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變成周更了= =||||

漆黑的夜色寂寥無聲，而那種不知名的恐懼如同在心底生根一般，揮之不去。這不安，我已經許久不曾經歷了。

彩櫟方才說，沈泠做不成大司命了？

且不論緣由，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麽？為何我卻覺得這般忐忑驚心？

“魚兒？”

頰上被輕拍一下。我回神道，“我們去哪？”

他俯下身，深墨的眸子盈滿暖意，“去一個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

“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我傻傻的重覆，看著一縷鬢發隨著夜風微微揚起，貼到他的唇邊。

他笑笑，執起我的手往江邊走去。

高挺瘦削的身形，衣袂款擺間帶起的無限風情，似將心底的驚悸也沖淡了許多。

一葉小舟靜靜的漂在江面上，迷蒙的灰色舟身隱隱綽綽的晃動著。

“過來。”他立在那小小的舟上，朝我伸手。

我下意識的後退，“不行，太小了…”

這舟小的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從前也是…他不是大神君麽？變出個大點的船多好…

等等，從前？大，大神君？

我驚愕的捂住口，瞪著眼前的男子。

“你若不上來，我可先走了。”他有些壞心的笑，卻施法讓小舟朝江岸靠的更近。見我猶豫，索性展臂將我抱進懷裏。

一如當年，將我帶離那個地獄之所的夜晚。

腳下一片堅實，遠非方才所見的虛無船身。

“還是害怕？”

耳畔是低緩的問詢，“不然改走陸路可好？”

我將臉埋進他的胸口，“江裏會有妖魔出沒。”

“此處怎會有妖魔…”他頓住，半晌，輕笑道，“不信你看看。”

小舟本是在江中破浪而行，只是眼下，舟身劃開的，卻並非黯淡的江水，而是朵朵綻開的花朵，星星點點的躍動著，甚至落至腳邊。

“沒有妖魔，可願安心的同我走了？” 煦拾起一朵，放至我手中。

“你還有更新奇些的戲法麽？都千年了，總不能每回都拿些花兒草兒的來蒙我吧？”我拈起那朵白花，吹了口氣，看它飄然的飛進夜幕。

“我以為你最喜歡這個法術的。”他俯身又撿起數朵，“多虧了這些花兒草兒的戲法，你才肯乖乖的同我離開那地方，不是麽？”

“不錯。您的大恩大德，魚兒絲毫都不敢忘。”

當年，是他將已驚得心神俱散的我強行抱上小舟，連哄帶騙的帶離被妖魔全數毀去的家園；也是他將我帶到極樂凈土，隨他修習。對幼小的我而言，他既是恩人，也是恩師，甚或高於後來收留我的佛祖。我曾那麽心懷感激的起誓，要同他一樣，做一個出色的大神君，盡我所能去救助那些苦難的人。

可是，可是…

他居然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明明前一刻，還笑著撫我的頭，誇我學的好，卻在一夜之間，從極樂凈土消失無蹤。

隨之而來的各色謠傳甚囂塵上。墮落，離經叛道，天罰，沒有一處消息讓我心安。

後來，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沒有人再關心他的去向。

畢竟，談論一名失足淪入妖道的仙君，是有失體統的；彰顯自身高潔的最好方法，莫過於將其遺忘。

而再度孤身一人的我，若非佛祖將我收至蓮臺，只怕也會被逐出仙界。

只是，我不相信，他那般純良豁達的個性，竟會無緣無故的淪落妖界。

於是，我找了那麽多年，從天界到凡塵，從那所謂的聖潔仙境到妖物橫行的魔界，不明真相的他們以為我只是為了早日登仙，才會去妖魔環伺的妖界修行，卻沒有人知道我那般努力，只是為了能再見他一面，能聽他親口說出實情。

可我終究沒能找到。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以為，他永遠都只能是生命中的過客了。

我以為…

當年的謠傳，今已坐實。

再度相逢，君已成妖。

為何當年悄然離開？為何又會淪入妖道？

他若不說，我便不問了。

我只知，如今眼前的，是我苦尋多年，失而覆得之人。

仙又如何？妖又如何？

我要的，只是這個人而已。

“魚兒？”

飄遠的思緒被拉回，頭頂又被輕拍一陣。

“…你也會耍小性子了。”他同從前一般輕撫我的頭，低笑道，“雖說大恩不言謝，不過你既有心，不妨說說，如何報答我的恩德？”

