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也分化成三個不同的陣營。以黃婆為首的幽靈派數量眾多，正一步步向姚瑤所處的位置逼近；幾個低階死神加入丘季的陣營，在那位三級死神的帶領下和幽靈們對峙；剩下一些事不關己的幽靈和死神遠遠站在角落看熱鬧。倒是那一貓一鳥鬥得極其慘烈，不時能聽到它們發出痛苦的悲嚎聲。

“你們想幹什麽？”三級死神有些驚慌，身子慢慢向後靠，同時聲色俱厲地呵斥：“你們知道對付死神會有什麽後果嗎？”

“這裏本來就是法外之地，這些幽靈本就是罪惡之徒，雨躲先生不會連這也忘了吧？”那胖胖的老板娘獰笑著，不停用舌頭舔舐嘴唇，那模樣像一個十足的變態惡魔。雨躲手指碰到一只咖啡杯子，趕緊抓在手中：“你們只要敢動我們一下，季哥不會放過你們的。”

“只要我婆婆在這裏，就是神王來又能怎樣？”老板娘陰沈地笑著，其他幽靈跟著發出冷酷的怪笑聲，死神們再次往後退，雨躲本就蒼白的臉顯得更加慘淡。

“好了。”一聲低沈沙啞的呵斥從黃婆的喉嚨裏冒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強盛的威勢，所有死神和幽靈都頓了下來。黃婆用她那灰白的眼球掃了一眼，最後落在姚瑤身上：“雨躲，只要把這個小丫頭交出來，我可以不為難你們。”

“不可能。”雨躲搖搖頭：“季哥交代過，讓我看好她，你們誰也別想打她的主意。”

“為了你們自己著想，何必固執呢？”一個幽靈戲謔地說道。

“除非把我們殺光，否則……”

“否則怎樣？”黃婆陰森森地問。

耳畔傳來一聲輕輕的悶響，雨躲緩緩低下頭，望著從胸口探出來的一只手爪，有些無法置信，他回過頭，看見了小黑那雙貪婪兇狠的眼睛。

“空虛啊”。他喃喃地說了一句，一種空乏無力的感覺瞬間融入整個靈魂，連痛苦都來不及進行感受。

小黑猛地抽回手臂，順帶奪走了雨躲的神格，然後一把抓住姚瑤，把她拖到自己身邊。姚瑤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掩面發出一聲驚呼，眼睜睜看著雨躲的靈魂抽絲剝繭、飄飄渺渺，全部消失在空中。

“閃開，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小黑左手放在姚瑤神格所在的額頭位置，右手抓著她的胳膊，一步步向大門所在的位置靠近。瞬間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大家看了看小黑，又回頭看黃婆，不知道他到底是唱的哪出。幾個不明就裏的死神想要跟著離開，但是全部被數量眾多的幽靈逼了回去。

黃婆緩緩閉上眼睛，輕輕轉動手腕上的一串漆黑的念珠，好半晌才擠出一句陰惻惻的幾個字：“嘛咪哞”，隨即眼睛突然睜開，鎖定在兩個死神的身上。

空間裏突然出現巨大的隱形磁場，將小黑的身子固定在原地，他驚恐地望著這個屋子裏唯一的“活人”，望著對方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那灰白的瞳孔像刺穿身體的利劍，那瘦小身軀散發出的氣息猶如千仞高山，他感覺自己快窒息了，連動彈一下也無法完成。那蒼老的面容裏飽含的不是慈祥，而是……

“轟”。

黃婆的嘴裏發出最後一個音符，不等姚瑤思考清晰，猛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一扯，將她拉扯進一個黑暗而詭異的空間裏。耳朵裏鼓噪著蜜蜂般混亂而嘈雜的聲音，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金屬文字在身邊漂浮，這聲音聽得她頭昏腦漲，這金色耀得她目眩神迷，那種極度的煩躁比疼痛更加讓人難過，她雙手抱頭，只想找一條通路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哞”。一聲暴喝響起，空中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八臂金剛，瞠目怒視著眼前這小小死神，手中武器劈頭蓋腦地便向著她砸了下來。姚瑤感覺快崩潰了，像一只蒼蠅般連滾帶爬地從武器的縫隙中逃了出去。

“咪”。又是兩個金甲天神從虛空中蹦了出來，和剛剛那位大金剛不同，這兩位個頭非常小，他們在虛空中閃轉騰挪，就像兩個京劇演員般表演起來。姚瑤覺得好看，忍不住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天神發現了她，頓時大叫一聲：“呔，何方小鬼，還不快快離開。”話音一落，一股大火從嘴裏噴出來，姚瑤頓時深陷火海，劇烈的疼痛使她驚慌失措，慌亂中猛然沖破黑暗牢籠，出現在一幢大學的宿舍樓裏。

“喔，我好想又出神了，最近怎麽老是胡思亂想？”姚瑤伸手輕輕拍了拍腦袋，將手中的一本小說扔到床鋪上。

“你們快來看，博太城裏那個變態又在用望眼鏡看我們了。”亞楠伸手招呼室友們過去，四五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一擁而上，全部擠到陽臺邊。果然在對面的華麗的空中寫字樓裏，一個男子正趴在落地玻璃後的沙發上，用望遠鏡向學校的女生宿舍張望。盡管他所處的位置很高，但是漆黑的夜晚將他寫字樓的辦公室襯托得特別明亮，也把動作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哎呀，怎麽這麽變態呀，這都是什麽人哪。”約紅嗲嗲地抱怨起來。

