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熟門熟路的模樣，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等他從櫃子裏拿出一床薄被子放在沙發上的時候，韓澤星生銹的大腦終於領悟到了。

“不用不用。”韓澤星這個拒絕自己都覺得虛偽，止不住的困意湧上心頭，在看到簡單的沙發床出現的時候，簡直每一個細胞都帶有新增的重量，壓得雙眼只想閉上。

左洲完全不管他的客套拒絕，將東西準備好。

“空調可能有點涼，待會我叫你。如果你先醒了，給我電話。”然後，他果斷地關上門。

幹凈利落，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休息室簡潔而安靜，只剩斜上方的窗戶透出一點微光。

韓澤星根本沒有再強裝的理由，撲倒在沙發床上，簡直想一覺不起。

就隨便，瞇一下？

其實做夢這件事很奇怪，有時候能夠清楚知道是夢境，卻醒不過來，整個人跟旁觀者似得跟著鏡頭游走，以一種寫實的方式重現那些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就像現在。

韓澤星看著眼前愉快交談的兩個人，穿著他曾經最熟悉的服飾，一眼就能看出屬於什麽角色。現實裏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3D游戲而已，在夢裏卻好像全息電影一樣，角色特征真實得可怕，不需要什麽特別的稱號來表明身份。

即使夢境永遠看不清眼前人的長相，他心裏也知道這是誰。

長發披肩，廣袖長袍，黑紫配色是游戲人物的一貫標志，哪怕是一個背影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韓澤星就站在他身後，像一個幽魂，聽見他對身前的人說道。

“他真的是有夠惡心，天天就纏著我。”

哦。

“我是直男啊怎麽可能，他就是有錢又傻逼。”

嗯。

“反正放到外面也是便宜別人，不如給我花錢算了，他不是喜歡我嗎？這樣他花得開心，我也玩得開心。”

這樣啊。

那些顛倒黑白、誇大其實的聊天記錄，從簡單的截圖變成本人口中說出來的話語，聲音就像平時YY語音頻道互相聊天調侃一樣無所顧忌。

也許是因為夢，韓澤星內心很平靜，安靜地看著他們聊天嘲笑著，就像將游戲裏的密聊過程實體化展現出來。

他只是覺得，曾經喜歡過這種表裏不一的人，真是對不起大好的游戲時光。

有什麽話不能直說？

一定要在他面前裝作兩人親密無間興趣相投，順便討點金錢上的好處，然後轉頭去跟別人當作笑談。

這種兩面三刀的行為，反而襯托出一開始就對他惡言惡語的人直率得可愛，討厭就是討厭，懶得再去花費什麽心思假裝什麽喜歡。

一邊定位自己為絕無僅有的知心朋友來迎合，一邊對毫無關系的人說著好惡心感覺要被傳染的話。

好像排練了一場跨世紀的超級大戲，在整個虛幻的世界裏只有他還堅持本色出演。

“有意思嗎。”韓澤星覺得自己是說出了聲音，但眼前的人並沒有什麽反應，“我都知道了，你別裝了。”

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幹擾的雜音，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是否真的說出了口。

那個人突然轉身，還是一副真誠懇切的語氣，仿佛說出那些惡毒話的都不是本人。

他說，我非常擔心你的現狀，我依舊喜歡著你。

“星澤？”

韓澤星聽到熟悉的聲音，頭腦一片空白，眼皮沈重得不想睜開，但他能感覺有人在面前。

臉頰有溫熱的手掌覆蓋下來，眼角輕輕滑過指腹的觸感。

“怎麽哭了。”那個聲音溫柔地問道。

☆、結束

並沒有特別難過的韓澤星，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變得非常脆弱。

他甚至回想不起夢到了什麽，只剩壓在心裏沈重的悲傷，好像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滿腦子只想抱著眼前人痛哭一場。

但他不敢。

韓澤星翻身坐起來，胡亂擦掉眼角浸出的淚水。

“到時間了嗎？”他問道，故意裝作剛睡醒時揉眼的模樣，掩飾著自己睡著居然流淚的尷尬。

“沒有。”左洲站起來，從桌上拿起水壺，“我來拿電腦。”

早上裝好的熱水還帶著餘溫，倒入手中玻璃杯裏，剛好是適口的溫度。

“喝杯水？”他蹲下來，將水杯遞給坐在沙發上的星澤，由於沙發的高度，微微仰視著。

“我……”韓澤星的聲音沙啞帶著剛睡醒的悲傷，他覺得自己矯情，又感到十分痛苦，眼前的人成熟穩重，行為舉止都帶有他最渴望的溫柔。

“謝謝，但是請聽我說……”

左洲疑惑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話。

“我是個同性戀，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要對我好。”韓澤星接過杯子，避開他的凝視。

水很溫暖，緩解了夏日空調房帶來的幹燥口渴，稀釋了他渾身低落的情緒。但他覺得更加難過，甚至提不起勇氣看向自己喜歡的人。

直到眼角感受到指尖的觸碰。

左洲輕輕擦掉他眼睛濕潤的淚痕，將星澤驚訝的神情收入眼底。

他說：“可能我最近十年都會忙碌在電競這個行業，每天不是游戲就是訓練，忙起來沒有時間逛街，沒有規律的作息，甚至沒有固定的工作場所。”