是啊，我該如何報答你的恩德？當年的恩人，恩師，如今的執手之人？

我報以微笑，從懷中取出元丹。

“在報恩之前，你是否該向我說明，為何這些年間，我始終無法清晰的描摹出你的面目？”

連元丹都能贈與我做信物，這些年為何卻無勇氣讓我看清你的容顏？

原本促狹的笑顏，明顯有些掛不住，“魚兒，你大約是誤會了。”

我也不辯解，只是捉住落在發頂的那只手，執到面前，“當年，這雙手能幻化出各種術法，有趣的緊。幼時的我一直想，這雙手究竟有怎樣的法力，才能讓我再也記不起父母族人慘死的情境？你走了之後，我上天入地的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多年之後我才明白，我怎麽可能找的到，因為你對我用了模糊記憶的咒術，你根本就不想讓我再見到你！”

“魚兒，你聽我說…”

“大騙子！”躲開試圖攬住我的雙臂，我退到小舟的盡頭，“既然決定再不相見，為何不將我的記憶盡數消去，也免得我苦尋千年而不得？”

“魚兒…”

“好，即使你有苦衷不能與我相見，為何又會在忘生湖邊被我救回，為何又以如今的身份留在我身邊？”

我只覺得腦中混沌一片，記憶中神君的面貌與眼前的男子盡數重疊，卻又是仙妖異數，無從分辨。

只是，我相信，無論哪一個他，從始至終，有一點卻從未改變。

“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當時的情形，我已無從選擇。跟著我，你便再無寧日了。”

我明白…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怎麽會不明白？可是，我不要這樣再被扔下，如同當年躲在母親的屍身下瑟瑟發抖的幼小女孩，那種恐懼，我不想反覆體會了。

我縮在船頭，嘴硬道， “一走了之便是你的決定？走便走了，為何又來招惹我？”

沈默漸漸彌漫開去。

小舟微微晃動著，那白色的身影卻依然靜靜的立在那頭，總也不靠近。

我抿著唇，有些焦急起來。

方才的話，我只是耍性子罷了，他當真了麽？我只是想小小的發洩一下罷了，不是有意要惹他生氣的…

為何不像從前一般來哄我抱我了？

別不說話好麽？這樣不言不語的背對著我，仿佛隨時都會再度消失一般…

“那些只是氣話，你莫要當真了，”我挨過去扯他的衣袖，“而且，你若真的消去了我的記憶，我才會記恨你一輩子。”

還是生氣麽？為何都不轉身？

等等，他身側那點點斑駁是什麽？方才就有了嗎？

正想細看，腦袋卻被按進他的胸口，“我確有私心，才未消了你的記憶。只是，不曾想卻傷了你。”

怎麽這麽突然…

只是他身上的熱度立刻將我軟化，我掙紮著擡頭，指責，“你故意躲著我…又覺得問心有愧，才又現身，可對？”

鼻尖被輕點幾下，“問心有愧還是情難自禁，你不清楚麽？”

我的臉立刻滾燙一片，於是慪氣的別過眼，“你為老不尊，誘我上當。”

“方才不知是誰哭喊著上天入地也要尋我回來…”

“當初就該將你晾在忘生湖邊自生自滅…”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當初教你的都不記得了？”

嘖嘖，居然同我說教？

索性去捂他的嘴，“不許同我爭辯。”

黑眸定定看我，緩緩瞇起，“好。”

錯愕之際，手已被制住，背到身後，溫熱的氣息和著花香封住了我的絮叨。

“我還有一句話。”

“講。”

“我在忘生湖的這些年，你一直都守著我？”

他將我圈的更緊，微笑，“是。”

耳邊是靜靜的呼吸聲，和著輕淡的水波劃開的聲音。

這些年，你是如何度過的？

從萬人景仰的神君尊位到眾口唾棄的妖物，你究竟經歷了什麽樣的遭遇？

我真的很想知道，可是，我問不出口。

因為，那些經歷，必然不是我所能承受的驚心與淒涼。

如同當年你消去我的記憶，此刻，我多希望我也懂得這神奇的術法，讓你從此不再因了那些無法啟口的緣由離開我的身邊。

獨自背負那些沈重的過去，總也不願讓我知曉一切。

如同方才你攬我入懷時，將身側那些斑駁的血跡消去一般。

雖然，這便是你一貫保護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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