“不知道有沒有攝像，要是把我換衣服的視頻發到*上就麻煩了，我可怎麽辦哪？”身材最魁梧胖碩的貞女垂頭喪氣地嘆息。

“要我說幹脆報警吧，把這家夥抓起來，讓他去看守所裏撿肥皂。”洋米雙手抱胸，露出不屑的笑容。

姚瑤往前擠了擠，仔細看了看，突然吃驚地說道：“是他？”

“怎麽，你認識他？”

幾雙眼睛幾乎同時望著姚瑤，洋米第一個反應過來：“老實交代，是不是沖你來的？”

亞楠一把摟住姚瑤，嘿嘿怪笑：“我的小姚瑤，快告訴姐姐他是誰。”

“他……，我們不認識。”姚瑤緊張地回答。

“不認識，是真的嗎？這麽遠都能分辨出對方的樣子。”亞楠作勢要撓她的咯吱窩，姚瑤只能苦笑，她的眼前出現那個瘦高的青年，為了父親做出一樹梨花的程序員。她低頭囁囁地說：“就見過一次，在醫院裏，也沒說話也沒幹啥的，就是因為那些梨花才記住的。”

順著她的手指，所有人都看到那個男子的身後辦公空間裏綻放著一樹絢麗的梨樹。

“哎呀，可憐我空歡喜一場呀，我還以為是看上如花似玉的……貞女呢。”約紅一邊說一邊雙手抱住貞女粗壯的胳膊，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貞女驕傲地抖了抖胸脯：“你們這叫狗眼看人低，你們難道問了他不成？我給你們說，我的目標最大，很可能他就是在看我。”

“好好好，看你看你。”亞楠舉起手臂：“那個變態這樣看得起我們，我們得回敬他一下才行對吧。姐妹們，咱們一起來……”

“一”

“二”

“三”

所有女生同時向著那位偷窺者豎起了中指，辦公室裏面的文林嚇得直接從沙發上摔到地面，望遠鏡也被摔破，不等他狼狽地爬起來，對面的女生們已經在哈哈大笑，拍手歡慶。

……

夜已深沈，清風毋寧。姚瑤瞪著眼望著天花板，怎麽都無法入睡，她不清楚現在是真實還是虛幻，自己是人還是死神。

下鋪傳來翻身的聲音，這已經是今晚上聽到的第一百三十六次翻身了，看來大家都有心事。果然洋米的呼喚聲悄悄傳了上來：“姚瑤，睡了沒？”

“沒呢。”

“睡不著嗎？”

“嗯”

“我也是。”

“想什麽呢？”

“我在想，我們這幢樓四百多個女生，現在只剩下三百多人了。就拿我們寢室來說，原本是八個人，現在有三個都搬出去和男朋友住了，你會不會也搬出去呀？”

“我搬哪裏去？”姚瑤楞了楞，隨即明白過來：“洋米，你想什麽呢？我跟那個人不認識。”

“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我們就太孤單了，我怕到時候這宿舍裏就剩下我一個人，會不會有鬼來陪我。”

“陪你個大頭鬼。”貞女輕輕踢了床架一腳，發出“Duang”的一聲響，幾個鋪位都搖晃了起來。亞楠甕聲甕氣地罵：“要死呀，人家還要睡美容覺呢。

寢室裏再次安靜下來，也不知道大家睡著沒有，姚瑤使勁瞪大眼睛，望著屋頂慢慢搖曳的一絲紅光。

紅光越來越明亮，光影中似乎有萬千魔鬼在跳舞，像遠古的圖騰，像少數民族的鍋莊，不，更像是浴火重生的太陽神鳥。

火……

姚瑤猛地一驚，一翻身坐起來，就聽到下方有人尖叫吶喊：“著火啦……”

像突然爆發的火山，整個宿舍樓都躁動起來，驚呼聲、尖叫聲、哭喊聲、奔跑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除了約紅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抱怨以外，同寢室的其他幾個此刻睡得正香甜，尤其是貞女的呼嚕聲居然給人一種奇特的安定作用。

姚瑤慌慌張張地爬起來，赤腳往陽臺上跑，可是兇猛的火舌已經卷了進來，巨大的濃煙嗆得她無法張嘴。突然她看到火光中閃耀著一個身影，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火光使他的身影忽明忽暗，濃煙遮蔽了他大部分樣子，但是姚瑤很清楚，那是一個死神，一個等級不低的死神。

“你是誰？為什麽來找我？”姚瑤仰頭狠狠瞪著對方，她的身材很嬌小，可是她的態度很桀驁，三次見習死神的失敗經歷告訴她，只要無所畏懼，即便死神也奈何不了自己。

果然，那位死神困惑了，他看了姚瑤一眼，沒有繼續向前，而是就這樣漂浮在火海中。姚瑤一步步向前走過去，在即將越過他身邊時，那死神突然一揮手，一個，兩個……，幾十個死神就像千手觀音般突然從兩側分散開，他們的身形在各個寢室中飛竄。

烈火在飛騰，濃煙在肆虐，物料在崩塌，生命在消逝，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伴隨著烈火的畢博聲此起彼伏，最終戛然而止。

姚瑤麻木地走到陽臺最邊上，那裏已經化作一片焦炭，她忘記了驚惶，忘記了躲避，就這樣定定地望著。她忽略了驚呼奔跑，提著水桶、滅火器、水龍的人群。她看到的是塵埃落定的平靜，看到的是樓下廣場上，那幾十個整齊排列，如軍隊般森嚴的死神。

姚瑤突然發現自己胳膊被人抓住，她以為是那位濃煙中的死神，然而扭過頭，卻看到了丘季嚴峻冷酷的表情。丘季用不容反抗的語氣命令：“走。”隨即一縱身，兩人從十幾米的陽臺上飄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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