左洲說到這兒笑了笑：“很快連教師的工作都要辭掉，說不定就會變成沈迷游戲的無業游民。我跟游戲裏面大殺四方的源氏很不一樣，普通、世俗、不解風情，脾氣也不算太好，不明白現在年輕人的喜好，除了游戲之外的二次元東西反而接觸得很少。我一直沒有時間去思考談戀愛這件事，總覺得要等到哪一天對游戲的世界失去了興趣，才能有些空閑去計劃這些。”

他站起來，坐在沙發空出的邊角上，與韓澤星平視，說道：“可我最近突然覺得，戀愛本身就是計劃之外的事情。可惜，就算我搞得手忙腳亂，經常在公事跟私事之間來回掙紮，還是不懂得怎麽討喜歡的人歡心，僅僅憑著自己的判斷找人帶他上分，請他看比賽……”

“但是……”左洲的聲音帶著低沈的笑意，面帶苦惱地說道，“他好像不是很開心。”

韓澤星被震得發楞，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卻卡在嗓子裏發不出聲音，眼前人說了很多話，聲音舒緩且平靜，他卻聽得心跳如擂鼓，身體裏叫囂著刺破皮膚噴湧而出的血液在沸騰，連耳鳴都越發尖銳。

左洲很喜歡他這種樣子，雙眼瞪得瞠圓，黑亮的雙眸倒映出自己居心不良的笑容。

“你明白嗎星澤？”左洲看著一臉驚訝的星澤，還是沒忍住地撥弄開他耳邊微翹的亂發，“我想知道你喜歡什麽，要做什麽你才會覺得開心，畢竟我除了游戲，並不了解其他的東西。”

“我、我很開心！”他說著，感覺自己激動得想要跳起來，“我喜歡玩游戲，也很喜歡看比賽！”

左洲故意湊近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左洲笑得就像老師抽問學生回答滿分一樣欣慰，伸手揉亂星澤軟軟的碎發。

“休息好了嗎？走吧，我們去看看現場。”

程良作為一個親眼見到康明的迷弟覺得自己非常有大將之風。

沒有尖叫也沒有飛撲，甚至完美地接住康明扔過來的電腦包，盡職盡責地表演一個啞巴助理的角色。

因為，他已經被男神的美貌震驚得說出話，甚至只想拿出手機，再看之前康明在微博上解釋自己為什麽不開攝像頭的聲明。

“普通路人級別沒有顏值，走在大馬路上完美混入人群，毫無觀賞性的外貌開個攝像頭簡直是浪費屏幕一尺空間，想看我長什麽樣的朋友自行轉頭，大街上來來往往全都是我的影子。”

原句如是說。

騙子！

要是大街上都是康明這種顏值，直接不用發明什麽讚美詞了，普通就是對英俊的最佳形容。

如果要給康明一個不開攝像頭的理由，那一定是帥得人神共憤怕走夜路都怕被人偷襲。

盯著康明的背影，程良都能清晰回憶起剛才開門一瞬間的震撼。

亞洲人少有的立體輪廓，淺棕色的雙眼閃著琥珀光澤，黑色的睫毛像帶有陽光的色彩，卻像冬日一樣散發著冷寒的氣息，渾身“閑人勿擾”氣場，將整個空間凝固在客房之中。

“你誰？”康明眉頭輕皺充滿嫌棄，“老周呢？”

濃重的東北口音，果然是他最愛的康明。

朱乃本以為康明非常難纏，準備好了三種解釋方案，結果對方聽說左洲脫不開身，就順從地跟他出發。

除了讓程良拎包開車門之外，沒有任何趾高氣揚的行為，所以總體來說還算不錯？

“開慢點，我暈車。”

朱乃：……

於是原本就不快的車速變得更慢，幾乎被各種路過車輛超過，然後在康明的指揮中，慢騰騰到達國際會展中心。

韓澤星對於康明的形象設定，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崩塌，瞬間覺得邀請康明當解說會成為曙光杯最大的亮點之一。

男神系技術解說足以撐起整個顏值門面。

“老周，你完了，我要黑透你們戰隊。”標準的普通話。

左洲笑了笑，說道：“娛樂戰隊，請解說高擡貴手。”

康明掃了一眼，看向他身後的人，年輕、眼生，還沒經歷過社會洗禮的單蠢，一看就不是會場工作人員。

“這誰？”濃重的東北腔。

韓澤星從熟悉的語言切換風格中找到回了康明的設定，終於明白那些迷妹迷弟所探討的不開攝像頭的第一條可能性——

怕大家把持不住變成可怕的私生飯。

“星澤。”左洲隨手握住韓澤星的肩膀，將呆楞神游的他拉回現實，“天使，英雄不朽的那一只。”

“哦。”康明挑眉，拉長聲音，“原來你們認識。”

朱乃面帶微笑走到左洲面前，像是交代重要事情一樣咬牙切齒地低聲對左洲說道：“能別聊了嗎大哥，冬月跟MAKI已經等了兩個小時，要爆炸了。”

