子在這兒修車,她拉著蛛娘去避雨,那多沒義氣。

然而這荒郊野外的,也找不到雨傘。

寧桃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睜大眼搜尋了一圈,很快眼前一亮。

不遠處的田埂上,生長著挨挨擠擠的芋頭葉,大如傘蓋。

桃桃抿起唇角,開心地笑了一下,“瓊思姐姐,小揚子,你們等等,我馬上來。”

說完啪啪就跑了出去。

……

本來呂小鴻是想陪著常清靜一道兒去的。

一大早,推開窗子,呂小鴻就擰緊了眉,看著遠處陰沈沈的天,察覺出來了點兒不對。

轉頭看了眼常清靜。

男人還在睡,依然是蜷縮著身子,白發散落,將頭枕在胳膊上的姿勢。

眉頭皺成了個川字,他這一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穩。

夢裏常清靜微微睜大了眼,像只貓兒,看著寧桃朝他用力揮揮手,身上換回了那件藍白色的古怪的衣服,背上背著大大的書包,踩在地上。

“小青椒,我回家啦!!”

緊跟著,常清靜就猛然睜開了眼,眼神茫然了一瞬,又慢慢找到了焦點。

扶著床緩緩坐直了,常清靜沈聲問:“我睡了多久了?”

呂小鴻搖搖頭:“不多。”

常清靜皺眉:“現在什麽時辰了?”

呂小鴻若有所思:“快巳時了吧,真君要去赴約了嗎?”

老實說,呂小鴻也不認為那姑娘會赴約。小少年張張嘴,有點兒遲疑地開口:“真君前天為什麽要答應,我覺得,我覺得那姑娘可能不會來。”

常清靜緘默不言,自顧自地翻身下床。

呂小鴻往前跑了幾步,眼睜睜看著常清靜推開門,走了出去。

那道峻拔的身影,漸漸地沒入了人群中。

就算心裏早有預感,可他還是無法自制地升騰起了淡淡的希望之情。

常清靜想。

如果對方真是桃桃,桃桃或許是不會騙他的,縱使這個念想如今看來更如同自欺欺人。

原本已經僵冷的血液好像終於又重新脈脈流動。

明明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常清靜他卻像少年時一樣,抿著唇,小心翼翼,感到了一陣久違的惶恐不安。

他不由加快了腳步,越走越快,在這步伐之中,重新變成了那疏淡有禮的小道士,初出茅廬,矜持又青澀在趕赴一個約定。

路上,又撞見了昨天那賣花的姑娘,賣花的姑娘抿著唇,含羞帶怯地看著他,甜甜地笑了。

“公子買支花吧,這可是一大早上新摘的呢。”

前天起她就註意到這位仙君了。

看著真像個冰雪雕成的人,渾身上下是抹不去的寒意。

賣花的姑娘臉頰飛紅,又好奇地不住打量。

常清靜目光落在了這花籃子裏。

這裏面的花的確是一早新摘的,花瓣上還帶著點兒露珠。

“這個。”他垂著眼睫,指尖落在了籃子裏的一支荷花上,心臟跳動得劇烈,幾乎快要蹦出了嗓子眼裏。

在約定的面攤,點了一碗面,對著眼前這一碗雞絲面,常清靜坐了很久,荷花就擱在了手邊。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好奇地盯著這氣度非凡的男人。

雪白的發,琉璃似的眼,就像是冰雪玉雕,吐息間也滿是寒意。

最引人註目的是,手邊那一株粉色的荷花,亭亭可愛。

荷瓣紅得像霞,三兩層含苞待放,擁擠在一起。

他不知道要如何將這一株荷花送出去,常清靜下頜繃得緊緊的。

將“祂”潛意識裏當作寧桃。

常清凈垂下眼簾想。

他當真是瘋了。

正因為期待,所以不安。

盯著這碗面也不吃,他一直坐著。

看著這碗面上的白色霧氣漸漸消散,面條漸漸坨成了一團。

手指微微一動,這一動,好像有寒意侵透了四肢百骸。

已經過了巳時了。

寧桃沒有出現。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