然後禮貌地退到一邊，等待著左洲請康明大佛前進一步。

左洲雖然覺得他的緊張沒有太大的必要，冬月跟MAKI是多年老搭檔，即使沒有康明的存在，他們完美掌控整個場子，但是為了三人組能和諧友好地表現出本次比賽的專業，還是需要康明出現，讓兩人適應一下第三者作為主角的節奏。

“走吧，說好當你的全程引導員，我會做好賽前最後一次馬前卒。”左洲示意到，伸手讓出通路，“康明先生，請。”

解說室比韓澤星想象的要狹窄，因為攝像機跟電腦屏幕的存在，將不大的地方填的滿當當的，只剩下解說臺容納三位解說就坐。

康明作為三人組裏面腿最長的一個，理所當然坐在正中，格外醒目。

“剛才你好像看呆了。”

韓澤星根本沒意識到大腿的暗示，詫異地低聲問道：“康明是混血兒？”

自己的話被天使無情忽略，左洲不禁覺得過氣實在來得太快，說道：“應該是地道的東北人，他不喜歡別人說他混血。”

“啊，我沒有看呆。”韓澤星忽然回過神，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我覺得他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那我呢？”他問道。

韓澤星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比我想象的還要英俊帥氣威武霸氣。”

要不是解說室還在進行著嚴肅的探討，他一定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星澤的語氣正經嚴肅，就像考試答題一樣鏗鏘，左洲正想說什麽，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嗯，好吧。”左洲簡單地接收到通話方的訊息，壓低聲音回答之後掛掉電話。

“我們走。”

“哎？那程良？”

“他跟朱乃會全程陪同康明的，相信我。”左洲摟住星澤的肩膀，強行將他拖走。

康明淺棕色的瞳仁一掃，看著那兩個舉止親密的人消失在門口，然後將註意力放回說話的冬月身上。

韓澤星迷茫地跟著左洲亂竄，感覺自己真的完美扮演了吉祥物的樣子，被左洲帶來帶去。

曙光杯的會場布置得異常盛大，隨處可見守望先鋒宣傳的影子，工作人員大多是年輕人，偶爾看見年長人士，左洲的稱呼都帶著職位敬稱。

一個線下賽比韓澤星想象的更加覆雜，除了臺前能看見的那些東西，更多的是臺後的準備工作。

“因為曙光杯準備做成系列賽事，在取得暴雪授權之後，我們不會止步於舉辦一次性的大賽。”左洲在飲水機處幫星澤接了杯水，“第一次的線下賽準備有些倉促，有些環節必須親自去確認。所以比起單純的參賽人員，我可能會忙得多。”

“辛苦了。”左洲摸摸星澤，將水遞給他。

左洲坐在他身邊，看著已經準備就緒的主會場，所有顯示器都開始投放不同的CG動畫，開始測試每一臺比賽電腦的外接顯示器性能，音響開始播放場間BGM，時高時低，回蕩在會場之中。

他們作為會場中最早的觀眾，看著臺上主持人從幕後走出，跟總導溝通細節。

“電子競技是一個朝氣蓬勃的行業，職業選手都很年輕，因為他們的從業生涯很短，所以顯得格外燦爛。”左洲的聲音不大，但足夠韓澤星在輕柔的場間背景音樂裏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在同一個舞臺競賽，不比任何的運動項目的選手遜色，充滿生命力的比賽擁有無限的潛力。”

“我在做一個賭註。”

“賭守望先鋒可以成為發展電競的契機，會有更多對電子競技一知半解的人參與進來，就像你一樣。”

左洲的雙眼帶著笑意，韓澤星被燈光的映射下的惑人光彩吸引住，再也移不開眼睛。

他說：“我感謝暴雪創造了這個游戲，更感謝你選擇了這個游戲。”

“因為你，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會場的背景音樂忽然變得鬥志昂揚，彩排進入最後的進場，主持人從臺後走出，帶著所有人的期望說道——

“歡迎各位來到守望先鋒第一屆曙光杯比賽現場！”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謝謝各位_(:зゝ∠)_寫得這麽純潔，內心只想開車。

感謝暴雪爸爸創造這個游戲，至少手殘的我非常喜歡。

從來不關心電子競技的人，成為一個準點蹲守國內大賽、國際大賽的觀眾，感覺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超級偉大。

十幾歲、二十幾歲的職業選手，為了夢想努力奮鬥超級熱血，後臺舉辦這些賽事的人都付出了無限的精力。

比賽還是以職業選手的角度來說最爽快，所以存稿文《電子競技沒有直播》還是會寫職業選手的角度，但是不確定自己什麽時候能開坑，畢竟存稿十萬的我，到後面基本都是裸更。

說不定等我發出來的時候，國內戰隊都擁有了C位半藏（笑著哭），然後沖出國門能跟韓國霸主有來有回（汪汪大哭）。

慢慢寫了這麽久，可能我會隨便開一輛不可描述的車（與本文無關的..），到時候微博會通知，請滋詞我！（？？？）

下一篇開坑的時候，微博見，ID：朝生暮死的言如舊

反正我微博除了通知都不會幹別的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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